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泽西斯,我……”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不去看男人那复杂的表情,大祭司微微颔首,步履轻盈优雅,与男人擦身而过。
“等等!”几乎是下意识的,男人一把抓住青年的手臂,心脏突然痛得有些窒息。
“艾泽西斯,你不想见我?”
“你说呢?”青年面无表情,连表面的虚伪都不愿意做。
“为什么?艾泽西斯,为什么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昔日的美好回忆,我们那些年相处的岁月,我们曾经对着神像发下的共同愿望,想要携手并肩的战斗,难道,这些你都忘记了吗?都舍弃了吗?”
“忘记?”低垂着头,如寒冬腊梅一般傲然孤洁的美丽祭司突然低低的嗤笑起来。
“忘记,是啊,我早就忘记了。在我选择侍奉神灵开始,那些热血战争便再也跟我无缘了。而这些,你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吗?现在说出来,怎么,是想嘲笑我?”
嘲笑他舍弃一切,为了这个男人甘愿变成虚弱的人鱼,放弃建功立业,放弃飞得更高的翅膀,从此只能仰望天空,站在地面注视宇宙银河。结果,那个男人却在西方和别人完成了契约,结成了伴侣。
在他去找他的那一天,他和别的人站在庄严肃穆的神殿接受众人的祝福。
那么他呢?那个男人把他放在什么位置?
看到那一幕,他的心被人碾作了泥,空空茫茫的,似乎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他为他的冲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从此,他便再也不是那个开朗单纯的少年。
神殿的大祭司,外人看起来是多么崇高尊贵的地位,可是,谁又能够明白,他能够走到这一天,到底舍弃了什么?
他的人生轨迹,完全因为这个男人而改变。而他,最后却将他远远抛下。
奥科莱诺有些懊恼说错了话,不自觉的放松了手:“艾泽西斯,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奥科莱诺将军,我已经很累了,想要去休息,可以吗?”青年的语气有些不耐。
他是真的已经很累了,不想再花多余的精神来浪费到这里。
“抱、抱歉,艾泽西斯。”
“如此,我就先下去了。”没有看男人黯然紧张的表情,大祭司退后两步,离开。
走过长长的走廊,转过一道弯,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个男人痴痴注视着他的背影,大祭司这才松下紧绷的神经。
这段时间,他尽量的避着不出神殿,也不见任何人,本来以为等他离开,两人再见面之日寥寥无期,日子又会回到过去那般平静安然,却不想,今天急匆匆的来公爵府,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他。
听说西方之主不是已经回去了吗,为何这个男人还留在这里?
陷入沉思中的大祭司没有看到,他的面前,这座雄伟奢华的公爵府邸的主人正领着一群人款款走来。
“艾泽西斯!”
“你可是有何烦恼?如果有什么我能够做到的,请尽管说。”安-抚好衣绫睡着后,李羌笛轻手轻脚离开了好友所住的东院。衣绫怀孕这件事,他要去找黑帝斯跟他说一声。这事说大不大,可说小却也不小。
他总归是希望衣绫幸福的。
黑帝斯作为一域之主,那个男人自然比他更成熟,也更有能耐。
他却不想,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已经离开许久的大祭司。
或许是对公爵府邸不熟,不,应该说是艾泽西斯此刻心事满满,没有注意到四周的环境。想来艾泽西斯是自己请来的客人,衣绫的事也对亏了他,李羌笛不由有此一问,也算还他的人情。
“殿下,你?”艾泽西斯抬起头,有些惊疑的望着面前温柔微笑的少年。
少年身上的气息很好闻,让人忍不住放下心房,不自觉的想要靠近他。艾泽西斯不由的想要对他倾诉。
“殿下,你看到了?”并不是要少年回答,他转过身,看向不远处幽静的景致,眼神迷离,像是陷入追忆。
“我曾经爱过一个人,在我求学生涯的时候。我跟他分在同一个寝室,每天几乎形影不离,大半的时间都在一起。那个时候,我还很稚嫩,只是凭着一腔热血,天真灿烂,想要获得荣耀,得到别人的尊敬。可惜,后来,我踟蹰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为了一个人放下了我的所有。”
李羌笛没有打扰,只是静静的听着。
“现在回过头来看,我才发现,那个曾经让我不顾一切的人,原来已经变得如此陌生。我跟他,多年不见,无论是我还是他,都已经变得彼此都不认识了。看着他,我虽然依然心绪难平,不过也只是不甘罢了。多的,便没有了。”
没有了曾经的怦然心动,没有了曾经恋爱的甜蜜和苦恼,也没有了……期待……
“时间是一把无情的刀,看淡了,便放下了。”
李羌笛看不出艾泽西斯神情有什么不对,似乎真的什么都放下了,舍弃七情六欲,变得心如止水。
大祭司悠然转过身:“殿下,抱歉,让你听了这么多废话,浪费了你这么多时间。”
“无碍,我也恰好只是随意散散步,并无要事。”
“殿下,那就不打扰你了,请容我先告辞。”
“嗯。”李羌笛看着大祭司离开的优美背影,在原地静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
“玛索,刚才艾泽西斯遇到的人是谁?”
第二卷 第五十九章 春日野炊
时间悄然走过了初春,枝条开始吐出嫩芽,外面的天气也一天天晴朗明媚,李羌笛为了让初初怀孕的好友出来散散心,决定出去野炊。只是,考虑到衣绫的身体有点虚弱,不易劳累,他把野炊的地点改在了自家的后花园。
公爵府很大,那边有一片常年花开不败的桃花林,正是最适合野炊不过。
漫天花雨后,轻轻抬起眼皮,便能够看见不远处的粼粼碧波池。
李羌笛姿态慵懒的依偎在身后男人的胸膛上,涟漪的眼眸半闭半合。他的身后,黑帝斯背靠着一棵大树坐着,有力的手臂去轻柔的揽在怀里少年的腰身上,似乎一点也不顾及地上会弄脏他的衣服。
不用去军部,男人穿得很休闲。比起少年白衣胜雪,微风掀起衣袂轻扬,一袭肃穆的黑衣穿在他的身上,更衬托得男人身躯威武精壮,充满强大的爆发力,气场冷肃令人不容忽视。
玛索和伊芙妮在忙着铺一块蓝色的桌布,旁边是她们准备的一些吃的。
李羌笛掀了掀眼帘,身子更加的往身后男人那宽厚的胸膛上依偎过去,轻轻掩嘴打了一个哈欠。
春困,真是令人忍不住想要睡过去啊。
黑帝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怀里的少年能够更加舒服。
他看了一眼飘落下来掉在羌笛身上的粉色花瓣,充满冷硬棱角的脸放松下来。
在两人的面前,已经可以勉强走路的小包子阿尔华达跟同样粉雕玉琢的团子阿诺克亚彼此对视,眼神中火光四射,在飞花落雨中,下一刻两人纷纷拿出武器彼此你来我往起来,打得好不热闹。
阿尔华达:我戳!
阿诺克亚:我挡!
阿尔华达:不要动,让我在你身上戳一个洞!
阿诺克亚:你当我傻啊!
阿尔华达:小胖子,看我三叉戟!
阿诺克亚:肉团子,大地是我的领域,你站在我的地盘,竟然还敢比我狂?!
阿尔华达:废话少说,出其不意,趁其不备,我戳戳戳戳……
阿诺克亚:玩偷袭?我挡挡挡挡……
两包子眼冒杀气,打得不亦乐乎。他们这段时间只要一凑在一起便是这样的结果,众人都已经习惯了。
桃林旁边,亭台水榭之前,碧波池畔,脸色依然苍白却已经好看了几分的楼衣绫静静的坐在那里,和同样被邀请而来的大祭司艾泽西斯不时的说两句话。
有时回过头,他看了看跟黑公爵亲密依偎在一起的羌笛,淡淡的笑了笑,也不去打扰。
抬头望天,流水落花,阳光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连带的,他心里连日的阴霾也散了几分。
水榭跟李羌笛和黑帝斯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不近不远。李羌笛挣扎了一下,回过神抱住身后男人的脖子,头凑近他沉稳跳动着的胸口,弥漫着朦胧水汽的眼睛眨了眨,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整个人都趴在男人的怀里。
“黑帝斯,你知道西方的奥科莱诺吗?可有那个人的资料?”
男人一怔,低下头:“奥科莱诺?怎么突然问其他?”轻轻拿掉少年头上的花瓣,黑帝斯浑不在意,语气轻慢。
“只是突然感兴趣而已。”
“奥科莱诺,是西域世代贵族维波特家族的继承人,曾经来阿尔澜求过学,之后学成回去继承家业。五年前伴侣难产而死,留下了一个健壮的儿子,现在是伊斯塔手下最得力的上将,在伊斯塔掌权之后为他南征北战,算得上是伊斯塔最信任的心腹。”
黑帝斯的声音平淡无波,将他所掌握的关于西方重要人物的情报精简了说出来。
李羌笛所有所思。
他回过头看了碧波池畔气质高贵优雅的大祭司一眼,心里明悟。
“因为伊斯塔这次回去得匆忙,所以把奥科莱诺留了下来,让他处理后续。”轻轻抚-摸着羌笛柔顺的长发,黑帝斯看着垂落少年身后迤逦一地的冰蓝色发束,面无表情的抬头淡淡的看了那边的艾泽西斯一眼。
“这样啊,是合作吗?”李羌笛对政务一无所知,也不知道黑帝斯是否跟伊斯塔结盟,他不感兴趣,转开了话题。
“黑帝斯,北域那边怎么样,有什么消息传过来吗?阿刻罗斯是不是已经回去了?”
黑帝斯犹豫了一下,紧紧抿着唇。
“黑帝斯?”李羌笛抬起头。
“羌笛,我昨天得到消息,阿刻罗斯可能情况不好。他一回到北域没多久,就进了冰雪神殿,一直没有出来,对外发布的消息则是他突然重伤昏迷,可能要修养一段时间。”
“重伤昏迷?这么严重!”李羌笛的声音不自觉大了几分,引得那边的楼衣绫和大祭司不由回过头来,错愕的看着他们。尤其是楼衣绫,虽然没有听到羌笛他们刚才在说什么,心却不自觉的一紧,有一种微妙感。
李羌笛顾不了那么多,凑近黑帝斯:“这是怎么回事?他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突然昏迷了?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先进,冰雪神殿里又有那么多的冰雪祭祀,医好他没有多少难度吧?他可不像是那么脆弱的人。”
那个男人要是突然挂了,衣绫可怎么办?这岂不是要衣绫内疚一辈子?
还有孩子……
抱紧少年,黑帝斯轻声的安抚:“羌笛,你忘了,现在是成神的关键,阿刻罗斯备受北域的人崇敬和拥戴,他最有那个可能性。可是,就好比你一直在我的身边用神力为我护法一样,阿刻罗斯现在什么都没有,走之前还受了伤……”
李羌笛停下动作。
“即使我有你在身边,少了许多危机,神格开始慢慢稳定,可也不见得会万无一失。阿刻罗斯他,此刻的情况恐怕更要凶险万分。如果他自己没有坚强的毅力撑下来,等待他的,说不定就是……”
成神,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已经有了神格都需要羌笛话费庞大的神力来蕴养,阿刻罗斯只是身上出现了征兆罢了,连神格都没有形成,他如何撑过这一关?
黑帝斯性情冷酷,对阿刻罗斯也不见的有多少交情。彼此最多是合作甚至是两方竞争的关系,最多看得顺眼罢了。只是,如果选择谁成神的话,他还是希望阿刻罗斯能够成功。至少,阿刻罗斯是他所熟悉并认同的人。
李羌笛面色一肃。
他也想到了。比起黑帝斯,他甚至要更加了解其中的凶险过程。
神格的形成,是人成神,逆天而为,而不是如他和阿诺克亚、萨塔奴斯一样,本身便已经有了神格,所以做什么便水到渠成,只是从沉睡中苏醒,没有任何的危险存在。
他极为严肃的看着男人:“黑帝斯,你说,我要不要把这一切告诉衣绫?”
李羌笛很犹豫。
“衣绫是冰雪之神,如果他回到自己的领域,只要他愿意,他便可以随时吸取天地间的强大力量。冰雪神殿就背靠卡玛洛纳斯雪山,他回去的话,不仅能够帮阿刻罗斯,对他自己的身体也极为有好处。衣绫现在怀了孕,雪山才是他的静养之所。”
东域天气宜人,四季如春,这里即使是冬季都看不到雪。衣绫想要孕育宝宝,拿什么来供给孩子最初那一段时间所需源源不断的能量?
没有怀孕还好,衣绫不会觉得虚弱。一旦怀孕,宝宝从外面吸收不到能量,他便会本能的吸取母体的。
这段时间,看衣绫身体越发虚弱,脸色也慢慢苍白倦怠,李羌笛是急在心里。
他知道,衣绫有心结,不想回去北域,不想见阿刻罗斯。以前他不会说什么,任衣绫做什么决定他都无条件的站在他的身后。可是现在,不仅是为了阿刻罗斯,最主要的,还是他只在乎衣绫的幸福与否。
事情,不能耽搁了。
猛地站起身,少年站在灼灼其华的桃树下:“找个时间,我去跟衣绫说。”不能突然就告诉他,衣绫现在怀了孩子,他得悠着点。
“羌笛,你要跟我说什么?”
不知何时,楼衣绫已经慢慢的走了过来。一靠近羌笛和黑公爵的身后,他就听到了这句无头无尾,却充满沉重感的话。
少年的心,有一瞬间闪过不安。
“衣绫,你什么时候来的?”刚才的话,衣绫应该没有听见吧?
他极为注意控制声线,只要不是靠得太近,他和黑帝斯说的话不是太大声,便没有人能够听清楚。
“就刚才。羌笛,你要跟我说什么?”楼衣绫紧紧的盯着好友的眼睛。
李羌笛目光有些闪躲:“我……”
树下,气势凌厉充满压迫感的男人随之站起来。他淡淡的看了一眼对面的楼衣绫,目光落在漫天花海中愈加妖娆的绝美少年身上,闲庭若步般的走过去。
哪怕,羌笛此刻有些心虚,眉宇间充满担忧和欲言又止,却更为他增添了一份魅惑,让人移不开视线。
打破两人之间的氛围,男人抱过少年的腰,宽厚的大手开始来回在少年的腹部上动作轻柔的抚-摸。
“黑帝斯,你干什么?”虽然不解,李羌笛总归松了一口气。
他不想隐瞒衣绫!
“冰雪之神都已经怀孕了,我那么努力,为什么还不见成效?”
黑帝斯的表情极为严肃,像是在对待什么难解之谜,冷冽的眉头微微皱起,看得李羌笛黑线不已。
“黑帝斯!”
他暂时还不想怀孕。阿尔华达不过一岁,现在就怀宝宝的话,总归有些匆忙。只是,黑帝斯似乎不这么想?
不远处,两个小包子彼此追打着,端的是鸡飞狗跳。围绕着大树不住的绕圈,彼此的武器时不时的戳在阻碍在他们中间的桃树上,震落无数的花瓣。
大祭司远远的看着,没有过去。他微微弯下腰,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伸进身侧的碧波池,眼眸中晦暗难明。
第二卷 第六十章 回归的死神(1)
感情的纠葛,爱与恨交织,是地狱焚烧一切的业火。——《神之梵语·2934》
那天野炊过后,李羌笛最终还是没有告诉衣绫。他在等,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
之后两天,怕衣绫闷在屋里,李羌笛终于想起来,他已经好久没有去过阿尔澜学院上课了。
于是,拉着好友,良心发现的海神陛下把儿子扔给满脸严肃的父亲大人和乌里瑟,带着在阿尔华达面前趾高气扬的走了一圈的小包子阿诺克亚,兴致勃勃的去了学校。
希望,南院的几位导师还记得他。
李羌笛有些不负责任的想。身边的阿诺克亚非常乖巧的坐在座位上,两只手放在腿上,正襟危坐。那表情,对比此刻李羌笛的玩世不恭,一脸让人发毛的温柔微笑,小包子真是纯白得如同剥了壳的水煮蛋。
哪天,把奥尔瑟雅也接过来,他们两个肯定能够玩在一起。
揉了揉小包子的脑袋,李羌笛一抬头,就看见萨塔奴斯两只白皙的手爪正搭在车窗上,瞪圆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外面飞速闪过的景物。
他揉了揉额头。
差点忘记了,萨塔奴斯也才苏醒过来不久,对神诺正处于好奇的探索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