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在这摩云洞内细嚼慢咽吃了顿素斋,牛魔王解释为玉面狐狸不愿吃荤腥污了口气,反而喜爱些素菜,洞内倒是有大把的素菜候着,他又说起了红孩儿生母铁扇公主,免不了叹了口气,同猴子交心起来。
“我歆慕她,爱慕她,兢兢战战,恨不得将全身心付于她,然而十年、二十年、甚至百年弹指一瞬间,她仍对我冷淡如初,视我如同菜肴,每日要享用,却别无其他用处,我恼怒离开,也毫无反应,却只惦记了那些菜肴,仿佛我可以随时随地离开,只要她想吃了,我在即可,这日子还有甚么意义?!”
猴子若有所思,看着牛魔王身旁那个狐狸精。
“怪不得长兄你喜欢这种调调来,行床帏之事时捏诀变个身躯?”
狐狸精笑得花枝乱颤,恨不得当场逮了个石凳,让猴子也感受把变个身躯。
“叔叔莫要多想。”
狐狸精瞬间变换了声音,顶着二八佳人的娇柔面孔,口中吐出的却是男性声音,
“我同牛魔王,也是各取所需。”
第105章 定情缘
牛魔王觉得这个解释纯粹是多余了,或许又没有, 因为他终于在猴子脸上看到了其他的表情, 震惊?诧异?感叹?大概皆有之,都并不是些什么好的形容词, 猴子伸手想要来拍他的肩, 手落在了他肩上, 忽又拍不下去了。
猴子叹了口气。
“小弟能理解你, 昔日长兄你处处被女妖所拒, 如今拥有一个, 恍若拥有千百个,变幻不同面貌不同体态, 连男女都可变,怪不得不要山妻要美人……”
牛魔王看着猴子那一脸小弟能理解你的笑容,觉得怎么看怎么憎恶,但两妖刚达成了统一目标,久别重逢的兄弟感情仍需培养, 被齐天大圣反水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能搞定的事情,牛魔王甚至觉得他亲生儿子都要时刻反水他。
“……好说。”
牛魔王有些咬牙切齿地回应着。
两妖盘算了下计划,大多数为牛魔王提议,猴子挑出了几个点来, 首先是分成, 这点极为明确,和尚归猴子,其余归牛魔王, 然而牛魔王心中却想着仍要将和尚也拿到手——他这七兄弟的感情坚固时坚固,脆弱时就如同眼前这猴子,在三藏肉面前脆弱到不值一提,但他并不会表现出来,如今对方窝里反是个好兆头,傻子才将这兆头掐死在面前。
随后便是如何拿下和尚及猴子的一群师弟,牛魔王则提议了个宴会,权说先佯怒一把,因为红孩儿与命定之事,随后猴子劝说,牛魔王装作息怒,为自己儿子举办宴会,届时宴会上在菜肴中放些难以察觉的毒,便能不知不觉放倒这一群取经者。
这个计划听起来周全得很,但需要猴子在其中插针引线,父子生隔阂,兄弟闹矛盾,随后父子谅解,兄弟团圆,心情放松之时,最好一网打尽。
两妖这就谈罢,牛魔王重新整理披挂,头戴水磨银亮熟铁盔,身贯绒穿锦绣黄金甲,足踏卷尖粉底麂皮靴,腰束攒丝三股狮蛮带,喝尽了杯中的酒,操起那明晃晃的混铁棍,一棍打向猴子去。
猴子虚晃了几招,两妖从洞内被狐狸精赶到了洞外,狐狸精生怕他们打碎了什么石凳石桌,二八佳人掐着细腰,彪着一声粗亮嗓音,将那两妖赶了出去,牛魔王骂骂咧咧,一边斥责猴子害我小儿牛圣婴,一边又喝猴子调戏我爱妾,他爱妾正倚在了洞口,朝着牛魔王挥了挥手绢。
两妖从积雷山摩云洞一直打到了天上去,又在天上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最后猴子败逃,牛魔王心中纳闷着是这猴子佯装打不过,还是真武艺衰退,在猴子身后紧追不舍,很快就赶到三藏所暂时停留的那庄院去。
那庄院老者听闻半天中妖怪打斗之声,险先被唬的四肢发软,等到那妖怪真落在了他面前时,一口气未有提上,晕死过去。
三藏一行人从内屋走出,红孩儿还未有见到来者,便先从妖气中感受到了倪端。
牛魔王也有心来看一看,自己孩儿所谓的命定之人到底为哪个,曾经二弟蛟魔王也说土地告知他,那罗刹女与自己有一段天上注定姻缘,妖怪不信神仙,却也信命中注定,天赐良缘,他双眼煌煌,瞪着那从内屋出来的几个。
领头的那一个光头和尚让他瞬间产生了种微妙的感觉,大抵是雄性见到了比他更为出色的雄性,而产生的下意识抗拒感——这位应该就是那大名鼎鼎,除妖降魔不在话下,连眼也不会多眨一下的三藏法师,一路来众小妖又兢兢战战传闻他为三藏魔头,乃西方如来佛也镇压不住的恶魔转世,长相果然出众,气质非凡,光是站立在原地,便有一股让人不敢亵渎的气质。
牛魔王忽然庆幸他小儿并非迷恋上这个和尚,对方看来就不是那种和尚中的善茬,自家小儿即便是一路送他送到西天,估计也不见得会被多看重一些。
而在那个和尚身后,另有几位,说是出家人取经者,看起来浑然不似。
一位穿着件深蓝衣袍,身形挺拔,也不束冠,黑发披散,嘴角笑容慵懒至极,似乎连眼底都含着笑,只不过眼神大多落在了他身前的和尚背影上,撇过牛魔王一眼时,恍若看到了一头寻常的哞哞叫的牛。
一位红发烈如灼烧,只留短短一寸,穿着件黑袍,表情漠然,身形挺拔,看起来更像是一位将领或是打手,与和尚沾不了半分干系。
而最后那一位却是一匹膘肥体壮的白马,马是好马,毛亮,顺,体态优美,连着双眼也炯炯有神,他的儿子就站在马旁,牵着马缰绳,活脱脱一个马夫。
牛魔王觉得那猴子在诳他。
西海龙王三太子敖烈?莫非是那个看起来像多情种的男人?还是那个冷面无心的男人?后者与太子这一称呼实在搭不上边,那应该便是那个多情种,粗粗看来,就觉得并非什么良善人。
红孩儿并不待见在狐狸精肚皮上的他爹,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而牛魔王率先做出了反应,他从云端上降落,直直冲向了那个多情种,横在了他面前,倒眉竖目,吹毛求疵。
“你就是那个家伙?!什么命定的情缘,就是你?就是以这相貌迷惑我小儿圣婴?!”
大概以八戒为首,这师徒几个齐齐心中感叹了句,妈的智障。
猴子一脸古怪笑容,他持着金箍棒在云端看戏,牛魔王哼了一声,围着八戒四下打量,极为不满。
自己儿子什么眼光,千挑万挑,竟然挑中了个风流情种,看起来就手段多端,怕是情场老手,哄着自己儿子不着东不着西,或许这皮肉吃起来还不错,白白嫩嫩——
那被判断为风流情种的男人抽了抽嘴角,他反手按住了那匹好马,言语恳切,对着牛魔王解释道,“非也非也,这才是你儿子的命定情缘。”
第106章 圣婴儿
牛魔王听了想杀人。
他山妻,尽管本体是一把芭蕉扇, 但好歹已经修炼成形, 容貌体态无一不娇美,当初若那蛟魔王告知他, 他的命定情缘是一把芭蕉扇, 少说也要将那把扇子折断。
被他拦住的那个风流情种又言语恳切地解释了一句, 顺带提了提身份。
“我堂堂天蓬元帅, 三藏法师爱徒, 定不会诳你。”
牛魔王想着对方口齿不清, 方才那句话硬是没有听清楚是二徒还是爱徒,然而这并不打紧, 重点依旧落在那匹马上,他还在心中称赞了一句马不错,并非寻常凡马,但无论是仙家的马也好,还是凡人的马也好, 怎能配他堂堂圣婴儿?!
“圣婴,到你爹爹这处来,可是他们诳着你,让你同一匹马说甚么劳什子的姻缘?!”
牛魔王怒气勃发, 然而红孩儿半点也不理睬他, 反而是冷冷看他一眼,还要出口嘲弄一句,“马?同你那狐狸精怎比较。”
“马又如何, 命定姻缘又如何,我心中所向便是他,眼中汲汲所求便是他,他是马也好,是人也好,都是我红孩儿需敬之重之,哪得你来指点一二!”
牛魔王心中一怔,他想着这话真是耳熟啊,仿佛数百年前,他也是这样豪气万丈,同着蛟魔王一干说道,说罗刹性子冷也好,性子古怪也好,都是我心中仰慕之人,听不得任何闲言碎语。
他的儿子果然还是像他的,尽管在外面上半点不像,那俊俏的模样与他娘亲出如一辙,但这性子果然还是他一脉的火爆脾气,劝不得,说不得,动不得。
他在原地心中柔肠百段,但看着那三藏法师,又硬下心来,纵使猴子诳他,那只不过是还未有化形的一匹马,他也能灌输点妖力,让其化形出来,而唐三藏确是必须要拿下!
三藏看着半空中的猴子,心中料想应是对方搞不定,又多说了几句关于命定这事,才导致牛魔王怒气冲冲,提着棍子就杀将过来,而那牛魔王才说了几句,忽然转身,提着混铁棍就朝他砸下。
牛魔王原本算着擒贼先擒王,哪料眼前这个和尚筋力十足,一杆禅杖舞的虎虎生风,那几个徒弟让了开来,还要称赞叫好,这让牛魔王不得不收了轻佻心理,双手握住混铁棍,同和尚面对面硬杠上,和尚衲衣滑落袖子,露出了一截结实的小臂来,肌肉线条蔓延而上,内在身躯的硬朗可想而知。
如此坚硬的肌肉,那要放一锅浓汤,八角五香,好好炖一炖,才能让肉汁四溢,肌肉散而不柴,最后放些菌子收汤,不知臀部处的肉是肥是瘦,若是肥,可与蒜薹一起煎炒,炒出些人油来,拌着其他小食吃,若是胸部那些的肉,腰腹间的,连片切下来,裹些料,放入汤内快速洗一洗,大概薄如纸韧如丝,半点也不得浪费。
至于耳朵嘴唇舌头手指,可煮熟后切了凉拌人油,放些酸味的汁,夏日同小酒一起,别有些风味,只可惜舌头不大,不然用人油煎一煎,倒也是风味十足。
或许是多年来的习惯,牛魔王已经盘算出了那和尚身上每一块肉的最终下落,这三藏全身肉都是宝,一口肉汁都不能浪费,届时先倒掉了放血,热气腾腾全部喝下,而后再炖煮,至于他的那几个徒弟,猴子有所忌惮,剩余两个不知什么妖怪,也全部作为配菜,挨个吃掉了事。
三藏觉得那牛魔王望着他的眼神有些不大对,不像是看仇人,倒像是看到了什么珍稀美人,要一口一口吞下去的感觉,尤其是望着露出来的肉,眼神中带了刀,要将它剜下来。他有些毛骨悚然,想着对方是妖怪,或许就喜欢这种吃人的调调,大抵他以前寺庙中看着那满地绿油油蔬菜,也是这种心情。
牛魔王觉得自己与那个筋肉和尚打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要猴子救场了,然而猴子却在半空中冷了一脸笑容,提着金箍棒冲了下来,悍然立在了他的面前,将三藏护在了身后,二话不说,就上前开打。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牛魔王忽然被猴子吃了一记,那棍棒打着生疼,他倒吸了口冷气,看着猴子步步逼近,脸色阴沉,反而与他记忆中的那猴子肖似了。
“大哥,你说要和解,我才由你来,你盯着我师傅不放,却又为何?”
牛魔王不得不改了眼神与口风,那个和尚在战利品规划上,确实是先属于猴子的,他要动手,也不能在结盟刚开始,就因为抢夺战利品规划,而导致整个计划落空。
“……是我的过错,刚刚惦记小儿,一怒之下,动了些其他念头,还请圣僧饶过。”
牛魔王扔了混铁棍,诚心诚意道歉说道,猴子这才收缓了冷淡脸色,将金箍棒横在一旁。
演戏同样要演到底,儿子尽管不屑于他,但毕竟血溶于水,他又怎会对儿子凶狠溢于表,一匹马也就是一匹马,儿子还是他的儿子,他的牛圣婴。
“你记恨你爹,我知晓,你若喜欢,我同意,你要随圣僧上路,我也同意,只不过切莫学你爹这般浪荡模样,好生对待你命中之人。”
牛魔王或许这几句话说的情真意切无比,他自谓将生命一大段的时光投在了罗刹女身上,无论对方待他如何,结果又如何,他总在这段感情中先感动了他自己,觉得自己对不起罗刹女,却又在现实中,恼怒对方仍旧是冷冷淡淡,不得不在狐狸精身上找那段需要慰藉的情感。
儿子决不可走他的老路,那匹马无论如何他都会留下,等待儿子自己想通的一天,他牛魔王或许被情感耽误了些时光,沦落到现在有家难回,有儿子不认的地步,但他儿子绝对不会。
“圣僧或许不知,我同你那大徒弟孙悟空原本是结拜兄弟,我为大哥,他为七弟,如今我儿又要随圣僧上路,这前方火焰山也只有我山妻芭蕉扇能解,我山妻器灵化身,常年茹素,不如圣僧随我去,在我山妻处宴请圣僧,取芭蕉扇灭八百里火焰山。”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已经随手乱取了。。。词穷的我,哪天取名标题名为:取不出,也请不要打我。。。
第107章 黄雀后
作者有话要说: 前情提要:牛魔王与猴子设了计划,要请三藏师徒赴宴……
仍旧是火焰山+真假美猴王
另,如后面有进度同原著小说不同,绝非我加快,而真的是写不出大纲,跪
玉面狐狸翻过了山头。
她提着罗织裙, 仿佛是在山间错步飞跃一般, 裙摆从山间盛开的花上碾压过, 留下斑驳零星的花苞汁液。
从积雷山摩云洞到翠云山芭蕉洞有些距离,玉面狐狸原本是不知晓这段距离的,然而此时她心中有种强烈的悸动在召唤她。
感受到了……这种从胸腔内快要跳跃而出的情感。
玉面狐狸第一次迎接这种情感, 她有些懵懂不知所悟, 一边飞快行走时, 一边纤纤素手捂住了胸腔,在娇软之处感受到了更为强烈的心跳声。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变了方向,她知道有某位在前方等着她,是这段感情的起源与宿命,玉面狐狸提着裙子从山涧上一跃而下,她赤着双脚落地到了溪水之中, 溪水之凉, 竟是不能改变她心窍中的火热。
玉面狐狸跑了几个山头, 她远远见到了那写着芭蕉洞,便立住了脚步, 仿佛有潺潺溪水流入了她的心窍中。
若有他人在一旁,定会感叹于这貌美女子眼中的痴痴情意,她翘着螓首, 蹙着蛾眉, 望着那芭蕉洞三字,红唇半开半合,约莫是有大段的甜言蜜语和无限回念要同这芭蕉洞述说。
玉面狐狸同那牛魔王确实各有所需, 牛魔王索取他在铁扇公主身上得不到的慰藉与柔情,而玉面狐狸索求的却是大妖的情感,妖怪但凡未有开窍,懵懵懂懂,即便是妖力高强,也是粗浑一个。然而牛魔王不同,他与玉面狐狸撞见那刹,玉面狐狸便感受到了对方眉眼中展露无遗的忧愁。
爱恨嗔痴怒,牛魔王一个不落,玉面狐狸以色相与身段授之,取之以点点滴滴情感,其中以爱为最盛,牛魔王恍恍惚惚只觉自己对于铁扇公主并非那么情种深种,却不知枕旁妖怪开始日日夜夜入梦相会那穿着纳锦云袍的仙子姑娘。
玉面狐狸摇身一变,他变幻成了山中与那猴子见过的皮相,又不知怎地给自己加上了一对角,前挪后移总觉得貌丑,最后越调越小,如同顶着一对猫耳般,才敛一敛长袍,拾级而上,去那芭蕉洞见梦中仙子。
仙子姑娘应当是独自在洞府内,整座翠云山静谧的很,只剩余微末鸟呼水盈之声,玉面狐狸在洞府门口咳嗽了几声,却没有哪个搭理他。
他左思右想,给自己变出了一篮酒食,便提着那酒食往洞府内走,才走了约莫十五二十步,就见到了坐在石凳上的那个仙子姑娘,与他梦中一模一样的纳锦云袍,仙子姑娘趴在了石桌上,她侧脸熨帖着冰凉石头,手指摆弄着桌上的花朵。
玉面狐狸大概是被九重雷劫刹那间劈中了,从牛魔王身上汲取多日的爱意如同山洪崩裂般爆发,篮子从他手中摔落,他兢兢战战地喊了声,“仙……仙子?”
仙子姑娘给了他一个与看石桌没有任何分别的眼神,然而玉面狐狸却看到了诸多画面,从他脑海内一闪而过。
从天而降的仙子,挥着芭蕉扇扇灭火焰,臂弯内挎着一篮糕点的仙子,从山间缓缓步行而来,玉面狐狸平生第一次感受这种开智大妖才会拥有的强烈情感,仿佛情感在催生他的妖力,而妖力又推波助澜,让他心跳砰砰加速。
他强按镇定,又变出了些花儿与糕点酒菜,在石桌旁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