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默默地走了一会儿,沈嘉禾停下来,道:“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裴懿虽然有心和他多呆一会儿,但又不忍沈嘉禾劳累,于是点点头,道:“我送你回去。”
两个人原路返回。
一路都没有再说话,但裴懿依旧觉得高兴。
只要能和心爱的人同在一处,便是什么都不做也是满心欢喜的。
一路送到门口,沈嘉禾道:“殿下也早些回去安歇罢。”
裴懿忍不住拉住他的手,央求道:“我能和你一起睡么?我一个人睡不着。”
沈嘉禾无奈道:“殿下忘了白日里答应过我什么吗?”
裴懿道:“我只答应你在人前保持距离,但在人后我可做不到。”
沈嘉禾道:“床太小,容不下三个人。”
裴懿道:“我侧着睡,不占地儿。我保证天亮之前就走,不让任何人察觉。”
“那好罢,”沈嘉禾心知拗不过他,只得妥协,“念念已经睡着了,你别吵醒他。”
裴懿喜道:“好!”
进了屋,脱鞋上床。
沈嘉禾睡里侧,裴懿睡外侧,念念睡中间。
因为隔着一个念念,沈嘉禾多少安心些,料想裴懿不会乱来。
裴懿侧身躺着,轻轻拍着念念,目光却黏在沈嘉禾脸上。
屋里光线昏暗,他根本看不清沈嘉禾的脸,但却能清晰地描摹出他的五官,因为他的容颜早已镌刻在他的脑海里。
他忽然想起一句俗语——两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
如果能过上这样的生活,似乎也很有意趣。
念念忽然翻了个身,钻进他怀里。
裴懿干脆小心翼翼地把念念抱到身上,然后平躺,让念念趴在他身上睡。
他的肩便挨着沈嘉禾的肩,耳边是沈嘉禾清浅的呼吸声,他们的发丝铺在枕上,纠缠在一起。
裴懿轻轻握住沈嘉禾放在身侧的手。
沈嘉禾佯装睡着,没有任何反应。
裴懿便也没有旁的动作,合上眼,心满意足地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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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世子无赖61
大军在平遥休整两日,整装待发。
厅堂里, 裴慕炎却和裴懿正在吵架, 因为沈嘉禾的去留问题。
正如沈嘉禾所料,裴慕炎要让人送他和念念去丰泽, 裴懿自然极力反对,执意要让沈嘉禾随军。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眼看就要打起来, 沈嘉禾忙从中劝阻,道:“王爷, 让我劝劝世子殿下吧。”
裴慕炎拂袖而去,裴懿也气得发疯, 吼道:“你别劝我!这事儿没得商量!”
沈嘉禾唤来下人将念念带走,心平气和地道:“我知道殿下在担心什么。你担心我去了丰泽, 会有人加害我, 对么?”
裴懿不说话,算是默认。
沈嘉禾道:“殿下大可放心,因为王爷已经直截了当地告诉过我, 不会再伤我性命, 至少短时间内不会。”
裴懿沉默一瞬, 道:“定有前提条件。”
沈嘉禾便将裴慕炎那日的原话转述给裴懿。
裴懿听罢,神色蓦地黯然, 看着沈嘉禾道:“你是不是也等着我变心呢?既能摆脱我,又能保全性命,两全其美。”
沈嘉禾被戳中心事, 却面不改色,平静道:“我的确是如此想的。”
“我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裴懿恼怒道:“我告诉你,我裴懿这辈子就认定你沈嘉禾了,非你不可,不死不休!”
沈嘉禾淡淡道:“我左右不了你的心,你也左右不了我的。”
裴懿瞪视着他,半晌,挫败道:“你什么时候能心疼我一下?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你总是拿刀子捅它,我也是会疼的。”
“被偏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沈嘉禾微微笑了下,道:“我不过是仗着你的恩宠罢了,所以才肆无忌惮,任性妄为。”
裴懿叹息一声,道:“罢了,谁让我喜欢你喜欢得发疯呢,疼着疼着也就习惯了,感觉不到疼了。”
“所以,”沈嘉禾道,“你同意我和念念去丰泽了?”
裴懿无奈地点点头,道:“这世上只有你能让我不断做出妥协和让步。”
沈嘉禾也没想到如此轻易便说服了裴懿,一时竟有些难以置信。
裴懿张开双臂,道:“过来。”
沈嘉禾犹豫片刻,走进裴懿怀里,伸手环住他的腰。
裴懿抱住他,闷声道:“虽然你不会想我,但我会想你的,每天想你千百遍。”
沈嘉禾默不作声。
裴懿径自道:“虽然老裴说暂时不会伤害你,但我还是不放心,我会让景吾和翳风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你分毫。我会尽快打完这场仗,然后亲自去丰泽接你和念念,你们要乖乖等着我。”
沈嘉禾依旧保持沉默。
裴懿也安静了一会儿,蓦然道:“娘的,竟然有点儿想哭。”
沈嘉禾忽然想起一件事,从裴懿怀里出来,道:“我有一件事要求你。”
裴懿吸吸鼻子,道:“什么事?”
沈嘉禾道:“如果你真的攻进了浔阳城,我想让你替我保护一个人。”
裴懿道:“谁?”
沈嘉禾道:“他叫叶嘉泽,是在浔阳做质子的北岚谵王府的小王爷。”
裴懿皱眉道:“你同他是什么关系?”
沈嘉禾道:“他于我有恩,我自然要报答。”
裴懿沉默片刻,道:“好,我答应你。”
沈嘉禾由衷道:“多谢。”顿了顿,他补重一句:“你……你多保重。”
只这一句,裴懿便心花怒放,猛地将沈嘉禾扯进怀里抱住,道:“嗯!我会的,为了你!”
军鼓声隆隆响起。
沈嘉禾推推他,道:“该出发了,别让王爷等急了。”
裴懿收紧双臂,道:“再抱一会儿。”
由着他又抱了一会儿,沈嘉禾催促:“裴懿……”
裴懿道:“我喜欢听你唤我的名字。”
沈嘉禾道:“你真的该走了。”
裴懿松开他,道:“你亲我一口我就走。”
沈嘉禾便微微踮起脚尖,在裴懿唇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
裴懿回亲他一下,语声沉沉道:“嘉禾,我爱你,等我回来。”
沈嘉禾不由自主地微微点了点头。
裴懿深深看他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头也不回。
沈嘉禾望着渐行渐远的宽阔背影,心中千头万绪,滋味难明。
他收回视线,压下诸般心绪,唤来景吾,准备启程事宜。
当天下午,沈嘉禾和念念便坐上了驶往丰泽的马车,由景吾和翳风护送,还有数十高手暗中跟随保护。
-
一路顺遂,半月之后,一行人抵达丰泽城。
马车停在王府门口,沈嘉禾牵着念念下车,抬头望着门额上御笔亲书的“逍遥王府”四个鎏金大字,只觉满心迷惘。
景吾敲开王府大门,沈嘉禾慢步走进去,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尖上。
“景吾,”沈嘉禾道:“今日是初几?”
景吾道:“八月初五。”
他在裴懿大婚那日出逃,是二月二十四,至今不足半载,却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王府与他离开时一般无二,人也还是那些熟悉的面孔。
不知云清和踏雪姐姐还好么?能与故人重逢,怕是唯一值得欣慰的事了。
但是先得去拜见王妃,恐怕又是一番责难。
沈嘉禾不想让念念跟着,却又觉得不妥,他没有权利私自将念念养在王府,须得经过王妃同意才行,思虑再三,只好带着念念去见王妃。该嘱咐的已经事先嘱咐过,念念聪慧,沈嘉禾不担心他会出岔子。
“沈嘉禾?”忽听到有人唤他,沈嘉禾抬头一看,却是魏衍。
魏衍会出现在逍遥王府并不奇怪,当初是他护送骠骑将军府和逍遥王府的一众家眷回丰泽,裴懿对他的信任可见一斑。沈嘉禾却早已对这个城府深沉的男人生了戒备,还有一些怨恨,但他并未表现出分毫,躬身行礼,恭谨道:“见过魏公子。”
魏衍笑道:“你怎么回丰泽来了?裴懿怎么肯放你离开?”
沈嘉禾淡淡道:“魏公子言重了。”
魏衍笑而不语,顿了顿,道:“你这是要去见王妃?”
沈嘉禾道:“是。”
魏衍道:“王妃正与世子妃叙话,你快去罢。”
他举步要走,忽又顿住,道:“昨日收到凛儿来信,他不日便会抵达丰泽,届时也会住在王府之中。”
沈嘉禾心下一紧,看向魏衍的目光也有些变了。
魏衍若无所觉,道:“无须我多言,你该知道怎么做。”
沈嘉禾颔首不语。
魏衍径自走了,沈嘉禾忽然想起他刚才用了一个“也”字,难道魏衍住在逍遥王府?这满府女眷,他一个外姓男子住在这里,是否太不合礼数了?
他压下心中疑虑,举步往前走。
方进院门,便听到笑声传来。
自有侍女入内通报。
沈嘉禾有些紧张,不由握紧了念念的手。念念吃痛,却不出声,任沈嘉禾紧紧握着。
待得了准允,沈嘉禾深吸两口气,拉着念念进屋,也不敢抬头直视,颔首低眉,屈膝跪拜,道:“罪奴沈嘉禾,参见王妃,参见世子妃。”
☆、第62章 世子无赖62
厅中一时静极。
王妃盯着沈嘉禾,面色略显难看。
王妃不作声, 世子妃自然随之缄默, 目光静静落在沈嘉禾身上。
自嫁入逍遥王府那日起,公羊素筠便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小书童充满好奇。方才的惊鸿一瞥, 她便明白了,他区区一个书童为何能得裴懿那般重视。他生得实在赏心悦目, 连她一个女子都自叹弗如, 怎能不教裴懿那个色中饿鬼神魂颠倒?裴懿待这书童那般不寻常,显然他二人绝不止是寻常主仆……但也绝不是你情我愿, 否则也不会一个逃一个追。这书童也是个可怜人,玉质金相, 却陷于泥淖。公羊素筠不由心下戚戚,默默叹息。
过了许久, 王妃淡淡道:“抬起头来。”
沈嘉禾抬起头来, 却依旧低眉敛目。
公羊素筠仔细瞧他容颜,越发觉得他美得惊心动魄,却也越发惋惜, 这般仙姿佚貌却被裴懿那样的无耻恶徒给糟践了。
“谁让你回来的?”王妃淡淡地问。
“回王妃的话, ”沈嘉禾道:“是王爷的意思。”
“王爷?”王妃蹙眉, 道:“你在哪里见过王爷?”
“在平遥。”沈嘉禾道:“当时王爷刚攻下平遥,世子殿下带着奴才前去投奔, 但王爷同世子要继续出征,便让奴才回丰泽来。”
听他提起裴懿,王妃微微动容, 不由缓和了语气,道:“我前几日收到王爷来信,说世子受伤失忆了,你且详细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嘉禾便将其中曲折细细说了。
王妃听完,冷哼一声,道:“果然又是因为你!”
沈嘉禾伏首叩地,道:“请王妃责罚。”
王妃冷声道:“我自然要责罚你。厨房正好缺一个杂役,便由你暂代了罢。”
沈嘉禾恭谨道:“奴才遵命。”
王妃道:“寻梅,带他下去罢。”
寻梅方应了声“是”,便听沈嘉禾道:“启禀王妃,这个孩子是奴才的义子,求王妃允许留他在府中,奴才会承担他的一应用度。”
王妃看向念念,念念叩拜道:“参见王妃,参见世子妃。”
一直没有作声的公羊素筠笑道:“母妃,这孩子生得真是玉雪可爱。”
王妃笑了笑,沉默片刻,道:“下去罢。”
这便是准了,沈嘉禾道:“谢王妃。”
念念跟着道谢。
-
寻梅领着沈嘉禾和念念下去。
沈嘉禾道:“寻梅姐姐,怎不见踏雪姐姐?”
寻梅露出哀伤神色,道:“踏雪姐姐她……她已经不在了。”
沈嘉禾骤然一惊,从寻梅的语气和神色,他心中已有了最坏的猜测,却仍觉难以置信,道:“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寻梅微微哽咽道:“我与踏雪姐姐原本是随着王妃一同进京的,谁知她在路上生了急病,还未到京城便……便撒手去了。”
沈嘉禾惊恸如利剑穿心,泪如雨下。
谁能想到,当日一别,便是永诀。
沈嘉禾擦掉眼泪,问:“她葬在哪儿?我想去祭拜。”
寻梅叹了口气,道:“因为当时要忙万寿节的事,所以王妃着人匆匆将她葬了,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没办,所以我也不知道她被葬在哪里。”
沈嘉禾又悲又怒。
竭心尽力为奴十余载,到最后却落得个如此凄惨的下场,果真是生似蝼蚁,死如尘埃。
可怜,可悲……更可恨!
寻梅劝慰道:“你也不必太过伤心,咱们这些人本就命如草芥,死了比活着好,不必再受苦楚,如得苍天垂怜,来生投个好胎,享一世荣华富贵,也是极好的。”
这不过是无力反抗后的自我安慰罢了,这是他们唯一能做的。
沈嘉禾擦干眼泪,道:“那踏雪姐姐的母亲和弟弟呢?王府可有帮忙安顿?”
寻梅道:“踏雪姐姐临终之前嘱托我将她的遗物转交给她的家人,其中竟有一沓银票,多达千两。锦堂用这笔银子开了一家酒楼,我去看过一次,生意还算红火。还有,锦堂马上要成亲了,你猜娶的是谁?”
锦堂是踏雪弟弟的名字。寻梅既让他猜,便是他认识的人,沈嘉禾想了片刻,摇头道:“猜不到。”
寻梅笑道:“是云清的妹妹云岚,还是踏雪姐姐生前给保的媒。”
沈嘉禾也露了些许笑意,道:“这真是门好亲事。”
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
人生便是如此。
叙话间,他们已到了地方。
寻梅道:“杂役做的都是些体力活,譬如劈柴、挑水之类。我知你干不了这些粗活,但也别无他法,只能隐忍些时日,等世子回来,你便能逃出生天。”
沈嘉禾道:“旁人干得了,我便也干得了。对了,我住在哪儿?”
寻梅指了指面前的破屋,道:“就住在柴房里。”
沈嘉禾推开柴房的门,里面堆满柴禾和杂物,只在角落里有一张床,床上一条破棉被,连枕头都没有。
更恶劣的地方沈嘉禾都住过,所以并不觉得如何,但他不能让念念跟着他吃苦。
“劳烦姐姐跑一趟了,”沈嘉禾道,“请回罢。”
寻梅点头,道:“若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只管找我。你我虽不及你与踏雪亲近,但总算一同长大,情分自与别个不同,能帮的我一定帮。”
沈嘉禾感激道:“多谢姐姐。”
寻梅走了。
沈嘉禾牵着念念进屋,把他抱坐到床上,柔声问道:“饿不饿?”
念念道:“不饿。”
沈嘉禾又问:“要不要睡一会儿?”
念念摇头,道:“不想睡。”
沈嘉禾道:“那我们一起去找景叔叔,好不好?”
念念点头,道:“好。”
-
沈嘉禾带着念念,轻车熟路去到景吾院里。
景吾正与翳风一同用饭,忙让他同坐,着人添了两副碗筷。
景吾给念念夹了两筷子菜,这才问沈嘉禾:“王妃可有为难你?”
沈嘉禾微微摇头,道:“称不上什么为难,不过是着我去厨房做杂役,没什么。”
景吾蹙眉道:“杂役的活你如何做得了?”
沈嘉禾道:“我没你们想象的那般虚弱无力。”
景吾道:“这若教世子知道了……”
“别告诉他。”沈嘉禾打断他,沉声道。
景吾点头,沉默片刻,道:“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地方?”
沈嘉禾道:“我专程过来,便是有一事相求。”
景吾道:“你说。”
沈嘉禾道:“我想让念念跟着你生活一段时间。”
“我不要!”念念眼中已聚起泪光,带着哭腔道:“沈爹爹,我要跟着你,我不怕吃苦,你别不要我。”
“傻孩子,我怎么会不要你呢。”沈嘉禾抚摸着他的小脸,微笑着道:“我每天有许多事要做,会很累很累,根本没时间也没精力照顾你,所以才让你暂时跟着景叔叔。你不是想学武功吗?景叔叔武功很厉害的,还有翳风叔叔,他们都可以教你。”
念念强忍着不哭出来,道:“我已经五岁了,可以一个人穿衣,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不用你照顾我,我还可以帮你干活,我以前也经常帮娘亲拾柴烧火,我很能干的。沈爹爹,你就让我留在你身边吧,我不想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