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内,宁远宸忽然间惊醒过来。床头微微泛着亮光的悬浮数字钟显示现在刚刚凌晨四点。
他正奇怪自己为什么会醒,就听到了房间里不属于他的呼吸声。他立刻重新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在睡觉,藏在被子里的手却把空间芯片里的粒子枪拿了出来握在手心里。正当他打算开枪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叹息传了过来。
宁远宸立刻黑着脸坐了起来打开灯:“穆景风,你有病吧。你怎么进来的?出去!”
穆景风还穿着晚上去夜店接他时穿的衣服,坐在他的床尾看着他。他眼睛里布着血丝,惨白的脸上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可再多看一眼,却能感到隐隐的痛苦和难过在他面庞的纹路里流动着。
“你有事吗?”宁远宸拉了拉被子,“没什么事请出去,我还要睡觉。”
穆景风的嘴唇紧紧抿着,渐渐的,有一丝水汽在他的眼底聚集。
宁远宸挑起眉毛,他还是头一次见穆景风露出这么脆弱的表情。正当他奇怪的时候,一股淡淡的酒味飘了过来。宁远宸了然道:“喝多了?”
穆景风好像没听到他说什么一样,他就像一尊雕塑一样坐着,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宁远宸。
房间里的气压好像一瞬间骤增,宁远宸不耐的转开头,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冷声道:“请你出去。”
穆景风依然一动不动。宁远宸系好睡袍,拉开被子翻身下床,准备再去开一间房间,如果叫保安也可以,只是他不想搞得人尽皆知,元帅大半夜出现在他的房间里,这可不是什么小新闻。
然而他刚刚站起来,穆景风便以更快的速度站起身,一步迈过来紧紧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脖子里。然而他似乎喝的有点多,步伐不稳,带着宁远宸摔倒在床上,他顺势一个翻身,把宁远宸压在身下。
“你干什么?”宁远宸恼羞成怒,他挣扎着把手从两人压得紧紧的身体中间抽出来,高高举起,正要击打他的后颈,忽然听到一阵压抑的啜泣从耳边传来。
“对不起……”他听到男人这样说,同时感到有湿润的液体沾在了他的皮肤上,热乎乎的带着酒精味道的气流吹进了他的衣领,“对不起……”
宁远宸心里腻歪到了极点。他用力推开穆景风,然而刚刚坐起来,后者再一次从身后抱住他的腰,紧紧的将他扣在怀中,不断的亲吻着他的耳朵和头发,口中断断续续的道着歉,含含糊糊的说:“对不起,宁儿,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该早些为你除贱籍……我不该让他住进咱们家……我不该留你一个人……我明明知道的……我该时时刻刻把你带在身边……”
宁远宸不由得想到那一世的事情,心里也堵得难受。
穆景风对他来说,是五个男人里最特别的一个。第一世自己是因为无知愚蠢才对韩逊全心全意的依赖,所以回忆当初,更多的是觉得丢人和懊悔,和对韩逊薄凉品性的反感。而自第三世起,对于沈洛钧、雷欧和顾昭庭,自己更多是单方面的付出,从未收到等价的回报,沈洛钧和雷欧只把自己当成是多了床伴这项功能的属下,而顾昭庭再怎么给予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宁远宸很清楚,在他心里,自己也不过是个低人一等的太监和奴才。即使系统让他对他们爱的死去活来,然而内心深处,他明白,自己总有一天会被他们背叛,会被他们害死。
只有穆景风,是他试探了多年,又考量了多年,才放下心防,真正交付了真心的人。他信任他的人品,相信他的操守,感激他给予的尊重,感动他的关爱,他是真的觉得他们是一双恋人,一对夫妻,他相信就算没有系统,他也会爱上这个男人。直到打击忽然从天而降,摔碎了他的白日梦。
宁远宸努力的眨了眨眼睛,把冒出来的水汽憋了回去。现在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候,把时间浪费在已经不可更改的过去毫无意义。
穆景风清醒的时候像锯了嘴的葫芦,寡言少语,估计问他什么都不会回答,看他平日里自律到严苛的地步,看来多少年都不会像今天晚上这样醉酒,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多问点什么,恐怕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宁远宸仔细思考过之前顾昭庭告诉他的事情,撇开顾昭庭自身的问题,宁远宸怀疑系统也在里面做了手脚,或许顾昭庭只是有一个想法而已,然而系统却会把这个想法无限放大,让他的情感压到理智,最后做出不合常理的事情来。
现在他需要从剩下的几个人那里去验证自己的想法,虽然不知道系统为什么这样做,不过先搞清楚事实,再来思考系统的目的也不迟。
宁远宸用力去掰穆景风环在他腰上的双臂,然而这两条胳膊好像焊死的钢筋一样,纹丝不动。
宁远宸只能忍受着被穆景风抱在怀里的姿势,强忍着从头顶上喷到脸上和脖子上的呼吸,放缓了声音,问道:“将军,你为什么要把我卖回南馆?”
穆景风沉默着,他的手臂更加用力的收紧,好像是想把宁远宸揉进他的身体里一样。
“我没有,宁儿。”他轻声道,“我没有把你卖回去。我没有。”
宁远宸猛的回头,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了一起。如此近的距离,穆景风脸上的痛苦、自责、愧疚和羞耻一览无余。只见他缓缓的摇了摇头,一只手攀上宁远宸的面颊,像抚摸易碎的奇珍异宝似的,小心翼翼的触碰着:“我怎么会做那种事呢?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的妻子送走,卖到那种地方呢?”
宁远宸呼吸一滞,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突然就推开了穆景风,揪着他的衣领,恶狠狠的问道:“妻子?谁家的妻子十几年了一直都是贱籍?”
穆景风任由他揪着自己的领子,痛苦的皱起眉头:“我一直都想要给你除籍的,可我总是……我不知道……”
宁远宸松开手,后退了半步,手掌用力的揉了揉脸。难道这是系统的问题,难道穆景风想过要给他移除贱籍,可是系统干预其中,让他总是想不起来?
他转身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冷静了一下。而穆景风缓缓翻身在床边坐好,俯?2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派碜樱陈裨谡菩睦铩?br /> 宁远宸拖了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用脚踹了踹他的小腿,等穆景风抬起头来,才问道;“既然你说不是你把我卖回去的,那到底是谁做的。”
穆景风沉默了很久,才用低沉嘶哑的声音向宁远宸讲述起那些他并不知道的事情。
原来,那位武林第一剑客不仅仅是一位名震天下的江湖侠客,更是当今圣上的私生子。皇帝当年还是皇子时,曾奉先帝诏令去江南调查科考舞弊案,办案途中巧遇一位女侠,两人一见倾心,私定了终身。然而女侠明白,对于宫中贵人们来说,自己身份卑微,而入宫无非是进了黄金牢笼,早晚不过一个色衰爱弛的结局,便不肯跟皇帝回去。皇帝也确实爱她,不愿勉强,就为她在江南和京城置办了不少房产方便她往来。后来这位女侠为皇帝生了个儿子,就是白逸群。
白逸群的母亲并非出身名门,身手也十分普通,因此皇帝最后把白逸群送到了武林第一大派天阳派,下令让天阳派掌门收其为关门弟子。而他的师兄,正好就是穆景风。
穆景风为人木讷羞涩,是穆将军卫平侯独子,出身高贵,师承掌门辈分也高,因此派中同门都不怎么跟他说话,只有白逸群和他一起玩。因此穆景风从小就喜欢白逸群,长大后,这份喜欢就变成了男女之情的仰慕。
然而白逸群并不喜欢木头一样毫无情趣的穆景风,他爱上了一位来自西域潇洒风流的翩翩公子,毫不犹豫的和他走了。
失恋的穆景风心死如灰,只想着孤老终生,却不曾想遇到了宁远宸。
其实穆景风一开始没想过要将宁远宸收入房中,只因宁远宸的眉眼和白逸群有几分相似,穆景风不愿意看到和白逸群相似的人流落风尘,这才把他带回了家,后来又觉得,放在府中看着以解相思也好,因而舍不得放他自由。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心中白逸群的那抹影子越来越淡,而宁远宸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终于有一天,当他再一次对上宁远宸眼中的倾慕之情时,再也控制不住,一切发生的顺理成章,宁远宸终于名至实归的做了他的房中人。
随后十几年便入宁远宸所知道的那样,过的平静无波,直到有一天,白逸群忽然回到京师。
原来,白逸群发现,和他许了终身的恋人,竟然在外面还养了好几房小妾,生育子女无数,当白逸群问起的时候,对方振振有词道无后为大,他总要传宗接代。
失望至极地白逸群这时想起了穆景风,想到这些年听到的穆景风至今未婚,只养了个男宠的消息,又想到曾经往来过的同门们谈起过的,那个男宠似乎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传闻,不由得一时心动。穆景风虽然沉闷无趣,可难得用情至深。因此抛下恋人,返回京师,连父皇都来不及拜见请安,大半夜的直接轻功翻墙进了大将军府,去探个究竟,在看清楚宁远宸的长相后,心中便有了计较。
第88章
白逸群认定穆景风是因为自己才收了宁远宸这么一个男宠,他也不生气,毕竟十几年了,叫他为自己守身如玉也不可能,况且就这一个还是为了自己。只不过现在正主回来了,就用不到替身了,看他为自己伺候穆景风多年的份上,劳苦功高,远远打发了就是了。
白逸群认为这件事很简单,然而对于穆景风来说,却是非常痛苦的挣扎。
在白逸群出现的那一瞬间,过去那似乎已经被他遗忘了的爱意,又浓烈热情的涌动了起来,他仿佛又回到少年时候,那时白逸群稍稍皱皱眉,他就担忧的五内如焚,白逸群微微勾勾嘴角,他就高兴的好像飞起来。白逸群突然回来,说想要和他一起共度余生,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死了都值得。
然而当白逸群看似随口吩咐似的说道:“那个小倌儿,看在他替我照顾了你多年的份上,我赏他一千两银子,送他去江南安稳度日,你觉得呢?”他却忍住脱口而出的同意,拒绝了。
面对白逸群不可置信和好像被背叛的愤怒表情,穆景风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疼的直发抖,但是他坚持不松口。因为他不能这样做。
宁儿虽是贱籍之人,但是对他情深意切,陪伴了他十几年。这些年,生病时是他守在床边照顾,出征时是他守在家里为自己祈福,开心时是他与自己分享,痛苦时是他守在左右分担,当年岐州大战他身受重伤,差点死在前线,命垂一线之际忽然听到有人唤他,一睁眼,就看到竟然是宁儿跪在床边一刻不停的叫着他的名字。原来他听说自己重伤,竟然自己偷偷从京城跑到前线来找他。
虽然在外人看来,他们不是明媒正娶的夫妻,其中一个只是卑微低贱的妓子,但是对于穆景风来说,他们就是患难与共,相濡以沫,共度余生的伴侣。
虽然心中对于白逸群热烈的几乎无法消除的爱意让他甚是挣扎,就像白逸群说的,不过一个钱买来的玩物,让他伺候都是看得起他。只要把他送走了,就能和心爱之人长相厮守了。但是他告诉自己,做人不能如此忘恩负义,没有底线。宁儿是他的责任,不管自己对白逸群有多迷恋,那都是无根飘渺的虚无,唯有自己和宁儿的相知相伴相守,才是可靠长久的真实。宁儿为了自己不知付出了多少,自己绝不可以做出如此背信弃义之事。
此时,他终于想起来要为宁远宸移除贱籍,然而半路上却被皇帝急召去了万寿园伴驾。皇帝不知忽然哪儿来的兴致,拽着他聊天说地,从西域的风土人情,说到边关布兵防卫,留了他两顿膳食,聊了一个晚上,一直到玉兔西坠,天色渐明,万寿园重新开了钥,这才着人送他回府。
然而这一回去,迎接他的竟然是晴天霹雳。
只见白逸群坐在他的卧房内,擦着一柄寒光森森的宝剑,轻描淡写道:“这贱人不知好歹缠着你,你心软,不忍心送他走,那就由我勉为其难代劳,送他上路。”
穆景风冲进内室,只见一片凌乱,瓷器碎了一地,宁儿白日所穿的外衣还搭在一旁,地毯上沾了斑斑血迹,屋外站着管家和几个仆役,都吓得面无人色,两股战战。
宁儿难道已经……已经被白逸群杀了?穆景风神思恍惚,直觉痛心难当,他盯着那柄宝剑,胸口气血翻腾,喉头一甜。他勉强把这口血咽了回去,低声道:“为什么……”
“他既然不知进退,那我就只能手把手教教他了。”
穆景风呼吸急促,摇摇欲坠:“他……走得……走得痛苦吗?”
白逸群皱眉想了想:“哭天喊地的,挣扎起来简直不要命了。”
穆景风抓住门框,手一用力,竟然将门框捏碎了,木头扎进肉里,血立刻滴滴答答的流了出来。
白逸群见他自伤其身,又心疼又生气,怒喝道:“你至于吗!一个婊子而已,还不如这府上一条看门狗值钱!我就是杀了他,把他千刀万剐了喂给狗吃,都是他上辈子的造化!你倒为了这么个千人骑万人跨的贱人……”
穆景风没有让他把剩下的羞辱宁远宸的话说出来,他蹂身而上,伸手直取白逸群手中的宝剑。后者大吃一惊,两人退至院中,缠斗起来。白逸群没想到他竟然会为了一个男宠竟然要和自己动手,一时羞愤交加心浮气躁,招式间破绽越来越多,而穆景风却不顾命的打法,招招狠戾,还不到半盏茶的时间,白逸群就被穆景风缴了剑,折了双臂,掐着脖子按倒在地上。
此时,近乎失去了理智的穆景风双目赤红,仿佛从修罗场爬出来的恶鬼,狠狠地掐着白逸群的脖子,似乎是要将他掐死在这里。
一旁的管家眼看着白逸群脸色发青,翻着白眼,眼睛突出,像是要被掐死的样子,恍然明白将军这是真的动了怒,大惊失色,扑上来去扯他的手臂,大哭道:“老爷!快松手啊老爷!这可是当今圣上的皇子!您这是要穆家被诛九族吗!”
穆景风被他喊得略略恢复了神志,表情颓然,手也渐渐松开。管家见他恢复了理智,连忙解释道:“老爷,其实宁……”
然而他这句话没有说完,就被白逸群的袖里剑扎穿了喉咙。
原来白逸群终于明白了过来,穆景风是以为自己杀了宁远宸。他向来心高气傲,任性妄为,见自己被误会了,不如误会个彻底,将错就错,杀了想要解释的管家。
穆景风完全沉浸在宁儿被杀的痛苦中,没发现管家的异常。
“到了这个时候了,我居然还喜欢你。”穆景风看着躺在地上咳嗽不止的白逸群,苦笑一声,“可宁儿是我的妻子,杀妻之仇,我不能不报。但你是当今圣上的爱子,我也不能不顾及我穆氏一族上下老小。”
他把手按在白逸群的脊柱上,寻好了点,灌入一股内力,又毁了他的丹田,从他百会、掌心和脚心出各灌入一股内力,便叫人送他回去了。
几日后,白逸群忽然倒地不起,浑身瘫痪,大夫一摸,竟然是脊柱一节骨头碎了,此外,他体内五股内力争相冲撞,他又失了武功无法化解内力,只能日日躺在床上,生生的忍着体内撕裂一般的痛苦。
而此时呼罗国进犯,良将难得,皇帝只能既往不咎,派穆景风出征。
谁知三年以后,皇帝的弟弟庄亲王谋反,穆景风反水,带着大军杀回京城,屠戮不从的百官和宗室,拥立庄亲王登基称帝。
穆景风没要什么封赏,只要新皇将皇帝和白逸群的命交给他处置。新皇正不想背上弑兄的恶名,自然痛快的把兄长交给他,而白逸群,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过。
此时,当年风华绝代,名震江湖的第一剑客白逸群,已经瘦骨嶙峋,干瘪衰老,骷髅似的佝偻着躺在床上。他看着穆景风举起刀,忽然笑道:“你知道吗?其实当年,我没杀宁远。”
“我可没那么好心,让他痛痛快快的死。他既然不知尊卑有别,不知高低贵贱,我就把他送了回去,让他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好好认识认识自己的身份。”
“原来,你若是待我好,我还想着哪天高兴了,就放他从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