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华看着面前晃荡的剑穗,半晌,终是笑了,“快点去修炼,一个月后我去检查,如果没恢复好别怪我罚你把心法抄一百遍。”
“好好好。”谢归心一溜烟跑了。
怀揣一个小药瓶,谢归心往灵泉所在地去,半途却见太华境中心的浩然台上,一群人围成一圈,在议论些什么。
谢归心侧头,无奈看不清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便往前去,拍了一个小弟子的肩问道,“怎么了?都围在这儿。”
“师……师叔……”小弟子一脸苍白,半晌,微微侧过身让谢归心瞥见浩然台当中的场景。一具凄惨的尸体躺在正中间,一身太华校服已经被血渍染透,脖子上被什么东西咬的血肉模糊,一双眼睛还睁着,满满的错愕。
谢归心蹙眉,“这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这已经是第三起了,个个都像是被什么野兽咬死,吸干了血。”那小弟子侧目,一副恐惧的模样。
谢归心蹙眉,刚欲说些什么,蔚华便赶来了,“你来这干什么,还不快去灵池。”
“可……”谢归心看着浩然台中躺着的尸体,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蔚华抬手拍了谢归心脑袋一掌,“这里有我,你先管好你自己。”
“……哦。”谢归心灰溜溜的走了。
灵池白雾朦胧,其中蕴含的浓郁灵气已经凝聚成了液体,谢归心脱了衣服滑进池子里,闭目,开始缓缓梳理体内的灵力,凝实金丹。
说是在灵池内修炼三月,可谢归心修着修着忽然就悟了。那日生死关头,他迎面接下那元婴道人的一掌,对方灵力澎湃,冲刷过他周身经脉,随将他重伤,可也让他对元婴这一阶段有了领悟。在身体恢复好后,谢归心当即投入凝聚元婴的阶段中去,丝毫不知外头已经翻了天。
连续七日,有弟子被人攻击,吸尽血液而亡。蔚华将太华境弟子集中,五人一组连夜巡视,伤亡总算有所消减。
后来又遇一次偷袭,蔚华及时赶到,刺了那偷袭者一剑,这杀戮方才消停了。
本以为这事情告一段落,却不想对方沉寂两年后,就在谢归心元婴雷劫那天,对方大开杀戒,一下子弄死十数人。
这下子事情真的大头了。
谢归心比较倒霉,不过是元婴雷劫便出动了九天玄雷,幸好只有三十二道,被他用法宝给扛下来了。不过等他度过此次的雷劫出关时,又过了三个月。而这时,整个太华境戒严。身为有史以来年纪最为幼小的元婴大能,谢归心没收到任何祝语便被太华弟子带到蔚华处。
这是他才知道,那妖孽大开杀戒,太华境已经有数十人惨遭毒手。
而且对方修为甚高,便是出窍期的蔚华也没能将对方抓住。
“你这几日就呆在我身边,别到处乱跑。”蔚华一把揪住谢归心,冷声道。
谢归心看了眼自家师姐那严重操劳后导致的黑眼圈,唇角抽了抽,点头,“嗯嗯,放心,我不乱跑。”
当夜,谢归心翻墙跑去后山案发现场。空气中还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地面大面积的黑褐色血渍,泼墨般溅开。
谢归心看着不远处树干上溅上的血渍,默默抬手,将树皮扣下来,转身看了眼那大滩血渍和此处相距的距离,谢归心啧声称赞,“牙口真好。”
就在这时,耳际捕捉到一声枯枝压断的脆响,谢归心抬手便将手中的树皮掷了出去,整个人有如青烟般掠过,一把将那企图逃跑的人给揪住。
“……昀辰?”谢归心蹙眉,看着面前神色淡淡的青年,“大晚上的,你不和其他弟子一起呆着,一个人出来干什么?”
“小师叔不也没呆在房里吗?”昀辰盯着谢归心,目光平淡冷静。
谢归心只觉得数年不见,这师侄对他好像更冷了些。
谢归心轻咳一声,松开揪住昀辰衣领的手。“我是出来捉凶手的,你呢?出来散步?还是给凶手当夜宵?”
谢归心在昀辰身上扫视一眼,发觉这不成器的,过了这么长时间,修为一分都没有增长。
昀辰却不曾理会他,只是抬步在血液周围瞟了几眼,而后淡淡道,“他们是被同时杀死,连逃离的时间都没有。”
谢归心蹙眉,继而听得谢归心说道,“我有看过那些尸体,脖颈处的伤口是被人咬的。”
“被人咬的?”谢归心蹙眉,“如果是人攻击,那最多杀一个人,其他人应该有时间反应啊。”
“所以,那人不仅修为颇高,而且还能让那群人放松警惕,好一举控制所有人,慢慢宰杀。”昀辰拿起一片沾满血渍的枯叶,冷声道,“所以,此人必然是太华境中的人,而且,还是地位颇高的熟人。”
谢归心眯眼,“你说是熟人?也就是太华境内有鬼?”
盯了昀辰半晌,谢归心嗤笑,“你要知道,太华境为天下道门之首,怎么可能混进这种恶徒?况且能瞬间制住那么多人,修为定然在我之上。太华有那个本事的只有只有那几个师兄师姐了。你觉得他们可能吗?”
昀辰垂眸,“……那大概是弟子猜错了。”
谢归心嗤笑,“算啦,我们回去吧。”
夜色寂静,谢归心踩着被树影割裂的月影光斑往前走,一身白衣,落在月光里,飘然若仙。
昀辰安安静静跟在谢归心身后,目光随着对方的衣角移动。半晌,轻声说道,“听说,魔族有一种秘术,可以将人变成半人半魔,残忍嗜血的怪物。”
“然后?”谢归心折了一个枯枝在手中转动,“你这是提醒我,太华境中有人中了秘术?”
昀辰蹙眉,“只是猜测而已。”
谢归心骤然停住脚步,一个转身,险些和昀辰撞到头,“既然是嗜血,那是不是说明它只要嗅到血腥味就会被引过来?”
“按理来说应该是这样……嘶……”昀辰看着手心一道破口,蹙眉,“小师叔,你这是……”
谢归心转动手中的树枝,将其上的血珠甩掉,“既然血腥味能吸引它,那不如就放个诱饵呗。”言罢,他拍了拍昀辰的肩,鼻尖抽了抽,轻笑,“小师侄,你的血挺香的。”
昀辰按住掌心的破口,盯着谢归心,半晌,开口问道,“小师叔,你是从小在太华境长大的吗?”
“没错啊,”谢归心又嗅了嗅空气中的血腥味,不像别人的一股腥气,反而有一股子甜香,诱人无比。他默默咽了咽口水,忽然就觉得喉中干渴。
“不过师傅说我是他在路边捡的,看着顺眼便带回来养着了……怎么了?”谢归心抬眸望向昀辰。看着谢归心一瞬赤红的眸子,昀辰垂在衣袖下的手抖了抖,面上却仍是轻笑,“没什么……”
“滴答——”血滴在地面,林中树叶沙沙作响,谢归心骤然停住脚步,身体紧绷。
“小师叔,怎么……”昀辰蹙眉,话还未完,手腕一紧,他瞬间被谢归心拉进怀里,鼻尖是对方身上清新的香气,带了雁回山暖春般的蓬勃生气。
“砰——”
一声巨响,谢归心连带着昀辰一同被一股强大的灵力拍开。谢归心猛的撞在树上,树干发出断裂的咔嗤声响,他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移位。
一把将昀辰推开,谢归心迅速抬剑挡住对方的一掌,破军嗡鸣,他唇角溢血,眼中却满是兴奋,“小师侄,你这个诱饵当的不错啊。”
月色被堆积的乌云遮盖,来人隐藏在阴影中,谢归心抽出长剑,挡在昀辰身前。周遭静的出奇,昀辰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将手中的伤口裹住,“小师叔,我们是不是应该通知一下三师叔他们?”
“当然要啊。”谢归心按住昀辰的头,躲过对方的一击,“如果……你有时间通知的话。”
林中连风声都消失,寂静的仿佛坟墓。谢归心抬手擦掉唇边溢出的血渍,喘息,“大意了。”
昀辰抬眸,刚欲说些什么,便见谢归心肩头被一根树枝穿透,血在背后淌出,将白衣浸染。
“你听着。”谢归心抬头看着不远处树梢上敌人,紧了紧手中的长剑,“等一下,他一旦扑过来我会立刻将他拦住,你快点逃,以最快的时间找到我师姐,听到没?”
昀辰张唇,话还未出口,便见树梢上那人猛得扑下,谢归心眉目狠戾,“走!”
昀辰转身便逃,身后剑气迸发,成片树木倒塌。
那人裹一身漆黑的斗篷,一掌将谢归心挥开便径直向昀辰去处追去。谢归心不屈不挠,从地上爬起来,直接冲向那人,长剑横划,一道剑气割破那人的斗篷,滑出一捧银白的发。
谢归心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在对方转身时,瞬间失了声音。
“咔……”破军的剑尖被人一掌捏碎,谢归心仓皇的睁大双眼,手腕发抖。
“……”谢归心张唇,刚欲说些什么,却听得噗嗤声响,一只手穿透他的胸腔,冰凉。谢归心抬眸看着眼前熟悉的容颜,只觉得整颗心都失了。
“……师……傅……”谢归心开口,唇边赤红随声音坠落,却没能唤回那人一个回眸。他整个人颓然的摔倒在地,胸口血渍有如涌泉,汩汩流出,将一身白裳染得通红。
玉虚白衣白发,一张脸亦是雪白,除了那被血染的通红的右手,整个人像是一尊沁血的白玉雕。他抬手嗅了嗅,舌尖在右手上一舔,卷进少于血渍,而他一双眼如同指尖血般赤红。
玉虚啧了一声,像是在嫌弃这血液的味道不好,摆了摆手,将手上的血滴甩掉,掠过谢归心,几步将昀辰抓住。
谢归心眼前蒙上一层雾气,他看着玉虚掐住昀辰的脖颈,有如提小鸡般将他拎起来,修长的手指缓缓伸进昀辰的胸腔,点点血红在昀辰衣上漫开。
昀辰眉头微蹙,自始至终都只是看向他,嘴唇微张,重复说着两个字,“快走。”
谢归心艰难的伸手,一点点将破军握在手中,紧紧的攥着,而后用尽全身气力般站起来。他看着不远处那个曾被他视作神祗的男人有如妖魔般饮血,双眼赤红。
断剑在他手中颤抖,可心口却跳动的厉害,眼前浮上血色,赤红的雾气聚集又散开,谢归心一步步向玉虚靠近,心跳如擂鼓。
“师傅……”谢归心脚步踉跄,一步步靠近,耳中一片轰鸣,他只觉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中颤抖,咆哮,他一步步拖曳出血痕,身上的血像是要沿着胸口那个空洞流尽了。可他却还在往前走,一步一步,双目赤红。
像是不满他人的靠近,玉虚一把将昀辰扔地上,转手掐住谢归心的脖子,将他一把提起来。
“师傅……”谢归心抬手伸向玉虚,目带渴求,“师……”
“咔——”
谢归心脖颈间传来清脆的声响,他张了张唇,口中涌出赤红的血,双眸暗淡,一瞬失了焦距。
“谢……!”昀辰捂住胸口,脸色煞白,看着玉虚松手,谢归心有如残破的娃娃般坠落在地,砰一声闷响。
“谢……”昀辰呓语,看着谢归心倒地的身影,失了声音。
玉虚垂眸看了眼躺在地面的谢归心,不知为何,忽然极为难受般捂住头。
昀辰趴在地上,望着谢归心,眸子失了焦距。半晌,昀辰像是疲惫至极的闭上双眼。
玉虚双眸一时赤红,一时清明,跪在谢归心面前,似是嘶吼又似是呜咽。月色清明,林间飞鸟皆惊起。
“呵……哈哈哈……”玉虚大笑,双眸赤红。半晌,抬手拾起谢归心遗落在一边的断剑,剑锋在手中滑出一道冰冷的弧度,斩向谢归心的头颅。
“咔……”
长剑被人一手握住,刀刃将他掌心砍出深可见骨的伤口,他像是没知觉般,一点点,将长剑自玉虚手中抽出来。
谢归心慢悠悠从地上爬起,抬手将长剑扔地上,掌心的伤口瞬间愈合,他抬手,“咔嚓”一声将歪掉的脖颈掰回去,抬眸,看着面前的玉虚,艳红的唇缓缓勾出一个邪气的笑容,“师傅,我们来打一架?”
赤红诡艳的图腾疯狂的在谢归心侧脸蔓延,盘踞住他半张脸。断骨回位,血肉聚拢,胸口那被穿透的伤口瞬间愈合,如果不是谢归心那一身血衣,几乎不会想到他方才已经断气了。
一股强大的威压自谢归心身上流泻而出,群鸟惊起,空中清明月轮被一股魔气遮掩,太华境预警大钟发出锵然巨响,谢归心骤然跃起,以掌为刃直削向玉虚脖颈。
对方骤然后撤,几步跃出,两人转眼消失在原地。灵力激荡,两人所过之处树木皆催折,太华境后山瞬间崩塌,高大的乔木倒塌,压向倒地不醒的昀辰。
“蠢货。”谢归心蹙眉,迅速移至昀辰身边,一把提起对方衣领,将他整个拎起来,扔到一边。
“咚——”谢归心被玉虚一掌拍在背后,吐出一口血,他像是不知痛般扯住玉虚的胳膊就是一甩,玉虚连续撞断数颗树木方才停下,谢归心伸手,断剑自废墟中飞出,停在他手心。
谢归心抬手握住,一步一踉跄的往玉虚坠落的方向走去。
烟尘四起,玉虚扶住一颗巨木,艰难的站起来,雪白的发垂下,挡住了眉眼。
“你是谁!为何会在我师傅身体里!”谢归心一把掐住玉虚的脖颈,逼问。
“杀了我。”玉虚骤然开口,声音冷静而沙哑。
谢归心手腕一抖,赤红的眸子骤然消失,他抬眸,看着面前狼狈的师傅,双手发抖,“这……这是怎么回事……”
“快动手,杀了我……趁我还清醒……杀了我!”玉虚看着谢归心,漆黑的眸子一点点泛上暗红,“归心……听师傅的话好吗?”
“不……”谢归心像是触电般骤然松开扼住玉虚脖颈的手掌,后退数步便想逃走。
“嗤……”谢归心看着透过自己心口的修长手指,双眸瞬间赤红,抬手握住身后人的手腕,一点点将那只手自自己胸口抽出来。谢归心转身,看着玉虚一脸扭曲嗜血的模样,反手便是一剑,剑锋穿透玉虚心脏,将他钉死在一颗数人合抱的巨木上。
心口的伤口迅速愈合,谢归心看着玉虚在剑锋上挣扎,漆黑的血汩汩流出,将身后的巨木腐蚀。谢归心冷着一张脸,握住剑柄,转动,将那颗尚在跳动的心脏搅碎。
玉虚浑身抽搐,眼中泣血,唇角却缓缓勾起,“乖徒弟,不枉我疼你这么多年。”
玉虚抬手,摸了摸谢归心的脑袋,继而垂眸,眼底暗淡,失了光彩。
谢归心无力的跌跪在地,看着被钉死在古木上的玉虚,半晌,疯狂大笑。
“你个骗子……”
他从没想过,自己手里沾的第一条人命,会是他师傅。
他最亲最敬的师傅。
作者有话要说: 大长章啊!!!有没有被感动?哎嘿嘿= ̄ω ̄=
玉虚一手捅过谢归心胸口,满手血渍,放嘴里舔一口……
呕……难吃,难吃死了!老子养了这么多年的徒弟怎么还不如头猪啊!
谢归心:“……怪我咯?”
第34章 章三十四 离去
暮云山顶的晨钟响了数声,谢归心缓缓睁眼,自床上坐起来,抬手一模,竟是一头的冷汗。
天色大亮,一边的窗子支开,斜里探进一枝素淡的小花。谢归心只觉得心跳如擂鼓,靠在床上缓了许久方才将心底涌起的那一股悲凉压下去。
咚咚咚,三声闷响,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只见昀辰端着一盆水,摇摇晃晃将东西放桌子上,然后坐在桌边的凳子上,乖巧等待谢归心起床。
“你怎么来了?”谢归心起身,拿起搁在一旁的衣袍穿上。
“爹,”隔着一扇屏风,昀辰幽幽的盯着谢归心,“听秦师叔说林姑娘昨夜宿在你房里了,怎么没看到她人影啊。”
谢归心正在披外套,闻言转身,走出屏风外,看着昀辰那笨拙试探的样子,挑眉,“小橙子,你就这么想再要个娘亲吗?”
昀辰默默站起来,“……只要爹想要,我没有什么不想的。”
“哟呵,”谢归心几步上前,一把拍向昀辰的脑门,“前几日是谁哭哭啼啼问我是不是要给你找后妈的啊?那脸皱的,都跟苦瓜一样了。”
“我没有!”昀辰嚅嗫,“只要爹高兴,什么都是好的。”
谢归心大笑,把昀辰一脑门儿头发给揉乱,而后乐道,“你且放了那条心,你爹和谁都有可能,就是和林姑娘没可能。”
躬身洗了把脸,谢归心将脑中纷乱的记忆给全部丢掉。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他还有机会改变……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