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嘉卉摇了摇头,看着她道:“我不好,非常不好,非常糟糕。”
这样的回答有些不按常理出牌,钟离络一时间,都有些不知该怎么搭腔好了。
容琛见他们兄妹俩居然有好好说话的一天,很是欣慰,他伸手拍了拍钟离络的脑门,道:“什么大小姐,她就是你妹妹,平白叫得这么疏远做甚。”
钟离络皱了皱眉,也不知为何,她生来就有些怕了容嘉卉,叫妹妹什么的,她过去不大敢,如今,依旧是不敢,唯恐人家会恼,毕竟容嘉卉好似一点也不喜欢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看着她的眼神,总是冷冷的,她真怕自己站在那儿都会惹人家不高兴。
结果容嘉卉却点了点头,“爹爹说得不错,哥哥叫我嘉卉便可。”
“嘉……嘉卉?”钟离络诧异道。
“恩,就是如此。”
容嘉卉寻了个位置坐下后,笑着问道:“哥哥在西北这么些年,可好?”
面对容嘉卉这突然的关心,钟离络有些手足无措,“挺好的。”
容嘉卉想着自己被寒瓜噎昏的事,不禁便想起了被噎昏前与白露在说的事,又问:“我之前听闻陛下有意将堂妹南平郡主嫁给你,不知是否属实,你也知道,我们妇道人家,就是嘴碎,平日里就爱聚在一起说些有的没的。”
最好是白露那小丫头搞错了,不然,非得气死她不可。
钟离络道:“我拒了。”
“拒了?”容嘉卉与容琛异口同声地惊讶道。
容琛道:“那南平郡主,我也是见过几回的,顶好的姑娘,就是性子略傲气了些,拒了做甚?放眼京城,哪有更好的姑娘?”
钟离络叹了口气,道:“我不愿娶妻……”
“胡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在你这个年纪时,嘉卉她都能背三字经了。”
容嘉卉忍着高兴,在一旁柔声劝道:“爹,这样的事,就让人家自己作主吧,毕竟这是人家的婚事。”
“你自己的事都一团糟就别来说我了,钟离大哥与大嫂去世这么多年了,我就是他的长辈,他的事,我自然要管一管。”
他们争论来,争论去的,直到钟离络要回府时,都没争论出个结果来,见父亲显然生了气都不愿搭理钟离络了,容嘉卉便主动提议道:“那,我送送你吧。”
两人刚走出了屋门,钟离络便对容嘉卉内疚道:“你说,我是不是让侯爷很失望?”
容嘉卉浅笑,“你也有你自己的想法,就算那是我爹,也不能横加干涉,不过我爹希望你娶妻生子,也是可以理解,他是疼你。”
钟离络道:“可惜,我是不能娶妻的。”
不能么。
容嘉卉不知那是梦还是现实,所以也不知钟离络是女儿身的事究竟是空想还是事实,可听得这句,她怀疑,呀也许,是真的。
“不能的原因,你能同我说说么?我不会说出去的。”容嘉卉问。
钟离络摇摇头,道:“唯有这个,是永远都不能说的。”
见她如此,容嘉卉便直接道:“难道,你是女儿身?”
猛地被戳穿自己是女儿身的事实,钟离络大惊失色,一时间话都不会说了。
“不不不!我……我不是!你……我……”
见她这傻傻的模样,容嘉卉狡黠地眨眨眼,“刚才我还仅仅只是怀疑的哦。”
见她如此,钟离络自知已经是瞒不住了,只好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啊?”
容嘉卉道:“这是我的直觉。”
废话,难道说她曾经扒过衣服所以才知道的?
“哎呀,你放心就是,我是死也不会说的,说出去对我又没好处,干嘛非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钟离络过去与她相处不多,对她并不了解,但此时听她这么说,却是本能地选择了相信,也不知为何,她打心眼里相信着容嘉卉。
容嘉卉想了想,又道:“对了,我有意与柳家公子和离,不知你可否相助一二。”
“和离?”
容嘉卉颌首,“对呀,夫妻八载,他从来都不肯多看我一眼,不和离,继续受冷落啊?你说说,我真的差到别人看都不想多看我一眼么?”
钟离络看着她怯怯的神情,摇了摇头,“你很好。”
听着这句熟悉的你很好,容嘉卉一愣,她的心里蓦然只觉一甜,不管她们熟悉还是陌生,这句你很好,都能让她分外开心。
“谢谢你。”始终对我那么好。
走到大门口后,容嘉卉便停下了脚步,她犹豫了一下,道:“对了,过去我的态度很不好,我现在同你道歉。”
她当年,确实是态度不大好,她老早就觉得自己错了,只是,她打心眼里不愿意去承认,而在她被噎后经历的那十年里,她又打心眼里知道自己错了,却是一切都变了,自然也就没了这一歉。
闻言,钟离络忙道:“我的态度也不好,也难怪你看不惯。”
容嘉卉摇头,“你那都是情有可原,我却是在无理取闹。”
“你那时候还小。”
还小么?
容嘉卉自嘲地笑了笑,“不小了,若是换成别家姑娘,都是可以说亲的年纪了,我也是被惯坏了,别说十二了,就算二十多岁了,依旧不懂事,难怪人家瞧不上我,我也是活该。”
“嘉卉……”
“嗯?”容嘉卉扭头,疑惑地看着她。
“没什么。”钟离络摇摇头道。
容嘉卉朝她笑了笑,跟她说了再见。
当容嘉卉再次见到钟离络时,便是宫宴上了,她还是那个她,却好似不再排斥宴会了,别人就算在背地里笑话她,好似也没那么重要了。
她看着曾经的小姐妹,本能地想凑过去,只是,她又想起自己如今同她们都不熟,怎么好意思凑上去,想来想去,她只好找上了表姐妹。
她走到正与杨倩玉等人说话的于以湘跟前,温温柔柔地唤道:“表姐。”
于以湘恍若未闻,容嘉卉只好又叫了一声。
于以湘扭过头来,看着她,有些诧异,“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还以为是听错了呢。”
容嘉卉呵呵笑着:“表姐你可真幽默。”
说完,她冲杨倩玉福了福身,“王妃。”
杨倩玉笑容得体地朝她点了点头,无话。
挨个打了招呼后,容嘉卉便拉着于以湘走到了一边。
于以湘有些不悦,“你拉着我不放干嘛?真当我跟你一样闲?”
“我打算和离了。”容嘉卉淡淡道。
闻言,一直挣扎着的于以湘怔了怔。
容嘉卉继续道:“他心里没我,从来都没有,他连多看我一眼都不乐意,所以我就不要他了。”
“你告诉我这个干嘛?要我安慰你么?得了吧,你容大小姐还需要人安慰?”
容嘉卉摇摇头道:“不是,我只是想问,他心底里一直藏着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你。”
于以湘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你这是在诋毁我么?你想毁掉我的名声?你是不是就是见不得我好?”
容嘉卉道:“不是,我自然是希望你好的,你毕竟是我姐姐,我只是想到死也能做个明白鬼。”
容嘉卉居然会有说出这样的话来的时候,于以湘闻言也不禁愣了愣。
她定定地看了容嘉卉一眼,最终叹气道:“我过得很好,堂姑母疼我如亲女,夫君与我相敬如宾,有些事情,还是烂在心里最好,莫要再提了。”
说完,她便离开了。
容嘉卉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也算是要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算是做了个明白鬼,那根本不算是梦的梦,居然都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看来,从头到尾就只有她跟柳阡辰过得不好而已,于以湘小日子和和美美的,这段十一二年前的往事,早就埋进了心底,想必也就偶然想起时,会有几分遗憾吧……
也是奇了怪了,她怎么突然间就还有些同情起姓柳的了呢,他出任何事都是活该不是么,她同情人家,人家可不会同情她。
她摇摇手中团扇后,给自己打了气,钻进了人堆,同她们搭起了话,尴尬是有点尴尬,但她之前同大家玩得开心得很,可不想继续出个门都没伴可找了。
她有心往里钻,大家倒是也不排斥她,也算是说上话了。
突然,她们说着说着,远远地便看到了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有些陌生,有姑娘觉得他模样生得好看,便用团扇遮面跟身旁好友说起了悄悄话。
于以湘看着她道:“诶,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啊。”
容嘉卉道:“你自然见过她,她是钟离络啊。”
“原来就是他,记得他比我还年长一岁呢,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儿子都上学堂念书了,他居然还是个孤家寡人呢。”
温安盈道:“钟离?是那个拒绝了南平郡主的定远侯么?那可真不知到底哪家姑娘才能入得了他的眼了,可惜我早嫁了孩子都要念书了,不然,没准他就喜欢我这样的呢。”
宋蘅扯了扯她的袖子道:“表姐,你这话若是传到了姐夫那儿,人家生气了怎么办?”
温安盈道:“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就他那傻样,哪里敢生我的气啊,想找打么。”
徐朝雨道:“不过,他不要南平郡主也算是为我们出了口恶气呢。”
众人皆点头。
容嘉卉看着钟离络一个人站在那,正想过去同她说说话,结果却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宫装女子带着七八名宫女,已经含羞带怯地走过去了。
容嘉卉是认得这名女子的,是年芳二八的解忧公主,正宫皇后所出,深受宠爱,容貌生得艳若骄阳,之前大家一直猜测着她的婚事,如今,却好似是有眉头了。
温安盈见此,乐道:“这位侯爷的眼界可真高呢,难怪他不愿意要人家南平郡主呢,原来是惦记着人家解忧公主呢,不过也是,要是换成我也是喜欢解忧公主多啊。”
其余人点点头,“解忧公主貌美如花,他俩倒也算是天造地设,一对璧人。”
容嘉卉虽说是从不曾想过自己与钟离络还有什么可能,此时也不禁怒不可遏,当年这些人可都不是这么说的,当年一个个的不都是说她与钟离络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么?!说变就变!这小女娃娃今年才几岁呢,这么想让人家钟离络老牛啃嫩草啊!
她想也没想便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于以湘想拦,却没能来得及,众人见此,也是不悦地皱了皱眉,这人倒是真不识趣啊,人家好好地花前月下,她跑去碍什么事呢。
被解忧公主纠缠着的钟离络正不知如何是好呢,结果救她的人便来了,她看着小步走来的容嘉卉仿佛带着圣光一般,冲解忧公主盈盈一拜,“参见公主。”
解忧公主原本正跟钟离络说得好好的,此时被这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女人打断,也是颇为不悦。
“你是何人?”
容嘉卉道:“我……我是镇国侯之女。”
解忧公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后,有些不耐烦道:“你来有何事?”
“前来拜见公主。”
“那我你已经拜见过了,退下吧。”
容嘉卉笑着看了钟离络一眼,脚却跟长在地上一般。
解忧公主本就年纪还小又是嫡公主深受宠爱,依旧是小女孩心性,见容嘉卉半天还在,忍不住道:“喂,我不是叫你走了么?你怎么还在啊?”
容嘉卉也是不知自己有什么借口可以现在这碍眼,只得看了眼头顶上的树找借口道:“我觉得此处的辛夷花甚美,想要采两株。”
唯恐她不走的解忧公主看了身旁的宫女一眼,道:“你们去帮忙。”
一直看着容嘉卉的钟离络道:“不必劳烦公主身边人,我来便可。”
说完,她便走到了容嘉卉面前,抬头看向了容嘉卉头顶上这样简略而又纯粹的花儿,幽然雅致,她抬手,折了她能够到的最美的几支下来,伸手递给了眼前人。
“谢谢。”容嘉卉伸手接过,嗅着它的淡淡幽香,她的眉眼中俱是笑意。
瞧着她们站一块那登对样子,解忧公主不禁有些吃味,认识这么些天,钟离络可从不曾折花送给自己过,不对,都别说折花了,这人可是闷得很,根本话都不曾多说,真是白瞎了一副风流倜傥的好皮囊。
她不悦地看着笑嘻嘻的容嘉卉道:“我你也见了,花你也折了,可以走了吧?”
容嘉卉低下头,深深一嗅,香气扑鼻,得了这个,此时的她也是正是心满意足着呢,她柔柔地笑着,乖巧地福了福身后道:“嗯,那奴家告退,不打扰公主了。”
见容嘉卉总算走了,解忧公主也是松了口气,她冲钟离络抱怨道:“这人可真烦啊。”
若是大街上的草民,她估计早就让人以冲撞公主的罪名拖出去扔大进牢里了。
结果,她的抱怨半晌都没有得到回应,她扭头一看,钟离络还在对着满树的辛夷花发呆呢。
解忧公主不禁跺了跺脚,真是不想理他了!
直到解忧公主生气地走了,一直看着满树白花的钟离络才猛然回过了神来,她看着解忧公主的背影,有些不解,这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呢?
不过她也不甚在意,她又摘了几株辛夷花,想着容嘉卉深深一嗅后满足的样子,不禁有样学样,也将头给埋进了花里,深深一嗅……
当年,容嘉卉只不过是退个婚,便已是闹得满城风雨,如今折腾了许久终于和离了,那更是成了大家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不过柳阡辰本就混账名声在外,是个差点把亲爹气死的存在,倒是也没什么影响容嘉卉太多,就是事情愈演愈烈,以前一直被捂着的事也不知被哪个嘴碎的传了出去,结果让她被传是个天上地下独一份的丑女而已,反正容嘉卉照照镜子,知道自己长得还算不错就够了。
她这次能如此干脆利落地和离,除了自家爹够强硬外,也有两分钟离络替她撑腰的缘由在,一直心里头惦记的容嘉卉倒是又给自己找了个借口直接上门。
“嘉卉?你怎么来了?”
听闻是镇国侯府的人时,她还在想是不是容琛派下人过来邀她过去一聚,结果让她不知为何有些惊喜的是,来人却是容嘉卉。
容嘉卉笑了笑道:“怎的?不欢迎我?”
钟离络道:“怎么会。”
这时,容嘉卉身后的下人端着一连串的谢礼,走了出来。
“我呀,是专程过来道谢的。”
钟离络有些不自在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况且,我也压根没帮到你多少。”
容嘉卉道:“怎么能说没帮到我什么呢?你也算是让我出了魔窟呢,当然得好好谢谢你。”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并排走到了花园,容嘉卉看着这与之前的平北侯府相差甚远的府邸,不禁暗暗想着,要是她依旧是这儿的女主人就好了,必须改,大刀阔斧地改!钟离络这眼光,比她差远了!
就是也不知道谁能有幸住进来,她想着之前的解忧公主,心里头有些泛酸,忍不住道:“那个,解忧公主她,长得很漂亮吧?你……这是有意尚主么?”
钟离络笑了笑,“别胡说,你知道的,我怎么可能娶妻呢,我只是觉得她被宠坏了,有些傻傻的,有些可爱,我拿她当妹妹而已。”
妹妹妹妹……当初不也是口口声声说拿她当妹妹,妹妹这个词可是一点也不安全!
容嘉卉道:“人家可未必想当你妹妹,人家也许是想要当你的妻子呢。”
“啊?”钟离络有些不可思议。“她今年才多大呢?”
“多大?我这个年纪时,可都嫁人了呢,你啊,别去乱招惹人家小姑娘,她这个年纪,看到个长得好看的就得丢魂。”
这话,容嘉卉一半说解忧公主,一半又是在说自己,毕竟自己也算是个见色起意的主儿,当年初见时,若是钟离络是个生得极丑的人,看她会因为所谓怜惜之情而忍钟离络的冷脸不?
倒是钟离络,一如既往的纯粹,把这边富贵乡的人都想得太过简单了些,所以她才能回回都把这人糊弄住,也对哦,她怎么就忘了自己把人糊弄回家的光辉历史了呢!
“其实,你现在若是想断了身边女子的一切念头的话,只有两个法子。”容嘉卉提议道。
“什么法子?”钟离络问。
容嘉卉道:“很简单,第一个,告诉全天下你是女儿身,不过,这年头,哪个女儿家不被逼着嫁人,就算是你,上头两句话下来,也没办法,你年纪不小了,京城里勉强能配得上你又无妻室的,不仅寥寥无几还全是鳏夫,想来,只能找最上头那个了,正巧儿,宫里曾经唯一的贵妃,也就是我表姨她前几年去世了,你的功劳,进了宫当个贵妃还是绰绰有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