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推开门,汤鹿就看见了鱼雅端着一个盆路过,盆里的水是淡淡的血红色。
除了他还有谁受伤了么?
“鹿哥哥!”鱼雅端着水盆的手有些颤抖,“你脖子还疼么?”
汤鹿摇了摇头,说:“不疼。”
眼前这个小姑娘脸上全是疲倦的神色,在汤鹿的印象里鱼雅总是又疯又闹的,没有一刻消停过。可是现在那个总是向他撒娇的小姑娘竟然在照顾着别人。所以说人经历的事情多了也就会长大了么。
两个人聊了一会。汤鹿从鱼雅的口中得知,他也就昏迷了几个……时辰而已。卧槽!拜托!他梦里都过了好几个月了好不好!害得他以为一觉起来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还有花倚风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四岁的男娃娃。动动脑子都知道那男娃娃就是季远之他宝贝儿子,季楚。
丹青阁里的人都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花倚风一直昏迷不醒。季楚坐在一边一个劲地掉眼泪,可是又不出声,所以众人也就不忍心问他了。
“对了!汤昃杳呢!”汤鹿咽下嘴里的糕点,忽然说了一句。他起来后就没见过他爹的影子,还有不要问汤鹿为什么直呼他爹的大名,因为他现在正在生气!
鱼雅被汤鹿惊的一愣。虽说昨天晚上汤昃杳把汤鹿送回来的时候,说了一些话,其中自然提到了汤鹿不是他亲生的这件事。
养育之恩大于天,不管汤昃杳是不是汤鹿他亲爹,他都不应该直接叫他名字啊,未免有些……不孝了吧。
鱼雅惊讶的还有另外一件事,听汤鹿叫汤昃杳的大名,这个场景太特么眼熟了!因为之前“汤鹿”跟他老爹断绝关系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喊的!
哦吼吼~
“额……昨夜就离开了,”鱼雅咽了一下口水,木讷地说:“还有、宫主说以后遥清宫就交给鹿哥哥了。”
什么玩意儿!汤鹿的内心十分崩溃!什么叫“以后遥清宫就交给他了”,都没问过他意见,这是强行推销,是违法的知不知道!
“我就知道……”汤鹿扶额。
他就知道汤昃杳要跑路。
所谓遥清宫,不特么就是杳卿宫么!呵呵……汤昃杳和商芜卿名字的简称,好特么一个cp名!
怎么破,他爹和权翊家师傅有一腿,而且他们还“私奔”了,只留下一堆烂摊子给他。
他究竟该不该去告他爹。急,在线等。
汤鹿:好累啊,感觉不会再爱了。
抱怨也抱怨完了,汤鹿就打算起身收拾烂摊子去了,他刚踏出门,就听到鱼雅在身后道:“鹿哥哥,翊哥哥他……”
闻言,汤鹿把头抬高,轻呼了一口白气,嘴唇弯成一个几乎可以忽略的弧度,随后缓缓地说:“他会回来的。”
鱼雅看着渐渐远去单薄的身影,有些不知所措,是不是她不应该在汤鹿的面前提权翊。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并且其他人也是一样的默契。在之后很久的时间里,除了汤鹿外,没人再提起过那人。
汤鹿觉得先去探望花倚风,当他看见那个冰山美人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似雪,秀眉紧蹙,朱唇干裂得全是血色的时候,他微微眯起了眸子,生气的样子和一人几乎一模一样。
花倚风的手指忽然轻动了一下,汤鹿的视线被吸引过去,于是便看到她手腕上的绷带正在渗血。还有看见了她手里紧攥着的两块玉佩,玉佩大部分隐在花倚风的手里,可是也能认得出这两块玉佩是一模一样的,准确的来说一块是另一块的倒影。
“花姐姐,对不起——”
汤鹿轻轻地关上门,转身走了几步就看见邱桀正在院子里逗一个男娃子,无论他怎么逗,季楚就是不理他。栾栾坐在一边,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汤鹿摇头,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样,一个学会替别人分忧,一个学会替别人担忧,还有一个学会了什么事都自己承受。
我勒天!你们这是早熟,太犯规了,知不知道!
众人看见汤鹿,均是一脸诧愕。
汤鹿莫名其妙地粲然一笑。邱桀连忙走了过来,一只冰的吓人的手就覆在汤鹿的额头。尽管汤鹿不怕冷,但还是被他的动作弄的有些不爽,一巴掌拍开了那二愣子的手。
汤鹿道:“我脑子没毛病。”因为这个动作的暗语是,你不会脑子烧坏了吧。
邱桀看汤鹿反应还算正常,松了一口气,可是又不知道对汤鹿说些什么,一下子话痨就不知道该找些什么话题了。不然说说今天天气真不错,夸一句你老爹长的挺年轻的,或者问问汤鹿昨天晚上的事,还有花倚风的伤势,还有……权翊呢。
汤鹿一如既往地拍了拍邱桀的肩膀,然后绕过了他,走向后面那两个孩子。邱桀在原地一动不动,每次汤鹿这么干邱桀都没想清楚,这个动作到底是在暗示他什么。
栾栾看着汤鹿走了过来,咬着嘴唇,然后终于没忍住,冲过来抱着汤鹿就开始嚎啕大哭,那真是惊天动地的哭声啊,连安静地掉眼泪的季楚也都抬起头来,一脸害怕地看着那个哭的很难看的小姐姐。
汤鹿最特么怕女孩子哭了!
他轻轻地摸着栾栾的头,语气很是温柔,“哭什么,事情都过去了,大家不都好好的么。”
栾栾应声抬起埋在汤鹿怀里的脑袋,看了一眼汤鹿身旁空荡荡的那个位置,“可是”了一声之后就没了其它的言语了。
“好歹给小弟弟做个榜样啊。”汤鹿将栾栾脸上的泪水全都擦去,然后拉着栾栾的小手坐到了季楚的旁边。
“你就是季楚吧,我去过你的房间哦,玩具挺多的嘛,小伙子。”汤鹿本是想这么说,可是为了避免给小季楚留下一个不好的第一印象,他选择的正常地说话。
他说:“今天天气不错。”
众人:……
片刻之后,季楚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汤鹿看季楚笑了,刚才一片沉寂的尴尬也就不在了,“既然已经笑了就不许哭了,知道么。”
季楚不说话,但是很乖巧地点了点头。
“还记得昨天晚上的事么?”汤鹿没记错的话,汤昃杳说过季远之去救季楚和花倚风了,后来的事谁也不知道。
“爹爹走了、姨娘晕倒了。”季楚很嫩,即使有些沙哑,也挡不住这其中的稚气。
汤鹿皱眉。
“为什么我问了这么久,季楚一句话也不回答,你一来他就说话了!”邱桀坐在汤鹿的对面,替自己打抱不平。
汤鹿给了他一个眼神,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一切的根源都是你蠢导致的。你想想,一个大人连环炮似的问一个小孩子问题,那个小孩子会愿意告诉你,不哭你个惊天动地就算给你面子了好不好。
“老板老板老板~”小刘叫魂似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
汤鹿再一次皱眉,马勒戈壁,只要他这么一喊肯定没好事!
“我还没死呢!”邱桀瞪着跑的满头大汗的小刘。
“老板,季靳之叫人来请汤公子过去,还有把季小少爷也带过去。”小刘边喘气边道,几个人很困难地听完了。
“跟来人说汤鹿还没醒,有什么事过几天再说,还有——”邱桀看了一眼目光茫然的季楚,“季楚刚刚受了惊吓,不方便过去。”
闻言,小刘站在原地挠头,好像在说这不太好吧。
小刘这时候倒是机灵,把乞求的对象换成了汤鹿。
大哥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怕怕,汤鹿这么想着。
“也罢。”汤鹿站起身来,“有些烂摊子迟早要收拾的。”
装的这个逼他都要给自己打满分了。
☆、第五十一章:悲人
汤鹿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昔日热闹的落雁城如今街上除了他们一行三人(汤鹿,小刘及季府传话的人)外,竟没有其他人的影子。
每家每户紧闭的大门上均挂着白绫,街上满是纷飞的铜钱黄纸。如此场面浩大的丧礼,落雁城只有一人有资格,那便是
城主。
一夕之间而已,却是物非人非了。
汤鹿轻叹了一口气。
三人都是沉默地往前走。
“汤公子,怎么不走了?”
不知是谁疑惑地问了一句。
汤鹿猛地反应过来,似笑非笑地把视线收了回来,挪动了久久伫立不动的脚。
他倒是忘记了,那个摊子晚上才会有人。再者,一个人吃汤圆也挺无趣的,等有人一起再说吧。
约摸过了两炷香才到了季府的大门口。
季府倒是出奇的热闹,有一穿着打扮不俗的女子在门口又哭又闹,就差上吊了。
都说了,汤鹿最见不得女人哭了,尤其还是这种哭起来跟疯了一样的女子,虽说也算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不过汤鹿却不想再多看她一样。不过奇怪的是,这女子看起来好生眼熟,似何处见过。
踏进门的那一刹那,汤鹿猛然地愣住,他怎么说那么眼熟,这他丫的不是季靳之的媳妇,念慈夫人么?!
之前季远之寿辰的时候,她还以一副女主人的模样,夸过汤鹿不施粉黛也是个丽质的美人呢。如今眉眼间的嚣张跋扈已全然无存。到底季家出了什么事,汤鹿表示没兴趣也没心情知道,毕竟他不是闲来无事,坐在树荫底下嗑瓜子,话别人家茬的老婆婆。
只是一顿,汤鹿连一个多余的余光也没有施舍给念慈夫人就离开了。
不是他无情无义,而是有的人不配得到他人的怜悯。
进了季家后碍于身份地位小刘就不再跟着了,而是傻愣愣地站在门口等。好笑的是,这二愣子居然皱起粗眉看着跪在地上,哭天喊地的念慈夫人,那神情不像是同情,倒像是不解。
季家院子汤鹿多少还是熟悉的,不然可就枉费了上一次男扮女装来参观的成果了。
院子里也没有多少人,偶尔遇见一个人,也是穿着丧服,低着头,连抬头看汤鹿一眼的动作也没有。
汤鹿看着那人身上的缟素,又看了一眼自己月白色的衣衫。
哎哟~还有点像同款哎。
开个玩笑而已,他可能有点色弱。
这季家难不成树倒猢狲散了?连一个接待的人都没有,好歹来个管家啊!话说季府好像没有管家吧,府里的琐事都是季靳之打理的。
“到了,汤公子往前走几步便是。”传话的那人停了步伐,恭恭敬敬地道。
汤鹿点了点头,心想,小伙子,好好干,以后肯定有前途。
我就不说这人其实是个白头发多的吓人中年人了。
汤鹿听他的话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就看见大厅里跪着披麻戴孝的季靳之。他知道汤鹿已经到了,可是却没有回头看汤鹿,而是把视线飘在大厅里的雕刻精美的……一大一小的黑漆木棺上!
“!”汤鹿的眸子映进大厅里更多的事物。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两副灵柩?
大的那副应该是季远之的,那么小的这副呢?
汤鹿还没有细想,就看见季靳之终于起身了。
他向汤鹿走来,瞄了一眼汤鹿脖子上的绷带,随即就忽略了绷带的存在,“见笑了,在下也是迫不得已才请汤公子移步的。”
汤鹿的回答很简单,就是说自己心大,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夸完了自己之后,汤鹿清悦的嗓音又响起:“还不知二老爷找在下是有何贵干?”其实汤鹿心里跟明镜似的,季靳之找他不就是要让他收拾落雁城的摆了一街的烂摊子嘛。不过呢,该客套的话还是要客套客套的,俗话说的好,万事要按套路来。
听到汤鹿对他的称呼,季靳之皮笑肉不笑地说:“汤公子有所不知,若是上一任城主不辛身陨,那下一任城主理因由其亲属传承,所以汤公子应该改口为城主。”
闻言,汤鹿心里连连赞叹,啧啧啧,看不出来啊,以前我以为你只是一个打杂的,没什么野心,没想到你居然拥有一颗想飞上天的心。难为你在季远之的光辉下活这么多年了。
另外,落雁城的城主制太不民主,对此汤鹿打算吐个槽。
“哦,城主。”大哥,你还敢在敷衍点么?
季靳之毕竟是利爪磨了多年,终于磨圆的人,对于汤鹿对他的这个态度,他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汤鹿:城主,你不给我抬张板凳么,站着唠嗑挺累的。
“阿芝……曾经说过,你可以救落雁城。”
阿芝?那个只为别人着想的可怜女子么。这季家的人里,也只剩下这么个明事理的了。
汤鹿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落雁城的事确实跟遥清宫有一些关联,而我又是遥清宫的少宫主,所以落雁城的事我自然不能全身而退。”在这里歇了一会,“不过,说是救又有些夸大了,世间谁也救不了谁的,我只是在挽回在补救而已。”
季靳之没想到汤鹿就这么打开天窗说亮话,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只说了一句:“那就有劳了。”
汤鹿笑,“季城主客气,本就是遥清宫的过失,说不上有劳。”汤昃杳既然说遥清宫以后就交给他了,他自然不能成为一个败家子诺,所以他并没有把所有的错往遥清宫身上揽。等会,遥清宫事实上也是一个烂摊子吧?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邪教。
季靳之怎么感觉从汤鹿的口里听到这个称呼比之前的那个称呼还要刺耳呢?
“有些事情比较琐碎,所以我想自己经手,不过季城主若是想帮忙的话,也是可以给在下派几个打下手的。”这一招反客为主也只有汤鹿这种长时间跟厚脸皮待在一起的人,才能做的出来了。
季靳之黑着脸,充分地表现了他圆润的一面,“应该的。”
季靳之和季远之虽然是兄弟,可是却是一丁点也不像,无论是从性格上还是外貌上,两个人简直是天差地别。看起来是切开是黑的那位切开偏偏是白的,而这位看起来是白的,切开来反而是黑的。
噎完了季靳之后,汤鹿觉得身心都舒畅了,于是放松下来问道:“阿芝姑娘呢,我想和她说几句话。”
听完,季靳之的神色黯然,他轻轻地扶上小的那一副灵柩,一个字一个字地吐了出来:“她恐怕不能了。”
汤鹿只感觉有一缕不算冷的风,划过了他的眼底,这里躺着的是——阿芝。
人真是脆弱啊,说没就没了。
没记错的话,阿芝过几天是要回乡下的吧,然后再过几个月就会诞下一个小生命,之后的一生便在无欲无求中过完。可是,这般简单纯真的愿望也实现不了了。
谁竟然忍心夺走这么美好的女子?
阿芝让汤鹿救落雁城,那么她又该由谁来拯救呢?
是眼前这个沧桑的人么?不,季靳之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季城主,节哀。”汤鹿这次却是真心说出这番话。难怪季靳之转变得如此之快,那都是因为一夜就失去了两个重要的人吧。
季靳之自嘲出声。
“季小少年身子还有些虚弱,等他好些了,在下便把他送回季府。”从进门到现在,季靳之都没有开口提过季楚,要不是想起阿芝,汤鹿恐怕还想不起季靳之让他把季楚带过来呢。
“不必了,兄长偶然说起过,花小姐其实是嫂子的双生姐妹。这么算起来花小姐也算是楚儿的亲人,他愿待在那就随他意了吧。就是给汤公子添麻烦了。”
这又是唱的哪出?汤鹿有些懵逼。
“不麻烦,不麻烦。”反正现在带娃的是邱桀又不是他。
站的汤鹿有些腿酸,于是提出回丹青阁休息了,临走前还让季靳之给他弄一份病人的名单出来。因为他家老爹特意交代了,这药方上面的药多一分少一分都是不行的,那只好按人头煎药了。关键是,这药得连续服用两个月,还不能一大锅煮,每个人的药必须分开来煎,光是想想地上全是煎药用的小火炉,就算在冬天也特么觉得热!
汤鹿出门叫上小刘,伴着念慈夫人悲切的哭声离开了季府。
之后的几天汤鹿都忙的不可开交,手上的活就没停过。屋子里放了各种药材,有几味药甚至还是相克的,汤鹿有些慌。
光是称药他就觉得他要称出病来了,要不是他这副身子一直都是泡在药里的,他肯定得闻见草药味就吐。
草药味明明是苦的,可是权翊偏偏说他身上的药味是香的,估计是鼻塞了吧。
汤鹿苦笑,明明已经努力用日夜忙碌来把权翊挤出自己的脑海了,但他总能在汤鹿的心里找到一席栖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