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和林遥相互看了一眼,心照不宣。
久远的痛苦回忆从时间的深沟里被挖掘出来,第一次赤裸裸地摆在陌生人面前,紧张、愤怒、无以言表,这种再一次被撕裂开的感觉好像是把皮肤切割开来,让红的血,黑的脓,一并流淌出来。司徒可以看到,他露在外面的手上,冒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黏腻腻、湿漉漉。
柯义东拿起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汗,继续说道:“我追出去,沿着大路追,大概跑了二十几分钟。我实在很害怕,就想,干脆报警吧。”
听到这里,林遥发现柯义东的脸色愈发苍白,手也在不停颤抖着,下意识地聚拢在胸口。司徒叫了他几声,也没反应,就像没听到一样。林遥当下便是一惊——创伤后应激障碍?
林遥轻慢地按了一下柯义东的手,尽量轻声道:“柯义东,放松一点,你现在很安全。告诉我,当时发生什么事了?”
柯义东惶恐地盯着林遥看了又看,渐渐的安定了下来。他撩起身上的T恤,露出一块狰狞可怖的伤疤。
“车祸。”柯义东沉重地说:“在我要拿出手机那一瞬间,有一辆车冲过来,朝着我冲过来。我,我有点记不清当时的感觉了,那种感觉……不仅仅是疼。”
司徒忙问道:“你看清撞你的车了吗?”
柯义东摇着头。
“那辆车什么颜色的?跟申路军他们开走的车是一个颜色吗?”
“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柯义东回道,“我醒来后记忆发生了断层,经过一年的治疗才恢复。”
林遥拍了拍司徒的肩膀,示意他慢慢来。司徒只好暂停,让柯义东缓解一下。
第17章 颈骨、过去、线索
午后的阳光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昏黄,西去的太阳在楼宇间露出小半边脸,一缕夕阳透过窗子映照在林遥的脸上,带着一点平静的温和,平添了几许温暖。
林遥的眼底有些冷,看着柯义东的眼神也很冷,他问道:“就算你忘了袁欣,难道没人提醒你?她是你女朋友,你的同学、朋友应该都见过他。怎么你都没拜托谁去找找她?”
柯义东长长地吐了口气,用微微颤抖的声音:“林警官,等我醒过来,已经是四年后了。”
林遥闻言,怔楞的神情表露无遗。
柯义东勉强地笑了一下,说:“抢救的时候,医生说我可能永远醒不了,我爸当场心脏病复发,过世了。我妈一个人支撑下来,要支付昂贵的医疗费,还要上班照顾家里。但是……我醒过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甚至连我妈都不认得。我的大学同学也都毕业各奔前程了,谁还会来关心我?”
林遥单手撑着额头,在心里暗恼——这叫什么事呢?
司徒则是愤愤道:“肇事车辆没找到吗?”
柯义东摇摇头,“你们可以去医院和警察局调查,我的车祸案一直没下文。我的记忆是在醒来后一年内慢慢恢复的,那时候,袁欣住过的楼已经动迁了,什么都没了。我只能坐在轮椅上,每天让我妈照顾。袁欣的事我没对任何人说过,我也想明白了,撞我的人肯定是申路军他们,他们可能是看到我了。我承认那时候胆子小,而且,我没有任何证据告发他们,我……我不能再给我妈添麻烦。你们懂吗?”
这一回,换司徒长长地吐了口气,问道:“你没想过报仇吗?”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些人杀你女人,把你撞成重伤,间接害你父亲并发去世,连累你母亲一人撑起这个家。你醒来后,难道不恨?
“说没想过是假的。”柯义东直言,“但是我凭什么啊?没证据、没钱、也没权。而且,我要是去报仇,谁照顾我妈?”
柯义东的话很现实,也很实在。司徒找不到什么里有反驳他。
林遥拿出笔记本和笔,放在柯义东面前,“你说的情况,我们必须核实。你把当年住的哪家医院写下来。”
拿着笔的手有些颤抖,司徒再一次仔细打量起来。从头到脚,柯义东的穿戴都是便宜货,用的手机也是很老旧的款式,他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上去很不健康。
一时间,司徒也不知道该如何分析柯义东所说的一切。但不可否认,司徒非常气愤!下意识的皱起眉头,放在腿上的手也握成了拳头。
林遥面色如常,却偷偷拍了拍司徒的拳头,似在告诉他——冷静。
司徒缓了口气,喝了一口冰冷的咖啡,慢慢地放松了下来,悄悄拿出电话。
唐朔拍下的电话本照片已经发来,司徒装作玩手机的样子,一张张地看着,看到了宋海滨、王鲁、申路军、也看到了柯义东的名字。
“柯义东,你帮我看看这几张照片。”司徒说道。
林遥略有些诧异,他以为,照片环节是要放在最后才说的。毕竟,柯义东所说的情况没有经过核实,真假与否都没定论,照片不可轻易给他看。可司徒偏偏拿了出来。
鲁莽了!
虽然认为司徒鲁莽了些,林遥并没有制止。而柯义东看到第一张照片的时候,则是非常的惊讶。
“这照片你哪来的?”
“你认识?”司徒不答反问。
柯义东点点头,“是袁欣的东西,我认得她的字。原件在哪?”
司徒遗憾地说:“我只有照片。”
听到这里,林遥意识到司徒并没有信任柯义东,而是用照片给他设了一个圈套。
那么,柯义东,你的反应是什么?
柯义东拿着手机看了很久,好像想起了不少事情,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柔和了起来,他轻声说道:“她的字都写得很好。”
司徒问道:“你的名字和号码,也在电话本里吗?”
柯义东认真地想了想,“在,但是我不记得是不是这个电话本了。袁欣有好几个小本子,记账啊和写日记什么的。”
“有日记?”林遥忙问道。
柯义东点点头,“不是每天都记,隔三差五吧。她喜欢可爱的小本子,都收在一个小盒子里,平时也不让我看。”
这一点倒是跟老板说的相吻合了。
司徒暗暗抱怨:老板怎么把盒子弄丢了呢!
无奈之下,司徒只好拿出最后一张照片,问道:“你看看这张,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司徒所指的是,残页上的最后一个人。
柯义东边看着边念叨出来:“梁飞海……没印象。”
柯义东坦言,电话本和账本还有日记本都放在盒子里,许是因为里面有日记的关系,所以袁欣不让柯义东翻那个盒子,平时也都用一把小锁头锁着。
如此一来,柯义东能够提供的线索也很有限。林遥急着去调查核实,就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当年,除了你和申路军之外,还有没有对袁欣很好,或者是追求过他的人?”
柯义东很肯定地摇摇头,说:“没有了,我可以保证。”
离开咖啡馆之前,司徒想对柯义东说点什么,林遥却摇摇头。
今天的收获可谓不小,但仔细想起来,都是断掉的线索,让人无从下手。电话本也好,柯义东与袁欣的关系也好,都没有车祸的后续让他们动容。
大好年纪,女朋友被杀,自己被撞成重伤,昏迷了四年。醒来后,得知父亲已经过世,只有母亲辛辛苦苦撑了下来,家里欠了债,学业不成,就业无望,还要母亲照顾。
回到车里,司徒半天没有发动汽车,林遥似乎也没有从柯义东的遭遇中走出来,两个人沉默了许久……
忽然,司徒噗嗤一声,笑了。说:“我都有点不想抓凶手了。”
林遥冷冷地白了他一眼,说:“不管动机是什么,杀人就是罪。”
“听你这意思,怀疑他?”
林遥瞥了司徒一眼,“你也在怀疑。”
司徒苦笑着摇摇头,“如果我是柯义东,绝对会报仇。就算不为袁欣,为了自己和父亲,也要杀了那几个人渣。”
“但是呢?”林遥紧着一问,“我知道,你还有话没说完。”
的确如此。
司徒耸耸肩,“但是,我要报仇就要做好被抓的准备,一旦被抓肯定是死刑。年迈的母亲怎么办?除?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林遥不耐烦地说:“你哪来这么多废话?”
“除非,我能给母亲留下一大笔钱,很多很多的钱。”说完,司徒促狭地看着林遥,“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
“柯义东的经济情况。”
林遥闻言撇撇嘴,“你也看到了,他身上没有一件超过一百块钱的东西。”但是,表面的不作数,所以,林遥不赌。
司徒只是随口一说,赌不赌都无所谓,关键是结果如何。
司徒给经纪公司的老板打了电话,询问柯义东一个月的收入有多少。老板说:“底薪是五千,其他零零碎碎的算起来八千多吧。他自己开了舞蹈班,专门教小孩子跳舞,估计每个月也有四五千。”
加在一起就是一万多,在本市一个人过活绰绰有余。
司徒又问道:“但是我看他好像没什么钱啊。”
“他妈妈常年住院,花销非常大。而且,他自己也需要吃药,我记得他很久以前出过一次车祸的。”老板说道:“闫峰很照顾义东,经常介绍私活给他赚点钱。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挂断了电话,司徒遗憾地说:“虽然我很不想这么干,还是要走一趟。你去,还是我去?”
林遥自然听见了老板的话,这会儿跟司徒也一个想法,去医院看看柯义东的母亲。就像司徒说的,真的不想去。
有些事,不想去也要去。可是,林遥这个平日里被别人看成最没什么人情味的人这次却怂了,一个电话打出去,把这件事转交给了谭宁。
谭宁听罢来龙去脉,不由得说:“小林,你们俩不想去,我也不想去啊。“
林遥搔搔头,犹豫了起来。一旁的司徒凑上去对着手机大声说:“兄弟,回头请你吃海鲜大餐,说话不算我是你表侄子。”
谭宁在电话那边乐了:“表侄子是什么梗?得了得了,我也就是跟你逗逗乐子,把地址发给我吧。”
林遥赶紧将医院地址发给谭宁,末了斜睨着司徒:“记得请吃海鲜大餐,表侄子。”
表侄子翻了个白眼,这就开始计算器都请谁比较合适了。
医院方面有谭宁去核实情况,林遥觉得跟司徒俩人也不能闲着。好像心有灵犀一般,司徒拍拍他的肩膀,说:“那咱俩分头行动?我去核实柯义东住院期间的情况,你去调查那次车祸。”言罢,咧着嘴,咂咂舌,“线索越来越多,我怎么觉得没一条是关键的呢?到头来,咱们还是不知道电话本上被撕下来的人是谁。”
林遥试问:“会不会是闫峰?”
司徒摇摇头,“申路军三个人杀了袁欣,凶手找他们报仇是符合逻辑的。但是,杀闫峰算几个意思?如果闫峰没说谎,他跟袁欣没关系啊。”
林遥抹了把脸,自语了一句:“未必啊。”
“你几个意思?”
林遥试问:“你觉得呢?当年,闫峰知道宋海滨等人骗袁欣吸毒,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不知道。”司徒说得很实在,“没有恨到一定的程度,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杀一个知情不说的人。”
“那闫峰为什么照顾柯义东?”
司徒闻言深深蹙眉。
林遥好像摸准了脉络,转了半个身子,面对司徒,“柯义东的身体康复之后,怎么偏偏到闫峰所在的经济公司上班了?而且,闫峰还特别照顾他。你想想,刚才你朋友说了,闫峰很照顾柯义东,闫峰的经纪人也说了,闫峰总是喜欢找柯义东做舞蹈编排。你觉得,这是不是巧合?而且,电话本上有宋海滨等人的电话,却没有闫峰的电话。”
言下之意很明确了,林遥明着说:“被撕掉的那个人,很有可能是闫峰。”
司徒短叹了一声,遂道:“林遥,电话本上缺少的不只是被害人,还有可能是凶手。”
林遥为之一愣,随即瞪起了眼睛。他这双眼睛本就不小,瞪起来那是相当有威胁性的。司徒苦笑不得地说:“你有话就说,不要总是瞪我。而且,我真很担心我们有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
林遥没答话,继续瞪。
“你够了林瞪瞪!”
“少给别人起外号。”林遥忍着笑,怼了一句,“有点正经的行吗?”
司徒假模假式地叹息了一声,继而说道:“电话本是凶手留下的,有调包的抽屉混乱我们的视线在先,你是不是应该多想想电话本存在的意义?我不是说瞎猜胡蒙,闫峰,不是下一个被害人,就是凶手。时间上来算,他有机会杀害宋海滨。”
林遥半晌没吭声,等他再开口的时候,话题飘出去好远:“我们查过三名死者的通话记录,没查出任何问题。没有查出来问题,不代表问题不存在。”
司徒问道:“你想说什么?”
林遥面带微笑地说:“宋海滨的手机和ipad还在你们组里?”
“然后?”
林遥掏出自己的手机,说:“我跟宋海滨一样,用的都是iphone,而且我也用ipad。这个牌子的产品可以相互关联,手机响的时候,ipad也会响。电信局能查到的是通话记录,未接电话号码是查不到的。不过呢,ipad上会留下记录。”
司徒眼睛一亮:“科技才是硬道理!等会我也买一个去。”
林遥提醒他:“重点呢?”
“重点就是你回去查看宋海滨的ipad,我是决定去案发现场找线索。”司徒说着,撒开大长腿跑了起来,转身的时候也没耽误向后跑,扬手将车钥匙丢给林遥,“我得先回家一趟,车给你用,我家还有一辆。保持联系哈。”
林遥赶紧伸手接住横空而来的车钥匙,再看司徒已经拦住了一辆计程车。看着手里的车钥匙,再看看司徒的车,忽然觉得司徒还是挺善解人意的。就是嘴太欠!
第18章 颈骨、线索、过去
三起命案,三个案发现场,司徒选择了宋海滨的案发现场。这时候,百卉花圃园已经乱成了一团。前几日宋海滨被杀,今日申路军被杀,不乱才是出鬼了。
司徒避开了一些人,进入财务室,站在宋海滨的办公桌前,沉思了起来。
抽屉的谜团已经解开了,故而司徒最为在意的是:密室究竟是怎么形成的。
司徒的观点跟林遥一样,所谓的“密室”不过是凶手的诡计而已,解开了诡计,密室自然不攻而破。回忆起案发时间,以及林遥发现宋海滨的整个过程。半晌后,他离开了财务室,走进隔壁的卫生间,身子探到窗外,向财务室的铁栅栏窗望去。慢慢地,目光转移到楼与围墙之间窄小空地上。
记得林遥说过,宋海滨的手忽然拍在窗户上吓了他一跳,手一都,电话也掉了下去。鉴证组等人赶到后,唐朔从楼的另一层绕过去,帮他捡起手机。
回忆再向后倒溯一些——发现宋海滨之后,林遥让唐朔封锁入楼门,他自己一层一层地搜查。可是,林遥一个人是不可能堵住凶手的,因为办公楼内除了财务室和经理室,其他房门都没上锁。只有在凶手藏在隔壁的办公室内,林遥才有机会找到。话句话说:当林遥吩咐唐朔去封锁办公楼大门的时候,凶手能已经不在二楼。
不,其实,凶手还有一条逃跑路线可以让他一直躲在二楼。如果凶手跳窗逃走,林遥防不胜防。
凶手要避开林遥的搜查很容易,关键是,如何在避开监视器的情况下离开花圃园。三面墙上都有高压电网,唯一可以出去的围墙外就是早餐一条街。
思及至此,司徒跑出了办公楼,打开手机的录影功能,在院子里转了好半天。随后,找到花圃园的保卫室,询问当天早上的监控记录是否还在。
保安说:“都没了啊。”
司徒眉头一蹙,问道:“什么叫‘都’没了?原来有几份?”
保安答道:“警方拿走的是拷贝,原件我们本来还留着的。前天下午,申经理来过一趟,说是要看监控,他操作失误,把一整天的监控都删除了。”
操作失误?这种借口也就糊弄糊弄保安。
司徒站在保安室门外,给林遥打了电话,说了监控原件被申路军“误删”的事情,随后问道:“案发那天,申路军几点到的花圃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