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朴山长老道,“此去虽危险,不过你头一次来,也无须做什么冒险事,就在外边守着,等到下一次,再带你亲自上。”
燕容颔首应了。
背上攀上一只手臂——原醇玉又搂了他的肩背,看起来像整个人趴在燕容背上。
燕容不太舒服,原醇玉一个人半压在他身上的重量倒还撑得起,最重要的是这么一来就不必再与生面孔搭话,便由着原醇玉来。
“你听到师父说的了么。”原醇玉悄悄附在燕容耳边,“我觉得师父对这妖道也没什么底气。”
“毕竟是连扶叶阁也没法子的妖么……”燕容不太了解扶叶阁,似乎是个挺厉害的门派。
扶叶阁遇到妖物横行的地方距十竹山庄不远,不一会儿便到了。
当地人受妖道祸害已久,殷切地给一行人指路,说这妖道最爱将根骨佳的孩子掠去,天生便有灵力的这妖道最为喜爱。
那便是一心追求力量的妖道,操之过急,走了歪门邪道。因其妖力莫测,对付起来需极为小心。
当地人指路到一处洞口,便畏缩地不敢向前了。
便由朴山长老在内身手好修为高的修士进洞,其余的留在外头护法望风。各门派掌事者叮嘱留在外头的,若进洞者迟迟没有出来,立即回信给师门。
燕容,原醇玉,花争弦一并蹲在了外面。
原醇玉嘴里叼着随手拔下的狗尾巴草,郁闷道:“怎么把我也留在外面。”
燕容道:“师父说这外面也并不十分安全,让留个修为高些的看着。”
却分明是朴山长老的私心。自己的弟子通通留在外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什么意思。
原醇玉叹口气道:“师父总算不和元英长老争了,元英长老把弟子全带进去,师父把弟子全留在外头。”
“师父向来胆小么。”燕容仰起头,乖乖望风。
修为高强镇得住场面的这会儿都不在,余下的小辈守在洞口,未等多久,便有些沉不住气了。
风萧萧滚过草从,妖异地窸窣着响动。
小辈们便围成一团,互相说起故事来。
一人道:“我弟弟早夭……”
一人道:“我家人被妖物害死……”
一人道:“我家里发大水……”
燕容听得脊背发凉,心想怎么忽然说起这类故事,说5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故事的说着说着落了泪,听故事的听着听着脸色也阴沉下来,仿佛罩着什么不祥之物在头顶,气氛愈加沉重,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轮了一圈,到燕容这一排。
原醇玉先轮到。
风簌簌地扫过,草面浮动如流水,原醇玉垂下头回忆往事,发丝在脸侧飘得很萧瑟。
“很小的时候,我从家里跑出来,一个人在外面流浪,流浪的生活很苦,要忍饥挨饿,还要忍受别人的冷嘲热讽,拳打脚踢。”
“但后来我遇到一个人。”
“他真是一个漂亮的人,不管是相貌还是行事作风,都漂亮得让我心生憧憬。”
“他教我如何漂亮地填饱肚子,漂亮地对付欺负自己的人……教给我我赖以生存的东西。”
“后来……他病了。”
原醇玉的声音开始有了一丝颤音,燕容推了推他,但原醇玉仍坚持着说下去。
“他病的很重,但我们没有钱,我和他弟弟就一起去求人。我知道有个人一定可以救他,但那个人……说请他做事需付出代价,那些代价……”
“我做不到……我很害怕,害怕得站立不住……我逃了,一直逃回藏匿的地方,然后……看着他死去。”
原醇玉将脸埋进手掌中。
燕容心下奇怪,原醇玉从未和他说过这些,即便是对极为亲近的人,也不曾诚实地袒露自己的心绪和过去的经历。
但原醇玉此时的反应是燕容前所未见的,不像是随口编的故事,反而像是自己自觉地把自己的伤口揭开,掀给在座的人看。
而且,不止原醇玉,所有人似乎都是如此……
花争弦接了下来。
“我生在修真世家的花家,兄弟姊妹都是资质优良的好根骨。而我是家中庶子,且资质平平,我很努力,用尽力气修炼,可学什么都不快,即便使出浑身解数钻研道法依然落了同辈一截。家主对我失望,兄弟姊妹也瞧不起我,自小受尽白眼,日日受人欺凌。”
“我……恨这个地方。恨极这个地方。”
“我无数次想过离开,却不知去哪里。”
“这个时候,有个人来了。”
“我被兄长欺负的时候,第一次有人帮我。”
“我想留住他,可我太不懂与人亲近了,连道谢的话也说不出口。我长那么大,学到的只有修炼和恨。”
“他在花家做杂工,我便一直偷偷观察着这个人,终于发现他的弱点,于是利用这个弱点要挟他留在我身边。”
“他果然同意了。之后的日子里,他保护,给我讲花家以外的世界。我想有这个人在,永远留在这个地方也并无不可。”
“我以为他会如承诺的那样,永远在我身边。”
“可后来,这个人却逃走了。”
花争弦的目光死死盯着原醇玉,结束了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这是加更的份,字数比较少,都是蠢作者昨天晚上睡过去了TUT
今天的更新依然是三千字,晚点再发
☆、第 19 章
半晌无言。
“下一个是谁了?”有人嚷嚷。
燕容默默低头,装作不存在,花争弦一拱手把燕容供出来:“燕师兄,请。”
燕容:“呃……”
谁知道是说这样的故事,早知道就不坐过来了。原醇玉也没告诉他降妖还有这么个仪式,人人都不约而同揭开伤疤诉说遭遇,平日看的话本此时一个完整的也想不起来,能想到的悲惨遭遇都被前面的人说光,连随口扯一蒙混过关也不行。
燕容没有故事,支吾半晌,勉强想到一个。虽不能说得热泪盈眶,好歹是个遭遇,又有一圈人盯着,便硬着头皮说:
“我这事也发生在幼时。那是日头偏西的时候,我被兄长拉出门去街市上游玩,不慎在街市上与兄长走失,又不知回去的路。街市上街灯明灭,人人不知什么原因皆戴副面具遮在脸上,脚步匆匆如同潮水。那时还是个孩童,或许是因为街灯,或许是因为夜色,光影变幻下只觉得行人异常高大,交错时隐约有青面獠牙的暗影。我吓成一团,根本不敢上前问路,又不敢待在原地,就一个人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不知不觉远离了人群。”
燕容说到这又没了声。
便有人催促:“然后呢?”
“然后?没有了。”燕容道,“下一个。”
下一个不依,追着燕容问:“这就没有了?不是才刚刚开始?远离人群之后呢”
众人都等着燕容说那远离人群之后的事,燕容无可奈何,绞尽脑汁回忆,还真叫他想了起来。
“远离人群之后么,就走到了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不见了灯光,靠着一点月光辨认东西,伸出手来不见五指,只知道周围草木很盛,扎得身上痒,嗅到青叶的气味。然后听到一个声音细细的不知在哪里响,问我是谁,从哪里来的。我看不见对方的人影,却反而一点儿也不觉得怕,反问那声音是谁,从哪来,声音却不说话了,只听见微弱的振翅声在一个方向响,我便追着那声音去,追着追着前方又出现灯光,我看到人影攒动,便不敢上前了,蹲在那地方歇息,那振翅声一直在不远不近地响着,仿佛在陪着我似的。我原地坐了没一会儿,前方的人影忽然向我扑过来,我一时害怕要跑,那人叫道‘找着孩子了!’”
“原来是兄长找不着我回去告诉父亲,父亲便请了许多人一道来寻我。我跟着父亲回去的时候那振翅声已经停了,我不经意间看到一旁的树干上停了一只知了,后来才知道遇到了知了精。”
燕容说到这自我感觉不错,一时间对这个故事充满信心。
可忽然就群情激奋起来,方才还安安静静听故事的众人纷纷一副义愤填膺状对着他。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就这事还好拿出来讲,是不是压根没故事!啊?”
“这人被保护得太好了!”
“是啊!根本就没什么好讲的嘛!”
场面因此闹腾起来,一直笼罩在洞口的压抑的气氛竟瞬间烟消云散。
燕容捂了渗出汗的手心,问原醇玉要帕子,原醇玉却依然捂着脸坐的如同塑像——燕容差些以为原醇玉真坐成了塑像。扳起原醇玉的脸,原醇玉半阖着眼睛,眼中无光:“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那好,你有什么事知会我一声。”
燕容心下道怪,一时之间寻不到答案,只好放了原醇玉,继续警惕着周围风吹草动。
一道守在外边的继续打闹了一会儿,便又安静下来,眉目间现出颓疲之色。日头正往下坠,长老们迟迟不出来。守在外面的开始急了。
有人开始准备赋信,有人胆大些便商量着要不进去探探。
燕容转了一圈,忍不住往洞口里面瞧了一瞧,黑洞洞的幽深狭窄,看不见光。
一人推推燕容的臂膀:“我们进去看看吧?”
燕容不为所动道:“长老们吩咐了,让我们在上面等着,好随时向门派通风报信。”
那人的眼明晃晃的对着他,在微暗的天色下仿佛两叶烛火,明灭间显出一丝妖冶诡谲:“可他们都下去那么久……”声音消失在燕容抬手的瞬间。
“妖道。”
燕容不声不响地将人缚住,收回手时术法完成,燕容压下声音,仿造话本的角色施以威胁,“潜入此处有何企图,说出来饶你不死。”
那‘人’一愣,干笑道:“这玩笑开得可真吓人。”
燕容淡淡道:“你方才露了妖气。”
“……”燕容如此干脆,那‘人’便也不再隐瞒,反而威胁道,“你杀了我,里面的人可就永远也出不来了。”
“里面发生了什么?”
“想知道?”那人勾唇一笑,“下去看看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事到如今,你还想引诱我。”燕容眯了眼,施加在妖物身上的束缚紧了一紧。
妖物呲牙道:“你真的不想下去看看?你的同伴可都沉不住气了。方才坐在那边的小哥长得还挺俊俏,不知他此刻在我的玄机洞里玩得可还尽兴,我洞里头那么几个年轻小妖对人界细皮嫩肉的俊俏小哥可是饥……”
饥渴得紧……
话音未落,被燕容一把拽起,飞身进了洞。
……人。
潮水般的人,人声鼎沸的闹市,燕容发现自己孤身一人淹没于人群中,四面八方的视线叫人无所遁形。燕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声音都如浪潮在耳边喧嚣。
手心湿润。
手里本该抓着什么,现在却只剩下汗。
燕容想起自己本该带着捉到的妖物进洞寻人。可怎么到了闹市。抬起头,潮水般的人,一眼望不到头。
“我们进去看看吧?”洞口处,一人推推原醇玉的臂膀,“方才你们师门那弟子看着没什么表情,对这里面可是好奇的很,也不知道此时在里面有没有遇到危险。”
“你说燕容?哈。”原醇玉摇头走开,“他啊,别的没什么,就是听话,师父让他在外面等着,就绝不会去别的地方。
那人不以为然,在后头道:“是么?可他方才听说你们师门那原醇玉进去后,半点犹豫也没有就进去了。”
原醇玉停了脚。沉吟片刻,转过身来。
“醇玉。”花正弦叫住他。
原醇玉往洞口走。
“我就进去瞧瞧,去去就回。”
“若是进去就再回不来呢?”
原醇玉顿了顿,叹道:“燕容与你我不同,他经历过最艰难的事也不过因贿赂一事被同门嘲笑。”
“你便是要为这么个人豁出命去?”花争弦讶然,“你往日胆子很小。”
原醇玉道:“我为此后悔过许多次。”
花争弦说得没错,原醇玉往日很胆小,便是时至今日也依然胆小,这是即便经历再多也改变不了的扎根在灵魂里的畏惧。初入师门由燕容领路迷失在山林中时甚至害怕得缩在丛中一步也挪不动,紧紧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眼泪鼻涕纵横如瀑布。
“争弦,你忘了么,我也曾为你豁出命去。”
原醇玉苦笑,向前几步,隐入洞中。
原醇玉那时落魄,颠沛流离四海为家,途径花家时饥肠辘辘又带着伤,一个跟头栽倒在花家后门,被打扫的伙计发现。像这样无父无母不知底细的流浪者,倒在家门口便是晦气,一般人家是不敢用的,好在原醇玉吃苦耐劳,长得也还算干净,便在花家讨到个做杂活的工位混口饭吃。
一日去偏房干活时遇上花争弦被嫡子欺负,原醇玉彼时虽历经坎坷却仍有一腔热血,再加上才吃饱了饭忘了苦滋味,遇上这般不平之事自然上前劝解,结果连累着被打得鼻青脸肿。
原醇玉鼻青脸肿惯了,还想着安慰那被欺负的孩子,那孩子却不领情,原醇玉好心安慰竟爱答不理。原醇玉心道没劲,便也不再费心讨好那孩子。后来知道,那孩子是花家的庶子,名唤争弦,性情古怪孤僻,整日没个好脸色。
原醇玉觉得可怜,做工时便悄悄给那孩子留些东西,帮些小忙,算是积德换来世报。
不久后花家添了个男孩,男孩的生母并非正室,却因容貌美艳受尽宠爱。孩子出生后原醇玉隔着花圃远远看过,那初为人母的女子小心翼翼地抱着爱子,神情举止间可见依恋。婴孩在母亲怀里呼呼大睡,惹人怜爱得紧。
原醇玉再见这孩子,却是在大夫人怀中了。
大夫人悄悄召集亲信仆从到房中商量事情,原醇玉因手脚利索心思伶俐,得了这个机会。
大夫人抱着孩子,柔声道:“谁能将这个婴儿处理了,这锭银子就是谁的。”
四面寂静,无人站出,仅听得压抑的呼吸声在空气中起伏。
原醇玉开口时声音颤了颤:“……我可以。”
他抱着婴孩,紧张到心脏狂跳声如擂鼓,头脑则异常冷静,一步步条理分明——借采买悄悄裹住带出,到无人处卡住脖颈将其勒死,丢到荒山野岭任其被豺狼猛兽吞食。
这是原醇玉第一次杀人,对方手无缚鸡之力,柔软香甜如新叶嫩笋,还眯缝着眼朝他笑朝他摇手。
一瞬间,鲜活的生命,在他手中跳动的温热了,一瞬间,没了。
原醇玉抖着手转过身,摇摇晃晃走了几步,看见花争弦站在不远处。
原醇玉感觉到自己的心冷下来,手指不再颤动,僵硬如同死尸。
花争弦凉凉地看着他,唇齿开合:“我可以替你保守这个秘密,但有一个条件——”
“做我的人,永远呆在我身边,保护我。”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我又……打手手。空空说什么十分钟400字,说得这么轻松我都忘了自己是个半小时不一定有500的咸鱼。我已经是一把废刀了,啊,让我摊……要抱抱才能起来
☆、第20章
天地万物,强则为尊。魔道衰微,清修者不知何年何月得以大成——如今便是妖道的天下。
息甘是这一带最为强大的妖修,四方小妖前来依附,息甘收了几个入眼的,其余尽数吞吃入腹——吞食修为,不论是修为高强者亦或是恰有好根骨的凡人来者不拒,息甘便是靠着如此修炼得以成为强大的妖怪。近来又有修道者自投罗网,仿佛生怕他缺了口粮。
夜色渐浓,息甘舔舔嘴巴皮子,算算洞中的口粮该在幻境中浸泡得十分美味了,腹中正好饥饿,优哉游哉晃进洞中。
洞中有他布下的法阵,阵中人痛苦狰狞的神情令息甘十分满意。
同样的资质,同样的修为,心中越多痛苦则力量越强,越多恨意则滋味越醇。如此食粮吞噬下腹,更有益于息甘的修炼之道。
息甘正欲抓起一人吞食,一道剑风凌空而来,息甘扔了口粮急急避开,那人悄无声息藏在其中,息甘竟丝毫杀气也不曾察觉。
息甘回身挡住剑刃,看清那人的脸。
“是你——你的故事是我听过的最乏味最不动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