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简面瘫的答话,“体验龙套的乐趣。”
杨小眼悲痛的问,“乐趣呢?”
舒简也叹气,“你要是现在下去买个饭,我可能会感受到一点乐趣。”
杨小眼显然不愿意动,“我又不是你那二十四孝经纪人,凭什么累成狗了我还要下去买饭。”说到郁啸旸杨小眼有了些精神,他翻身望向另一边床上的舒简,“咱们来了都半个月了,郁啸旸一次也没联系过你?”
提起郁啸旸对自己离家出走全无反应的事,舒简本来就沉重的心情又沉痛了几分,他以为郁啸旸会来威胁他收拾他抓他,结果自己一个大活人跑了郁啸旸连关心都不关心一下,万一自己饿了呢病了呢被拐卖了呢,郁啸旸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万分不开心的舒简自己给郁啸旸找理由,顺便安慰自己那颗苍老的玻璃心,“他肯定是联系不到我,我一天到晚拍戏都关机。”
杨小眼从善如流的接道,“对,而且他肯定还是个文盲,没办法微信短信留言。”
舒简床上的枕头直接横飞而出,拍在了杨小眼的脸上。
☆、19
风华传媒是圈子里资历最深、资金最雄厚、影响力最大的娱乐公司之一,这座国内首屈一指的造星工厂是在无数年轻人心中梦想的圣地,此时在高耸入云的风华传媒总部最顶层副董事长办公室内,风华传媒的副董事长兼CEO展风华正坐在她的办公桌后,气质出众的女人十指交错仰头望着站在办公桌前的自己儿子,表情显得有些困惑不解。
展风华已是五十出头的年纪,然而养尊处优的生活并没让岁月在她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时光赋予了她内涵,却没带走她的容色,哪怕同圈子里那些靠脸吃饭的女艺人比起来,她也说得上是个出挑的美人,但其实每个初见她的人首先注意到的并不是她外貌上的美,反而是她周身那雍容气度。
关于之前和郁啸旸聊到的内容,展风华垂眸想了想,平和的重新开口同自己儿子谈论,“啸旸,五年前你刚毕业回国的时候,我和你爸爸就有意让你接手公司,但是当时你说你刚接触这个行业想要重头做起,我和你爸爸都非常支持你的决定,我们也觉得你从基层做起对你日后管理集团会有莫大的帮助,只是我们没想到你一做左丘辞的经纪人就做了五年这么久,现在左丘辞因为意外过世了,我们虽然感到很遗憾,却也觉得这正好是个契机,你可以放下从前的工作开始名正言顺的接手管理层的工作了,但是你又说你要做另外一个新人的经纪人是什么意思,我相信凭借你的能力,这五年已经足够你了解集团基层的一切,你继续从事经纪人的工作对你接手家业并没有更多实质性帮助了,你能不能给我个能说服我答应你的理由。”
郁啸旸用修长的食指轻轻抚了抚昂贵的办公桌,对着自己母亲的时候脸上那一贯的冷硬线条似乎终于柔和了些,可惜语气却还是像没有温度一般,在想到某些人和事的时候他眼中有轻蔑一闪而逝,却在迎上展风华目光的时候已化为平和无波,“妈,你和我爸坐的太高,在你们这个位置上,底下许多事情已经看不清了,我不公开身份是因为我还没做好十足的准备,等我身份公开正式插手管理层的时候,集团必然会有一次大地震,许多人和事我都会有大动作,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我需要有个合适的身份待在公司里,集团的管理工作我还是像以前一样悄悄去做,带新人不过就是个掩饰,费不了我什么精力。”
郁啸旸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沉静懂事,郁啸旸的父亲郁江天和母亲展风华一手创立了国内最知名的娱乐帝国,但两人都忙于事业很少能顾及到郁啸旸,在这样的环境下,郁啸旸仍是自立且十分优秀的长大成人,郁江天和展风华从来没在郁啸旸身上多操过什么心,郁啸旸少年老成稳重得体,这孩子一直是他们夫妻心目中最大的骄傲,如今郁啸旸将心中想法说出来,展风华除了点头首肯再没其它异议,郁啸旸一直都有分寸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只要郁啸旸有计划,她就能放下心不再干涉。
郁啸旸回到十二层自己那间经纪人办公室的时候,左丘辞从前的公关团队得力干将罗冰正坐在郁啸旸的办公桌后吃薯片,薯片的渣滓在办公桌上七零八落,虽然这这间办公室几乎形同虚设,但眼前的一切还是让郁啸旸的脸色沉了沉,罗冰对此倒是没什么反应,淡定的抬手和郁啸旸打了个招呼,顺便还甩出一点零星的薯片渣滓。
郁啸旸忍了忍,让自己无视掉罗冰惹人嫌的行为,直截了当的问道,“舒简那边怎么样了?”
罗冰在手边的纸抽里抽了几张纸认真的擦了擦手,然后才掏出手机翻看,看完之后抬头看向郁啸旸朝他汇报,“舒简至今已经在影视城待了二十六天,共出演了一个太监、四个特务、七个路人、十二个鬼子、二十一具尸体,他今天接的这个戏就厉害了,有台词的,在一个古装剧里演衙役,拿着杀威棒一边敲地一边大声喊:威诶诶诶诶诶~武呜呜呜呜呜~”
郁啸旸知道凭罗冰的本事找到舒简轻松容易,也在舒简偷偷跑去影视城的第一时间托付罗冰帮忙照看舒简,但是郁啸旸绝对没想到罗冰居然能把人盯的这么详细,就像在舒简身上装了监视器似的,郁啸旸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罗冰得意的答话,“那可是我辞哥的亲儿子,我能马虎了么,我托我朋友杨小眼帮忙,让他以辞哥朋友的身份接近舒简,然后让他和舒简一起在影视城待着二十四小时贴身看护,只要有他在,我连舒简中午吃的盒饭里有几块肉都一清二楚。”
得知舒简没什么问题郁啸旸安了心,仔细想了一遍罗冰的话忍不住发问,“你和杨小眼那个狗仔什么时候城了朋友了?”
罗冰一脸追思的答话,“不就是辞哥拿他微博账号乱点赞那次,我打电话骂人谁知道他本人也在,结果就不打不相识了呗,那时候我给他发微博私信道了个歉,一来二去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那个词怎么说来着,莫逆之交!”
郁啸旸闻言点了点头,难得中肯的多说了几句,“你俩一个专门给明星抹黑,一个职业给明星洗白,自古正邪不两立,你俩这样还能成为莫逆之交,这种可歌可泣的友谊我上一次看到还是在金庸的《笑傲江湖》里,那是日月教的曲洋和衡山派的刘正风。”
罗冰难得一脸便秘的表情,“你以为我们小鲜肉没读过金庸是不是,曲洋和刘正风不是死了么。”
郁啸旸打量着罗冰点点头,好心叮嘱道,“等清明你俩记得给他们烧点纸,告诉你们这两位前辈,在作死这条道路上他们后继有人了,让他们安心吧。”
罗冰闭口不搭理郁啸旸,心里却在默默盘算,给曲洋、刘正风烧纸就算了,清明时候给辞哥烧一封告状的长信才是当务之急啊。
罗冰是公司里鲜有的几个知道郁啸旸真实身份的人,或者说是他这个人在搞信息上太牛郁啸旸没能瞒得住,难得知道郁啸旸的真身还能肆无忌惮的在他眼前作死,郁啸旸因此倒是高看了罗冰一眼,毕竟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智障不多了,且遇且珍惜。
罗冰侧头将目光绕过郁啸旸高大的身姿,确认了一下办公室的门关得十分严实才开口,“你真的说服了展总要当辞哥儿子的经纪人?”
“她不知道舒简是左丘辞的儿子。”
罗冰点点头感叹,“果然是说服了,”感叹完又好奇发问,“你怎么就能说服得了,换成你是我儿子,我也不能让你在个新人身上浪费人生啊。”
郁啸旸淡淡的望向罗冰,那冰光像零度的水,说柔吧却冰冷,说刺骨吧可又不强硬,罗冰被这目光瞧的浑身不自在,终于自觉的站起了身没让太子爷继续在他跟前罚站,罗冰将椅子拉开一些做了个请的姿势,赔笑解释,“你不是我儿子,我是你儿子,你儿子!”
郁啸旸并没理罗冰的话茬,也没有要落座的意思,只是站在原处接了刚刚谈话的内容,“我和我妈说,带舒简只是个掩饰身份的幌子,是在为接手公司做准备。”
如果舒简是郁啸旸口中的幌子,那郁啸旸至于不远万里把他带回家里亲自伺候么,至于舒简去跑个龙套还让自己仔细照看着么,罗冰不信郁啸旸的话,“你确定舒简真的只是个幌子?”
郁啸旸又扫了罗冰一眼却不作答,反而吩咐道,“这边的事儿都解决完了,你把舒简现在的住址给我,我明天飞影视城。”
冬去春来,天气一天天的暖了起来,影视城里《纪昀传》剧组在一处春意盎然的小亭子里取景,拍的是一幕纪昀同人赏春却恰遇恶霸强抢民女的戏,这戏里其中两位恶霸是杨小眼和喜乐演的,而舒简上午拍完了另一个剧组的威诶诶诶诶诶~武呜呜呜呜呜~就没什么事儿了,于是也蹭到这边儿来瞧热闹,最近舒简来这个剧组跑过好几次龙套,和这剧组的其中一位副导演还算相熟,两位主演正在对戏,舒简晃悠到副导演身边闲聊,“梅哥,我今天下午也没戏,你怎么不找我也演个恶霸。”
梅副导演性子好爱说话,他瞧着舒简直乐呵,“你可算了吧,你瞧瞧你把自个儿整的跟左丘辞似的,就这模样往恶霸堆里一站,我是那姑娘我就抬腿跟你走了,还有男一什么事啊。”
舒简也跟着乐呵,“那就跟我走呗,正好我还没媳妇呢。”
梅副导演瞪眼,“你个小屁孩娶什么媳妇娶媳妇,我这么大岁数了我还没媳妇呢。”
舒简佯装沉思了一下,然后一脸忍让的开口,“那女一归你,男一归我。”
☆、20
虽然天气一日暖过一日,但毕竟还有种说法叫做春寒料峭、乍暖还寒,舒简显然对这种说法领悟不深,于是哭着抢着拍了一场群演雨戏,结果这雨戏因为人多难调度拍的颇不顺利,他们来来回回被浇了将近两个钟头才算勉强过了。
舒简虽然年轻但身体底子却不怎么样,拍完戏当天就病倒了,一度高烧到三十八度七,舒简吃完药昏昏沉沉的睡觉,杨小眼却有些淡定不能,万一这烧着烧着把左丘辞烧没了可怎么办,这灵魂要怎么抢救,杨小眼坐立不安的围着舒简乱转,又不敢吵醒他,又想把他拽起来问一句你还是不是左丘辞,最后只能抓心挠肝的打电话骚扰罗冰,可怜罗冰三更半夜被人吵起来,只为了科普因为着凉而发烧真的不会死人,而电话另一边的杨小眼非要神神叨叨的说你不懂你真的不懂你怎么就不懂呐,罗冰抓狂,我不懂你给我打电话干嘛!如果舒简不是郁啸旸圈养的,不是辞哥的小独苗,罗冰觉得他和杨小眼的友谊这一日可能就要走到尽头了。
杨小眼满心忐忑的一夜没怎么合眼,捎带着折腾的远在天边的罗冰也没怎么合眼,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第二天早上舒简的烧退了人也清醒了,而且还是如假包换的左丘辞,并没有变成其他的什么人让杨小眼崩溃。
喜乐这人虽然嘴巴碎了些还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这并不影响他是一个热心仗义的好人,大清早喜乐给舒简和杨小眼发信息约他们一起去“捡鸽子”,听杨小眼说舒简病了,喜乐自己干脆也没去蹲剧组,而是买了适合病人吃的清粥小菜来探望舒简,杨小眼正想出去给舒简买饭又怕扔下他自己一个人不行,当看到喜乐拎了吃的过来顿时对他的好感嗖嗖嗖上升了好几个百分点。
舒简睡了一夜神清气爽,和形容枯槁面色憔悴的杨小眼一比,倒是杨小眼比他还像个病人,喜乐不见外的找了碗筷将粥分成三份,等舒简洗漱完了坐在桌边,喜乐已经以神一般的速度将他自己那份吃完了,并且还虎视眈眈的望着杨小眼那份吧嗒嘴,杨小眼护食的把碗往自己那边挪了挪,舒简此时也饿了,赶紧坐下将自己那碗也护了起来。
喜乐不满的将筷子一撂,“你们俩有没有良心。”
杨小眼还嘴,“你既然这么能吃,怎么不多买点。”
喜乐理直气壮,“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舒简在一边附和,“是啊,你看我,为了多拿十块钱工钱还去拍雨戏,养家糊口什么的太难了。”
“你闭嘴,”被折腾了一夜的杨小眼肝火旺盛,难得这辈子有一次敢如此霸气的怼左丘辞,“你是为了那十块钱吗,你就是没拍过龙套的雨戏非要去嘚瑟,你要真为了钱《纪昀传》剧组让你别戴帽子直接剃头你怎么不干,剃头给四十呢,还给加台词呢。”
说到工钱舒简倒是想起来个事儿,他好奇的望向喜乐,“喜乐哥,我听说演有身体接触的妓/女工资翻倍,你看我化个妆反串怎么样?”
“想钱想疯了吧你,你要真缺钱赶紧把这么贵的房子退了,还反串演妓/女,怎么着人家剧组花双倍的钱就是为了摸个男人?”喜乐说完又重申了一遍重点,“我一直就不赞成你们住这么贵的地儿,要是缺钱赶紧退了。”
“这是谁缺钱了啊?”喜乐进来的时候没关门,他中气十足声音再大了些,门外的人轻易就将他们聊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葛鸿不见外的从外面踱了进来,瞧着是一副气定神闲春风得意的模样,“小简啊,我听说你病了,特意来探望你。”
屋子里的三人心下都有些奇怪,要说平日一起混的那些群演下了戏来探望倒是还说得过去,葛鸿一个群头大早上的跑来探病是什么门道,而且最主要的葛鸿还不是他们的群头,他们三人的群头是铁哥,铁哥是说不出有什么好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好的那么一个人,平日里对他们既不怎么在意也不故意找麻烦,但葛鸿这人不一样,他在圈子里风评不太好,这人据说已经四十来岁,没事最喜欢底下的人说好话巴结他,只有哄得他开心了才能被分到戏,而且许多人都说他跟手底下不少人关系都很暧昧,男女通吃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管心里如何作想,葛鸿毕竟是群头,是他们这些龙套绝对不能得罪的一类人,三个人站起来客客气气的喊了声鸿哥,喜乐还颇有眼色的替他搬了个凳子,其实他们三个也没指望葛鸿会屈尊在他们的破屋子里坐一坐,结果葛鸿还真的就坐下了,还不忘吩咐站在原地的三人,“你们也坐下吧,别拘谨。”
舒简已经很多年没感受过这种当人小弟的感觉了,一时间觉得还挺新鲜的,他乖乖的坐回了原位上,喜乐和杨小眼见他坐下也都跟着坐了,葛鸿是先坐下的,选的是舒简身边的位置,他笑眯眯的拉过舒简的手亲切的摸了摸,“小简啊,刚刚我听你们说缺钱,我看不如你来我这边吧,我这个人惜才,有好戏一定先给你。”
杨小眼的眼珠子都快瞪的掉下来了,放眼整个娱乐圈也没有哪个人是敢公然吃左丘辞的豆腐的,可是这么一个人模狗样的小群头居然做到了,他不但拉起了手,他居然还能拉着摸起来没完,舒简显然也深深的震惊了,一时间竟然忘了收回自己的手,任由葛鸿白占了半天便宜。
杨小眼帮着扯回舒简的手,朝着葛鸿赔笑,“鸿哥,我们都是跟着铁哥的,贸然换个人跟怕是不太好,这行有行规不是么,谢谢您抬爱。”
杨小眼心里打什么小算盘葛鸿心里一清二楚,但是他也没对杨小眼的推拒表现出什么不悦来,他们这样的年轻人他见多了,仗着自己外在条件好那么一点,做着一夜成名的春秋大梦,可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免费的午餐,想要有出头的机会,也总该选对条路子。葛鸿望向舒简,语重心长的规劝,“小简啊,别说我这个做前辈的没提点你,这机会就那么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的,你不争着抢着,那就别指望出头了,我这边给你的机会肯定要比你现在多的多,龙套算什么,别说小特大特,跟组的机会我也有办法给你搞得到,铁哥那里你不用担心,大家认识这么多年了,我同他知会一声他绝对没二话。”
舒简简直快要惊呆了,想他在娱乐圈摸爬滚打那么多年都没遇到过潜规则,结果换了个身份,这还没踏进娱乐圈呢,居然就开始面对潜规则了,而且还是潜给一个群头,他要是起步点这么接地气,那恐怕真靠潜规则混出名的时候,他都成了潜水艇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够给人睡的好么。
舒简坐拥超级经纪人郁啸旸他用得着跟个群头来这套么,但是鉴于郁啸旸现在根本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自己可能还要在影视城过上很长一段时间的跑龙套的日子,舒简按捺下了那颗分分钟想踢爆群头两个蛋的雄心,而是措辞非常温和的婉拒了葛鸿的“好意”,葛鸿倒是也没多纠缠,还屈尊降贵的嘱咐了舒简注意身体好好演戏之类的然后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