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满秋喷了齐灼一脸的血,桑晚和齐灼被他抬手推开,看着丁满秋眼中的绝望,齐灼浑身一震。
密林静谧,可实在是太静谧了些,方才还在乱窜的狐狸和啼叫的夜枭全部销声匿迹,只有风吹过树梢时发出的飒飒声,像是谁悄悄靠近的脚步。
齐灼瞬间起了一身白毛汗,看着浑身是血的丁满秋,齐灼反手拎起还在试图往丁满秋那里凑的桑晚,迅速的掏出长剑就要往暮云山冲。
背后骤然传来一声轻笑,然后是什么东西咕噜噜滚在地上的声音。齐灼感觉到被他提手中的桑晚从拼命挣扎到安安静静,心底猜测到丁满秋的下场,咬牙,拼命的运转体内的灵气,飞剑蹿的飞快,在空中划出一道流影。
可毕竟带了两个人,齐灼拼了老命可离到达暮云宗的地界还是差了那么点距离。一道目光扎在他背后,而且明显感觉对方离他越来越近。齐灼起了一身的冷汗,正待让桑晚想个办法对暮云宗示警,眼角一瞥却见桑晚已经昏过去了,像只被拎着尾巴的死老鼠,随风晃荡。
齐灼:“……”
猪队友什么的果然要不得。
齐灼骤然将飞剑拔高,顾不得身后追赶的东西,从怀中掏出数张符箓。都是最低级的爆裂符,但在这漆黑的晚上,半空中忽然爆开一点亮光还是非常醒目的。
长剑一跃,穿透茂密的树林,齐灼手中的符箓刚刚脱手,还没来得及燃起来,就被人伸手捏住,用手捏碎了。
“小孩子,玩火可不好。”带了几分慵懒气息的声音自背后传来,齐灼瞳孔紧缩——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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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下的人哭的梨花带雨,谢归心听着对方的声音,额头微痛。
“你说在后山后面的那个小山包里你和齐灼被什么东西,齐灼拎着你逃走,结果你看见丁……那啥,被人把头拧下来了,就吓昏过去了,再醒来,齐灼就不见了?”秦书白摇了摇扇子,看着跪在脚下,已经哭的险些撅过去的门中弟子,唇角抽抽,“你哭什么,现在在暮云宗内,有什么可怕的。”
对方撸袖子擦脸,却发觉自己两条胳膊兼手掌已经糊了满满一层的血,当即僵在原地,抽抽嗒嗒,“弟子,弟子只是担心师兄。”
谢归心看着对方一身的血,眉头微蹙,“你可有看到袭击你们的人长得什么样子?”
“晚上太黑了,我……我太紧张,什么都没看清楚,只……只记得有一双红彤彤的眼睛……”
谢归心蹙眉,他这说了跟没说一样。红彤彤的眼睛,谁知道袭击他们的是人是兽?
谢归心看着对方哆哆嗦嗦的身影,手指在椅子上敲了敲,半晌,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弟子桑晚。”
谢归心将全宗门所有弟子清了一遍,发觉少了七个人。
找回来一个儿子,丢了七个弟子,谢归心掰着着指头算了三遍,发觉自己这次真的是亏大发了。
对于齐灼,谢归心对这个找人把自己都给找丢了了的弟子深感无语。让人把桑晚带下去安抚,谢归心秦书白相视一眼,趁着日头正高,一同往后山附近的小山头掠去。
“没有打斗的痕迹。”秦书白看着地上一滩已经干涸的血渍,蹙眉,“按照桑晚所说,昨晚上他和齐灼在这里碰到了被人割喉的丁……”秦书白顿了一下,发觉还是没记住对方的名字,于是干脆的掠过,“齐灼他们两个人被人提醒后开始逃跑,按理说,齐灼已经筑基期,就是碰到了比他高阶的修士,再对方袭击他的一瞬间放出求救信号也是没问题的,而且这里离暮云山不远……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发出示警信号的痕迹。看样子齐灼是被人一击即中,连发出示警信号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人……”
秦书白看了眼谢归心紧蹙的眉头,轻咳一声,将原本想说的话咽下。
“没看到尸体,现在还不确定他们是死是活,但可以肯定的是,袭击的人修为非常之高,最起码,得是元婴期。”
谢归心看着地上的血渍,俯身摸了摸,“桑晚说他亲眼看见丁满秋被人杀了,但是,这里为什么没有丁满秋的尸体?”
“没有被动物拖拽的痕迹,”秦书白蹙眉,“难道是袭击他们的人把人弄死了以后,又把尸体捡回去了?”
谢归心从怀里摸出张帕子,将手指间的血渍擦了,“我们先回去,找几个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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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门中弟子不见了,关我什么事?”云岫趴在窗户上,看着房间里的昀辰抄书,抬手摸了个果子,折了一片树叶叠成纸鹤将果子驼进去,放在昀辰案头。
微微侧头,云岫看着谢归心的凝重的脸,轻笑,“这么着急,死人了?”
“我怕不仅仅是死人了。”谢归心垂眸,“门中弟子失踪七人,有一人确定已经死亡,但是没有尸体。我怀疑有魔修流窜到了这里。”
秦书白一震,抬眸望向谢归心,却见对方一脸凝重,目光深沉像是浸了一汪寒潭。秦书白唇角抽抽,原来他说的帮手是这位。
“魔修。”云岫蹙眉,“魔族多少年没有涉足凡世和修真界了,魔修式微,修为好高一点的几乎没有。能在我们几个元婴期眼皮子底下弄走了七个人不被我们察觉,这种修为,你觉得可能吗?”
“我门中弟子说,他看到了一双赤瞳,”谢归心垂眸,“赤瞳,收集尸体,而且袭击修士,除了魔修,不做他想。”
云岫蹙眉,“单凭这几点,如何判断是魔修?”
“你若是不相信,随我去调查一下不就行了?”谢归心话音刚落,就听得一侧传来谁软软糯糯的声音,“爹,你要去查什么?”
云岫同谢归心一同转头,只见昀辰趴在窗子边,脸上还沾了一块墨点,像只露馅的芝麻团子。
“我们有事,你在家好好呆着,等我回来检查你抄了多少东西。”谢归心抬手拍了拍昀辰的脑袋,“别偷懒,你每天的功课还是必须要做的,等我回来检查。”
昀辰望着谢归心,半晌,瘪嘴,“上一次你离开,我再见到你都五岁了,这次你走,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我五十岁的时候吗?”
谢归心:“……”
“爹,你就不能陪一陪我吗?”昀辰将身子从窗户里探出来,朝谢归心伸手。谢归心抬手将孩子从房间里抱出来,眼角余光瞥见云岫羡慕嫉妒恨的脸,瞬间乐呵,将便宜儿子抱怀里,谢归心柔声道,“放心,这次你舅舅会帮我,我会早些回来的。”
云岫:“……”
“大哥,还是我一个人去查吧。”秦书白瞥了眼气鼓鼓的云岫,将扇子展开又合上,“暮云宗不能没有人坐镇,这一次的事情明显是冲着我们门派的弟子来的,我去找人,你便留在这里,若是门派中出了什么事情,有兄长坐镇,事情也能控制住。”
“这……”谢归心垂眸,一幅艰难抉择的模样。
“这样也好,”云岫伸手摸了摸昀辰的脑袋,将对方工整的头发揉成一团糟,“如果真是魔族,我同秦书白去调查,就算是遇到了危险,以我们的修为,也无什么大碍。反倒是你,修为比我们都低,还是在这里看家吧。”
看家的谢归心:“……”我儿子的脑袋你一辈子也别想揉了!
秦书白和云岫当天便离开,沿着后山留下的蛛丝马迹调查去了。谢归心留守暮云宗,对宗门布防进行调换整治。
桑晚又来拜见谢归心,说自己临阵脱逃,望谢归心惩处。谢归心看着对方那伶仃的小模样,大手一挥,不做追究。然后让人退下了。
昀辰眯眼,盯着对方的背影许久。
“怎么了?”谢归心揉了把昀辰的脑袋。
“没什么。”昀辰将头埋进谢归心怀里,瓮声道,“只是听说,魔族人很恐怖,我有一点怕。”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了,其实小橙子真的是芝麻馅的~
第21章 章二十一 天眼
“爹……”昀辰偏头望向一侧的谢归心,看见对方紧闭的眼睛,即刻将嘴闭上,再望向手中他看不懂的典籍,半晌,抬手照着典籍将上面不懂的东西一笔一划的抄下来。
齐灼失踪之后,暮云宗全方面戒备,谢归心从甩手掌柜变成主掌大局,每天被贺章抓着跑来跑去,简直要把他折腾死。而昀辰则每天晚上都会到谢归心房间来让他讲解典籍,虽然谢归心从来就没有认真给他讲过,可是昀辰仍旧每天按时往谢归心房间跑。像是这样就可以把自家老爹给完全霸占一样。
将典籍抄了一遍然后晾干墨渍,昀辰把纸折了放进怀里,打算有时间就去找贺章给他解释一下。
将桌案上的东西都收好,昀辰侧头看着谢归心微合的眼眸,半晌,勾出一点羞涩的笑容出来。昀辰悄悄的起身,走到窗前伸手将窗户合上。
夜风微凉,昀辰趴在窗户上,深深吸了口气。晚间带了些许水汽的凉风扑在脸上,将他脸上的热度降下来。神智稍微清醒,昀辰刚将窗子合拢,便见不远处一道流光划过,有一团荧绿的东西开始迅速的向他靠近。
昀辰关窗子的手一顿,怔怔的看着那道像是萤火虫的流光由米粒大小变得越来越大,而且距离他越来越近,待到眼见那火光已经有人拳头大小,那荧光已经快要扑到他身上。
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撞到他的膝盖上,昀辰腿一软,兀自摔倒在地上,小脸同地面来了一个亲密接触。那正要叫出来的一声爹就这样被硬实的地面给堵了回去,牙磕在唇上,瞬间口中就弥漫出了一大股腥甜。
而那团荧光则险险擦过他头顶飞进了房间里,昀辰闷哼一声,连忙从地上爬起,还没来得及提醒谢归心,后脖颈就是一紧。抬头,正对上谢归心那双黑沉沉的眼。
昀辰一怔,眼角余光正瞅见谢归心背后一团荧光正正朝他冲来,当即张口,正要出声提醒,谢归心却抬手捏开昀辰的下巴,“嘴磕破了?”
昀辰眼睁睁看着那团荧光扭曲出一张巨大的人口,马上就要咬上谢归心的后心,不由得惊叫出声。谢归心头都不曾回,在那团荧光即将撞上他时,抬手一抓,将那团荧光捏住,生生的捏爆。
昀辰看着那团荧光有如一只垂死挣扎的生灵在谢归心手中挣扎,光团都变得扭曲,隐隐浮现出一张惊恐人脸出来。然后在谢归心手中尖叫着溃散成埃尘。
谢归心饶有兴趣的看着昀辰僵硬的有如一条晒干的咸鱼,盯着昀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谢归心将昀辰苍白的下巴抬起来,伸手将昀辰嘴角淌下的点点血渍擦了,柔声道,“昀辰,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看到一团绿光。”昀辰盯着谢归心的眼睛,半晌,垂眸,眼睛里骤然滴下几滴泪来,方才还算得上镇定的小屁孩成功变成一只小哭包,眼泪稀里哗啦的砸下来,哭的是梨花带雨。“我开始还以为是萤火虫,可是它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我怕的没办法,刚想告诉你,结果摔了一跤……”
谢归心听着昀辰哽咽模糊的话语,无奈的扶额,“好了好了,你别说了。”
将揪着昀辰的领口变为将他抱在怀里,谢归心抱着昀辰走到柜子前翻出一瓶子伤药,将其中的药汁倒出一点,滴进昀辰嘴上的伤口中。看着昀辰嘴上的口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谢归心轻笑,“你这牙口可真好。”
昀辰:“……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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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刚才看到了一团绿光?”谢归心抬手给昀辰倒了杯清茶漱口,状似不经意道,“不过是一团光点,你怕什么?”
“……我看到,那上面有……有一张人脸。”将口中的血水吐掉,昀辰伸手接过谢归心递给他的帕子,将嘴唇旁边的水渍擦干净,而后垂眸,“那人脸看起来很凶的样子,我总觉得,不太对。”
“是吗。”谢归心骤然抬手,捏住昀辰的下巴,将他整张脸都抬起来,盯着昀辰那双眼睛,蹙眉。
半晌,谢归心抬手在指尖凝出一道无形的剑气,在昀辰面上晃了晃,柔声道,“你看到了什么?”
“……剑……不,很多线,缠绕成剑锋的样子。”昀辰咬唇,小心翼翼的瞅了眼谢归心。
谢归心盯着昀辰那双眼睛,半晌,轻笑,不知为何,昀辰从这笑声中听出一点毛骨悚然的意思出来。
“爹……爹,怎么了?”昀辰仰头看着谢归心,手指紧张的搅动衣摆,将衣角捏的皱巴巴的。
谢归心却像是听不到昀辰的声音般,抬手摸向昀辰的脸,修长的手指从昀辰的下巴处滑向昀辰的眼角,极尽的温柔,可昀辰背后却生生起了一层冷汗。总觉得,只那双修长的手指再往下一点,就可以把他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爹……爹?”昀辰看着谢归心脸上的表情,由心底生出一股胆寒之感,不由得伸手推搡起谢归心,企图将谢归心从他身上给推起来。
谢归心骤然伸手,昀辰眼见对方玉色的手指越来越近,不由得闭上眼睛,下一刻,眼睫被人轻轻的勾了一把,眼睑微痒。昀辰听到谢归心轻声道,“眼睫毛真长,和你娘一样。”
“……”
小心翼翼的睁眼,昀辰看着谢归心起身,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摆,昀辰从怀中掏出他誊抄的那段不懂的东西,正要问谢归心,却见方才被他关了半扇的窗户猛的被风吹开,碰一声撞在墙壁上。昀辰猛的转头,就见一只白鹤一头撞在窗户上,翅膀上的羽毛掉了一地。
白鹤扑腾着蹦哒进房间里,径直往谢归心扑过去。抬手抓住白鹤的脖子,谢归心反手一扭,白鹤的脖子被他拧得转了一圈,白鹤悲鸣一声化作一封一尺长书信。
“每天弄这些有的没的。”谢归心将信封展开,看着其上潇洒的字体,唇角抽抽。
距离秦书白和云岫两人去查关于弟子消失的事情,已经过了一天,这两人总算传来了消息。这书信一看就知道是出自秦书白的手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扯了些有的没的,只在最后一句话上写了句他们找到些许蛛丝马迹,发现有魔修出现,而且齐灼应该还活着。
将信纸揉了,谢归心轻叹,而后揉了揉眉心,“还真是我说什么就来什么啊。”
“怎么了?”昀辰踮脚望向谢归心手中的信纸,只见上面用极其潇洒的狂草写满了不知所云的废话,什么今天吃了酒酿丸子,香糟鸭,红烧猪蹄,梨花酒,可惜大哥没能来,他好遗憾之类。
……他这究竟是去救人还是去享福的?昀辰无语。
昀辰看着纸上洋洋洒洒一大堆餐饮报告,直看的眼前发昏,将视线从信纸上挪开,昀辰问道,“爹,师叔可有提到关于齐灼师兄他们的事情?”
“放心,你齐灼师兄还活着。”谢归心看着昀辰那一双大眼睛,手指颤了颤。
真想,把这双眼睛挖出来啊。谢归心垂眸,他倒是没想到,昀辰的体质会特殊成这样。天生绝灵体,血脉有异,但是,他却生了一双天眼。
天眼……可观万物盛衰,命数演变,这是修真界多少年出不来一个的至宝。纵观古今,天眼者不是早夭便是成为修士中最为顶端的存在。天眼可以掠夺,只要以秘法将眼睛完整的取出来,就可以炼制出一种特殊的法器,为人所用。这也是为什么天眼者大多数都长不大的原因。
不过,谢归心当年同昀辰相识时,却完全看不出来昀辰的眼睛同别人有什么不同。而且他的视力还要比正常的修仙者们更差一些。想来应该是玉虚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所以把昀辰的天眼给封印了。
谢归心仰头,为什么昀辰的运气这么好,感觉什么好东西都是他的。前世也是,这家伙的气运简直好到逆天,法宝灵器简直就是赶着送到他手里。
万年不受灵宝待见的谢归心羡慕嫉妒恨,简直想一巴掌把昀辰给捏死。
所谓天命眷顾,莫非如此。
深吸一口气,谢归心将心中的不忿压下。如果不是忌惮昀辰可能还活着的亲爹,他是定然要把昀辰的眼珠子给挖出来的。
“昀辰,”谢归心蹲下身来,扶住昀辰的肩膀,一脸的严肃,“你的眼睛可以看见灵气的事情,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
昀辰微怔,小心翼翼的开口,“师叔和贺长老也不能说吗?”
“没错,连他们你也不能提起。”谢归心盯着昀辰的眼睛,一字一句,“一个字也不能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