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当事人却是欣喜得很。
安阳长公主府。
母子三人聚集在安静和的屋子里,把下人全都打发了出去。
安静和俨然是一副小女儿痴相, 拿出嫁衣试了又试,哪怕有一点点不满意的地方,都会记下来让人去改。
安阳长公主不由叹了口气,“得了,这下为娘就连最后的一点奢望都没有了。”
安静和脸上带笑,撒娇道:“阿娘,您奢望什么了?”
安阳长公主夸张地说道:“都说简家男人嫁了等于没嫁,一走两三年不着家,为娘原本还想着,正好假装我的女儿没嫁,三天两头能见上一面——这下可好,‘无诏不得入京’,让我上哪儿见女儿去?!”
安静和顿了一下,凑到安阳长公主跟前,眨眨眼,小声说道:“阿娘,你信不信,那位待不长了……等着王兄上去,回不回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安阳长公主不轻不重地拍了女儿一巴掌,虎着脸训道:“这种话,哪里由得你乱讲?再者说,即便是平王殿下,你哪里来的面子得他照拂?”
安静和嘟嘟嘴,假装委屈,“我没有面子,有人有啊,我只要好好地巴结着那个人就成!”
“堂堂郡主,张口闭口的‘巴结’,也不害臊!”安阳长公主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呷了口茶,轻声笑道,“虽然说,这本就是事实。”
安静和“扑哧”一声,乐呵呵地笑出声来。
扭头看到坐在一旁的安子铭,今日竟是异常安静。
安静和一个巴掌拍过去,调笑道:“今个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日里猴儿也似的人,竟学起老僧入定来了?”
安子铭手臂吃痛,皱着脸揉搓,“你这么凶,如何嫁得出去?”说完便意识到不对,大红的嫁衣正在她身上穿着呢!
安静和亲昵地捏捏他的脸,“想啥呢,这么入迷?”
安子铭难得没有呲牙咧嘴地反抗,小声嘟囔道:“阿姐,你说……姓简的那个家伙真是妖怪啊?我还和他打过架呢!”
安静和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是啊,浩浩怎么就没吃了你?!”
安子铭顿时露出惊恐的神色。
安静和气极,大力敲着他的脑门,“我跟你说什么了?没事儿少往显王府那群人身边凑,你不听是吧?”
“我没有!”安子铭大叫一声,对上安静和的怒容,气势顿时弱了下来,“就是、就是之前碰上了,便说了两句话……”
安阳长公主放下茶盏,严肃地说道:“铭儿,为娘跟你说过,宫里那位为何能登上皇位?你安王舅为何闭门谢客十余年?你德川姨母又是如何突然薨逝?这些可都跟‘显王府’脱不开干系——咱们家同他们为人处事大不相同,你如今也大了,当知什么样的朋友该交,什么样的交情当断才是。”
安子铭面容也变得严肃起来,规规矩矩地行礼道:“儿子知道了,必不让母亲与长姐忧心。”
安阳长公主这才松了口气。
***
换了任何一位正当壮年的帝王,单是九月三十闹得那一场,都不会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
然而,秦盛已经老了,他已经没有心力再去细心筹谋了。
他自认为皇位来之不易,便想着长长久久地霸占下去,于是开始思量邪门歪道——炼丹、修仙,到处搜寻奇珍异兽做成“养生汤”。
比如,黑鱼汤。它就像后世的毒、品一样,让人越吃越上、瘾,越上、瘾越戒不掉。
唯一的区别是,黑鱼汤有解药,毒、品没有。
*
平王府。
秦渊抱着小奶狼坐在书案后面,随时提防着小家伙趁他不注意蹿出去。
另一边,顾飞白等人或站或坐,围在一个硕大的鱼缸旁。
缸内放着一条一米来长的大黑鱼,正张着满口的尖牙,朝众人示威。
“嘿,真是反了天了!”秦老九一锤杵下去,把黑鱼砸了个晕头转向。
佘老端着一碗墨绿色的药汁,笑呵呵地说道:“这东西来得可不容易,你要是把它打死喽,他们哥儿几个还得在鱼池边猫上三天三夜。”
“听见没?”顾飞白拿剑鞘敲敲他的脑袋,“它要是死了,你也别活了。”
秦老九大眼一瞪,粗声粗气地嚷道:“敢情我就跟这鱼一样?”
“错!”顾飞白咧开嘴,“你还不如一条鱼!”
“你——”
“好了。”平王殿下淡淡地开口,“佘老,准备得如何了?”
佘老面容慈和,不紧不慢地说道:“试试吧,看看能不能成。”
秦渊点点头——即便不成,也要再试,他不能让秦盛就这么死了。
简小世子挥着小爪子一个劲儿往佘老那边伸,然而每次都被平王殿下武力镇压。
小世子气不过,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上留下数不清的牙印。
佘老伸出干燥的手,慈爱地摸摸他的头,笑眯眯地说:“小崽莫急,待老朽试完药,便去做糯米藕给你吃,可好?”
“嗷!”高兴地提要求。
佘老笑呵呵,没听懂。
“嗷嗷!”简小世子着急地重复。
佘老不解地看向秦渊。
平王殿下面色如常地翻译道:“多放糖。”
佘老一愣,当即笑得满脸褶子,“好好好,多放糖!”
一屋子亲卫拼命忍着笑,辛苦极了。
*
原本紧张的试验过程被简浩这么一打岔,明显变得轻松起来。
结果也让人颇为满意。
绿油油的药汁刚一入水,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前一刻还哗哗拍水的大黑鱼顿时安静下来,原本散发着狠劲儿的眼神也收敛了许多。
又过了一段时间,绿色的药汁几乎被吸引干净,缸里的水渐渐变得浑浊起来,原本黑得发亮的鱼鳞竟然透出些许灰白之色。
顾飞白朝着佘老竖起大拇指,“您老人家真是神了!”
佘老笑呵呵地摆摆手,总结道:“路子倒是找对了,仍有一些不完善的地方,老朽大致能猜到问道出在哪里,回头重新做一份——还得麻烦小子们再辛苦一趟。”
海晏抱拳道:“应该的。”
小狼崽抬起软哒哒的小爪子,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一屋子亲卫非常自觉地起身告辞。
小世子睡眼朦胧,还不忘“嗷嗷”叫着叮嘱。
“多放糖。”平王殿下尽职尽责地翻译。
佘老笑着,非常认真地答应下来。
小奶狼毛乎乎的肉爪子放在嘴边,给了老人家一个不伦不类的飞吻。
趁着平王殿下黑脸之前,简小世子快速攀到他的肩膀上,吧唧一口,亲了亲嘴巴。
平王殿下这才缓和了脸色,抚着软软的小肚子,把小毛孩抱进卧房里。
那明显上扬的嘴角一直没有放下来。
落后几步的亲卫看到这一幕,险些闪瞎了眼。
曲水淡定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瞎瞎就习惯了。”
***
近来,京城里在盛传,简家出了个妖怪,就是那个棕30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发棕眼,经常领着一条小灰狗,时不时到大街上买包子的小世子!
最初的版本是这样的——小世子是狼妖变的,九月三十那天在宫里露出了长着毛的耳朵,后来跑了出来,禁卫军拦都拦不住。
后面传来传去,竟演变成这样——那妖怪原本长得青面獠牙,披了人皮才装扮成白白嫩嫩、讨人喜欢的模样。那天在皇宫大开杀戒,咬伤了许多禁卫军,有的人肠子都被拖出来吃掉了。
这些谣言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迅速传开,一时间,整个永安城人心惶惶,就连卖菜的老汉都放弃了平西将军府的生意。
简家没有农庄,据说府里很快就没菜吃了。
简小世子听说了这件事,乐得哈哈大笑,暗搓搓地提议道:“把祖母接到娘亲这里,让渣爹喝西北风去吧!”
安慕西和黎书刚一踏进凤凰院,便听到几声奶声奶气的狼嚎。
简小世子见到小伙伴,高兴得忘了自己此时的模样,“嗷嗷”叫着朝他们挥爪子。
黎书蹭啊蹭地躲到安慕西身后,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怕狗……”
简小世子的狼爪顿时僵在半空。
安慕西朝着小世子扫了一眼,一本正经地说道:“它比简将军还小上一半,也没见你怕简将军。”
黎书煞有介事地说道:“简将军是浩浩养的,我当然不怕,这个可是平王殿下养的,你想想呀,平王殿下诶……”即便养条小奶狗,定然也是超凶的。
安慕西莫名其妙地被说服了。
“超凶”的“小奶狗”忍无可忍,扭着小胖身子从榻上滚下去,呲着小乳牙,迈着小短腿,气势汹汹地跑到两人身前,“啊唔”一口,咬在黎书的衣摆上。
小梨子“啊”地一声,紧紧抱住安慕西,闭着眼睛叫道:“我被咬了!我被咬了!”
安慕西:……
简小世子:……
第86章 下元·至交
简浩重新变回人形, 只剩一对毛耳朵暂时变不回去。
直到此时, 黎书还没回过神儿来。
略显苍白的指头伸出来, 一点一点移到小世子的耳朵边上,想摸又不敢。
简小世子瞅着好友的怂样, 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主动去耳朵凑上去, 在他手上蹭啊蹭。
黎书就像被烫到了似的, 嗖地一下把手缩回去。
简小世子立马瞪圆了眼,“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黎书连忙又伸出去, 快速摸了一下耳朵,用行动表明——能!
安慕西也放下筷子, 修长的手指在毛耳朵上捏了捏, 那一本正经的姿态,就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黎书鼓了鼓脸,支支吾吾地说:“浩浩, 我听他们说你是妖怪,就想和小酸奶过来看看……”
简浩白了他一眼, 特意动了动耳朵, “现在看到了?”
虽然面上表现得毫不在意,简浩心里却紧张得很——他不想失去两位至友。
黎书握拳,坚定地说:“妖怪就妖怪,要是有你敢抓你,就让小酸奶打死他!”
简浩丢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却不小心红了眼圈。
黎书连忙挤过去, 用单薄的臂膀抱住他,自己先哭了,“父亲叫我不要再来找你,我、我偏不……”
“不怕挨板子么?”简浩抬起头,试图把眼中的湿意憋回去。
黎书肩膀一缩,显然是有些怕的。
安慕西掏出布巾,不太熟练地给他擦了擦脸,认真地说道:“住到侯府,中书舍人不敢来。”
黎书眼睛一亮,顿时觉得此生最大的危机都解除了。
于是,一身轻松的小梨子开始更加卖力地安慰简浩,“浩浩别害怕,即使你是丑八怪,我和小酸奶也不嫌弃!”
所有的感动瞬间消失,简浩狠狠地敲了下他的脑袋,吼道:“大街上的八卦,你还真信啊?”
被好友误会成“丑八怪”,显然比被误会成妖怪更不能忍。接下来,简小世子整整用了三柱香的时间,才把自己身负“狼神血脉”、又吃了化狼石的经历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
黎书认认真真地听完,顿时露出崇拜的表情,“天狼王诶?一听就很厉害!浩浩要做去天狼王吗?”
简浩坚定地摇摇头,“我还得娶王爷呢,才不去做什么天狼王。”
黎书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听到简浩不会离开大夏,安慕西也松了口气。
*
午饭直接摆在亭子里,旁边放着热烘烘的大肚炉子,倒是不显冷。
简浩指指桌子中间的盘子,“糯米藕团,佘老做的,你们尝尝……”
安慕西眉头微蹙,从头到脚都写满了嫌弃。
黎书乐瞅了他一眼,呵呵地说:“你不吃是吧?你的那份归我喽!”说着,便一手抓起一个,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简浩在炉沿上丢了两把花生,自然有小厮拿着长长的竹篾,小心地翻动。
黎书抱着白瓷碗,喝了口热腾腾的汤,感叹道:“平王殿下把你养得真好。”
“要不我就看上他啦!”简浩扬起下巴,一脸骄傲。
黎书嘿嘿一笑,捏了颗半熟的花生,却被烫得直吸气。
简浩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去拿,继而露出和黎书一模一样的表情,“还挺烫!”
安慕西把两个细皮嫩肉的小白爪子拍开,不紧不慢地挑了几颗火候正好的,“啪啪”地捏开,放到两人跟前。
两只顿时咧开大大的笑,心安理得地吃了起来。
*
平王殿下坐在阁楼上,亭中的画面尽收眼底。
曲水欣慰道:“二主子选的朋友,果真都是好的。”
佘老摆弄着绿油油的药汁,抽空往外看了一眼,啧啧道:“别看小家伙性子跳脱,心里却门清,什么人值得交、什么事应当做,半点都差不了——用不着你操心!”
平王殿下淡定地说道:“得您谬赞,余心甚慰。”
佘老笑得一脸慈和,嘴上却半点情面也不留,“用不着,没夸你。”
曲水“扑哧”一声,没憋住。
平王殿下看向亭中笑得前仰后合的小世子,眉眼带笑。
佘老和曲水对视一眼,眼中各自带着欣慰和庆幸。
***
二皇子府。
秦明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面容灰败地看着宣旨的太监面无表情地将圣旨放到他的手上,然后,取出一个青花瓷的细颈瓶。
“秦氏,这杯酒是陛下最后的赏赐,谢恩吧!”
秦明顿时瘫坐在地。
曾经的他是父皇跟前最得宠的皇子,是朝臣眼中的希望,他离那个位置是那么的近。
那时候,他从未想过会有今天。
宣旨太监不耐烦地催促道:“秦氏,谢恩吧,我等也好回去交差。”
秦明紧紧攥着拳头,眼睛渐渐变得赤红。
然而,他将将从牙缝间挤出一个“不”字,大太监便使了个眼色,身后的金吾卫立马上前,扭住了罪人的手臂。
“滚开!”秦明发狂般怒吼,“我是皇子,谁敢动我?我要去见父皇,让我去见父皇!”
根本没人理会他的疯言疯语,两个力气颇大的太监上前,撑开他的牙关,动作粗鲁地将鸠酒灌了进去。
冰凉的酒液滑过喉管,激起火辣辣的痛感,秦明的吼声越来越弱,最后佝偻着身子倒在冰冷的地面。
一圈的侍卫、太监,冷眼看着他停止挣扎,死得透透的,这才抬脚出去。
不知谁“哼”了一声,低声说道:“皇子又怎么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
大皇子府。
秦安坐在案几旁,听完手下的回报,唇边露出畅快的笑。
心腹们揖道:“恭喜殿下,殿下计谋超群,吾等不及。”
秦安摆摆手,“秦明的手法并不高明,即便咱们不出手,父皇早晚也能查到——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父皇的‘病’,诸位有何想法?”
心腹一躬身道:“属下正打算禀报,咱们的人买通了一个为陛下解毒的御医,那人传回消息,说是黑鱼的毒性中有一味药极其难得,约莫是来自岭南。”
“岭南?”大皇子沉吟道,“先前我发现这黑鱼汤有问题时便怀疑过平王,没想到真的是他……”
心腹二开口道:“平王回京不久,陛下便被毒鱼所害,这也太巧了些。”
大皇子看向他,疑惑道:“你是说,这其中有隐情?”
那人连忙说道:“属下只是有些疑惑,按照平王的行事风格,不该留下如此大的把柄才对。”
大皇子点点头,表示赞同。
那人得到鼓励,再次说道:“再者说,平王若既然想在陛下身上做手脚,为何不直接要了他的命?何必只是下这种让人上瘾的毒药?”
“有道理……”秦安敲击着书案,吩咐道,“继续查,王御医那边也叫人盯好了,一旦有消息,咱们必须第一个知道。”
“是!”
*
与此同时,平王府。
佘老将重新配好的药汁倒入磨盘大的鱼缸,原本欢腾的黑鱼顿时安静下来,长着尖牙的嘴一张一合,本能地吞吐着水中的绿液。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大鱼的鳞片慢慢地褪变成灰白的颜色,尾鳍摆动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不再冲着周边的人露出尖利的牙齿。
佘老将一条小鲫鱼扔进鱼缸,大黑鱼不仅没有立刻冲上去将其撕碎,反而往旁边躲了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