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渊柳伸手握住崔砚秋的手指,然后一边摩挲着崔砚秋的指节一边呢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之前吓死我了。”
虽然医生早就说过崔砚秋并无大碍,但是方渊柳始终无法放心,他一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就是崔砚秋穿着血衣倒在地上的画面,然后他就再也难以入睡。
而在崔砚秋做手术的同时,他还要把控慕石的行动,直到凌晨时分,林梓枫终于接手了剩下的全部工作,让他去睡觉。
然后他才浅寐了两个小时到现在,此时他的双眼本就因困顿而酸涩不已,又心绪大震,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流出眼泪。
崔砚秋见到方渊柳眼下的状态,愈发觉得自己考虑欠周,他很愧疚地看着方渊柳,承认错误道:“我错了。”
方渊柳正沉浸于他终于醒来的喜悦中,听到这话一愣,却很快回过神来,然后他首次收敛了表情,满脸严肃地看着崔砚秋,开口道:“我之前一直都不同意你的计划,你是知道的。”
崔砚秋乖乖点头,沉吟片刻后,他承认了自己的全部错误,道:“是,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必然会受伤,我也必须要受伤,最开始我说的我能确保安全的话,其实是假的。”
方渊柳一窒,然后看向崔砚秋的眼神愈发严肃了几分,他叹了口气,生气又郁闷地开口道:“我这么注意你的安全,你自己怎么能毫不在意?”
崔砚秋真诚又无辜地看着方渊柳,承诺道:“以后绝对不会了。”
方渊柳本来准备借此机会发火,让崔砚秋意识到注意自己安全的重要性,但是看到崔砚秋的神情后,他却怎么也说不出斥责的话了。
崔砚秋的小半张脸蒙在被子里,只露出了高挺的鼻梁与漂亮的眼睛,那双桃花眼中盛着盈盈波光,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方渊柳,眼神中带着几分讨好与乖巧。
方渊柳从没见过崔砚秋露出这样的神情,眼神像是一只犯错的小动物一般无辜,他愣神了许久,最后,万千的叮嘱与原本计划的斥责只化作一句:“以后再也不许不注意自己的安全了!”
崔砚秋很听话地点头。
崔砚秋想要哄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只是被他看着,大多数人就能够原谅他犯下的小错误。
方渊柳自然不可能例外,他甚至被崔砚秋的眼神萌到了,他扭头无声地平复了一下自己萌动的一颗少女心,然后才恢复了一贯的表情,很关切地讲明了崔砚秋昏迷期间外界的情况。
崔砚秋边听边点头,当听到张晚逸声称NK也是受害者时,他嗤笑道:“他还真是好意思说出口啊。”
方渊柳冷笑道:“不过侯子宁十有□□会供出来他,他跑不掉的。”
崔砚秋顺着他的话,关切道:“侯子宁现在如何?他招供了吗?”他谋划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能暴露侯子宁的罪行,因此现在十分关心。
方渊柳撇撇嘴,摇头道:“没有,之前警方联系我,说他只留下一句让你去和他谈,然后就一直一言不发地坐在审讯室里。”
崔砚秋挑眉问道:“让我去?”
方渊柳表情一冷道:“我不可能让你去的。”
崔砚秋沉吟道:“其实侯子宁现在在审讯室,已经不可能伤到我了哦。”
方渊柳的表情变得冷如坚冰。
崔砚秋全程关注着方渊柳的表情,此时见他这个反应,心中有些好笑,他回握方渊柳的手,劝解道:“别太紧张,侯子宁不会再有机会伤到我了。”
方渊柳冷哼一声。
崔砚秋笑笑道:“不过我依旧不会去见他的。”
因为受伤,崔砚秋面色苍白,整个人看上去单薄如纸,显得有些缺乏生命力,让人看了也不免担心,但是他微笑时整个人的气质都生动起来,他的眼中盈着点点笑意,嘴角微微勾起,嘴唇虽然有些缺乏血色,勾起的弧度却很漂亮。
方渊柳看了崔砚秋三秒,才恍神问道:“为什么?”
崔砚秋答道:“因为你不喜欢我去啊。”
方渊柳蹙了蹙眉,他此时心中有几分放心,却又有几分别扭,他想了想,最后沉声道:“如果你觉得还有见他的必要,你去吧,我不会阻拦的。”
崔砚秋虽然早就知道方渊柳会这么说,依然觉得心中一暖,但是他还是拒绝道:“罢了,我与侯子宁的事情都了结了,他杀了前世的我又伤了如今的我,而我就打败他再曝光他的罪行,让法律审判他吧,我不想去了。”
方渊柳问道:“那我就拒绝警方了?”
崔砚秋点点头道:“我会去做笔录的,不过我不想再看见侯子宁了,不过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说出一切真相了。”
方渊柳自然不会怀疑崔砚秋的判断,但是他却有些吃醋地开口道:“你好了解他。”
崔砚秋回道:“我最了解你。”
方渊柳心里一甜,然后又听到崔砚秋继续道:“最了解我的也是你。”
方渊柳彻底放心了。
崔砚秋却打趣道:“小方同学,漫天吃飞醋是不好的。”
小方同学不好意思地扭头。
崔砚秋笑了两声,却不慎扯到了伤口,当即倒吸了一口气。
方渊柳瞬间手忙脚乱地准备叫医生。
崔砚秋拉住了他,然后嘴唇发白却依旧自信地笑道:“侯子宁现在想见我,是因为他想要获得心理慰藉,我不会这么优待他,而很快他就会意识到情况不对,然后就会咬出张晚逸了。”
方渊柳点点头,决定拿出正牌男友的大度,不再在自己心中给侯子宁这个野鸡加戏,他对崔砚秋的处理方式十分满意,然后他顺着崔砚秋的话思考下去,最后道:“慕石的团队已经准备好了,等侯子宁咬出来张晚逸,就让NK再也翻不了身。”
崔砚秋点点头,他听出方渊柳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并没有事情要忙,于是他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道:“我困了。”
方渊柳回头看了眼天色,发现天刚亮,距离崔砚秋醒来还没过去一个小时。
崔砚秋却理直气壮道:“病号身体不好需要多休息,我要睡觉。”
方渊柳点头道:“那我去处理……”
崔砚秋罕见地直接打断别人的话道:“你陪我。”
方渊柳一愣,才终于明白崔砚秋看出了他缺乏睡眠,在用这种方式让他休息一会儿。
于是他笑道:“好。”
之前方渊柳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回想起崔砚秋受伤的画面,因此始终不愿意去休息,但此时崔砚秋已经醒来,方渊柳觉得即使做噩梦,情况应该也不会多么严重了,而他确实很困乏,于是决定去一旁的床上小憩一会儿。
崔砚秋却牵着他的手道:“我睡姿应该还不错,不如你陪我一起睡?”
方渊柳看着那张狭窄的病床有些愕然,但在看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后,他明白了。
崔砚秋希望能通过肢体的接触让他免于梦魇,方渊柳再度觉得眼眶一热,连忙脱下外套躺倒在崔砚秋身侧,然后闭上了眼睛。
方渊柳昨夜几乎彻夜未睡,此时很快就陷入了梦乡,并且梦中一片安定,再也没有扰人睡眠的场景。
崔砚秋却精神不错,又小睡片刻后他就再也睡不着了。
醒来后,他就在脑内回想着这些年的诸多事端,其实一路走来,他发展得并不顺利,虽然在观众眼中他进步飞速,但其中辛苦只有自己可知,若不是遇到了方渊柳,他不知自己还可不可能完成打败侯子宁的目标。
而那个帮他许多的人此时就躺在他身侧,这真是最美好的缘分了。
崔砚秋听着方渊柳均匀的呼吸声轻声叹息,然后微微一笑。
就在此时,他听到了手机铃声。
他连忙接起了手机,然后就听见电话另一头,林梓枫兴奋道:“侯子宁开始招供了。”
崔砚秋成竹于胸地笑道:“好,现在开始,可以把你搜集的所有证据与老庄的证据全部发布出去了,哦对了,还可以泄露一下张晚逸的背景,这一次NK即使是百足之虫,也无处可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两天忙到爆炸了,从更新时间可见一斑QAQ
其实今天写了两章,不过有一章是新文存稿,于是今天只有一更了
小天使们别嫌弃我回归短小啊,哇.jpg
☆、口供与逃逸
在方渊柳清醒时, 崔砚秋很少会直接插手公司事务,最多只会提些自己的意见,虽然方渊柳不在意他插手,但是崔砚秋自己也不想做有损方渊柳声望的事情。
只是如今方渊柳正熟睡着,崔砚秋看着他眼下的黑青心中一阵怜惜,实在不想吵醒他, 于是罕见地擅作主张, 直接向林梓枫吩咐道。
林梓枫倒是对此接受度良好, 他早就把那对黏糊糊的狗男男视做一体了, 于是他应了一声,就开始按照崔砚秋说的做出准备。
崔砚秋挂断了电话,看着手中的手机笑了笑, 然后有些吃力地坐起了一些,便陷入了沉思。
他很清楚侯子宁为什么想要见他, 对方或许早就想要杀了抢占他地位的崔砚秋, 但他不会想杀崔庭石的弟弟。
当时在崔砚秋的刺激下, 侯子宁彻底失控了, 才会做出伤人的举动,而等他冷静下来后,自然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这份后悔分为两方面, 侯子宁既后悔自己鲁莽地在大庭广众下伤人,也会后悔自己对当初救他的人仅剩的亲人下手。
而侯子宁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劫难逃,没有任何方式能救他出警局,他会因此心里崩溃, 会绝望,但他最终会接受这一切。
作为从尘埃里走出来的人,侯子宁虽然不想回归于尘埃,但他更不想丧失生的希望,因此他会克服心理障碍,让自己继续活下去,在监狱里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他既然已经接受了杀人行为的后果,他心中的遗憾就只剩下了一个,他想要见到崔砚秋,甚至获得崔砚秋的原谅。
他已经接受了自己会身陷牢狱的事实,但是他仍不能接受是自己亲手杀了当初救他的人,还伤了那人的亲人,如果这个心结不能解开,他的余生都会痛苦无比。
因此他想让崔砚秋原谅他,这样他就能当做当初的崔庭石也原谅了他,然后他就能心安理得地,继续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他可以活得高高在上、无比骄傲,也可以活得卑贱,但是他不能让自己怀揣着对当年的阴差阳错的悔恨,那让他无比痛苦,因此他坚持一言不发,等待崔砚秋见他。
侯子宁在警察们惊讶而鄙夷的目光下,在审讯室沉默地坐了一整天,他说在见到崔砚秋之前,他什么也不会说。
但是没想到,他收到的却是崔砚秋的拒绝。
他想过无数种方法试图让崔砚秋原谅他,那样他就能继续爱慕着当初救了他的那个身影,而不必背负心理负担,但是他的计划被崔砚秋无情的拒绝彻底打破了。
侯子宁觉得绝望,他终于意识到杀人这种事的可怕之处,在崔庭石死了这么久之后,他终于因为自己对人命的冷漠而追悔莫及。
原来人死了就真的死了,不会有人再帮他救他,不会有人能原谅他,他的嫉妒真的杀死了他的所爱,也让他失去了最后的心理慰藉。
侯子宁失落了许久,终于意识到他现在只有一条路了,他要说出当初事情的真相,为自己减轻罪责,同时也让张晚逸接受审判。
于是他不止说了前几天故意伤人案的始末,也终于说出了当年崔庭石之死的真相。
几年前,他还只是一个风头正盛的新人,张晚逸不知为何看上了他,包养了他,然后蛊惑了他。
张晚逸问他,难道他甘心永远被崔庭石压制吗?甘心永远不能成为真正的巨星,只能做当红的流量小生吗?
他说不,他当然不能接受自己费劲一切心血,依旧不能站在巅峰。
于是张晚逸告诉了他崔庭石行动的规律,告诉了他可以怎么除掉挡路的人,而侯子宁做的,只是实施张晚逸的计划。
可以说当初崔庭石的死,肇事的司机是顶罪者,侯子宁是实施者,张晚逸才是幕后的真凶。
警察听到侯子宁的口供都有些惊惧,他们怀疑侯子宁在故意推脱罪责,但是侯子宁却冷笑道:“我有证据。”
侯子宁谁都不信,当初在他决定与张晚逸合作时,他就留下了后招,虽然他不希望事件败露,但是他依旧对当初的一切都录了音,希望能凭借这样的证据来减轻对自己的责罚。
按照侯子宁的口供,警方去了他家,找到了他当初的录音,录音中的一个声音是侯子宁,而另一个声音,正是NK的总裁张晚逸。
在录音中,张晚逸吩咐了侯子宁许多凶杀案的实施细节,又仔细地嘱咐了要怎么消除证据,警员们面色凝重地把证据拿回了警局,开始调查这份证据的真伪性,同时向上级申请了逮捕张晚逸。
只是与此同时,张晚逸却从他的内线那里,得知了自己的罪行已经败露的事实。
他虽然没对侯子宁保守秘密报什么希望,但依旧很愤怒地咒骂了侯子宁几声,然后连忙吩咐手下为他买了一张飞向国外的机票。
张家的资产很多,只要他能离开这个国家,他在国外依旧能过上舒适的生活,同时他可以在国外继续考虑如何将一切报复回来。
抱着对未来的期望,张晚逸匆匆坐到车上,开始向机场的方向进军。
就在他的车距离机场还有二十分钟的路程时,警员们终于接到了上峰的命令,准许他们在证据真实性没确定前,先限制住张晚逸的行动。
警员们当即开始行动,一小队人奔赴了NK的办公楼,另一队则赶向了张晚逸家,而在众人正在做出发前的准备时,有人有些警惕地环顾着四周,然后掏出手机,发送了一条消息。
“我们出发了去公司和你家了,等你跑了,记得给我的500万。”
张晚逸看着已经出现在视线中的机场大楼,终于舒了口气,只要他能上飞机,他就能获得自由,而现在警察们全然不知他已经要离开了,不可能干扰他的行动。
半小时后,警员们一无所获地离开了NK公司大楼与张晚逸家,他们集结后彼此交换着眼神,互相问道:有没有什么发现?
随后所有人都垂下了头,他们已经很清楚,张晚逸可能提前得知了他们的行动,现在或许已经成功逃脱了。
有警员愤愤地用拳砸在了墙上,他难以接受现在的事实,这意味着他们的队伍中出现了内奸,而这个内奸会导致整个警局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
忽然有人猛地想起什么,开口道:“司机!张晚逸的司机也不在!张晚逸可能和他在一起,而NK的司机和安保人员的手机里都有定位系统!”
技术人员眼睛瞬间亮了,他们连忙开始了调查,很快,张晚逸的司机的位置被定位了出来,而看着那个位置,所有警员都一阵紧张。
司机距离机场,只有不到两公里的距离。
警队队长当即命令道:“查张晚逸购买的机票!”
伴随着他的话音,一名警察眼中闪现出几分慌乱的神色。
技术员干劲满满地运指如飞,十分钟后,他终于依靠人脸识别技术,找出了用假身份买机票的张晚逸,然而在看清了飞机的起飞时间后,他的脸色却瞬间白了。
他颤声道:“队长,按照日程表,飞机三分钟前刚刚起飞。”
如果飞机没有起飞,他们就能拖住,然后把张晚逸抓回来,但是飞机一旦起飞,他们就再也没有对策了。
队长呼吸一窒,他的脑筋飞转,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然后他恶狠狠道:“询问机场飞机有没有晚点,我就不信这班飞机能这么准时。”
技术员立即拨通了电话,在场的所有人都紧张起来,这次的案子虽然从情节上不算恶劣,但是社会影响巨大,如果嫌疑人跑了,那他们就只能面临舆论的疾风了。
技术员拨通了电话,然后向对面询问着情况,过了片刻,他脸色苍白地苦笑道:“就是这么巧,今天的飞机都或多或少地晚点了,只有几架飞机准时,这架飞机却是其中之一。”
“现在,这架飞机很可能已经离开本市了。”
整个警队的氛围瞬间阴郁起来,他们面面相觑地坐了一会儿,然后队长咧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责任我担着,没事啊,都别怕。”
人群之中,那名内奸却很轻声地、很不起眼地松了口气。
整个警队一起坐了两分钟,队长疲惫地挥挥手道:“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