李斯年估计早晨又去挖生蚝了,每个人的白瓷盘里都分到了半盘生蚝肉,在开水里抄过,上面倒了些鲜酱油。
可惜没有面包或者米饭,方岱川觉得有些可惜,这个别墅说来也奇怪,有油盐酱醋这些中餐调料,却没有给准备米面筷子。方岱川别别扭扭用叉子戳起一块蚌肉,沾了点酱油塞进了嘴里。
“这牛肉真不错。”刘新挑起来一块儿,用红曲染得通红的肉里夹着几层浅蜜色的筋,吃在嘴里肉质肥嫩,还挺有嚼劲。
宋老太太撅了噘嘴道:“都是色素染的,这罐头里不知道放了多少添加剂呢,还有防腐的,都是致癌物。——还不如直接炖素菜,费力不讨好。”
“你嫌弃你别吃啊!”杨颂抬下巴怼了一句,她的位置正对着宋老太太,白眼简直要翻到了对方眼前,“要不明儿早你起来做?还致癌呢,能不能活到明天还两说,致个屁的癌。”
老太太脸一耷拉:“怎么说话的你!你爸妈怎么教的你?一点教养都没有!”
杨颂一扬手直接把杯子里的热茶泼到了对方脸上。
“我警告你,”杨颂指着老太太错愕的脸,“你有话说话,别牵扯我父母!我爸是死得早,那也总比你这个半截身子入了土,死了不知道有没有地方埋的人强!”
老太太一抹脸站了起来,手指颤巍巍地,尖声叫道:“反了反了!”
方岱川见势不好连忙咽下嘴里的生蚝肉,站起来劝架道:“哎呀好了好了,吃饭呢正,大家坐下来好好说!”
“是啊,大家都快坐下,这是干嘛,多伤和气。”丁孜晖也皱眉站起来,软声劝道。
杜老板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肉,冷笑着用桌角的餐巾一抹嘴:“和气?这屋里还有和气呢?这里面不是还藏着好几只狼呢么,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和气个屁。”
“还让不让人吃饭了?!!”赵初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
“谁不让你吃饭了?!”杨颂扭头对着赵初骂道,“是我不让你吃饭吗?!人家辛辛苦苦做的饭,她张口致癌闭口费力不讨好,谁稀罕讨好她?!”
方岱川急得满头大汗:“哎呀行了,都少说两句行不行!”
他回过头去看李斯年,希望李斯年也能出来帮着拉拉架,却见李斯年慢条斯理地往嘴里填着食物,一个字也不说,一句话也不参与。他扫了长桌两侧一眼,咽下了嘴里的食物,还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来喝了口茶。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二楼突然传来巨大的金属撞击声。这比劝架管用,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大家面面相觑,继而抬头看向二楼。
“好像是卧室的座钟,”李斯年皱着眉头沉吟道,“八点了。”
几乎是他的声音刚落,大厅一头的那个直立的机器便自动开启,屏幕发出柔和的蓝光。屋角的扩音器里传来熟悉的电声,那股电声已经在大家心里形成了恐怖的条件反射,让所有人心头都是一阵颤动。
方岱川攥紧了手心。
“恭喜各位玩家存活到第二日,请所有存活玩家依次上前刷取指纹和身份卡,村民场合,现在开始。”
那个无机质的电音里带着危险的笑意。
第13章 第二日·02
大厅四角,屋角的墙板“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缝隙,四架自动狙击枪从里面探出头来,对准了大厅里的众人。丁孜晖肩膀后耸,有些惊慌失色,杨颂胸口仍在起伏不休,脸色煞白。方岱川扭头看了一眼,忙张开手臂护住了身后的姑娘,站在了人群的外围。
“请玩家依次识读身份卡。”墙边的机器用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念道。
杜老板前后左右看了一下,解开了衬衣袖扣,第一个走上前去。他拿出身份卡,回头大家一眼,然后将手里的卡片刷上了机器。
“滴——”的一声,机器扬声口平静地继续播报道:“身份识读成功,目前存活人数:1。”
杜老板将卡抽了回来,坐回了餐桌边,抬眼看了看屋角的狙击枪:“别慌,还没到用上它们的时候。”
有了第一个带头的,其余人渐渐安稳下来,互相打量。杨颂从腰包里抽出了自己的卡,她手指有些哆嗦,咽了下口水,快速闭眼又睁开,第二个去识别了自己的身份卡。
李斯年始终盯着机器的屏幕,屏幕上显示着存活人数,每一个人刷过卡,鲜红的数字就会变动。直到方岱川刷完卡,那个血一样的数字跳动了一下,最后定格在鲜血淋漓的11上。
屋角的四架狙击枪都对准了大厅中央的李斯年。
“你愣着干嘛?!”方岱川扭头看见了,急得大喊,“来刷卡啊!不要命了你?!”
李斯年走上前刷了一下自己的卡,歪过头去,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说我们把要是把尸体搬过来,刷了死者的指纹和身份卡,会发生什么?”
方岱川听了心里一寒。
“不可能的,”杨颂摇了摇头,“你仔细看刚才我们按指纹的地方,没有发光,这证明不是光感识别器,而是利用了电容传感技术。这种技术,是利用硅晶元与导电的皮下电解液形成电场,使指纹的高低起伏造成的压差变化,根据指纹凹凸面上的静电势来验证指纹的。因此无论是尸体也好,还是砍下活人的手指也好,脱离活体之后,表皮细胞已经死了,没有电荷流动,机器是读取不出指纹来的。”
丁孜晖张着嘴巴,愣愣地看着她:“你,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杨颂冷笑了一声:“我研究生的时候选修过工程科技和机械仪表学。”
得嘞,这还是个学霸,方岱川为自己的学历和智商汗颜了一把。他一个练民族体育,最后跨考去学表演的半吊子体特生、艺术生,连工程科技学讲什么的都不知道,只觉得听起来就很难学的样子。
“你竟然被比下去了。”方岱川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扭头看向李斯年。
李斯年挑唇一笑,扑棱了两下他的头发:“多新鲜?我又不是超人,被比下去有什么奇怪的。”
“就是觉得很新鲜啊,”方岱川伸手把被揉乱了的头毛顺好,耸了耸肩,低声嘀咕道,“我还以为你万能的呢。”
他今天头发上没有喷发胶,老老实实干干净净的顺毛,衬得下垂的眼角都少了六分总攻式的不屑,多了几分乖巧无辜。李斯年忍了一早晨,还是逮着机会亲自上手摸了一把。
手感意外地细软。
和他昨天极力伪装出来的咋咋呼呼桀骜不驯的发型一点也不一样。李斯年偷偷勾了勾唇角。
众人刷好了卡,又纷纷回到了座位上坐好。桌上的牛肉和炖菜还没冷掉,可惜没人有心情再动叉子。
八点一刻的时候,机器又“哔——”地一声响了一下?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br /> “目前存活人数:12。”机器毫无波澜地念道,“请各位玩家就位,以各自游戏开始时的初始位置就位。”
方岱川不情不愿地坐回了右手边最末位。他今早吃饭的时候没挑这个位置,对面老陈死时的鲜血虽然已经擦净,但那种被射一脸血的记忆实在是太可怕。他面对对面空落落的椅子,只感觉浑身发麻,大玻璃窗外面明媚的阳光也难以驱赶身体内部的寒意。
“请各位玩家发言陈述,从死者的上位开始。”机器仍然尽职尽责地播放着声音。
第一宿就死掉的倒霉蛋一开始坐在里边第二个,杨颂的下手。所以陈述要从杨颂开始。
杨颂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不认识死者,我什么也不知道。昨晚丁孜晖先被袭击,方岱川是第一个冲上去的,我是第二个,我上去以后全程扶着她,然后也没有回房间,直接把她扶下了一楼。我们两个从那会儿,一直到那个人死,一直在一起,我们可以互相作证。”
杨颂的对面坐着的是宋老太太,老太太用餐巾擦掉了脸上被泼的水,又喝了两口茶,定了定神才说道:“我昨晚回房间就睡着了,睡得迷迷糊糊听见门外面有动静,我一个老太太,也不敢开门,后来吵闹声大了,那个男娃敲门,我才开了门。我听完了经过,关上门换好衣服就下来了,没接触过那个人,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谁。”
宋老太太右手边是赵初,就是昨晚上吵吵嚷嚷拍桌子的那个男人。“欣然姐说的也是我想说的!我还是那句话!”他说话的声音很大,“不是我,我觉得也不是我们在屋里睡觉的!就是你们几个当时在一楼的!”
“等等,”李斯年猛一抬头,瞳孔迎着太阳光,有浅色的光晕一闪,“欣然是谁?”
宋老太太的脸色一变。
赵初愣了一下,往左边指了指:“就是……宋姐宋欣然啊。”
方岱川狐疑地盯着他:“不对吧?你怎么知道人家的名字的?”
“我……”赵初扭头看了看宋老太太,又看了看方岱川,“就刚才啊……刚才她,自我介绍了啊!”
“没有吧?”方岱川紧紧盯着他的脸,“人家只说了姓氏,可没透露名字,我们可都不知道老太太叫什么。小哥,你知道吗?”他扭头问李斯年。
李斯年看了他一眼,眼底压着一丝笑意,超配合地摇头道:“不知道。”
大家纷纷摇头说不知道,有志一同地盯紧了赵初。赵初暴露在这么多人的目光中,端杯子的手都在打颤,他满头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太太叹了口气,放下了茶杯:“还是我来说吧,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跟死者没什么关系。”
十多年前,方岱川下意识地看了李斯年一眼,他说过自己父亲失踪,又提到小时候过得很惨,被诈骗集团利用孩子小偷小摸,那他当时的年龄一定不会太大,应当不超过十岁。李斯年目测也就是二十来岁的样子,这样推测起来,失去父亲大概也就是十多年前的事情。
“我在一家地质勘探所工作,退休之前是那家勘探所的所长。所以别以为学个什么工程就趾高气昂的,我读书的时候也是地质学博士。”宋老太太边说边瞥了杨颂一眼,继续讲道,“十几年前,我还是个组长,小赵是我组里的组员。后来勘探所出了些事儿,老所长走了,我接任了所长,小赵也离职了。前几年我身体出了些问题,也辞职了。在这儿能看见小赵,我也很惊讶。”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众人也就不再纠结,李斯年皱了皱眉,又看了赵初一眼。
赵初右手是牛心妍,她低头用叉子拨了拨冷掉的蚌肉:“我没什么好说的,我昨晚一直在哄孩子,没有心力关注别人。南南昨天吓着了,一直在哭。”
小男孩儿低头玩着桌布下的流苏,一言不发。他的右手边空着,是死去的啤酒肚的位置。
“别让孩子说了吧,”丁孜晖叹了口气,“他那么小,知道什么?”
男孩儿听见这话不仅没有开心,反而仇视地盯了丁孜晖一眼。丁孜晖吓了一下,屁股小幅度地往上一窜:“怎么了?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我都知道!”小男孩儿低着头,眼睛挣得大大的,“我能看见他。”
孩子的脸本应当是最天真无邪的面孔,方岱川却在那一刻感觉到一股凉凉的冷意,他侧头轻声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四周寂静一片。
聚焦着所有人的目光,小男孩儿得意地抬了抬下巴,他指了指身边空着的座位,咯咯地笑了起来:“那个死了的人正在这儿坐着呢,……我能看见他!”
第14章 第二日·03
“我什么都知道。”小男孩儿瞪大眼睛笑着说道,他开口唱了一首童谣。
“是谁杀死了知更鸟?知更鸟死在海岛上。
是狼杀死了知更鸟,麻雀扇着翅膀唱。
狼用毒液杀死了它,死时眼睛都闭不上。”
海岛上带着水腥味的阳光透过大落地玻璃照进来,在空余的座位上投射出一个虚无的影子,细小的浮沉在那个虚无的影子上起起落落。孩子的声音很干净很清脆,曲调温柔又细致,然而歌词比原版的鹅妈妈童谣更恐怖。在诡异的童谣声里,众人都像被施了法术一样,钉在了原地。方岱川盯着那块虚无的地方,捏紧了自己的右手,咽了一口唾沫。李斯年动也不动,目光在所有人脸上睃巡了一圈,从桌子下面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方岱川的右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屋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只能听见呼吸声。
这时候突然从敞开的窗户外刮进来一阵风。窗帘被风猛地吹扬起来,流苏沾了水汽,像女人湿漉漉的长发,摸在方岱川的后背上。方岱川脖颈后面的汗毛一炸,抖了一下。
诡异的童谣声仍旧在继续,小男孩儿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块空出来的椅子,嘴角挂着一丝天真的笑意:
“知更鸟死了谁看到? 小男孩儿睁开眼睛瞧。
我看到麻雀杀死了它,死时眼睛都闭不上。”
“够了!别再唱了!装神弄鬼吓唬谁呢你!”杨颂把手里的茶杯猛地往桌上一怼。
男孩儿转过头去,低着头抬起眼来死死盯着杨颂,眼珠都不错一下盯着她瞧。他挑着一边唇角,盯着她接着唱道:
“知更鸟鲜血去哪了,凶手还在左右望。
是男孩儿喝掉了十二滴血,还有一滴在桌子上。”
杨颂气得将眼前桌面上的杯盘一口气扫到了地上,指着牛心妍喝令道:“别让你儿子唱了,听见没有?!”
“知更鸟死了怎么办,鸟儿们立在坟墓边。
麻雀张开小翅膀唱,下一个轮到我死了。”
牛心妍苦笑着把男孩儿拉在自己怀里,往他手心里塞了一颗糖,哄道:“南南求求你了,别唱了,好南南,别再唱了。”
男孩儿握着糖果玩,嘴里却仍旧在唱。他的眼神里有种做作的天真,像是一个成年人被禁锢在孩子的身躯里的眼神。
只听他唱道:
“麻雀之后又是谁,大家一起来排排队……”
“啪——”的一声,小男孩儿声音终于停住了。
大家瞬间回过神来。方岱川打了个哆嗦,定睛看去。丁孜晖一只手还扬在半空中,胸口起伏不定。空着的位置就在她和小孩儿的中间,她扑过了那片空荡荡的阴影,一巴掌扇上了孩子的脸。所有人都惊呆了,面面相觑,半晌回不过神来。方岱川扭头惊愕地看过去,被这个软萌妹子的突然爆发吓得惊慌失措。
连杨颂脸上都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
牛心妍傻了,她低头看着孩子脸上鲜红的指印,又抬头看了看丁孜晖,嘴唇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方岱川站了起来。这种场景下,他生怕大家撕逼起来闹得不可开交。
男孩儿撇了撇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凭什么打我儿子?”牛心妍果然毛了,把男孩儿藏在自己身后。
方岱川也忙把丁孜晖拉到自己身后,没想到丁孜晖根本没有疾言厉色和对方撕逼,甚至连大声反驳都没有,她身体颤抖了两下,趴在方岱川背上呜呜呜哭出了声来。牛心妍一见这样,完全没法说什么,方岱川也傻在了当场。
一时间大厅里只能听见丁孜晖和男孩的哭声。
“我是真的,真的被他吓到了,”丁孜晖小哭得抽抽噎噎的,说话中间不时打个嗝,眼泪也喷涌而出,瞬间染湿了方岱川后背的T恤,“我昨晚上差点被袭击,又亲眼见了死人,我吓得一宿没睡好,他还这样吓唬我们,你管教不好你儿子,我替你管教!”
方岱川忙扯着她坐下:“好了好了,你和小孩子置什么气?快坐下,喝杯茶。”他这边说着,李斯年已经把茶倒好,递了过来,一句话都没有说。丁孜晖用丝绸的餐巾擦干净了脸,道了谢,捧着茶杯小声啜泣。
牛心妍也象征性地说了儿子两句:“别和别的人起冲突,南南,我的好南南,妈妈害怕。”不知道为什么,方岱川总感觉牛心妍说话的语气怪怪的,也说不上哪里怪,然而他回忆了一下,从来没听过妈妈用这样的语气和儿子说话。他扭头看了那对儿奇怪的母子一眼,看见男孩噘着嘴地跟在妈妈坐回去了。正当方岱川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的时候,他却又分明看到,那个孩子坐下的一瞬间,扭头冲丁孜晖诡异地一笑。
方岱川的余光看到,丁孜晖放在桌子上的胳膊狠狠地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