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恒修把谢楚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时不时想一想就又斗志满满,现在见了真正的人,又不免想要退缩,谢楚让他感受到他和章思俨之间的差距,也不知道是再努力多少年能赶得上的。而那时,谢楚是不是还在。
如果金丝雀褪去了漂亮的羽毛,成了普通的家雀,哪怕他终于得手,还会快乐吗。
难以言说的感觉突然浇灌邵恒修的脑海,他想,他会不会仅仅是因为谢楚是别人的,所以才想要。
他不愿承认自己的卑劣,见到谢楚时也只能简单问候几句,再无其他。
随后,邵恒修起身离去,全程被忽视的温程玉脸色愈发难看,但已经没人注意。谢楚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温程玉觉得没趣,但还是等到了章思俨过来。
“吃东西了吗?”章思俨走到谢楚边上问:“一会儿宴会开始,有晚餐。”这般柔声说话的态度就好像对待珍视的情人,温程玉可以清楚感受到他们之间的差距。
“没胃口。”谢楚说着。
章思俨这才看向温程玉,看着罪魁祸首一般,目光有些冰冷。温程玉局促站了起来,礼貌问好,就只得到了章思俨的点头回应。
温程玉还想说些客套话,远远就看见自己现在的油腻金主在招手,也只能含恨离开。
“你们说什么了?”章思俨带着笑意问。
“没什么。”谢楚看着他反问:“你觉得我们会说什么?”
章思俨盯着这样的谢楚看了一会儿,他的领结是自己亲手戴上,现在还正正好好,没有歪掉。也许就像打扮宠物一样,精心装扮只为最后的惊艳亮相。章思俨一面觉得谢楚越来越耀眼,同时又有种把他藏起来的冲动。
“你很适合走红毯。”章思俨避而不答谢楚的话,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他有种莫名的预感,谢楚今后会走越来越多的红毯,他会有所成就,会振翅高飞,会一脚把自己踹开。
他开始恐惧那一天的到来,尽管他依旧温文尔雅。
“走吧。”章思俨对谢楚道:“晚宴要正式开始了。”
各界人士来的人很多,明星嘉宾们来后,将这里衬托得星光熠熠。主办方安排座位显然是慎重考虑过的,谢楚看到自己桌上的名牌。
章思俨,邵恒修,郁春和,简暮年……
谢楚只能期待简暮年忙着拍戏不来吧。
“来晚了。”耳边响起简暮年温和的声音,他在几个助理引领下过来,对着周围人礼貌微笑,于是坐到了谢楚边上。
“今天不拍戏吗?”章思俨问了句。
“再忙也要做慈善啊。”简暮年笑着看他,随后将目光移到谢楚身上,眼神中别有深意。
有意思呀,简暮年想,他这学长还说什么不喜欢,结果把人都给带来了。
主持人随后在台上宣布晚宴正式开始,请明星们通过做游戏的方式获得拍品再让众人自由举牌,整体气氛十分轻松活跃。直到一件拍品是简时海的画时,台下坐着的简暮年突然笑了出来。
“简导儿画得挺好啊。”邵恒修蛮喜欢这位导演,还不知道他会画画呢。他说了一句想寻求一下认同,谢楚看了看起拍价为一百万的这幅叫《风吹草低》的风景图,附和地点了下头:“还不错。”
最后这幅画以两百万元的价格被一位演员拍下了。
章思俨不搞收藏画那些东西,不好附庸风雅,见拍品中字画偏多,也低声对谢楚道:“喜欢什么就举牌。”
谢楚笑了回去:“章先生真热衷做慈善。”其中深意已不用说,在场只有他们二人心知肚明。
章思俨皮笑肉不笑,他一颗心由精钢锻造,外面又是铁壁铜墙,他之前松懈时倒是柔软过几回,不过在知道谢楚的目的后又迅速将之修补完好,自此伤人的利箭不可侵,泪也不能撼动他分毫。谢楚的浓浓讥讽对他来说毫无作用,他说:“不然也不会遇见你。”
谢楚一口血堵在胸口,想知道章思俨是吃什么长大的,脸皮这么厚。
这会儿,有人才是真正地来迟了,刚坐下不久,就以高价拍下了一副名家的画。
“郁总慷慨。”章思俨微笑打招呼,还以为那姓名牌只是主办发充场面用的,没想到人还真的来了。据他所知郁春和与郁景明兄弟俩在T市发家,和平城毫不搭边,不知道哪阵妖风把人给吹来的。
“我弟弟喜欢他的画。”郁春和笑得格外温柔。
“兄弟齐心,一直听说郁总兄弟俩感情深厚,今日可算是亲眼见到了。”章思俨举起了酒杯,郁春和说:“章总对堂弟也不差。”
章思俨保持微笑,内心毫无波动,但他就是感到郁春和对自己的敌意实在是特别大。
一顿饭吃得谢楚还有些心惊胆战,章思俨似乎对郁春和很感兴趣,又问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平城。
“我们打算在这开分店。”郁春和说。
“那我就等开业时再去捧场了。”
“好。”郁春和坐了没有多久就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就这样走了。
台上的游戏仍旧在继续,谢楚说去洗手间,离开了座位。厕所隔间里传出喘息声,谢楚扭头随便一扫,就看见了下面露出两双鞋。啧,两个人一起上厕所,感情真好。
随后门被推开,一个喝得面红耳赤的男人一边系腰带一边往外走,在谢楚边上的洗手台洗了手,不一会儿,面色潮红、脸上还带着不明液体的温程玉也出来了,他眼圈很红,嘴也磨肿了似的,身形极为狼狈,走到谢楚面前冷冷看着他。
“有什么好看的。”温程玉语气十分冰冷又嫌恶,好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没人看你。”谢楚说。
他在干手器处吹干了手就要往外走,听到温程玉说:“你不也是个出来卖屁股的吗装什么……”
谢楚站住了,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词,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温程玉。
“你笑什么?”
谢楚走近了他,一边笑一边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向你演示一下什么叫恃宠而骄。”
温程玉的脸是很漂亮的,谢楚也不是很嫌弃他这张脸在刚才都遭遇了什么,又被什么东西射在了上面,拳拳打在他的脸上。
另一边,章思俨当然不会放心把谢楚一个人放出去,尤其是在郁春和离开后。现在谢楚在他心里简直就是个遇见谁要勾引谁的小浪蹄子,章思俨跟出去看了一眼,就听到郁春和在那边打电话。
“状态很稳定。”
“我当然急,但是需要时间。”
“景明,你不要胡来,我们听医生的。”
“不能等也要等。”郁春和语气严肃地说完后就挂断了电话,抬头看到章思俨,冲他点了下头就走了。
章思俨也只是隐约听到了几句,没时间细想,谢楚这一趟洗手间去了太长时间,他大步赶去,刚进去就看到谢楚正揪着一个……嗯,应该是个人的领子把他怼在墙角。
那人被打得破了相,嘴角还渗着血,谢楚松开了他。
透过眯着的眼睛温程玉看到章思俨来了,他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喊:“章先生救命他打我——”
“谢楚。”章思俨对谢楚招了招手。
谢楚走了过去。
温程玉委屈死了,谢楚的力气大得不行,还一直打他的脸,他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看着章思俨,等着他给自己主持公道。
谢楚知道他冲动了,章思俨的脸色不太好看,在这么个地方打人确实是丢脸,且出去了也不好交代。他觉得自己惹了麻烦,后悔自己的贸然举动。
章思俨则严肃道:“为什么打人?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自己动手不可?”
谢楚:“……”
温程玉:“???”妈的。
狗男男,不要脸。
第30章
谢楚打人打得手疼, 见章思俨并不怪罪自己,则有些诧异。
地上的温程玉愤然道:“你们就这样随便打人吗?今天一定要给我一个说法!”
谢楚没有回答章思俨的话,只是默不作声地低下头,看着特别委屈。
这种模样再一次让章思俨感觉到心神荡漾,他愿意赋予谢楚恃宠而骄的权利,只是从未看见谢楚用过。他带谢楚离开,只是留了句话给温程玉, 说自己会给承星一个交代。
承星是温程玉所在的经纪公司,当初章思俨找人做代言,也是看在与承星老板的交情上。
后来, 温程玉明里暗里地想勾搭他,他也不是不知道。
那天晚上他喝多了些才让温程玉送自己回平湖公寓,没想到还遇到了谢楚回来。再后来说那些话也只是想看看他的反应,相比其他态度恶劣的金主, 章思俨莫名有种自信,他对谢楚还很好。
由于他们晚宴是提前离场的, 谢楚也躲过了和简暮年再见面的机会。他通过章思俨对待自己的态度验证了一些事,他想得到这个人的一点点喜欢——虽然听起来还有些恶心,等到了章思俨终于放松警惕,他再把父亲安顿好。
只是欠他的钱……
对啊, 自己陪他睡了这么久,受到的那些折辱是无价的,他不去管章思俨要报酬就是了,凭什么要去还钱。谢楚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逃离禁锢, 回到无拘无束的天空,那里是他的家。
晚上两个人睡在一起,章思俨不再问他打人的目的,就怕他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受委屈。他将谢楚搂在怀里,两个人的体温相当,接触的地方微微发烫。他突然问:“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谢楚不假思索地回答:“九月九。”
章思俨记在心里。
谢楚心想,为什么不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他想要的就是离开章思俨,谁又能给得起。
又是一个悠闲中带着点刺激的周末,具体表现为谢楚要时不时地看一眼自己的手机以免易成群突然联系他让他去公司加班。
早上谢楚醒来翻了个身,随手摸了下身边空着的床铺,上面还残留些许余温,想来章思俨也是刚起床不久。
他隐约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打着哈欠起床,过去看一眼是不是有其他人在。
客厅里传出熟悉的声音,好像在哪听过。
章思俨本来想和谢楚多睡一会儿,享受一下安逸的周末时光,结果大早上就听到有人敲门,过去开门后发现是精神奕奕的章灵焕。当时章思俨就黑了脸说:“如果不是什么重要事,你最好现在就给我把门关上。”
“哥哥哥别呀。”章灵焕发出一串堪比母鸡下蛋的声音,在门缝中挤了进去,手里提着好几袋东西说:“嘿,来自弟弟的爱心早餐。”
章思俨:“哦。”
看在早餐的面子上,章思俨放他进了。
章灵焕做贼似的左瞧右看,再看一眼穿着睡衣头发有些凌乱的堂哥,咽了下口水:“才睡醒啊?”
章思俨坐在沙发上摆出一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姿态,静静盯着他看。
章灵焕嘿嘿一笑,坐在旁边道:“昨个儿我在附近过夜,起来太早,一想你家也在这儿就过来想就近吃个早饭顺便再睡个回笼觉……”
“在谁家过夜。”章思俨语气冷淡:“小叔让你过来是熟悉公司业务,并不是让你扩展平城女友圈。”
不过这话章思俨知道说了也没用,章灵焕活着也没啥别的爱好了,赛车、女人、和朋友鬼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章灵焕也说过,哪怕等他七老八十了,也要拄着拐棍儿用腐朽的声音呐喊出:“美女,上车吗?”
非常合情合理。章思俨觉得他再这样浪下去,不到四十就能拄上拐——被人把腿打折。
这会儿,章灵焕是带着最新消息来的,并不怕对方把自己赶走。
他神神秘秘地道:“哥,你知道吗,郁春和那老流氓要把景澜轩分店开这儿来。”
章思俨嗯了一声:“两天前见过他,听说过。”
“他来了???”章灵焕差点跳起来。
“不知道现在走没走。”
“卧槽,阴魂不散。”章灵焕说:“哥他真的有毒,我以为是他强迫安娜要包她,没想到后来安娜说她是看上郁春和了,看见我这头发没?洗头的水都他妈惨绿惨绿的啊。”
章灵焕整个人大写的委屈,被人戴绿帽这事儿又不好意思和别人说,但他觉得他哥是世界上唯一能理解他的人。
“……”章思俨不知道说什么,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也有点危险。
他想了下,只能问:“你上次不是说他看上的是欢欢?”
“哎呀不要管那些细节了。”章灵焕义愤填膺:“总之这个郁春和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我总觉得上次的事儿莫名其妙的被他摆了一道。哥你说他在别的地方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把分店开过来了?”
章灵焕有种被毒蛇缠上的错觉,怕这个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确定。”章思俨也说不准,毕竟他对郁春和这个人没有太多了解。
再看一旁的章灵焕欲言又止,凭借自己对他的了解,章思俨突然语气一沉说:“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吧?”
“……”章灵焕想他大哥不愧是火眼金睛,知道瞒也瞒不住,便鼓足勇气地说:“那个前些天嘛,我二伯娘打电话问我在这怎么样,我好像给说漏嘴了。”
“说什么了?”
章灵焕安静如鸡,瑟瑟发抖。
最后还是抵挡不住章思俨的低气压,老实交代:“她问我住的还习不习惯啊,你有没有不耐烦,我说没有反正你也不和我住一起。她就问你是不是和人同居,我说不是。”
章思俨问了一遍:“你怎么说‘不是’的?”
章灵焕回想了一下:“我说的是,应该可能没和谁同居吧。”
“她呢?”
“她就笑了笑,然后挂了电话,后来她又问你了吗?”
“没。”章思俨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以前他们母子间电话打得很频繁,这会儿有好长时间没打了。
“会不会有麻烦?”章灵焕忐忑问。
“嗯。”其实是没什么麻烦,但章思俨为了教育这倒霉弟弟,还是摆出了一副非常严肃的模样。搞得章灵焕心惊胆战,早饭都没吃就走了。
不一会儿,谢楚从卧室中走出,见到章思俨时一愣:“你没走啊?”
章思俨目光深深地看着他:“刚才有人来过,我们说了这么久的话,你没有听到?”
“是吗?”谢楚说:“我刚醒……”他打着哈欠往厨房走,见到餐桌上一堆袋子就问:“谁送来的?”
章思俨看他这般自然,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劲。
“灵焕来了。”他走过去洗了手坐下吃饭,把粥和小菜从袋子里拿出,似是不经意地提起:“他说,郁春和要在这里开分店。”
“嗯。”谢楚道:“上次晚宴郁春和不是也说了么。”
“你觉得他怎么样?”
“谁?你弟弟啊?”谢楚道:“挺好的,没什么坏心眼,就是衣食无忧游戏人间的富二代。”
“我说,郁春和。”章思俨提及那天生日宴上的事:“我让你进去找灵焕,结果你在郁春和身边睡着了。”
“是吗?”谢楚回想了一下,他那时确实很困,睡着了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道:“我只觉得他们很厉害,能把景澜轩做这么大。”
章思俨现在已经难以分辨谢楚话中的真假了,他有一种直觉,谢楚和郁春和间关系不一般,但仔细想想他们确实不会有什么关联,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
而郁春和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和灵焕过不去,总觉得他的出现莫名其妙,有带着些别的目的。
章思俨如同置身迷雾,已经打算让助理去查一下郁家兄弟最近的动向了。
此时,谢楚在听完了章思俨他们的对话后猜测,章灵焕口中的二伯母应该就是章思俨的母亲,他终于又找到了一个新的方向。他想,他知道怎样让章思俨放手了。
于是谢楚再上班时就十分轻松,对待章思俨的态度也逐渐变得平和,他们之间像普通的恋人一样,吃饭,上床,偶尔约会,谢楚也想自己干嘛不早一点装作乖巧柔顺,那样的话说不定前期就不用吃那么多的苦。
章思俨现在的表现几乎是一个合格的情人。
即便他不懂艺术,也会陪谢楚逛画展,见他在一副油画面前驻足,就问他是不是很喜欢。
谢楚说国内的画家他最欣赏元危秋,最喜欢他的《蟠桃会》。他擅用西方浪漫主义画派的技法,去描绘神话故事和历史传说,只可惜现在他的画被炒得太厉害,动辄千万,令他想都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