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和李谕这么久时间了,他十分确定李谕没有攻击性。除了有点傻,还有点难伺候,其他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人。
而且李谕也用行动证明了,他有工作能力和社交能力。令狐己亲眼看着他拍电视剧拍电影,和人交往,完全正常。
所以闹了半天,令狐己想,他是遇到了一个坚信自己是穿越来的孩子。
这乍一听很可笑。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做生意的人里面迷信的也多。还有那些真情实感信算命的,信大师的,都是玄学,又能说是怎么回事。
令狐己也认识些稀奇古怪的人。比如坚信练瑜伽一定能练到身体腾空悬浮在空气中的,还有坚信世界上有外星人的,自己能和外星人通话的。
那坚信自己是穿越来的,又有什么呢……
令狐己认识一对夫妻,本来只有丈夫一个人信个稀奇古怪的东西,结果妻子后来也跟着他信了。令狐己当时还想,这么这两个人,正常的没把不正常的那个带过来,反而是不正常的把正常的那个带偏了。
现在想想,带偏太容易了。
他现在就要被李谕带偏了。
为了赢回李谕的欢心,他可以昧着良心,违背理智,说:“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是穿越的!”
但他始终还是有那么一丝犹豫。
“李谕,你确定吗?你确定你的过去,不是在这里读小学,读中学,考上电影学院,然后进一行工作?”令狐己还是想和李谕好好谈一谈,谈透彻。
李谕这时候,也算心平气和。如果令狐己一口回答他:“我信!我信你穿越的!”,那他才要生气。这明显就是在敷衍他。
任凭一个头脑正常的人,都会觉得这事情不可思议。何况还是令狐己这样的人。前不久令狐己还说他分不清现实和想象。这会儿一分手冷静两天,令狐己就突然相信,全盘接受穿越,那他还要怀疑令狐己是不是被人穿越了。
“我知道我是谁。如果你认为我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想象,那你就当我是这样的好了。有些事情,我心里清楚,就够了。我说给你听,你要觉得信,就信。不信,也无所谓。”李谕淡淡地说。
他这样随意,令狐己就问:“你和心理医生说过这些吗?”
李谕笑了笑:“你以为我傻吗?和心理医生说这些,他肯定以为我疯了。何樊也要以为我疯了。”
令狐己终于揽住他:“你怎么就不怕我以为你疯了呢?怎么就告诉我了呢?”
李谕说:“我总得找个人说说。”
令狐己吻了吻他,说:“那我在你心里,就是最可靠,最可信的人了?”
李谕说:“你算是……心腹吧。”
令狐己又是一乐:“能做王爷的心腹,我真是万死不辞了。”
李谕推推他:“说了半天,你还没说,你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令狐己算是看出来了,李谕嘴上说不在乎,心里其实还是在意他信不信的。但此时此刻他又能说什么?李谕把底牌亮给了他,他不是不感动。
“我一半信,一半不信。一半信,是因为这是你说的,你信。一半不信,是因为我这么多年的想法,改变不了。你瞧,我有时候就是个榆木脑袋。”令狐己握着李谕的手,让他摸摸自己的头。
“我脑袋里现在也在打架。”令狐己说。
李谕甩开他的手,说:“你不是榆木脑袋,你还是狐狸的脑袋。知道怎么活稀泥,怎么避开这个问题。”
他躺下睡觉,不再和令狐己说这个了。
“睡了。我明天下午还得拍戏。”李谕说起明天的安排,一下子把两个人的思绪都拉回了现实。
令狐己也躺下,他躺在李谕身边,还是轻轻揽住李谕,将他揽在怀中。李谕没有挣脱他的怀抱。
令狐己在他耳边低声说:“我之前错了……为什么要把现实和想象分得那么清楚。这一辈子真真假假,情情爱爱,谁说得清楚,本来就是唯心而论。”
第77章
这一夜李谕睡得很安稳。早晨时候,他的热度已经完全退下去了,他把手搭在额头上,感受那里皮肤的平滑和温度。
随着热度一起退去的,还有他心中的焦虑和烦闷。沉重的烦恼走了,他的身体甚至像空了,薄了一些,他一下床脚步还是有些虚,但感觉轻盈。他是饿坏了,食欲大开。
昨天夜里他把底交给令狐己了,但他心中却更坦然了。因为从此主动权在他手中。
令狐己选择了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他都可以自如面对了。
“早。”令狐己一醒来,就微笑着说。
他们谁也没有说和好的话,但一切的事情都发生得那么自然。就好像之前一段时间的暂时分开只是一阵小嬉闹而已。他们没有再提相信还是不相信的话。
令狐己这一天一有空也在琢磨这事情。
他昨夜给李谕的答案是,一半一半。他觉得这个答案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改变,如无意外,大概也很难改变了。
但李谕提出的这个……起源问题,还是很有趣的。
假设,仅仅是假设,李谕说的全部都是真的。他是一个从另一世界的人,类似一千年前的古代,意外来到这里。那他这个故事编得还是很好的。
令狐己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景色,给大脑做放松。
仔细回忆的话,李谕已经不仅仅是在语言上编织这个故事了。他生活中冷不丁就出现的常识缺失,照理说一个已经独自在江湖上打拼多年的影帝,不应该那么自理无能,缺乏常识。
还有无论多么细小的事情,都能引起李谕的感叹。看到人与自然,狂野地球之类的纪录片,李谕会感慨。看到人工岛屿和摩天高楼,李谕会感慨。甚至看到摩天轮和蹦极,李谕都会感慨。
令狐己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李谕向他感叹地球是圆的。当时他没有在意,但是这个感叹实在不知道从何而来,违和感强烈,所以令狐己一直记得。
用他来自古代来解释,这一切就能解释得通顺了。
另一件能解释通顺的事情就是李谕对李永霖的态度。
之前令狐己几次在李谕面前提起李永霖,提起白昕,就是想试探李谕。但李谕毫无反应。那已经不是漠视,藐视,刻意无视了,甚至冷漠都不足以形容。李谕听到李永霖的名字就和听到路上的张三李四一样。那是真正的,毫无反应,就像失去膝跳反射。
如果说李谕压根不认识李永霖,不知道他的父亲就是李永霖,那这种反应就对了。
令狐己又联想到李谕对电子产品的使用方法……打字很慢,基本手写;搞不清楚机器型号,英语停留在入门基础,但对古文却了如指掌,有一次他们去吃饭,看到饭店装饰用的小篆书法,李谕流利地念了出来,毫无阅读障碍。
如果仅仅是为了配合这样一个迷之身世,就做到这地步,那也太不可思议了。生活中的种种细节是很难伪装的。
而且李谕伪装这个,又是为什么?
有些人装自己是皇室,是为了骗钱骗色,最主要还是为了敛财。但李谕不需要,像他这样有钱的又像他这样好看的,全国有几个都可以数出来。
那也许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幻想?可他是一个演员,什么样的戏瘾没过过?难道真是在生活中的过瘾才是最好的?
令狐己想过他们确实有几次在床上,李谕就自称是王爷,但也没给他安排个角色……他到昨天才算是成了王爷的“心腹”。心腹这个身份也太模糊了……
难道这种幻想,一般不都是一个扮王爷,一个扮侍卫。或者一个扮王爷,一个扮将军。一个扮王爷,一个扮江洋大盗。一个扮王爷,一个扮多情剑客。一个扮王爷,一个扮魔教教主……
令狐己思绪飘荡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想偏了。他把思绪拉回来。
不管怎样,这事情思来想去,就是既怪异又有趣。而且压根没法用科学证明。要是别的事情,还能科学查证,什么蛛丝马迹都能查出来。
好在李谕自己也说了,他不打算告诉其他任何人,公司,何樊,全不知道这事情。其他朋友,也没说过。甚至连曾秀琴,李谕都没说过。
令狐己昨夜里问他:“照你这么说,曾老师也不是你的母亲?你怎么和她说?”
李谕沉默了片刻说:“曾老师是我第二个母亲。我认她……最主要是,我不想她难过。”
所以知道李谕这个秘密的,全世界就只得令狐己一个人。
李谕说:“我知道。你以为李永霖是我的秘密。以为我的身世,和李永霖有关。这件事不能公开不能张扬。其实不是,李永霖我不会认,但我压根不在乎他。我今天告诉你的事才是我真正的秘密。不可为他人知。”
两个人一起守一个秘密,不论这个秘密有多么荒诞,总是两个人的链接。只要有人认真,再荒谬的事情,也会变得庄严起来。
令狐己决定满怀对李谕的爱意,认真守护这个秘密。
李谕和令狐己昨夜都完全把他们去的那个典礼抛在脑后了,但八卦群众还是对这个盛大聚会很感兴趣的。因为去的人多,各路人马都有。
鱼粉昨晚的时候就已经心疼了一波了。网络直播的时候,就有人看出李谕上台时候状态不好了。
李谕一上台一开口,就有很多人在说“气色不好?”“看上去没力气”“说话有气无力”“是喝多了吧?”“你才喝多了你全家喝多了,这么明显的不舒服看不出来啊!”
果然说了还没几分钟,李谕去了后台就吐的样子就被拍到了。后面就压根没看到李谕,说是去医院了。
还好何樊在微博上说明了下情况,说只是重感冒,并没有大碍。何樊当时最庆幸的就是李谕没在台上吐出来。要不然这事情真是丢人了,虽然身体不好是控制不了的事情,但还是丢人,还少不得要被添油加醋的乱写一气。
鱼粉心疼李谕的同时,郑彦粉却是风光得很。昨天李谕身体不适,台上表现不佳,又提前退场,居然有人说什么是为了避开郑彦的风头。
鱼粉只能把这当笑话看,嘲笑郑彦粉丝太自恋了。
不过郑彦昨晚确实抢足了风头。在舞台上时间长,又因为徐导的那部电影赢得了许多赞美。令狐己主动搭话郑彦的那组照片也转得很多。毕竟令狐己也是有颜的,和郑彦说话的时候,两个人都笑容满面,看起来很养眼。
“哇,斜教!”
“有点萌!”
“金主文可以代入了……”
“我以前萌的是汪郑,但是这样看令狐郑也很美味呀……”
“辉城会不会找郑彦做男主呀,他们家财大气粗不缺钱。”
不过这些网络上的纷纷扰扰,对李谕来说完全都是小事。他现在心情好得很,看到网络上这些闲言碎语,鸡零狗碎,只觉得好笑,并不生气。
他估计这就是令狐己最后一次和郑彦说话了。要是令狐己再去撩郑彦,这么不懂事,他也不会再留着令狐己了。
徐斯云向来敏感,她一看李谕就觉得他心情和之前全然不一样了。
“昨天网上和没少议论你。有说你真病的,有说你装病的。我看你今天这气色好的,难道真是装病?”
李谕说:“我又不是戏精,装什么病。一个重感冒而已,过一夜吃了药就好多了。”
徐斯云又说:“那就好。你要是真装病,避郑彦。那我可要瞧不起你。”
李谕笑着说:“你少上网,少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避开郑彦?也真是想得出的。”
徐斯云和他笑笑闹闹,看出来李谕的心情是真好。虽然重感冒还有点症状,但精神好,眉飞色舞的,搞得两个人拍戏的时候,都忍不住笑场了。收敛了五分钟才找到感觉。
结束收工的时候,徐斯云就悄悄地问:“是不是和人家复合了?我猜得对不对?”
李谕向来骄傲,说:“什么复合,他没地方去,没人收,我只能又收留了他。”
徐斯云只是笑。
说来也怪,这一阵子网络上议论的都是郑彦气势足,最近势不可挡,李谕见到他都要避让三尺,躲他的锋芒。但这一阵议论过了之后,就好像郑彦的运势到了顶峰,之后突然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郑彦因为电影成功,而积压的两部电视剧播出了。但口碑和收视都不如意。再加上拍摄时间早,郑彦在里面的演技也被批评得厉害。
与之相反,李谕的运气却开始好了起来。
第78章
李谕和徐斯云的那部爱情片拍完了。两个人一开始的那点小摩擦已经没有了,两人合作愉快,约好了下次有机会再合作,这都算是导演的功劳,一开始强行把他们凑一起。
这部电影拍完之后,李谕决定暂时休息一段时间。
他现在已经完全接受了拍戏这件事情,这一行虽然有些人有些事他看不惯,但表演本身,他还是喜欢的。
休息一段时间,是他想好好思考一下,接下来他应该怎么走。
最近他依然接到许多剧本,但能让他满意的实在太少。不光是剧本的问题,李谕还在思考很多关于这一行的事情。
另外就是最近他和公司的约快要满了。何樊一直希望他续约。李谕当然不会续约了。本来他就觉得签个约跟把自己卖了似的,一点都不自由。他就等合约到期,彻底自由。
何樊知道这次公司是留不住李谕了,没有劝得太厉害。李谕要走,公司拦不住。而且快十年了,李谕给公司赚得够多了。
因此爱情片拍完之后,李谕逍遥了一阵子。在旅游玩乐中穿插那么一点点工作,给广告商站站台,参加各种商业的或公益的活动。
五月末的时候,李谕之前拍的《寻》进行了试映。这部电影的主题是被拐卖儿童漫长的寻根之旅。题材沉重,十分考验导演和演员的功力。
对导演来说,这种题材如果处理不好,就会成为消费受伤者的伤痛,或者流于表面的滥情。对演员来说,刻画这个与自身境况截然不同的人物,更需要十分的真诚,没把握好分寸就会毁掉整部电影。
李谕现在回想起来,很奇怪的是,拍摄时候的一些细节他忘记了,但那个中部小镇的空气他还记得。初秋时候的早晨,公路旁的果园,雾蒙蒙的空气中有汽车,电瓶车的响声交织在一起。路边摊上炸着油条,他们一开始拍摄就有人来围观。
他还记得令狐己路过那里,给他捎带了一束色彩斑斓的野花花束,里面有小小的青色桔子。他一直放在房间里,陪伴了他后来的拍摄。
试映当天李谕穿着整齐优雅,他看着电影中的主角,差点认不出那是自己——大荧幕上的年轻人,头发蓬乱,不修边幅,穿着磨破边的外套和一看就许久不洗的牛仔裤。他的眼神很平静,并不会一眼就让人看出他是一个有心伤的人。但他看起来总是对人有几分戒备。
李谕一开始还想,这是我吗?
不过很快的,他就为自己骄傲起来。这是他,他真的演出了一个角色,一个活生生的人物。
因为这份骄傲,李谕觉得这份骄傲大大影响了他的观影体验和对电影的客观评价。他发自肺腑觉得这部电影真是太好了,太感人了,细节都太完美了,当然他的表演也没拖后腿。
但这都是他自己的感受,他拿不准媒体和影评人的感受。
观影过程中,一片安静。除了电影的声音,周围一直很安静,直到电影快结束时候,李谕才听到一些细微的啜泣声。
电影的结尾,是他拍了三天,哭了十几次才演到位的那一段。
男主送别了母亲,站在母亲的墓前,为她种下一棵小树。他久久不忍离去,徘徊许久,终于嚎啕大哭。
在男主的哭声中,整部电影结束了。
然后字幕升起,李谕的名字第一个出现。影院中突然爆发出了掌声,那掌声从李谕周围像是炸开一样。
李谕终于确认了,这确实是一部好电影。
《寻》的宣传很快就铺开了。好口碑已经开始传播了。
很多影评人都说,李谕又贡献了一次精彩的表演。与他从前的表演方法完全不一样。在这一部电影中,李谕的表演更轻盈而敏感,虽然外放,但因此也更加坦诚,触动人心。在外形和口音上的努力也十分值得欣赏。总之李谕又创造出了一个经典角色。
导演的工作也被欣赏。整部电影的节奏都把握得非常好,虽然是小成本文艺片,却始终保持着扣人心弦的悬念感。这在最近的国产电影中可不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