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尘面皮上无波无澜,略一俯身反手握住景卿的腕子,道:“本尊还有事。”
说罢就留下身后一群呆若木鸡的仙家看着两人的身影消散不见。
两人在这神仙府邸门口落下来,走出几步忽然听见身后朱门里一阵高喊:“恭送尊神!”
“你这样拉我,不怕把他们都吓到?”景卿看着玄尘笑道:“他们可能觉得自己看见的是假扮的尊神。”
“那景卿觉得本尊应该怎样?”玄尘说着直接将他的手牵进了掌心里,十指相扣举到眼前,和善道:“这样?”
景卿挑眉啧了一声,“这样他们可能会觉得你假的比较彻底。”
两人走了一阵,景卿觉得这条路似乎不像是要绕回去的样子,于是开口道:“我们……不回去么?”
玄尘转头看他,笑道:“这么快就要回去?”
景卿:“不然呢?”
玄尘并不回答,只是拉着他往前去。
景卿被他拉着走了一阵,一面四下乱看,忽然开口道:“是上界人少,还是就这里人少?怎么走了这么久一个活物也撞不见?”
玄尘:“你想被人撞见?”
景卿:“……”
“上界人不少,只是这里没什么人来罢了。”玄尘说着,两指一挥,在眼前的结界上开了扇门出来。
“这是哪?”景卿说着,跟着玄尘从门里迈了进去,没了外头的结界眼前神殿看得更加真切,云蒸霞蔚里雕梁画栋重重叠叠十分气派。
“上界给本尊建的神殿。”那尊神说着挑一挑眉,“打它建成我只进来过两回。”
清河(一)
“那今天为什么要进来?”景卿被玄尘带着往里走,伸手从一旁栏杆上摸过去,应当是一直封在结界里的缘故,上头一点浮尘也没有。神殿里花草都是郁郁葱葱,除了毫无人气以外丝毫看不出是无人居住的样子。
玄尘道:“这里头有颗树上的果子应当是已经熟了,想摘几个给你。”
大抵是在天上建房子不受什么限制,这处神殿大得十分离谱,比水殿还要离谱。
两人在里头走了有一阵子景卿才终于见到了身旁尊神说的那棵树。
这树自己长在一个十分宽阔的院子里,这棵树十分的高,加上底下一片矮草一衬,更显它得顶天立地无与争锋。
感觉好像这处院子就是给这棵树建的一样。
景卿还没感叹完,身下一轻就被人抱着上了树。玄尘在树枝间掠了两下,在中间选了一根十分粗壮的落下脚来。
虽说外面看着这棵树枝繁叶茂,但里面却十分舒朗,粗枝之间都隔得很远,拨开几只横斜逸出的细枝,腾出来的空间两人无论站坐都是绰绰有余。
玄尘靠着树干坐下,景卿也跟着在他身前坐下来,却见那尊神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摘了一穗青色的果子。
“你说的就是这个?”景卿看他一眼接过去,这果子长得好像一穗青葡萄,不过各个都是圆滚滚的,晶莹剔透。看上去倒是有几分诱人。
见玄尘点头,景卿伸手摘了一颗放进嘴里,哪知这东西就是长得诱人,吃进嘴里完全没有葡萄好吃,不但生涩,还有些淡淡的苦味。
“……”景卿吐又不好吐,好在这东西皮薄无籽,咽下去倒也不是多困难的一件事。
“咳,这果子……不会还没熟吧,又苦又涩。”
玄尘淡淡道,“这树上三千年就结这一穗,吃上能涨百年灵修,要它像果子一样,你是不是太贪心了些?”
景卿皱一皱鼻子,咕哝道,“谁知道这东西是药。”
玄尘笑一声,将他捞进怀里去,低头衔了一颗喂进他嘴里。这果子吃起来是不费力,齿尖一蹭那层皮便破了,只剩下满口的汁水。
景卿的舌尖被勾着,无心他顾,很快一穗果子只剩下青色的细枝在他手里捏着。
景卿轻咳一声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手在暗处指尖一松将那枝子扔了下去,然而玄尘看着他的眼神叫他心里痒痒,不觉又将身子凑了上去,双手勾着他的颈子,道,“我现在怎么觉得果子尝起来似乎甜了些?”
“巧得很,”玄尘环在他腰上胳膊收紧了些,淡声道,“本尊也是这么觉的。”
他顿了顿,手在景卿后背上一下下抚着,问道,“泽鸿仙君你也见过了,难受?”
景卿叹一口气,而后摇头道:“没有,其实泽鸿老君跟师尊长得还是有些相像的,这已经比我想得好多了。”
嘴上虽是这样说,可他却还是将一张脸埋进玄尘怀里去,闷了一会,方才瓮声瓮气道:“如果是师尊,真要是上天入地的找不到我,他才不会那么和颜悦色地同我说话呢,我猜从进门开始,师尊就该数落我了。”
所以泽鸿老君越是笑得和蔼,他越是鼻子发酸。
说完景卿使劲地揉一揉眼,抬起头来笑道:““从小到大,我都只有师傅和师兄,现在你把我强拉过来,恐怕你要担一个至亲的担子了。”
“至亲?”玄尘把这两个字玩味几回,低头与他吻到一起去。
“乐意之至。”
一吻终了,景卿心中郁结也消了大半,想起来刚刚泽鸿老君说的仙缘,便开口问道:“刚刚泽鸿老君说的仙缘是怎么回事?到底在不在我身上?”
“原来是在的,”玄尘说完看他一眼,道:“不过后来帮你挡了一次妖袭,就散尽了。”
他从来都没考虑过登仙这件事,对于这些天上的事情还很是糊涂,刚刚景宏说的那些话一直都停在他脑子里,于是又问道:“那我没了这个仙缘,就不用归在泽鸿老君门下了吧?”
玄尘贴在他耳边,故意沉声道道,“带着本尊的仙缘,封着本尊的神识,景卿还想归在哪?”
景卿压着翘起来的嘴角,别开脸看着一旁郁郁葱葱的枝叶,干咳一声,局促道,“我也觉的还是归在尊神这里比较稳妥。”
两人玩笑一阵,景卿窝在玄尘怀里手里扯了一片叶子把玩,忽然听头顶那尊神年道:“你说的那清河门可是在钱塘?”
景卿歪头看他:“为什么忽然记起这事来?”
玄尘道,“恐怕过几天要去一次。今次新进仙籍的小仙清河最多,所以入籍的大典也叫他们包办了。”
景卿蹙一蹙眉,“那你呢?”
玄尘道,“自然跟你一道。”
景卿十分不解:“小仙入籍你这样的尊神也要到场?那是不是太忙了点?”
“是你入籍所以我才会到场。”
景卿被他这么一噎,一时不知怎么答话,他咬着下唇老实了一阵子,不久又揽着玄尘的颈子凑近过去,道“上界实在没什么意思,我们回去吧?”
玄尘意味深长看他一眼,将他抱起来身子一纵跃上云头,淡声评价道:“回去有意思的事情的确多得很。”
清河门在下界,故而时间跟下界都是一样的,水殿里的确只是几日,就有仙官过来投帖——到了去清河入籍的日子。
景卿拿着玄尘递过来的仙帖哼哼一声,清河门似乎跟邪君有些关系,这一趟是早晚要去的,而且现在应该是最好的时机了。
然而,他实在不怎么想去清河见那个什么洛清公主。
他深吸一口气,心道:“三天,三天而已。”
帖子都已经在手里了,加上两处时间本来就相差许多,当然动身还是要尽早的。景卿也不好再磨蹭,麻利一收拾便跟在那尊神身后出了门。
不得不说清河门还是很有仙家模样的。景卿在云上便远远看见东海畔几处相连的浅山里一连的朱门青瓦雕梁画栋云气袅袅兰泽芳草。
玄尘带着他在远处按下云头,身上施一个术将自己的仙家气泽全敛去了,抬步便要带着景卿往山中走。
景卿一把拉住他:“你就这样进去?那多一个人怎么办?”
玄尘道:“那你就说我是你的小厮好了。”
景卿:“……”
玄尘看他一眼,拉着他继续往那浅山里去,一面笑道:“你身上还带着本尊的神识,即便我用了咒术你也照旧能看见。”
清河家门里现在恐怕是神仙最多的时候,四处都是仙泽,那尊神身上有咒印在这一帮大小神仙里的确没人能觉出来。
进门之后便有清河门下的修士带着两人直接转去了后面一座浅山上,一路上还有许多人,似乎都是在这里安排住处。
看着眼前修士身后都是带着三五个人上山,景卿心里一阵憋闷:如果真要这么多人住在一处,那这尊神恐怕要夜夜带他回水殿去。
然而看着身前身后一团团的人全被引入了密林里,越往山上走路边小径越稀疏,之前都是几步一道,现在要走很久才能看见,景卿看着前面引路的修士似乎完全没有要往路边小径里折的意思,只好跟在他身后继续往山上去,一面担心自己到底是不是在中途跟错了人。
末了那带路的修士终于在一条小径前停下来,回身恭敬道:“仙君这边请。”
景卿动作一顿,心道好在自己没在来的路上上跟着别的修士跑了。点头应一声跟了上去。
这里已经基本是山顶了,沿着小径又走了一阵子才看见密林里的一处小院落。那修士停在门前,伸手推开院门,恭敬道:“仙君先在此处歇息,两日之后入籍大典,其间还请仙君自便,早晚两次钟声只是给其他小仙的早修晚修,仙君不必在意。”说罢恭敬作了一揖,“弟子告退。”
景卿看着那修士的身影在林间,缓缓转脸去看一旁的尊神,揶揄道:“尊神你猜这小院里要住几位新来的仙君?”
玄尘面色有些淡漠,直接迈步进了院门:“还有一个你的熟人。”
结果景卿才迈进门,就看见院里忽然开了一扇门,而后景宏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立马转脸去看一旁的彦华尊神,只见那尊神身形一隐,门都不用开直接便进了院里的另一件房。
景卿:“……”
清河(二)
景卿干笑两声,道:“师兄来得好早。”
景宏面无表情点了点头:“比你来得稍早些。”
他说完,又盯着景卿看了一阵子,淡声道:“你身上的印契还没结完?”
景卿脸上一热:“还、还没。”
景宏点一点头:“那位尊神只是将你一直带在身边,你对他的感觉是不是喜欢我自然不知晓,但你要清醒些,毕竟他是尊神,虽然你已经登仙,但却依旧是云泥之别,其间相隔太远,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补齐的。”13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景卿杵在院子里,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一时之间十分尴尬。
景宏冲他摆了摆手,道:“上界仙君过来还要两日,其间早修晚修都是可去可不去的,你可以去别处,两日后辰时大典,记得回来就行。”
景卿看着景宏推门进了屋里,一时间如遇大赦,立马便折身钻进另一间房里去。
那尊神正靠在窗边,转脸来看他。
景卿局促咳嗽一声,道:“下面不是四五个小仙一道么?怎么这小院里就安排了我跟景宏两个人?”
玄尘道:“你身上是本尊的仙缘,打登仙起就是顶得仙君的名号,跟他们仙位不一样,自然不该住在一起。”
景卿被他说的一愣,半晌眨一眨眼,问道:“那景宏也是仙君?”
玄尘点一点头,“他长进很快,不过身上似乎少了些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玄尘道:“七情六欲不全,应该是用术法抽出来一些封住了。”
这法子景卿是听说过的,不过很少有人实行就是了,许多人修仙说到底还是为了长生不死日日享清福的,这样虽说能让修为日日精进非凡,却因为七情六欲不在身上每一日都味同嚼蜡,实在跟苦行没什么区别。
景卿抿一抿嘴,他刚刚只觉得景宏面无表情的样子有些奇怪,现在知道原委倒是觉得更奇怪了,实在不知道景宏现在还要做到这一步是图的什么。
不过本来今次到清河门来为的就是理清楚这里跟邪君到底有没有关系,两人自然不会在这间小院里久留,不多时便从后墙翻了出去。
现在清河门上下最忙的当数门口和山下,几乎家门中所有的修士都在那两处忙活,两人在周遭浅山上转了一趟下来,连人也不曾见到几个,更不用说受阻。
两人一直转出很远,一路都是仙家气泽,然而却忽然在密林里看见一处破落的院子。
然而院外的阵守却十分新鲜,像是有人不久之前才布下的。阵上咒文繁复,虽然并无邪气,却不见上头有清河的家纹。
玄尘指尖一晃用一重阵法将院外的咒阵压了下去,四围的结界被被压在阵法之下一低再低,景卿便觉得院子里忽然有一股阴邪之气缓缓漫了出来。
玄尘冷哼一声,在外面又添了一重结界,“胆子真是大得很。”
院里有一口枯井,邪气就是从里面出来的。
景卿站在井口往下看了一眼,见里头仍有一重结界封着,知道井下定然是邪气冲天,便知道那邪君一定是跟这清河门有不小的关系了。
玄尘封了景卿身上的几道气穴,而后破开结界,带着他直接跳了下去。
两人落地时没什么声响,井显然已经被收拾过了,底下灰砖暗道修的十分宽敞,两人走进去头也不用低。
沿着暗道往里走了一阵子,景卿只觉得阴风一阵一阵凌厉逼人,不多时眼前暗道忽然一下变得十分宽敞,四下有些幽蓝的冷火,照着周遭岩壁只觉得影影幢幢看不甚清晰。
景卿转脸去看一旁的尊神,压低了声音问道:“这里可有什么阴鸷的邪祟?”
玄尘点一点头,手指在半空里画一道净火咒,“全是尚未回魂的凶尸。”
他话音才落,一股净火忽然从半空倾泻而出,流水一样眨眼之间就铺满了眼前的地面,而后其中一股向前流去,剩下的则开始沿着四下石壁往上蔓延。
一片火光里,景卿看见岩壁上一层一层的“台阶”直到洞顶,每一层上靠近岩壁的一面都凿着佛龛一样的浅槽,一具一具的尸体僵直站在那些浅槽里。
这处洞穴极深,显然是已经将上边的山挖空了。从下往上看一层一层的尸体,景卿心中一阵战栗——在他能看得清楚的地方,清一色都是些体格健硕的年轻人。
死去很久的人是没法拿来炼尸的,凶尸更甚,炼尸的时间只有死后的三个月。可三个月内新死的人,就是将整个钱塘连同周边几个大郡挖个底朝天也凑不出这么多来。
净火烧了许久才烧到洞顶,现在洞里劫灰当真像鹅毛雪片一样,洞壁和洞底现在也已经积下了厚厚一层。
前面分出去的一股净火现下已经灭了,两人沿着前面暗道走出去,一路上像刚刚那处的地方还有两个,不过规模要小些,地上的劫灰并没有那么厚。
洞里还剩有许多符纸,景卿拿过来看一眼,上面的咒文画得周正考究,行笔流畅,一气呵成,所有薄弱之处都回笔加了修补。
景卿眼睛倏而睁圆了——这咒文他从前见过!
他头一回收魂碰上的那个回魂女尸、满是凶尸的山洞、御尸人、纵横交错的通路、活尸……他脑仁一颤,拉住玄尘的袖子急道:“是那个人!我们最开始就见过他!”
玄尘回头就着景卿手中的符纸看一眼,过了一阵子才道:“这不是那个人,虽然笔法一样,但路数不同,应当在他的身子里住着其他人。”
景卿听完这话的时候脑子里忽然电光火石的一闪,直接便开口问道:“穷奇……他死了么?”
玄尘道:“身上邪气散尽,元丹尽失,原身已经消散无存。”他说完,顿了顿,又道:“但恐怕是有意为之。”
景卿一惊之下灵台变得十分清醒,听完那玄尘所说,他忽然意识到这里应当还有两位邪君:穷奇和饕餮。
其实邪君并没有什么内斗,邪君梼杌被杀之后至少混沌和穷奇已经形成了结盟,为的就是杀了玄尘拿回那道原本带在梼杌身上的邪神的残魂。
这样想来穷奇是自愿为之,混沌也并非贪婪无度。这里有两重保障,混沌不死,那穷奇便拿回元丹继续用别人的身子活下去;如果混沌死了,那么他便从仙门里布一张大网,东海水君是水管大帝的长子,天帝长孙,只要他在清河门,便有机会将上界封着的邪神的其他残魄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