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人要对比起来,这刚刚维持好的心理平衡度恐怕就要失衡了。他不想和季凌比,也没得比,不是吗。
老板给他发消息,说手头还有个编程任务要交给他,安淳拒绝了。
就他现在的处境哪有什么心思编程序,他得攒攒精力和体力,光对付季凌就已经够让人头疼,何况接下来等着他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妖魔鬼神。要都像孙杰那样,恐怕自己半路就已经去见阎王了。
未知的事情总是让人恐惧,安淳原本就衰弱的神经最近更是紧绷不松,加上楼上一户租客好巧不巧的最近要搬走,这几天收拾东西发出的乒呤乓啷声就没断过。
几近失眠了三个晚上,安淳终于忍无可忍,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想要睡着,还不如去路边二十块一晚的小旅馆听一晚浪/叫和喘息,于是在第四个持续噪音的晚上,他毅然决然带着钱包和钥匙就离家出走了。
华灯初上,夜色撩人,这附近的环境其实还不错。安淳伴着夜晚的凉风,在零散的人流里走了一段距离,直到周围的环境陌生起来,紧绷的神经这才微微松了些。深吸一口气,心里顺畅了不少。
其实说来奇怪,继那天他从警局回来之后,季凌就向人间蒸发似的,再也没有任何消息。按道理来说,季凌给他留了字条,应该是等着自己主动联系,但是安淳却总觉得没有联系的必要,从主观客观各种意义上都是。
季凌是什么样的人,一肚子坏水儿暂且不提,往好处说他是一个十分有想法和主见的人,往坏处说他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变态控制狂。
安淳是绝对有权利说这句话的,因为季凌的绝大部分变态嘴脸都是他都见过,那是一段实在不愿意去回想的往事,明明几乎模糊不见的记忆,却随着被卷入的荒唐游戏而渐渐清晰起来。
他对季凌的第一印象其实是非常好的,很漂亮的一个孩子,头脑聪明,又十分乖巧听话,自己没有又十分向往的东西这个人全都有。他常常仰望着他,向往着他,后来两家父母交好,两人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朋友。
能和出众优秀的人成为朋友,这本来是一件很令人骄傲的事情,可是慢慢地,他发现这个人似乎和自己想象的样子完全不同。
季凌善于伪装,人前一副听话懂事的天使模样,人后却干尽了缺德事,比如把同学的作业偷偷撕掉,午睡时剪掉女生的辫子,把班费偷出来塞到某个人的耽美文库里。被诬陷的人就是安淳,然而在他一脸懵逼百口莫辩的时候,季凌却以一个英雄者的形象站了出来,给自己做了不在场证明。
害人的也是他,救人的也是他,目的不过是为了让一个处在无助处境的人对他产生依赖和信任,明显他做到了,从那之后,安淳就拿他向英雄一样崇拜,几乎对他言听计从。
可怕的是季凌却并不满足于此,对于没有挑战性的东西很快他就腻了,他开始言行诱导安淳去做一些和他曾经做过的缺德事类似的事情,看着对方慌张苦恼害怕,似乎他能从中得到无限的快乐。
当然,要不是季凌亲口告诉他这些,恐怕安淳永远也不会知道,一个孩子竟然能坏到这种程度,也许季凌说得对,他确实没什么智商,永远被人牵着鼻子走。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夹杂的轻蔑和讥讽,如今回忆起来依旧让安淳寒心。
在那天,季凌和他摊牌了,并且狠狠地嘲笑了他的愚蠢,而他就跟患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似的,在知道了全部真相之后却摇着头小心翼翼地问他:“那以后我还能跟你一起玩吗?”
愚蠢,白痴,傻/逼。这是安淳对那时候的自己的评价,光自己想想就够恶/心的,怪不得季凌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把他从大石头上推了下去。如果能重来,他还是自己跳下去吧。
安淳心里有点发堵,越是不想去在意的事情反而更在意。毫不过分地说,时光真的是给他造成了实打实的心理阴影。
话说回来,季凌这种人,肯定心中早就打好了算盘。虽然他渣,但是安淳并不觉得他是个出尔反尔的人,说好的事情应该不会反复无常,所以一切准备好之后自然会来找过来吧。至于留下的那张字条,安淳觉得要是自己主动联系过去肯定就着了他的道,现在不是从前,他不想再顺了人渣的意,重蹈覆辙。
安淳定了定神,把飘远了的思绪拉回来。
不知不觉走到一家小餐馆前,透着玻璃窗看进去,餐馆不大,倒是挺干净的。
安淳突然有些饿了,肚子也应景地叫了一声,他看着里面满满当当的坐席,正在犹豫之际,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个明亮的女声在身后响起:“进去坐吧,楼上有位置。”
那是一个高高挑挑的女生,扎着马尾辫,穿着一套简单的运动装,看着和他年龄相仿,细看下来脸也有些熟悉。
两人对视了几秒,突然同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女生先开了口:“是你,高三同班的那个,叫安什么……”
“安淳。”他赶紧接道。
“哦对,安淳同学,我记得你。”女生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我也记得你,丛月同学。”安淳紧张地搓了搓手。实在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偶遇老同学,而且还好巧不巧是自己高中时代的女神,他心中不由拍起了几朵小浪花。
旁边的餐馆这时候显得十分恰合时宜,对方主动提议一起吃个饭叙个旧,安淳有些不好意思,但也并不想拒绝,于是几分钟后,两人面对面坐在了餐馆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
事实上,面前的这个人与自己记忆中的女神形象还是有一定差别的,当初雪白细嫩远看都反光的皮肤如今看起来却有些粗糙,穿衣风格也不如以前那么抢眼了,少了股灵动,不过却沉淀出了气质。
据丛月说,她和这家店的老板是朋友,得空就过来做做兼职帮帮忙,今天是下班收拾了一下就过来了,没想到在店门口遇到了旧识,挺惊喜的。
安淳也挺惊喜的,心想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他默默地观察着丛月,发现她比以前开朗了许多,相比起来自己则依旧是这副鬼样子,不免有点懊丧。不过两人一边吃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高中往事,气氛倒也没怎么尴尬。
一顿饭下来,安淳抢着付了钱,丛月也没拒绝。临走的时候交换了手机号码,又主动和他要了个拥抱,让人受宠若惊。
这次意外的邂逅把安淳烦闷的心情捋顺了不少,也不去小旅馆了,出门拦了辆出租车就回家了。
没想到洗澡过后竟然又收到了女神的慰问短信:到家了吗?今晚谢谢了,很开心。
安淳神清气爽地读着短信,心情大好。
片刻后回复:到家了。应该我谢谢你才对,我也很开心。
发送成功之后他又盯着丛月发来的那行小字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然后把自己扔到了床上,对着天花板喃喃自语:“难道我的春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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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有些想睡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为了防止自己间歇性失聪症耽误了工作上的事情,安淳的铃声用了一首很激昂又突兀的曲子,把他吓得心脏咯噔一下,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
本来以为会是丛月,拿过来却发现是个未知号码。
他没有接陌生电话的习惯,但这次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点了接听键。
手机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晚上好,我的守护者,和漂亮女人吃饭愉快吗?”
安淳先是一愣,随后各种念头涌进脑袋里,他拿近手机有些生气的反问:“你监视我?”
电话那头随即传来一阵轻笑,安淳以为那是默认,刚想发作,对方却说道:“怎么会,碰巧路过而已。”
“哪里会有那么多碰巧的事。”
“你不就在一个月色皎洁的美好夜晚碰巧遇到了一个心仪的女人吗?”
“那是我高中同学。”安淳下意识就反驳了一句,然而说完他就后悔了。
果然,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愉悦了:“虽然我知道你是急于反驳我,不过你这种试图在我面前撇清与别人的暧昧关系的行为,是人容易让人误会的。”
安淳对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懊恼不已,但实在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干脆就承认了:“没有,我没反驳你,我确实喜欢她。”
话音刚落,气氛突然就有点僵,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两秒,之后却依旧是熟悉的轻佻语调:“是嘛。”
安淳有点莫名的尴尬,他把这归咎为自己的第一次表白,虽然不是对着本人说。同时他也感觉到季凌的情绪似乎不是很好,他把这归咎于他恶劣的人品和变态的控制欲。
想到这里,安淳感觉有一丝丝的解气。毕竟二十年了,他再怎么不出息,也不是曾经被他玩弄鼓掌里的白痴了。
季凌似乎读出了他的想法,发出一声类似于冷哼的鼻音,“反正都是无所谓的事,还有,你最好提前收拾一下,明天会有人去接你。”
“……我知道了。”
“你其实很期待吧,哈哈,晚安。”季凌说完就挂了电话,这次没给他反驳的机会。
安淳把手机扔到一边,默默对着比了个中指,然后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第5章 第一回合(4)
本来安淳还奇怪自己的手机号码是怎么泄露的,但是后来想想,以季凌的人脉、手段以及办事效率,把他三年前在某偏僻县城小诊所的体检报告搞到手恐怕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他的猜想很快就被证实了。
第二天一早,安淳还在卫生间哈欠连天的时候,家门就被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敲开了,说是季先生的司机,被安排过来接他的。
安淳觉得“季先生”这三个字有一种莫名的装/逼感,但他也只敢在心里吐槽吐槽,那位严肃的大哥正杵在门口一脸严肃地等着他。被人等也是种压力,他不磨蹭赶紧回屋洗漱换衣服,简单地拿了点行李就跟着上路了。
一路风驰电掣,看着挺呆板的司机开起车来却跟要飞上天似的,安淳抱着自己的行李坐在后座,被这高超的车技晃出了点恶心感。还好速度越快,耗得时间也就越短,很快车子就在一栋独栋的欧式别墅前停了下来。
下车吸了口新鲜空气,想吐的感觉消失了一些。安淳环顾四周,周围绿化非常好,尤其是两排顺着小路栽过来的树,也不知道多少年了,一颗一颗高挺又茂密,有的都看不到树尖儿,被这些树一围,视野狭窄了不少,光线也阴暗了一些,但是对于他来说,却莫名有种被包裹起来的安心感。
走在前面的司机回身叫了他一声,他回过神跟了上去。
但是还没进到大门,就已经见到了不太想见到的人。
季凌穿了一身睡袍,头发未经打理有些凌乱的,抱着胳膊倚着门框,一脸捉摸不透的表情看着这边。
司机上前微微鞠了个躬,“季先生,人带来了。”直到见季凌点头,才又弓着腰,贴着别墅左侧拐进了一条小路,随后就不见了人影。
安淳心想一个歌星谱子摆得还挺大。
但是司机一走,季凌瞬间就变了画风,原本还有些严肃的氛围被他一撩胳膊就打破了。他用一只胳膊环着安淳,手还顺势搭在了肩膀上,那姿势远远看去就跟两人有多要好似的,只是安淳知道,这人不过是在变着花样耍着他玩罢了。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别给他任何情绪反应,以不变应万变,对方自然会觉得无趣。
所以安淳僵着身子,忍着没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拨下去。
“先进屋吧。”季凌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开了门拥着他进了别墅,可能是由于装修简单的缘故,里面的空间比想象中还要大。
季凌把他带到了二楼的一间卧室,又给了他一把钥匙,意思简单明确。
安淳把行李放在一边,把钥匙接过来问道:“大门的呢?”
季凌笑答:“这就是大门钥匙。”
“那卧室?”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个人觉得并没有什么需要防范的地方,当然,你也有反锁房间的权利。”季凌挑了挑眉,情绪似乎颇为高涨,“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一下,从现在开始,你将成为我的贴身助手和保镖,而且还是24小时那种,意思你应该明白吧?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你连大门钥匙也不需要。”
安淳赶紧把钥匙塞进外套口袋里,快速说道:“钥匙我收下了,其他的用不着提醒。”
“那我就放心了,”季凌说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又把手收了回来,“你先收拾,一会儿来楼下,有些事情我们还需要谈谈。”说完甩身愉悦地离开了。
回过神来的安淳有些气恼,手指触碰脸颊的触感还有残留,让他有些烦躁。季凌在想什么,会做什么样事,他完全没办法掌握。
郁闷地坐在屋里平复了一会儿被耍弄的心情,想到季凌离开之前的话,他微微叹气,又起身下楼了。
季凌正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喝咖啡,看到安淳的身影神色动了动,“这么快?”
安淳没理他,走过去站到他的斜对面,用没什么语调的声线说道:“还是先说说你要跟我谈的事情吧。”
季凌放下手中的咖啡,从桌下抽出浅浅的一叠纸递过去,过程中目光就没从安淳身上离开过。安淳被他看得有点发毛地接过那叠纸,正准备翻开第一页,季凌却对着他拍拍旁边沙发的位置,笑道:“过来坐。”
两人又不是主从关系,确实没必要站着,安淳瞥了季凌一眼,走上前坐了下来,在离刚才拍打的位置还要远一点的地方。
来自旁边的目光依旧在自己身上扫动,不过还好,那人没再为难他,其他的他也就忍了,专心致志看起手里的那叠纸。
然而翻开第一页,安淳就愣住了。
接下来他看到的等于完全落实了自己之前的猜想,此时拿在他手里的资料竟然真的是他的体检报告?
安淳皱着眉头疑惑地看向旁边,季凌却用眼神示意他继续。于是他往后再翻了几页,毫无悬念的剩下的内容也全部是关于他的一些资料,虽然不多,但是却很全面,细节细得令人恶寒。安淳深吸了一口气,把资料扔到季凌身上,语气不爽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调查你了,跟你坦白呗。”
“我不是问这个。”安淳有些气结,“你为什么调查我?还有一些*的东西,你不知道‘尊重’两个字怎么写?”
他是真生气了,季凌不是没有看出来,但越是露出那一副气得面红耳赤的表情,想要欺负欺负他的心情就越厉害。
“*?”季凌故意把目光往低处放了放,“你是说……尺寸?其实我觉得还可以,不至于低出正常男人的标准。”
“你……”安淳脸涨得有些红,想反驳却找不出合适的话,最后干脆绷着脸起身离开。
季凌手速很快地把他又拽了回来,“玩笑而已,你现在气性还挺大啊。”
“是你别欺人太甚。”
“好,我接受你的批评意见。”季凌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轻轻地歪过头,把脸贴近安淳的耳边,“不过你也别误会,我调查你并不是因为什么恶趣味,你应该明白的,我能容忍呆在我身边的,只能是透明人。”
安淳愕然。
随着“透明人”这三个字传入他的耳朵,一种强大的压迫感也向他袭来,方才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后怕和恐慌。季凌在向他示威。他怎么就差点忘了这个人的恶劣本性呢?
其实说起来,再过分的事情他都做过了,何况只是调查一个人而已,以正常人的那套标准是没有办法衡量他的行为的。
沉默了片刻,安淳渐渐冷静下来,发现自己试图和季凌讲道理的行为是多么愚蠢。人在屋檐下的道理他也懂,而且游戏的事情也是他的擅自拜托,忍一口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也没说别的话,沉默地起身回到了楼上卧室,季凌竟也没再阻止他。
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安淳有些虚脱地蹲到了地上,没觉得委屈,只是有些气自己的窝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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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五日回合制,目前还处于第一回 合,暗杀者已经被抓,所以季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安淳把自己闷在卧室里睡了一天,明明是到了新环境,他的失眠症却像是突然治愈了似的,睡得又死又沉,也没做什么梦,等他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