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阳跟着她的手看过去,只看到了一堵墙,倒是店小二为难道:“那棵老银杏长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哪能说砍就砍?再者说了,毁了您剑柄的又不是我们店里的人,怎么说得好好的就要砍我们的树?”
陀幼琳也没想真砍了人家的树,陀从枫在旁边慢吞吞的劝解几句她就作了罢,两个小姑娘一前一后上了楼,上到一半陀幼琳扭过头来,插着腰道:“我就住你们隔壁,那人借着他的样子偷了我东西,你们也要担半分错,若是我进不了终南紫府,定要唯你是问!”
邢阳无奈拱手道:“成,三日后一起走,一定把你送进去。”
小姑娘傲娇的一扭头,迈着小短腿吧嗒吧嗒的爬完楼梯,哐当一声甩上了门。
戚观澜抬起头来,搂着邢阳的腰往上爬,邢阳一伸手托住他,送进了自个儿怀中。小孩儿把下巴放到了他颈窝里,“我真的没有偷。”
“我知道,应该是你弟捅出来的篓子。”邢阳叹了一口气,道:“我帮你记着账,等找到你弟先揍一顿再说。”
这都是什么事儿?先前冒充他哥这事儿不提,今天又去抢人家小姑娘的东西,陀幼琳身上很明显有点底子,也不知道小孩儿是怎么得的手。
赔钱赔笑,好歹是牵着小孩儿上了楼。店小二一个人在楼下清理碎片残渣,扶起一个凳子叹一口气,小身板瘦弱的像是根筷子,颤颤巍巍的不稳当。
邢阳往上走了两阶,店小二眉头就皱成了一团抹布。
邢阳走不上去了,推着小孩儿又往上走了几步:“洗澡水烧好了么?把自己洗干净先上床睡着。我睡了一下午了,精神头太大,在下边坐会儿再上去。”
戚观澜比他多上了三阶,木质的地板轻飘飘的托着瘦骨伶仃的小孩儿,都是干枯的木头,这样了他还是比邢阳看着稳重一点。小孩儿点点头,也不问什么,有意无意的亮了一下自己流血的手臂。
邢阳犹豫:“自己包一下成么?”
店小二吱声道:“得了您,上去给小公子包扎包扎吧,完了洗个澡唠个嗑,这儿用不着您。”他机灵,一眼就看出来邢阳是想留下来帮他收拾。
邢阳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小孩儿,牵着他往上走了。
大堂门槛垂着两块布,外边是乌漆嘛黑的暗,透出去的灯光照亮了门口手掌大小的一片地儿,一人高的酒缸旁边坐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
店小二手里提溜着馒头咸菜往门口走,悲悯喏喏道:“老爷子又过来了,今个儿让人把店砸了,就剩了这一点东西,凑活着吃吧。……怎么还牵了只狗?……”
邢阳没注意,戚观澜轻轻的扫了一眼过去。
门外那老乞丐在捉虱子。
卧房里备着药物绷带,邢阳把小孩儿的衣服脱下来搁到一边,抬着他的胳膊给他擦药。小孩儿意外的有些怕痒,躲闪了两下,又用手按一下上了药的伤口。
邢阳笑道:“别躲,陀幼琳手里有剑的时候你怎么不躲?结疤的时候还会痒,不要用手挠,以后我每天都给你检查。”
跟邢星真像。
邢星小时候出去打了架揍了人,都是邢阳给他收拾烂摊子。
邢阳也是这样威胁他,只是邢星是照犯不误,非得跟别人分出上下三六九等来,打出了满身的伤痕,又管不住自己的手,结疤的时候挠个不停,满身都是浅淡的旧伤痕。
邢阳就想了个法儿,兄弟俩睡一张床上,他把邢星的两只手都抱住,一个睡姿一晚上,第二天早上醒来俩人的手都是麻的。
邢星心疼他,又劝不动,最后只能改了文战,说什么也不去打架了。
戚观澜偏头问道:“伤口都要用这种药粉么?”
他语气好奇,是没涂过药粉的样子。
邢阳心里更不舒服。邢星好歹还有他,眼前这小孩儿打满月睁开眼就住在最欢楼,鸨儿们吵架这档子龌龊事儿闹起来的时候,就权当他是个传话筒,传完了话还能泄气的揣上两脚。小孩儿身上大伤小伤不断,也没人想着给他上药。
“也不是都要上,看伤口的大小吧。但是不管你以后有什么伤口,都一定要跟我讲一下。”邢阳他心想以前的事儿就都过去吧,以后小孩儿跟着他可不能再受什么委屈。
邢阳乐观的想,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成功把戚观澜从最欢楼中带了出来,小孩儿乖顺温柔,一点黑化的迹象都没有,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邢阳一只手托着戚观澜的屁股,另一只手拢在他的腰上,把小孩儿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越看眉头皱的越厉害,那被陀幼琳划出来的伤痕还不算重,戚观澜身上的伤疤密集成一片,唯独脸是干净平滑的。
“下手真狠。”他压低声音,怒道:“蛇蝎心肠。”
墙壁被砸的震了两下,隔壁传过来陀幼琳中气十足的声音:“你才蛇蝎心肠!臭不要脸诬陷我!”随后就是陀从枫细嫩的劝解声,那边不一会儿就消停了。
邢阳:“……”
邢阳委屈道:“我没说她!”
店小二送了水上来,忙得满头大汗,邢阳一边小心翼翼的把小孩儿放进水盆里,一边跟他闲聊:“怎么还是你?店里就你一个人么?”
“家里兄弟姐妹多得很,我年纪最大,一家人就我一个熟……能干点活。——哎,哎!小公子!别让伤口沾着水!”店小二愁眉苦脸,扛着水桶往外走:“您洗完就把水搁着吧,明早我来给您收了,下边还乱着呢。”
小孩儿刚进去两只脚就又被邢阳提溜了出来,“还是擦擦吧,刚上了药,再沾水发炎了怎么办。”他把赤身裸/体的小孩儿放在板凳上,拿了块布巾沾水给他擦身体。
小孩儿乖得很,抿着嘴让抬手就抬手。等把他收拾干净邢阳自己泡进去洗了洗,随后就带着小孩儿上床准备睡觉。
他没准备用带邢星的方式来养戚观澜,邢星大了脾气就怪异了起来,邢阳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干脆就从头到尾全都推翻了重来。
小孩儿枕着他的手臂听他讲白雪公主的改编版,结果没一会儿邢阳自己眼睛一闭又睡了过去。
小孩儿往他1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怀里拱了拱,睁着一双算盘珠儿一样的黑眼睛,一直等到了半夜。
楼下轻微的收拾声音消停了,木板缝隙中投过来的光亮也没了影儿,戚观澜听着楼下没了动静,慢吞吞的从邢阳怀里爬了起来。
窗纸破了个小洞,屋里边没光源,外边月亮倒是亮堂,照的窗户都是冷黄色。混在树叶影子中的,还有一颗女人的头。
那女人身姿窈窕,借力一步就跃下了二楼,站在银杏树下抬起一张笑意盈盈的脸,正是最欢楼的老鸨,飞仙髻,金步摇,二八少女的一张脸。
“妈妈的好澜儿,可是让妈妈等急了,怎的还不动手?”她看着戚观澜顺着银杏树爬下来,走上去摸摸他的脸:“今天可是吓死妈妈了,那点春可真不是东西,藏春阁想抢人不是一两天了,谁知道偏生挑在了今天。”
戚观澜面无表情的任由这双白皙细腻的手磨蹭着他的脸,尖锐的指甲划过他的额头,流出一点零星的血迹,女人把嘴唇凑了过来,贪婪的吸食着那点红腥。“真香,若是离了你……妈妈可活不了了。”
老鸨迷醉极了,一只手放在了银杏树上,叹息道:“这次也是太寡断了些,过会儿妈妈把你送上去,把人扼死再接你下来。”她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戚观澜脚步飞快,猛地向后退了几步,随后那银杏树树干猛然软化,如巨人般弯腰,锁链般的枝干上下两道分别绕住女人的脖颈脑袋,‘咔嚓’一声就扭了一圈,随后那树枝像是碰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将女人软绵的身体甩出了一射之地。
按说这个力道常人早该死透了,老鸨却又挣扎着站了起来,脑袋耷拉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她抬起涂了鲜红豆蔻的手,慢腾腾的把头又扭了回去。
银杏树干上浮现出了一张脸,店小二还是那副悲天悯人的愁苦样子:“又挑我这儿动手,本来生意就不好,总是死人谁还敢来我这酒肆?”他唉声叹气,真真就是个抱怨生意糟透的愁闷声音。
“真是什么龌龊事儿都想在我跟前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蠢作者依然单机(托腮
第6章 同床共枕
戚观澜抬起眼冷冷的瞧了过去。他现在刚好在酒肆木窗正下方,隔了三十尺有余就是那颗银杏树。树干扭动,店小二肩膀上搭着块汗巾,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老鸨嘴角裂开一个阴森森的笑容:“这么多年的街坊,就一点面子都不给?”
店小二叹气道:“街坊?我可不敢。两个小公子轮番上阵,您手底下这个还算和善,另一个可不是什么善茬。他几滴血就能让我的根烂成酥肉,你说我怕不怕?我都要怕死了。一个比一个凶狠,刚才有个小姑娘砸我店还准备把我剥皮拆骨做剑柄……晦气死了。”
老鸨奇道:“‘那个’?哪个?”
店小二叹息道:“你装什么?刚才那个小公子还威胁我在茶水里下药呢。你最欢楼要做生意死不得人,我酒肆就死得了?”
戚观澜心思微动。
邢阳原本睡了一下午,精神亢奋,到了晚上按理来说是要睡不着的,可是刚才他却是两眼一闭就睡了过去——
戚观水威胁店小二在茶水里下了药?
他眼神晦暗,默不作声的往后缩了缩……还有陀幼琳的这笔账,戚观水栽赃嫁祸的功夫可真不错。
老鸨听不明白,懒得再讲,干脆天真娇憨的一歪头,脚尖一点瞬间就到了店小二面前,一张白漆漆的脸猛然放大,朱唇猛张露出喉咙里的另一张脸来,利齿咔嚓一声咬掉了店小二的一条胳膊。店小二反应也不慢,火光电石间两人悄无声息的缠斗在了一起。
戚观澜扭头就跑。小孩儿身矮腿短,顺着酒肆想要跑到前堂,刚刚拐了个弯就撞到了人。戚观澜抬起眼睛,往后退了一步。
是那个在勾栏街街口的老乞丐。
傍晚他跟邢阳上楼时就在酒肆门口看到了这抱着黄毛狐狸的老乞丐,青年没当回事儿,他却有了计量。
——这看着狼狈的老乞丐,来头大着呢。
戚观澜无声无息的扭头看了一眼银杏树下。虽说老树就扎根在这,但老鸨喝了他这么多年的血,功力大涨,这会儿已经占了上风。
“要输了。”戚观澜道。
老乞丐哎呦呦的揉着自己的腰,倒了还不忘护着怀里的狐狸,道:“小孩儿挺聪明,让你占了个便宜。”
“女人跟女人之间真是有说不完的恩怨。你说我这媳妇一向面和心善,怎么就被最欢楼的人气坏了呢?”老乞丐把怀中的狐狸放到他怀中,嘱咐道:“老汉光棍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个婆娘,还得给她报仇。你抱着,照顾好了。”
点春呸道:“两个都死了才好!骂我是狗还指望我能盼他好?”
老乞丐赔笑:“媳妇,这可不成,咱吃了人家的馒头咸菜呢。”
蓬头垢面的老乞丐几步迈出去,身形已经从个佝偻的老汉变成了健壮结实的青年,褴褛衣料挂在他身上,抖一抖掉出柄长剑,足尖轻点就加入了战场。他跟店小二一左一右,很快就将老鸨逼到了穷途末路。
“阿澜——!!”老鸨一声暴喝,慌忙退后见扭头求救。
戚观澜一双眼睛冰冷,素白的双手捧着只毛茸茸的畜生也还是凉得很。点春被他冻得打哆嗦,狐狸尾巴也不敢摇了,缩成一团动也不动。
半晌点春狐狸低声开了口:“白日里得罪了。”
——她说的是白天的那莫名其妙的一剑。
有些事儿邢阳初来乍到不清楚,在勾栏街长大的戚观澜却看的一清二楚。
几年前老乞丐抱着一只狐狸到了勾栏街,原本是一人一狐在街上乞讨,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狐狸就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勾栏街上新出现的‘点春’姑娘。她天性泼辣,据说是早些年就跟最欢楼的老鸨结了仇,这是上门找麻烦来了。
可惜老鸨盘踞勾栏街多年,点春一时半会儿耐她不得,干脆就在勾栏街上开了家藏春阁,大刀阔斧的做生意,事事都跟老鸨对着干。
点春摇了摇尾巴,张嘴是少女清脆的声音,夹杂着一点微妙的恐惧:“我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你离开她的视线,想要借用你的血增长功力,谁知道被终南紫府的小子截了胡。”她咬着牙:“我倒是不怨恨终南紫府的那两位,但是她——”
狐狸尾巴上的毛全都炸了起来,点春恨道:“她必须死!”
老鸨眼神怨毒,边抬手格挡边咬牙切齿,反身向着戚观澜冲了过去——
小孩儿面色平淡,眉头紧皱,怀中狐狸吱的一声惨叫,老乞丐从后方拍出一掌,击在老鸨的肩头,却没有阻挡住她,尖锐的指甲从小孩儿额角一路划到下巴,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女人惨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狂喜,还没有来得及喝一口血,就被老乞丐虚空抓住一只脚,狠狠掷到了银杏树上,骨骼破碎七窍流血,哇的吐出些白絮子,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店小二耷拉着八字眉:“又是我!不是你家的不心疼!”
老乞丐急道:“媳妇没事儿吧?”
点春抬眼看了他一眼,张嘴舔了舔滴答下来的一点血。随后戚观澜手上一沉,那黄毛狐狸径直窜到了地上,四脚还没沾地就化成了个娇俏的少女,眉间一点朱砂,傲气得很。
老乞丐怂道:“恩将仇报!”
戚观澜冷道:“你们是夫妻,帮她不就是帮你么。”
老乞丐骨骼作响,又缩回了那个猥琐的老头,狗腿子似的凑在‘点春’旁边,道:“春儿,伤、伤好了?”
那少女冷哼一声:“我伤好了你也拦不住我,想走便走了还跟你在这废话?把你的破棍子收好,我要吃东城桃花街的酥点心。”老乞丐急忙点头,老佛爷似的扶着她,老夫少妻,看起来竟然也和谐。
店小二哭丧着脸:“还是得我收拾。”
他脚步有些虚,刚走了两步脸色突变,忽然快步上前将手伸到了戚观澜胸前,随后极远处暴涨光亮一点,一息间便已到达眼前,一把锋利的长戟凌空而致,穿过店小二的手臂插进小孩儿的胸口,力道大的竟然将店小二的手臂活活撕下!
点春一愣,手腕已经被老乞丐抓住,老乞丐低喝道:“赶紧走!”他抓着点春的手腕,不顾她挣扎,身形一闪两个人就消散在了空气中。
店小二左手被老鸨咬掉的时候还没什么,这会儿被长戟一震,居然痛的浑身都在哆嗦,扭头什么也不顾得了,匆匆跑进了银杏树中,地上老鸨也已经不见,院中一片寂静。
戚观澜被长戟的矛头穿胸而过,直接钉在了酒肆的墙壁上,轻飘飘像是个破旧的玩偶,血不要钱似的往下落,径直流在了房屋边缘的一溜儿矮小草木上。
他疼的双唇都不自觉的颤抖,嘴里却是一声□□都没有,眼睛从凌乱的发丝中向上看。上方不到五米的距离就是木窗,木窗后的房间中有那个人。
没有吵醒他吧?戚观澜想。
一行天资卓然的人御剑而来,皆是衣带飘飘不染尘土,一片长剑中浮着片翠绿的荷叶,上面坐了个面色冷淡、冰清玉洁的蓝衣少女,被众星捧月似的护在中间,一双清澈蓝瞳居高临下的看着戚观澜。
“就是他给小师妹喂了一杯血水!”其中一个蓝衣青年愤恨道:“若不是步衍师兄随身带着师尊练的药,只怕小师妹已经香消玉殒。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有了害人之心,师姐,这小孩儿留不得!”
蓝衣少女低眉,慈声道:“莫急,问清楚才好。”
蓝衣青年道:“怎么不急?小师妹现在还昏着,步衍师兄为了给她清毒内力全部耗尽,几位师兄去请人也不知道何时能回。万一小师妹真的……谁担得起这个责任?!”旁边几人纷纷附和,眉宇中皆是一片担忧,也不知是真是假。
戚观澜抿了一下嘴。阴谋害人是件多么容易的事儿啊。常人愁的是真相揭露,他却像是天生就为了两面三刀而活,鬼蜮伎俩信手拈来。
如今他机关算尽,想将老鸨斩杀在这,却不想功亏一篑,忘了防备戚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