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苏柏霖没有再说下去,他自己都明白,这是痴心妄想。
不说其他,单是慧敏郡主本人,就不想要和他在一起。光他自己努力,又有什么用?
“你自己心中也有数,我不便多说。让你知道这些,是想让你想清楚,到底要不要继续固执下去。”明白所有,才能做出最不后悔的选择。
父母的想法是,上一辈的恩怨没必要说给孩子听,那是过去的事,既然早已经过去,腐烂在时间中,就让它彻底消失。
可它真的消失了吗?
没有,那些恩怨像是一根针,扎在所有人的心上。
“大人在宫中所言,还算数吗?”苏柏霖惨然一笑,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光芒。
可以称之为,野心。
“算。”容文清很欣慰,苏柏霖能想清楚再好不过。
身为一本演义中的男主,他前身还是才名满天下的东征令,自当有一颗顽强的心,和强者的目光。
拘泥于一处,未免太过执迷。
“好,柏霖定会为陛下,尽犬马之劳。”苏柏霖郑重行礼,此时的他,才是真的归心。
“北方缺人,尤其是边疆苦寒之地,经常会出现兵管政权的情况。”容文清早已经为苏柏霖瞄准好一个位置,“车勐旭大人身为镇北将军前往边关,无奈边关所在之地没有一位知府。”
“大人是想,让我出任知府一职?”苏柏霖很惊讶,上来就知府,有点儿官太大吧?
容文清摇头笑笑,少年你想得太美了,我当初都没有任知府一职好吗?“苦寒之地民风彪悍,你任知府,还不如继续让兵将管理政权,你先从知县开始做起吧。”
不光没升官,还掉了,最主要的是,还被调到那等受苦的地方,若不是苏柏霖了解容文清,他几乎要以为容文清在故意为难他。
还好他明白,容文清不是一个将私情放在公事上,以权谋私的性子。
“是。”苦寒之地也不错,艰苦的生活才能让他忘却一切,全身心投入,为民办事。
“陛下登基大典后,你再去,先在皇都待一待,登基大典十分隆重,毕生难见,错过可惜。”容文清冲苏柏霖微微点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恭送大人。”苏柏霖行礼,目送容文清下楼。
站在窗边看着走在风雪中的人,苏柏霖心中感概,他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为穆鸿珏这边的人,还把自己扔到苦寒之地当知县了?
总觉得不太对啊。
容文清一边走一边暗笑,很好,忽悠到一个打工的。
记仇的文清粑粑表示,当初你和我作对时不是很爽吗?我让你再爽一爽。
清华学府的事可以告一段落,学府已经召集好先生,今日考试的成绩按照百分制,上八十分即可留在学校,九十分以上的则被放在甲班,八十分以上放在乙班。
月底会有摸底测试,乙班两次摸底测试成绩均为优秀者可以调至甲班,甲班成绩不够好的则会被调至乙班。
把后世各种考试制度复制过来的容文清表示,终于有人体会到她当年的苦了。
让古代的天之骄子们知道,什么叫分分分,学生的命根!
“大人。”
马夫将马车牵来,向容文清行礼。包末在考试,容文清从学校随便叫了个马夫。
“送我去玉华台。”
“是。”
车辕在白雪上印出长长的两条痕迹,慢悠悠的驶向城内。
马车并不快,雪中驾马车是很危险的行为,还好现在城中道路上没有行人,不然很容易发生交通事故。
容文清也不想现在出门,不安全不说,还冷得要命。可没办法,谁让她昨日约了宋卓在玉华台呢?
劳苦命,半天清闲都没有。
想着那些在家中享受悠闲时光的同僚们,容文清深深叹气,她可是大穆未来的皇后啊!不应该是有事他人服其劳吗?怎么每天都闲不住。
“吁——”
用力让在雪地上滑行的马停下,惯力让车还往前跑了好几步,成功错过玉华台大门。
马夫有些尴尬的帮容文清放下板凳,撩帘子。
下车正对玉华台窗户的容文清有点儿懵。
马夫急忙躬身给容文清引路,坐马车已经转向的容文清这才反应过来。
面对惶惶不安的马夫,容文清淡然一笑,“无事,你回学府去吧,一会儿送学子回家时,注意安全,不要太快。”
“是。”马夫脸上一红,赶忙离开。
容文清迈步走入玉华台,直奔二楼小包厢。
宋卓无聊的把玩桌上的茶杯,年宴上他一醉,让司工士知道了穆容之间的事,害得他被容文清强制戒酒。
说真心话,他也不是故意的啊!谁知道司工士站的是清珏呢?还傻愣愣的去问容文清,到底是她嫁,还是她娶。
说到这个问题,容文清能不炸吗?
容文清倒是想娶,可一国之君能嫁人吗?穆鸿珏真要是嫁给容文清,穆国还不翻了天。
“嘎吱。”轻轻的推门声让宋卓眼前一亮,他殷切的看着门口,期望能看见朝思暮想的人。
没错,容文清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子啊!只要容文清松口,玉华台的佳酿他就又能喝上了!
结果进来的是藤华。
“是你啊藤华。”宋卓蔫儿蔫儿的瘫倒在桌上,“伯瑜还没来吗?”
“今日是清华学府招生之日,大人很忙。”藤华没动,还在门口呆着,一脸笑容的安慰宋卓。
宋卓简直要流下两行清泪了。
“行了,藤华你别逗他了,没有酒,他都快疯了。”容文清的声音恍如天籁一般,让宋卓立刻精神起来。
“伯瑜啊!伯瑜!”宋卓从凳子上蹦起来,深情的看着她,“我的酒啊!”
还以为宋卓能说出什么好话的容文清忍俊不禁。“藤华,上酒。”
宋卓连忙转移目标,深情凝望藤华,藤华忍不住一身鸡皮疙瘩。
“宋大人你还是少喝些吧。”藤华摇头不止,连忙去为宋卓拿酒。
“以前也没见你酒瘾如此重,自打玉珏登基后,你都恨不得将自己泡在酒里了。喝酒误事,酒后容易失言,还是要注意分量。”容文清坐在一旁,拿起桌上放着的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几封信。
随手抽出一封,容文清将其打开,慢悠悠的看起来。
“这不是高兴吗?从龙之功,我也算没白活一世。”宋卓眼中深情尽褪,用冷淡至极的目光看着容文清手中的信,“这信是从秦家和谢家搜出来的,其中秦家颇多,都是东庆皇帝的亲笔信。”
“如何证明亲笔?东庆皇帝的字迹,还能让你我得知不成?”容文清嗤笑一声,将信合上,不再看。
不用看下去,她也知道,信上的内容都是什么。
“如你所料,司宗和司法,都有他们的人。”宋卓冰冷的笑笑,平日他看上去很傻,甚至大部分和他相处的人都觉得他少根筋,可他不是真的傻。
容文清很早之前就知道,宋卓是一个毒士。
“你想怎么做?敌在暗我在明,局势不利啊。”容文清略感头疼,文成帝在位的十几年,穆国皇都怎么就变成筛子了?到处都是敌人的间谍。“玉珏登基在即,不能让他们坏了大事。”
“经手秦谢两家谋反案者,一共是一百零四人,其中五十六人有机会接触谢秦两家的财物。我打算,全抓起来,严审。”宋卓完全不愧对容文清对他的评价,张嘴就是一条毒计。
全抓起来?容文清挑眉,全抓起来的话,影响的不止是这五十六人,很可能会掀起皇都的腥风血雨。
能接触谢秦财物者,大都是位居高位之人,就连当初搬运财物的,都是皇都近卫,那些人全是士族子弟。
抓起来很容易,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可抓起来的后果,却无法平息。
“不妥,恐怕有人会浑水摸鱼。”如果玉珏的皇位已经坐稳,容文清可以采纳宋卓的计谋,全抓起来,宁可错杀,也不放过。“还有其他线索吗?”
容文清这一问也是存在侥幸心理,如果有其他线索,就能另辟蹊径,从其他方面着手调查,避免引起恐慌。
让她意外的是,宋卓点头了。
“有。”
“真有?什么线索?”
“睦洲城。”
宋卓说出的地点,是容文清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她一生的起点,曾经生活了十六年的故乡。
睦洲城啊,虽然只出来一年多,她心中却觉得那里陌生极了。
“睦洲城的知府近日收了个弟子,名为王符,他是与你我同年的举人,也是王家的子弟。”宋卓从盒子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容文清,“王家与谢家关系也不算太差,近几年莫名开始疏离,我查了查他们两家的来往,发现此人很不寻常。”
“王符……”容文清都快忘了此人是谁了,要不是宋卓突然提起,她真是半点儿印象都没有。
“王符成为举人后,被下调至睦洲城,当一名知县。传闻他为人颇为阴郁,不喜与人交往。谢家倒台之后,他突然就变得开朗许多,谈吐也变得极为风趣,最主要的是,在之前,王符一直同谢恒有通信。”宋卓有些疑惑的微微皱眉,“他与谢恒,见都没见过,谢恒身为谢家嫡长子,王符是王家不受宠的嫡子,两人从未有过交集,不应该会关系亲密到一月来往信件有三四封。王符与谢琦是同届举人,也没见他们关系如此之好。”
“没见过面?我还以为士族同辈的子弟,互相都认识呢。”容文清不是很懂,士族没事就举行个文人雅宴什么的,那么频繁的出入筵席,竟然没见过面?
宋卓微微点头,“这也是我觉得疑惑的地方,士族同一辈子弟确实不会全都认识对方,可王符出身王家,在几年前,王谢两家关系很是亲密,即便他不受宠爱,也不应该从未见过谢恒,每次和谢恒有机会见面,他和谢恒都必会有一人不到场,到像是刻意不见面一般。”
“事出反常必有妖,派人去接触一下王符,探探他的底细。”容文清看着纸上对王符每日行程的记录,和他与睦洲城知府曹智渊的来往,越看越不对劲。
曹智渊她也接触过,身为她府试时的恩师,曹智渊也帮了她几个不大不小的忙。
本来此次玉珏登基,手下缺少人才,穆鸿珏和她都想将曹智渊弄到皇都来帮忙了,后来思及他出身曹家,也是士族,不能太过提拔,才歇了心思。
曹家不算太小,可也不算太大,与谢、秦、王、欧阳四家比起来,就是弱小到不起眼的地步。
曹家的人,怎会突然收王家的子弟为徒?怎么看怎么怪异。
如果曹智渊是当世大儒,她还能理解王符拜他为师的行为,可曹智渊明显是个官路已经走到底,没有贵人提拔,一辈子注定只到知府的半吊子。
是的,半吊子。
知府在普通人眼中是很大的官,掌管一府之地,看上去很是威风,权利也很大,可官场中的人都心知肚明,那是一个跳板。
跳过去,就是坦荡的通天大道,跳不过去,就是个半死不活的半吊子,等任期一满,就可以回家歇着了。
真正有权之人,都在皇都。
这样一个半吊子,能帮王符什么忙?难道王符拜他为师后,能继承他的知府之位吗?
开玩笑!知府都是由皇都直接任命,没有皇都的关系,只凭有个当知府的师父,想成为知府,简直是在说笑!
“伯瑜,我已经派人去过,结果不太好。”宋卓说起此事,还有些头疼,“王符每天的行程都很固定,处理完政事他就回府呆着,没事就去找曹智渊,过的像个苦行僧一般,不出去喝酒,不举行雅宴,不和友人来往,简直无处着手。”
容文清简直不敢相信,古代就有这么标准的宅男了?
这家伙不会是穿越的吧!
睦洲城,知府曹智渊府邸。
“大人,你来来回回都走了十几趟了,可能歇一歇?”张锦程喝下一口茶,看着着急上火的曹智渊,心里也有些烦躁。
“歇?我当然能歇!我不光这会儿可以歇着,我还能一辈子都歇着,长眠地底算了!”曹智渊心情暴躁,说话也很冲,他语气如此之冲,张锦程却丝毫不动气。
他知道曹智渊为何如此烦躁,此事换他身上,他也烦。
“大人,此事真的急不得。你来回走,他也还是会来。”
“我就闹不明白了。”曹智渊停下脚步,凑到张锦程跟前,“你说这王符是吃错什么药了?先是让我收他为徒,然后天天往我这里跑,哪儿也不去!还天天拉着我谈天说地,彰显他的谈吐水平之高,最后还宣扬出去,他莫不是疯了?”
“咳咳!大人慎言,小心隔墙有耳。”张锦程一口茶水差点儿喷到曹智渊脸上,他强迫自己咽下去,又呛得脖子都红了。
好不容易缓过劲,张锦程才说道:“大人,不管王符是何居心,您现在也要配合他,他虽出身不高,但毕竟是王家子弟,不能得罪。”
“我当然知道,不然我早撵他出去了!”曹智渊烦躁的粗喘两口气,“一会儿他又该来了,我真不想和他谈经纶了,他就不能和我谈谈诗词吗!”
“唉。”看着苦逼的曹智渊,张锦程也只能叹气,想了想,他给曹智渊出了个招,“大人,不如,传信给皇都,让皇都的人来查查王符,为何如此奇怪吧?”
“我疯了还是你疯了?如此得罪王家的事儿,我会去办吗!”曹智渊简直想原地爆炸,他摸不清楚王符的行事,心中又觉得很是不祥,每天都备受煎熬。
“恕属下无能为力,大人,还是接着忍受一段日子吧。大人受不了他每日前来,王符自己可能还烦呢。”张锦程无奈摇头,不管王家打的什么算盘,身处漩涡之中的曹智渊,都没有能力反抗。
这就是士族,这就是权利。
“报!大人,王符知县递上拜帖!”说谁谁来,古语诚不欺人。
曹智渊嘴角一抽,“请他去前厅等候,本官速速就来。”
小厮走后,曹智渊看着张锦程,深吸口气,下了决心。
“听闻,容文清已经成为正二品司工,当初她与家中决裂时,我帮过她。后来她父母听闻她功成名就,也想去皇都找她,都被我拦下。想来,我也算对她有恩。”
“大人,你是想……”张锦程吃惊的看着曹智渊,他没想到曹智渊有这样的决心。
“对,我要修书一封,请容文清派人来看,不能再耽搁下去。王符近几日找我找的愈发频繁,我总觉得心中惶惶,像是有事要发生。”曹智渊认真看着张锦程,这位和他在一起搭档十几年的老伙计,“绍辉,你我相识于微末,我有预感,此次是我的机会,也是我的劫难,若我能度过,定会更上一层楼!若我过不去,想来连命都没了,你到时,可要记得给我收尸。”
张锦程也想起以前的青葱岁月,一晃十几年已经过去,他和曹智渊相识太久了。
眼前的男人双鬓已经斑白,明明刚过四十,怎就显出如此老态?张锦程心里微动,眼中泪光闪烁。
“浩宇,你不会有事,若你死了,我帮你收尸,然后,我帮你陪葬!”
“胡闹!你也死了,我的妻儿谁照顾!”曹智渊心里一急,张锦程性格很烈,他从来都知道,现在与他说这些,就是怕他一时心急,走了歪路。
张锦程叹口气,原来,他与他不知不觉都有了太多牵挂,再也不是当年孤身即可闯天下的少年。岁月啊,竟然就如此无情。
“我帮你修书一封,送去给容大人。”
张锦程说完,曹智渊就要出言阻止,此事,他不想将张锦程卷入。
“你我十几年情谊,割舍不去,不过是一封书信,又能奈我何?”张锦程坚持,曹智渊也不再多言。
少年时的同窗情谊,到后来十几年的风雨相扶,他们是最好的兄弟!比亲兄弟更甚!
“月半,这个世界,不会出现穿越者吧?”容文清刚从玉华台回府,就迫不及待的问月半。
月半自年宴后就从皇宫回来,跟在容文清身边,不再保护穆鸿珏。
之前穆鸿珏所处境地太过危险,容文清才让月半过去。
“不会,穿越者从理论上不会存在。”月半给容文清一个十分肯定的答案,“你的存在是我用大量能量和世界交换的结果,一直到现在,你都要依靠清正之气存活,没有我的能量,你果断就死翘翘,一个穿越者还不够,世界还会容忍第二个穿越者?你当世界不要面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