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慕西叫下人拿来勺子, 小世子将剩余的西瓜一切两半,拿勺子在中间一挖,一大口甜丝丝的瓜瓤便进到了嘴巴里。
黎书“嘿”了一声, 笑道:“这个好!既吃得痛快,又不会脏了衣服。”
于是,便扔掉牙签,抓起勺子,学着小世子的样子吃了起来。
安慕西有样学样,顿时舒坦多了。
黎书边吃边乐,瞅着小世子赞道:“还是你主意多!”
“你刚发现啊?”小世子毫不谦虚。
黎书朝着左右看看,小声说道:“前段时间,那帮人比着劲地往岭南跑,没成想,端午都没过就乌拉乌拉回来了。坊间都在说岭南那地方邪气得很,不仅有‘鸟鬼’,还惊动了山神……浩浩,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世子眉头一挑,笑得可贼。
黎书吸了口气,试探道:“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小世子晃晃脑袋,“你放心大胆地想。”
黎书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一拍桌子,兴奋道:“浩浩,我就知道,八成是你搞得鬼!”
这样的“丰功伟绩”,即便黎书不问,简浩也早想显摆了。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小世子绘声绘色地把那几天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至于银矿,由于涉及到平王殿下,简浩特意没提。
黎书听得一愣一愣的,时不时拍着手笑上一通。
安慕西也不由地露出笑意。
秦西遥过来给他们送点心,恰好看到宝贝养子难得的笑脸,不由地感慨道:“当初侯爷把他送回京城,本王还不同意,此时看来,倒是回来对了。”
小世子听到他的声音,机灵地转过头,脆生生地叫道:“七王叔!”
秦西遥应了一声,笑着走过来。
黎书连忙站起来,恭敬地行礼,“晚辈见过七王爷。”
秦西遥温和地笑着,拍拍他的肩,声音空灵动听,“见过许多次了,小梨子怎么还是这般生分?”
突然被长辈叫到“外号”,黎书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安慕西挥退下人,亲自给秦西遥搬了竹椅,暗搓搓地放到自己旁边。
秦西遥只当没有发现儿子的小心思,随意地坐下,亲切地问道:“浩浩和小梨子第一次来王府,你们说说,本王这府邸与镇北侯府相比如何?”
小世子答得干脆而直白,“这里好看。”说完又补充道,“好看得多!”
如果说漠北王府的景致如同出自大家之手的写意山水,镇北侯府只能算是路边摊上的泥人,还是最粗糙的那种——如何能放在一起比?
黎书虽然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王府一步一景,处处精致,侯府敞亮豪放,简单随性,各有各的好。”
秦西遥看着两个性格迥异的少年,眼中染上浓浓的笑意,“小西能交到你们这样的朋友,本王也就放心了。”
安慕西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脸上带上几分不情愿,“小爹,能不能不走?”
秦西遥拍拍他的手,温声道:“最多过完中元节,若是再晚,那位该寝食难安了。”
安慕西抿着嘴,显出几分孩子气。
秦西遥眉眼带笑,调侃道:“小西若是能在七夕那日选个小娘子,我就算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安慕西一听,面色微微发红。
秦西遥调侃了养子一通,心情颇好地走了,留下三个小少年,又有了新的谈资。
“我听说皇后娘娘在给楚郡主选婿,七夕便能定下来。”黎书一边吃西瓜一边八卦。
他六姐是皇后身边的女官,这消息定然不假。
简浩撇撇嘴,“就那个大灯笼,选谁谁倒霉。”
黎书扑哧一笑,又忍不住把捕鸟的话题重新提了起来,“虽然没人敢去岭南捉鸟了,其他地方却遭了殃,唉,就连京郊都听不到多少鸟叫了。”
“根源在七彩羽衣,若是没人穿,便没人做。”安慕西一语中的。
黎书哀叹一声,“可不是么!能不能想个办法,让小娘子们不再对这种穷奢极欲的东西趋之若鹜?”
小世子咔嚓咔嚓吃着西瓜,不屑地哼了一声,“一身鸟毛,有什么好看?我家美人娘亲就算披块布出去,都能甩她们八道街!”
黎书深以为然,“安雅长公主的风仪自然无人能比,我第一次见的时候险些以为看到了九天之上的神女。”
就连安慕西都点了点头,“若是安雅长公主多在人前出现,即便楚郡主穿着七彩羽衣,也不会有人去看。”
小世子喝了西瓜汁,自豪地点点头。不知想到什么,动作突然一顿,眼中迸发出一道亮光,“我有办法了!”
他把瓜皮一扔,胡乱抹了下嘴巴,嚷嚷着就往外跑,“你们等着啊,要是这事儿能成,我保证没人再对鸟毛衣服感兴趣!”
黎书和安慕西对视一眼,皆是不明所以。
*
另一边,秦西遥回到前院之后便和身边的人说起了闲话,“听说本王那个侄儿已经十来天没见到心上人了,若是本王告诉他小世子此时在本王府中,你说,他会不会来?”
随从笑笑,躬身应道:“平王殿下是重情之人,就算不为着小世子,也会想着来看望您的。”
秦西遥瞅了他一眼,轻声笑道:“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么?”
随从掩着嘴,嗤嗤地笑。
不知道想到什么,秦西遥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本王今日就做回好事,叫人给平王府报个信儿吧!”
随从躬身应道:“是!”
彼时,秦渊原本在看岭南邸报,矿上有几件急事需要他处理。
听说小世子在漠北王府,平王殿下立刻放下手头的事过去堵人,结果,他刚从正门下马,小世子便从侧门跑了出去。
平王殿下当时的脸色呀,即便多年之后想起来,依然能叫七王爷笑得前仰后合。
***
另一边,简浩急吼吼地回了公主府,一眼就看到美人娘亲正坐在桂花树下,和一个背影挺好看的男人喝茶。
小世子顿时对这个人好奇起来——在他十六年的记忆里,公主府可从来没有接待过客人,男的女的都没有!
然而,等到对方转过头的瞬间,小世子的脸一下子僵住了。
——竟然是情敌!
安雅长公主放下茶盏,温声道:“浩浩,快过来。”
小世子僵着手脚,机械性地走过去。
安雅长公主拉着他坐在身边,介绍道:“浩浩,敏行是为娘姨母的独子,论理,你该叫一声‘舅舅’。”
小世子又是一愣——有没有这么巧?!
江敏行笑得有些拘谨,眼睛里的情谊却骗不了人,“浩浩同阿姐长得十分相像,愚弟第一次见时竟没认出来。”
安雅长公主笑笑,亲手给他斟上一盏茶。
江敏行慌忙接了。
灰灵扑愣着翅膀,从树上飞下来,绕着小世子转了一圈,却停在了江敏行肩上。
江敏行一路上已经和灰灵十分熟悉,因此并未大惊小怪。
小世子心里却咕咚咕咚冒着酸水——就连蠢鸟都喜欢他!
安雅长公主暗自纳罕,灰灵的表现实在耐人寻味。
她压下心底的疑惑,温声说道:“自从姨母过世后,你我也有数年不见,此次回京,敏行可是要多住上些时日?”
江敏行下意识地回道:“愚弟此次随平王殿下一同回来,只为看顾世子爷的身子,若能确定他无大碍,我便会即刻返回岭南。”
小世子拼命给江敏行使眼色,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安雅长公主手上一顿,惊讶道:“浩浩的身子?”
“哦,”江敏行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实话实说,“浩浩腹内多出一个硬块,只在狼形时才会显现,愚弟估计该是他服过化狼石的缘故。”
安雅长公主放下茶盏,看向简浩。
简小世子腆着脸撒娇,“娘亲,没事的,不用担心,江、舅舅也说了,是化狼石的缘故——真的,一点都不疼!”
“让为娘看看。”安雅长公主声音依旧温和,语气里却带着股不容拒绝的滋味。
小世子闷闷地“哦”了一声,又狠狠地瞪了江敏行一眼,这才鼓着小脸,变成了狼形。
安雅长公主把他从衣服堆里抱出来,素白的手在软软的肚皮上逡巡,很快就找到了那个鸡蛋大小的硬块。
小世子抬起毛乎乎的下巴,在安雅长公主手上蹭了蹭,“嗷嗷”叫着安慰。
安雅长公主指间轻颤,眼中露出震惊之色。
灰灵飞过来,落在她的手腕上。
江敏行慌忙安慰,“阿姐不必担忧,世子爷并无大碍……我、我定当尽心诊治,不会叫他出事!”
安雅长公主垂眸,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敏行多虑了,浩浩的确没有大碍,我只是……有些吃惊罢了。”
说着,脸上再次浮现出温和的笑,如玉的指尖点在小奶狼黑黑的鼻头上,“浩浩近来饭量如何?吃得可好?”
“嗷!”——吃得可多!娘亲不用担心!
安雅长公主点点头,喃喃道:“是该吃多些。”
小鼓包似乎是察觉到长公主的触碰,突然变得活跃起来,打着滚儿地顶着长公主的手指,几乎要隔着肚皮跳出来。
小世子“嗷”的一声,毛乎乎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安雅长公主一惊,下意识地将手指拿开。
没成想,小鼓包却动得更厉害了。
如果此时它能说话,想必一定会叫起来,“祖母!祖母!要祖母!”
第122章 端午·劫色
直到安雅长公主重新把手放回去, 小鼓包才安静下来, 隔着软软的肚皮,高兴得扭来扭去。
简小世子有点蒙——结、结石是活的吗?
琥珀色的圆眼睛愣愣地看向美人娘亲。
安雅长公主挠挠毛绒绒的小狼下巴,好看的眉眼含着暖意, “浩浩不知道么?”
“嗷?”是因为化狼石吗?
安雅长公主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指间变得更加温柔, “或许有化狼石的缘故, 还有旁的。”
小奶狼动了动耳朵,奶声奶气地“嗷嗷”叫。
——还有什么?
安雅长公主唇边漾开一朵笑花,指尖点点他的小肚皮, “这么重要的事,要浩浩自己发现才好。”
“嗷……”不是生病?
轻轻摇头, “不是。”
“嗷?”不会影响吃好吃哒?
笑意更深,“可以吃很多。”
“嗷!”妥了!
小世子顿时摊开四肢,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既不妨碍吃又不妨碍喝, 管它是结石还是什么!
*
江敏行告辞离开, 简浩陪着娘亲和阿姐用晚饭。
吃到一半,他才想起正事。
小世子抓着筷子, 乍乍乎乎地说道:“娘亲娘亲, 今年宫里的七夕宴您去不?”
安雅长公主放下碗筷,温声道:“要去的, 你三位姐姐都到了合适的年纪,为娘要协助你祖母替她们好好相看。”
简冰露出几分羞色,声音轻轻柔柔, “叫母亲费心了。”
安雅长公主拍拍她的手,笑得十分慈爱。
小世子高兴地拍拍桌子,“太好了!”
安雅长公主面露笑意,“浩浩又有了什么主意?”
小世子凑过去,咕唧咕唧说了一通。
长公主起初有些犹豫,却架不住小世子软磨硬泡,最后只得答应下来。
简冰既期待,又有些忐忑,反复思量了许久才鼓起勇气毛遂自荐,“我会些针线,奶娘在入府之前也是京城有名的绣娘,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打打下手……”
小世子往嘴里塞了一块太师饼,含含浑浑地说道:“三姐你就别谦虚了,你之前给我做的抹额、暖袖还有小荷包,就连七王叔见了都夸好——这事儿就交给你了,奶娘也辛苦些,事成之后给你俩包个大红包!”
简冰一听,忙说不用。大红包她不在意,只要能出些力,她就觉得十分高兴。
母子三人温温馨馨吃了顿饭,又敲定了正事,小世子这才拍拍肚皮,坐上回将军府的马车。
简羽昨日送来一筐香瓜,用凉凉的井水镇了,安雅长公主命人切成小块,用竹签串好,叫简浩在路上吃。
小世子舒舒服服地躺在马车里,吃着香瓜唱着歌,一不留神儿,车里蹿进个人来。
“打、打劫?” 小世子一惊,结结巴巴地替人家把台词说了。
对方黑着脸,把人往怀里一搂,“劫色!”
***
宽阔的官道上,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行在最中央,车角挂着桃木牌,黄色的穗子坠在下面,一荡一荡。
车内,小世子跨坐在平王殿下的腰上,咧着嘴笑,“你不是要劫色吗?劫呀劫呀!”
平王殿下捉住那只作乱的手,眸色深沉,“浩浩,你确定要这样?”
小世子扯开他的衣襟,整个一只趴过去,脑袋上下乱点,“要要要!”
平王殿下勾起唇角,修长的手指挑开腰扣,原本就穿得清凉的小世子顿时变成裂了口的熟柿子。
到底顾及着场合,衣裳并没有完全褪下来,只将上衣敞开了,裤子褪到腿弯,水蓝色的袍子衬着莹白的肌肤,别有一番风味。
温热的大手从颈间滑到腹侧,平王殿下拍了拍鼓起的小肚子,轻笑道:“晚饭吃的什么?”
小世子主动把嘴巴凑过去,啃在棱角分明的唇上,嘻嘻笑,“嘴里还有,你尝尝。”
平王殿下扯开嘴角,手指捏捏坚实的小屁股,笑道:“一嘴的香瓜味儿。”
小世子嘻嘻笑,又凑上去啃了好几口。
平王殿下仿佛捏上了瘾,手上时轻时重,墨色的眸子染着笑意,细细地观察着心上人的反应。
小世子似乎被捏到了痛肉,嘶的一声,不满地嚷嚷:“疼疼疼!”
平王殿下连忙把手放开,改用掌心轻轻地揉,嘴上却说:“这就疼了?”进去的时候……可怎么办?
小世子只顾着撒气,并没有领会深层含义,“啊呜”一口咬在平王殿下的肩上。咬了一口还觉得不解气,一连几下,给他咬出来一朵小梅花。
完了还抬着眼皮威胁,“你说疼不疼?”
平王殿下没说话,手指在巴掌大的盒子里一抹,灵蛇般探向某处。
冰冰凉凉的感觉袭遍全身,车厢内飘散出一股清香的气息。
小世子眼睛瞪圆,扭着身子去看,“是什么?”
平王殿下将人扳回来,细细地吻。
小世子被亲得晕晕忽忽,背过小爪子挠挠屁股,不期然碰到一只温热的大手。
大手将小手拿开,声音低沉而有磁性,“保养之物,可让浩浩免于受伤。”
小世子撇撇嘴,嘟囔道:“我才不需要。”嘴角却高高地扬了起来。
平王殿下怎么看怎么喜欢,喟叹一声,将人压在身下。
腰下一沉,眉间柔情更深。
小世子闷哼一声,澄净的眸子里不由自主地晕上水色。
平王殿下快快慢慢地动着,小世子高高低低地叫。
马车颠颠簸簸、摇摇晃晃,凭添了许多乐趣。
老车夫甩着马鞭,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只可惜耳朵背得很,连自己唱的是啥都听不到,更别说其他动静。
***
御史中丞沈安儒吃过晚饭,正在家里拟折子。
长子沈墨之跪坐在一旁,伺候笔墨。
一个个整饬的字迹呈现在白纸上,沈墨之渐渐露出讶异之色,“父亲这是要……参大皇子?!”
沈安儒头也不抬,依旧有条不紊地写着。
沈墨之惊疑不定,却也没再贸然开口。
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沈安儒才提起手腕,将笔置于架上,不紧不慢地回道:“御史台有监查百官之责,皇亲国戚亦在此列,为父参大皇子一本,墨之觉得有何不妥?”
沈墨之连忙应道:“御史之责理所应当,并无不妥,只是……”
沈安儒瞅了他一眼,语气渐沉,“说。”
沈墨之形容更为恭谨,小心应道:“儿子只是觉得,如今大皇子正得圣心,可谓是如日中天,朝中诸臣也多有支持,保不齐将来……父亲今日这一本奏得可值?”
沈安儒哼笑道:“为父不唱为国为民的高调,单说值不值。且不说他侵占百姓之地私开盐井,本就该奏,只说将来之事,大皇子他——”
沈安儒哼笑一声,摇摇头,“他还不够格!”
沈墨之愣了愣,不解道:“父亲,儿子斗胆一问,您是要参与党争了么?记得儿时您时常教导我,咱们沈家向来是保皇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