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使们日复一日地按着各自的时刻表过着生活的同时,魔界新的变革正在孕育中。只是那时变化很微小,小得几乎无关紧要,天使中除了拉斐尔没有谁察觉到。
这天拉斐尔带着一大堆的资料找到他,说要跟他聊聊魔界的事。作为一个好朋友和认真的听众,拉斐尔连续讲了一个上午,他也没刻意打断。
大概是觉得只用那些资料还不足够证明自己的判断,拉斐尔打开了安装在他办公室却从没用过的演示屏幕,又从自己的外套里掏出一个晶体储存器,把它和屏幕连接。
他看了看墙上那个屏幕,把自己书桌上的东西都收起来,直接坐了上去。拉斐尔在翻找数据的时候无意间瞄了他一眼,顿了两秒,才露出一个高深的微笑,他觉得他可能又被记了一笔。
那些专业学者制作的图表看上去很复杂,他双臂抱在胸前,仔细看着被挤到角落里的注释文字。该说拉斐尔还是很了解他,没等他看完就把那些字体全都抹去了。
不过这不妨碍他记住自己看过的内容,比如那个新颖的贸易政策评审和争端解决机制。那时天界和魔界还是有战争的,尽管近年来规模越来越小,也还是没有到用联合演习代替真枪实弹的程度。
停战这个词,不论加不加暂时或是永久这个限定词,都至少不会在这个纪元内出现。他把看到的东西在脑海里过了几遍,觉得还处在理论阶段的新机制还很难付诸实践。
他一边想着如果这种措施生效会给天界带来什么影响,一边听着拉斐尔从天界魔界相互贸易比重讲到经济平衡再到战争的根本原因。
一心二用不是他擅长的事,于是他想着想着就直接按照自己的思维思索下去了。拉斐尔拿出一根教鞭敲了敲屏幕,天知道拉斐尔为什么要随身携带教鞭这种东西。他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把视线集中到拉斐尔身后的文字上。
贸易政策对争端解决机制的发展和建立的影响,副标题是从权力导向到规则导向。他不否认,在看到规则这个词的时候他想的事情与拉斐尔讲的东西没有半点关系。
明明是在拉斐尔讲述着政治上的事,他心中闪过的第一印象却是南希倒在血泊中的样子。他用手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拉斐尔的话上。
拉斐尔终于阐述完了自己对于这件事的所有看法,也没要他做评论。他侧投诉看了看窗外亮起的灯,又转回来看着拉斐尔,这次轮到拉斐尔不好意思了。拉斐尔在他的注视下收好资料和教鞭,关上那个屏幕。
“啊,你知道遇到这种现象我要说的一般都比较多。”拉斐尔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他才发现拉斐尔的头发比以前短了些。
“再戴一副眼镜你就可以装一装老学究了。”拉斐尔进入学院学习之后就再没有做出过这种比较孩子气的动作,他对着拉斐尔挑眉。
听到这话的拉斐尔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嗯,乌列,你说我学究我是认的,但是说我老……你没觉得你比我老很多吗?”
他还没来得及回应,拉斐尔又接着说:“有些天使啊,都这么老了还没我懂得多啊。”眼见着他又要摆出一种默然的神色,拉斐尔自己打住了。
“这话你怎么不敢对米迦勒说?”他跳下桌子,靠着桌前的椅子坐着。
“你敢保证我说完不会被打吗?”他摇头,拉斐尔点头,“这不就对了。”说完抱起了那堆文件就往办公室外面走,走到一半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把资料直接扔到离门不远的沙发上,在里面翻找了好一阵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看到递到面前的文件夹,他没有伸手接过,而是问:“这是什么?”
“关于米迦勒跟你说过的那颗星星,你们不是一直想找吗,现在正好省事了。”拉斐尔把文件夹塞到他手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拉斐尔好像习惯了用长辈关怀后辈的姿态关心开解他们,而就在刚刚他们还提到了年龄这个问题。他看着拉斐尔淡定地走出去,和不远处经过的莱蕾打了个招呼,自己抬手关了门。
文件的标题下的署名他很熟悉,是芭碧萝的儿子凯里,那个固执地询问过很多天使关于红海历史的小孩。他不知道为什么凯里和芭碧萝的观念截然不同,只知道凯里选了历史,成天都在研究文献,这个选择让芭碧萝气了很久。
而他手中这份文件看上去更像是科研调查报告而不是历史研究论文,看来新时代的天使们的思维和他们的差别已经很大了,他不禁这样想到。
桌上的计时器亮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时间,在它发出声音前把它重新按进了盒子里。他该回家了,考虑到拿着文件夹有些不妥当,他就把里面的纸张抽出来,把空夹子放到了抽屉里。
他踏上兰丹宫殿大厅的地板,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他不自觉地停住了。坐着的加百列向他看来,他用卷起的纸张拍了一下左手,继续向前走。
加百列的眼睛一直看着他手中的东西,他觉得没什么好隐藏的,伸手把那些纸张递给了她。他看到加百列快速地翻阅着,阅读的速度比他工作时候翻卷宗的速度都快。
翻到某一页的时候加百列停住了,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翻动纸张的那只手有些抖。加百列看完了所有内容后闭了闭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把纸张按顺序叠好递给他。
他们都没有说话,他知道加百列在等米迦勒。而进入宫殿后他遇到了塞西尔,塞西尔告诉他米迦勒回来拿过文件,又转述了米迦勒说自己今天要加班的事。
也许是出于对加百列之前做的事的不满,他没有说出这件事,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她闲聊。在等待的过程中加百列坐在那里,双手交叉
,低头看着制作精美的地毯。
那地毯是新换上的,和以前的不太一样,柔软但没有太多图案。他拿着加百列交还给他的文件,也没有去看,就这样坐着盯着加百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加百列先忍不住了,她的手臂搁在膝盖上,手抵着自己的额头。因为垂着头,她的声音听上去格外低沉。“你经常这样等他吗?”
“算是吧。”他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
“就算他不告诉你他到底去做什么?”她的语气有一些急切,他险些没听清楚最后的词,“就算他什么都不跟你解释?”
他看着加百列,认真地说:“重要吗?我了解他,我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来,这里是他的家。”
加百列把手松开,抬头看着他,轻声说:“是这样吗?”
“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他刚说完加百列就站了起来,往殿门外看了看,他也顺着看了过去,门外空空的。
“抱歉,我想我要先……”加百列偏过头丢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径直走了出去。他没有挽留她,只是把手中的纸张整理平整,从第一页慢慢往后阅读。
那是一颗行星,与天堂的距离远到要用亿万光年为单位来计算,但就在那里,第一簇生命的火苗出现了。
天使们花费了亿万年的时间研究星体,自然也知道恒星太过炽热,无法提供生命所需的环境。但为着寻找遗失的大陆搜寻了千万年,也没有在任何一颗行星上找到哪怕是一星点的生命印记。
那颗行星简直就像是神迹,广袤的海洋像个美丽的外衣,包裹住了嶙峋的大陆框架。新生命就出现在海洋深处,哪怕一开始只是最基本的单细胞组织,也足够让人痴迷。
进化是个美丽的过程,凯里在那颗行星上待了很久,看着那些生物的结构慢慢变得复杂,变得完整。他在第一个生物登上陆地那部分加上了着重号,旁边有一大堆写得很紧的文字,那字太具有个人特色,他没看懂。
陆地上的生物变得越来越多,它们慢慢繁衍开来。有一部分生物仍旧留在海里,仿佛它们注定要待在那里一样。凯里还提到了类似于天界历史中的人鱼的生物,可是它们不会说话,只会发出尖锐的长啸,又说好像在海底看到了类似建筑遗迹一样的东西。
当时他以为凯里是联想过度,就跳过了相关描述。看到关于类似于魔龙的生物的描写后他眼睛睁大了一些,仔细地读完了每一个字。
伊甸园里出现过的翼龙和其他类似魔界动物的生物并没有在人界存活太久,它们被人类以各种名义屠杀殆尽,而凯里记下的那些特征和它们完全一样。他好像瞬间明白了宇宙魔方的作用,也明白了米迦勒的意图。
一只手把他抬得有些高的手按下了一些,他的视线看向手的主人米迦勒。
“你手里那张纸是封底,没字的,”米迦勒坐到他身边,这样说着,“在想什么?”
他把那些纸张放到一边,手搭上米迦勒的肩膀,“在想你。”
“真的?”他点头,没有回答,米迦勒笑了一声。
其实那份文件还有一个附录,附录的内容没有那么让人愉悦。巨大的陨石从小行星带中脱离,撞击到那颗行星,把偶然中的必然这种情形演绎得淋漓尽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就是一个幻想的想法,勿深究原因。。。
第42章 chapter 42 新人类
Chapter 42
那天加百列没等到米迦勒就先行离开,因此错过了米迦勒和他之间的聊天,自然也就不知道那份文件其实并不完整。
陨石以超乎寻常的速度重重地撞击在那颗海蓝色的行星表面,它的外壳和大气层产生巨大的摩擦,有一部分被迫剥离,随即四散开来。陨石的碎片先于它的主体坠落,火热的石块砸入广阔的海洋中,激起一层又一层巨浪。
行星遭受陨石撞击这种事在这片星空中很常见,即便这颗行星上面有着别的星球上所不具有的生命气息,宇宙规则也不会因此而改变。
也是在这时,凯里印证了另一个理论的不正确。在天界,有的科学家认为天使们可以随意改造这些行星,让它们适合生命存活。事实上,凯里站在那颗星球上地势最高的地方,只看到陨石碎片不停砸向地面,并没有感受到灼热的温度。
他看着摆在他旁边的那部分内容,其中凯里提到了他只能观察,不能干涉任何一种生物的生长。米迦勒看了看他,伸手拿过自己带回来的文件,从中抽出一张递给他。
我可以触碰这个星球上的生物,它们真独特。只是我在采集样本的时候遇到了阻碍,不管我用什么办法,那些植物一离开生长的土地就会枯萎……这片平原上的植被很茂盛,栖息的动物也比其他地方多了很多,不过考虑到之前的情形,还是不拿动物来试验了。
这真的是个美丽的地方,希望我的同胞们能和我一起见证。
“这是凯里的日记?”他放下那张纸,问翘着一条腿坐着的米迦勒。
米迦勒点了点头,眼睛认真地看着他:“你看完拉斐尔给你的那些了吗?”
听到这句话,他想起了那些独具特色的字,说:“不算看完全部,他的注释写得不怎么样。”
“其中有一句是‘我看到了红玫瑰,天啊,这可比魔界制作出来的看起来漂亮多了’。”米迦勒说着拿走了他手里的文件纸,又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嗯,他还写了什么我没看过的东西?”他了然,也笑了,随意地问道。
“他所见证的毁灭,”米迦勒把视线转过去看着墙上的壁画,停顿了几秒又接着说,“陨石裹挟着火焰从天空上坠落,在坠落的过程中蓄积的力量瞬间爆发,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所有的植物和动物都没能逃脱……”听着米迦勒的讲述,他开始在脑海中想象那些画面。
陨石所带来的火光映红了整个天空,早就冷却甚至稳定的星球眨眼间回到了初始的状态。火山被激活,炽热的岩浆涌出地表,火山灰覆盖了大片陆地,也遮蔽了源自恒星的光芒。
生命繁衍的过程生生中断,那颗行星上短暂主导的霸主又一次从宇宙的历史中消失。
这是第几次了?从红海之后,诞生和覆灭仿佛就成了一个打不破的环。生与死周而复始,每次都只留下一点感叹和无数遗憾。
他把思绪收回来,身体向后移动了一些,靠在沙发靠背上。“你怕吗,米迦勒?”
也许是他的问话太突兀,米迦勒先是把头偏过来看了看他,想了两分钟才说:“怕什么?”
“这所有的一切。”说话的时候他把眼睛闭上了,而就算这样,他也能感受到水晶灯明亮的光。
“你以前不是说一切都是有规律的吗?”他没有回答,米迦勒用手盖住他的眼睛,低声说:“我们不知道神存在了多久,也不知道我们所处的天界是不是也经历过毁灭和重生。”
“原来你也想过这个问题。”眼前突然暗了,他没有拨开米迦勒的手。
他听到米迦勒笑了,“不止是我,拉斐尔,亚纳尔,甚至拉贵尔都想过。”
“路西法想过吗?”他又问,米迦勒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只是他自己后来说这个问题没意思,就再没提起过。”遮住他眼睛的手移开了,他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他是想过这些问题的,在还没有进入学院学习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点一点变成了后来那样,只记得所谓的规律,忘了思考。
“最后一个问题,米迦勒,你是怎么认出那些字的?”他拉过米迦勒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写下了一句话。
“有一门叫做书法艺术的课,如果你上过,你就能学会很多。”米迦勒是笑着的,目光里有着对久远过去的怀念。
谈话的内容就这样从陨石转到了在学院里时的日常,又因为不知名的情愫挑动,那天直到凌晨他们才睡下。
米迦勒翻了个身正对着他,动作幅度不大,他还是醒了。他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顺着米迦勒熟睡的脸向后看去。没有拉紧的窗帘中间透进来一丝亮光,打破了藏于暗处的静谧。
如果这是那颗有昼夜交替的星星就好了,白天明亮,夜晚深邃,不至于这样像天界魔界这样单调。这样想着,他把头往枕头上压了压,再次闭上了眼睛。
在那天之后他本以为加百列和米迦勒之间的关系会缓和一些,却没想到加百列还是没有一点变化。米迦勒对此什么都没说,他也只好站在一旁装作不闻不问。
他觉得天界的发展的速度开始渐渐放缓了,就向米迦勒要了很多资料。卡麦尔给他送资料的时候笑着说这是天界最好的时代,他没反驳。为了避免判断失误,他还是要先看看文件再发表意见。
没过多久,凯里把自己的见闻写成了一本书,那本书要是放到千万年之后,绝对没办法引起任何关注。正因为不是,才产生了巨大的冲击。
不相信凯里的天使很多,不只是因为凯里是一个历史学家,更关键的是因为他没有带回任何可以证明他言论的证据。没有记忆水晶球,没有样本,就算凯里解释说那是因为水晶球不起作用,样本会失去生命,他们也不愿意买账。
随着这本书的反响越来越大,魔族也参与到讨论中来。与天使们不同,以路西法为首的堕天使和恶魔认为凯里所记下的也是历史,只是属于更广义范畴的世界历史,所以他们愿意相信。
于是这件事的性质又变了,连拉斐尔都苦笑着说天使们也是够可以,随便什么问题都能扯上一点政治色彩。那段时间凯里总会被贴上各种各样的标签,虽然凯里本身并不在意这些,他的母亲芭碧萝却操了很多心,看上去憔悴了很多。
其实也还是有一部分天使觉得凯里的书里写的内容是真的,比如像马修这样比较激进的科学家。
科学家大概都是有着用实验证明理论的执念,马修花了很长时间追寻凯里经过的地方。沿着那些路线,马修遇到了很多阻碍,例如满是尘埃物质的星云,飞速运行的恒星还有吞噬光芒的黑洞。
他后来得知,马修在看到黑洞之后就没有再继续前行,而是转而研究让人痴迷的黑洞。长达千万年的时间里,和马修一样的科学家不在少数,他们和马修一样被黑洞吸引,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宇宙的时间轴平缓地向前移动几千万之后,总算有几个小组找到了那颗行星。比较让他失望的是,那几个小组的成员中,魔族占了大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