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再想高嫁是不可能了,倒不是担心她给娘家丢人, 只怕她心太大, 脑子又太过愚蠢, 最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天难得是个阴天, 几辆挂着蓝色布帘的马车安安静静地出了城。
将将走到十里亭的时候, 天上便飘起了小雨。
安静和一改往日端庄的打扮,着一身红白相间的骑马装, 面容沉静地站在亭中。
简羽率先看到了, 示意马车停下来。
车内之人陆续下来, 有二夫人, 有简欣、简冰姐妹,最后一个是简然, 木着一张脸,面容憔悴了许多。
简羽上前,抱拳道:“不知郡君在此, 多有打扰,还望见谅。”
安静和唇角挂着清浅的笑,还了半礼, “校尉大人无须多礼,静和听闻然妹要去别庄休养身体,便想过来看上一眼。”
简羽暗道静和郡君仁义。
简然心内却是五味杂陈。
平日里她同秦楚关系最好,此次出事,却没得来对方的一句问侯,反倒是因为秦楚的关系而向来不对盘的安静和,却冒着雨前来送行。
简然抬起毫无神采的眼,往几人身上扫了一圈,心底一阵阵发苦。
别说身份贵重的安静和,就连简欣和简冰,她都比不上了。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她却看得真切,简冰今日虽然特意打扮得素净低调,可披在外面的那层罩衫,分明就是云烟纱!
云烟纱,云烟纱,柔滑如云,轻薄如纱,南昭国每年不过进贡十匹,前年秦楚有幸得了一件,整整炫耀了小半年——简冰都不一定认识。
虽然不认识,她却穿在了身上。
安静和的视线从简家三姐妹身上扫过,心下也不由地轻叹一声。
此次一别,三个姐妹终将走上不同的道路,对简然来说,一点点迭到淤泥里,恐怕比死了还难受吧!
*
安静和没有坐马车,甚至没叫人跟,只身骑着一匹矮小却壮实的滇马来到了十里长亭。
回程的路上,她和简羽并驾齐驱。
简羽性子虽直正,却并不呆愣,面对郡君也并不拘谨。
他常年驻守西境,风土人情、驻边趣事信手拈来,逗得安静和频频露出笑颜。
“常听人说边疆苦寒,如今听校尉大人说来,反倒觉得十分有趣。”安静和侧头看着旁边高大俊朗的男子,目光温润。
简羽笑笑,“苦中作乐罢了。”
安静和声线柔和,“边境风光着实让静和心生向往,不知何时能够得见。”
简羽一愣,黑曜石般的眸子看向安静和,又很快挪开。半晌,才回道:“会有机会的。”
语气里,竟有十足的认真。
安静和微微低下头,俏脸微红。素白的手指撩起颊边的乌发,轻柔地掩到耳后。
清脆的铃声响在耳边,简羽下意识地看过去,视线不期然捕捉到小郡君腕间的银铃,眸光一闪。
银铃并不贵重,相反,手艺略显粗糙,似乎还有些年头,简羽却觉得十分眼熟。
脑子里不经意回想起早年的一幕,简校尉脸上滑过明显的惊喜之色。
正打算再次确认,小郡君却把手落了下去,稳稳地握在缰绳上,再没抬起。
*
简然留了一条命,还保住了名声,虽然被送走了,二夫人反而十分高兴,一大早便恢复了往日里飒爽的英姿,把那些个护院当作正规军来调、教。
回到将军府,简羽便急吼吼地跑到校场找二夫人。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莽撞了。
简羽边跑边喊:“娘亲,你记不记得早些年你给我打了个银铃,后来叫我拿去送人了,还惹来你一顿揍?”
二夫人把眼一瞪,“我揍你的时候多了去了,还能每次都记住?”
简羽满头黑线——重点不是揍我,是银铃啊!
恰好三夫人提着酸梅汤过来,把简羽的话听了个清楚。
她容貌一般,性子却沉稳和气,时不时会卖卖关子、开个小玩笑,“这事儿问你娘亲还不如问我……”
简羽眼睛一亮,殷切地看着她,“三、三阿娘……”
儿时,二夫人不够细心,简羽多由三夫人照料,于是常常称她为“三阿娘”,后来府里有了真正的主母,三夫人才不许他这么叫了。
三夫人掩唇轻笑,眼中更多了许多温声,“得了,看你急的这样子,我便不瞒你——八岁那?4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辏闼娼叭グ苍逗罡把纾透埠托】ぞ恕?br /> “真的是静和郡君么?”简羽的神情十分激动。
三夫人笑着点点头,调侃道:“回来还跟我们炫耀,长大了便娶小郡君进门……”
简羽俊脸一红,识相地跑走了。
二夫人看着儿子难得跳脱的背影,大口灌下一碗酸梅汤,不解道:“羽儿今日这是怎么了?”
三夫人笑盈盈地瞥了她一眼,不由自主地笑了——都说心大是福,她可算是知道了。
***
简然被送走了,二夫人挺开心,老夫人也松了口气,简镇西心里却有些不痛快。
他一不痛快,长公主府便去得勤了,这下,简浩也就不痛快了。
往往是简将军前脚刚一进门,简小世子后脚便爬上墙头,跑到平王府去了。
简将军不仅没生气,还觉得这小子最近挺识相,不再跟他抢媳妇了。
凤凰院的人见怪不怪,甚至还十分欢迎。
于是便产生了一个奇特的景象——
门房那边看到平西将军府的马车经过,便一溜小跑地通知凤凰院,凤凰院的人领了平王殿下的命令,求了佘老准备点心吃食,刚摆到窗前的小几上,简小世子便苦着一张小脸从墙上翻下来了。
苦着脸的小世子一见点心,立马就高兴了。
小世子高兴,平王殿下便舒心,平王殿下舒心,底下的人便能安稳一整天,甚至还能到账户那里领重赏。
——毫无悬念!
——没有例外!
*
月亮已经升得老高了,虫鸣也渐渐低了下去。
暗一蹲在墙头那边,悄悄给墙这边的某一递话。
“将军还没走……”
“啊,公主房里的灯灭了!”
“将军今晚大概是不走了……”
某一会竟,让某二去告诉给小世子。
某二愣头巴脑地往前走了两步,猛地回过头来,疑惑道:“明摆着领赏的事,你咋不去?”
某一靠着墙头,支着一条腿,淡淡地瞅了他一眼,说:“这里凉快,我再坐会儿。”
某二“哦”了一声,回头便朝着檐下一个劲儿打瞌睡的某三递了个口型——老大是不是有病?
是啊,相思病!——某三心里默默地想着,却没敢说。屋内。
简浩得知渣爹不走了,便把外衫一脱,心安理得地滚到了床边的毯子上。
“我今个儿不回去了,就在这里睡!”
平王殿下眸色一暗,伸手把人抱起来,放到了自己的床铺上,顺便把被子铺开,盖到小世子身上。
没等简浩炸毛,他便沉着嗓子解释道:“临近冬日,地上凉,若得了风寒,倒叫长公主心疼。”
不得不说,平王殿下嗓音低沉而有磁性,理由也十分充足,简小世子炸了一半的毛咻地一下就落下去。
他在被子里打了个滚,抽着挺翘的小鼻头左闻闻右嗅嗅,满满的都是平王殿下的味道。
并不讨厌。
简小世子终于安静下来,把被头扯到鼻子底下,只露着一双琥珀般的眸子,逆着烛光,看着床边修长而俊美的身影。
“那你睡哪儿?”
平王殿下抿了抿唇,宽衣解带,放下床幔,拉开被子,从容不迫地躺了下去。
他用行动,回答了简小世子的问题。
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自然无比,小世子甚至忘了提出反对意见。
直到被人揽进一个宽厚而温暖的怀抱,他才终于回神儿。
“你要和我睡一起?”
“嗯。”端得是干脆利落,毫不迟疑。
简小世子咂了咂嘴,似乎哪里不太对?
“平王府只有一间卧房吗?”
“我认床。”平王殿下的理由光明正大。
“不然我……”简浩说了一半,便自己停下了。
好吧,他不认床,但是他认气味——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味道,他也睡不着!
平王殿下扬起眉梢,亲了亲小世子的额头,声音略微沙哑,“睡吧。”
卷毛脑袋枕在平王殿下的手臂上,乖乖闭眼。
没过多久,又睁开,定定地看着近在眼前的脸,“你为什么要亲我?”
平王殿下心头一动,认真地回道:“浩浩,我心悦你,想要……你。”
简小世子翻了个白眼,有些不开心,“就是想上我呗?”
平王殿下有些头疼,补充道:“一辈子。”
简小世子莫名地就高兴了些,“那……你喜欢我喽?不只是想上的那种?”
平王殿下亲了亲小世子扬起的嘴角,认真地“嗯”了一声。
简小世子得寸进尺,“你为什么喜欢我?”
第71章 重阳·赐婚
你为什么喜欢我?
这真是一个无理头的问题。
赶巧了, 平王殿下还真想过。
从一开始气得头疼, 到后来不自觉地寻找这个跳脱的身影, 心甘情愿地纵容他, 和他在一起时才能真正放松……
等到意识到的时候,原本冷硬的心已经被这只小耗子啃开了一扇门,牢牢地把他装了进去。
当然,如此感性的话平王殿下是不会说出口的。
人就在怀里,一切用行动证明。
小世子被亲了个七荤八素, 又不想丢掉面子,自以为凶狠地亲回去,反而让人家占了更多便宜。
当衣衫凌乱、气喘吁吁的时候,哪里还记得“你为什么喜欢我”这样的问题?
折腾了一通, 平王殿下哄着自己的小伴侣睡觉。
明明困得眼皮都撑不起来, 简小世子还是翻着小白眼,耀武扬威地说道:“我也有点喜欢你……只有一点哦……”
说完, 便打起了小呼噜。
平王殿下的眼却热了。
他紧紧地攥着拳头, 把头埋到小世子颈侧,硬生生地把那股热流憋了回去。
他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竟如此欢喜于一句回应。
哪怕只有一句,也值了。
***
因为自家儿子意图谋反的事, 皇帝秦盛最近心里不大痛快,尤其是当他看到简镇西的折子,这种不痛快直接上升到了顶峰。
秦盛把折子一扔, 毫无风度地骂出来,“老子的儿子在府里禁足,你的儿子求娶郡君,想得美!”
皇后恰好踏入殿中,貌似不经意地一低头,恰好把最重要的几句话看到了眼里。
“臣下斗胆,为小儿求娶安阳长公主膝下独女静和郡君为妻……”
皇后心里嗤笑一声,到底是武将,请婚的折子都写得这般不讲究。
然而,她面上依旧噙着笑,俯身拾起折子,顺手合上,继而端庄大气地走到皇帝身边,温声问道:“是哪个不长眼的,让陛下生了这么大的气?”
皇后从无错处,就算因为飞龙卫的事令秦盛有些忌惮,他对她到底还是尊重的。
“平西府,简镇西,竟然打算为他儿子求娶安阳家的小郡君,哼,他也配!”
皇后闻言,露出了然的笑意,“安雅妹妹家的世子与安阳妹妹家的郡君倒也是配的……先前几次照面我便看出来,简小世子和静和那孩子的确有几分默契,没成想,还真让我猜着了!”
秦盛着实显出几分诧异,“你是说静和与简浩?”
皇后“啊”了一声,不由失笑,“要不然呢?简镇西难不成是替那个庶长子求娶郡君么?陛下,臣妾虽不懂政事,却也知道,这样的做法无疑会引起简府中的嫡庶之争啊!”
秦盛浑浊的眸色闪了两闪,继而低垂下眼皮,将皇后手中的折子接过去,轻轻地放置在书案上,下意识地用手压了压。
*
九月二十,黄道吉日。
皇帝秦盛颁下今秋以来的第一道赐婚折子。
——静和郡君赐郡主封号,指给平西将军府的庶长子简羽为妻。
这个消息在永安城中炸开了锅,其轰动程度不亚于当年简镇西以微末之身尚公主。
平西将军府这是走了什么运?
有说简家嫡庶不明的,有说皇帝打算重用简羽的,也有替安静和不值的。
别管外边如何猜测,简府却是上下一心,喜气洋洋。
简镇西一直担心儿子娶不上媳妇,这回终于有了个主动看上的,管他是公主还是郡君,直接上折子,求娶。
安雅长公主难得积极,和简镇西准备了问名的小礼,又拿出来不少自己的私物,绑上大红绸送到安阳长公主家里去。
坊间就等着这一天,料想着安阳长公主必定不满这桩婚事,没准得给简家一些颜色看看。
没成想,安阳长公主亲自受了未来女婿的礼,并留下吃茶,直到临近晌午才把人放回来——足以说明其满意程度。
两家的婚事,这算彻底成了。
之后,简老夫人亲自打点,把府里的好东西一式两份地分了,一份给简浩留着,另一份便当作了简羽的聘礼。
二夫人心里高兴,却又担心简浩不痛快,行事间多有小心。
没成想,简小世子看上去比正主还兴奋,一个劲拍着他哥的肩膀,大笑着说道:“真有你的!我就说安静和好吧,幸亏没有便宜别人!这个嫂子我认下了!”
简羽笑得宠溺而傻气。
*
消息传到显王府的时候,秦楚正召集那些个面和心不和的贵女们开赏花会。
一群大小灯笼围着几盆蔫哒哒的菊花,表面是在夸花,实际却是一个劲儿地攀比。
想来,菊花们如果可以自己做主,恐怕当场就得枯死给她们看。
秦楚听说了安静和赐婚给简羽的消息,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恶狠狠地盯着报信的仆从,“你再说一遍!”
仆从知道这个楚郡主向来不好伺候,战战兢兢地又重复了一遍。
秦楚气得显此把手边的花盆摔到他脑袋上,眼睛一瞥,瞧见一圈看好戏的脸,生生地把一脸的怒意转化成了不屑。
“安静和折腾来折腾去竟赐婚给了区区一个庶子?呵!也不嫌寒碜!”
有人看不惯她的做派,明夸暗贬,“可不是么,幸亏当初郡主您没松口,不然的话,今日寒碜的可就是您了!”
贵女们掩着嘴,娇笑不断。
她们可忘不了,当初秦楚看上简家的兵权,又见简家大郎模样英俊,可是好生花了一番心思呢!
这时候,反倒说起安静和寒碜?
“说起来,静和郡君如今也是郡主了,别管嫁到哪里,咱们还是得恭敬着些!”
“可不是么……”
秦楚简直要气死。
*
安阳长公主府。
从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开始,安静和脸上的笑都没有落下来过。
安阳长公主白了自家女儿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可是如愿了?”
安静和大大方方地应道:“自然。”
安阳长公主放下茶盏,轻叹一声。
所谓“知女莫若母”,反过来,偶尔也适用。
安静和了解安阳长公主内心的忧虑,乖乖巧巧地依偎过去,撒娇道:“阿娘,不必替女儿担心,那家人我都见过了,无论是安雅姨母还是小世子都是好的,那个人……娘亲也见过了……”
“见过了,自然也好。”安阳长公主点点自家女儿的额头。
安静和脸上现出几丝愧疚,“只是不能给阿娘长脸,静和心里……”
安阳长公主掩住女儿的朱唇,朗声说道:“咱们家还不必借着女儿的婚事提升门楣——阿娘只恨你不是男儿身,否则定能为他们安家再挣个侯府出来!”
安静和忍不住笑出声来,“阿娘这话若是让弟弟听见了,指不定又得怎么闹小性儿呢!”
想起独子,安阳长公主一阵头疼,“近来他还跟秦朗那小子往一处混不?”
“女儿叫人盯着他,老实得很。”
安阳长公主这才松了口气。
***
若说有谁对这桩婚事最不满,除了秦楚,恐怕就要数安子铭了。
自从自家长姐被赐婚给简家庶子,他在府里府外着实听了不少嘲笑,其中自然以安慕德、安子娴姐弟为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