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果又情不自禁地多偷看他几眼,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幻觉之中看到熟人的脸,令他有些无言以对。就不知道这是向云飞的祖宗,还是这个场景生成得比较随意敷衍,NPC全都套用熟人的脸。
怕不是待会还有邬仪,或者是那只有点麻烦的幽灵。想到这里,戚果又有些期待起来。
古人向云飞下了车,旁边两个仆从立即迎了上去,一人在前头引路,一人则站在他左侧。而戚果和另一人则是在他右侧和身后,四人将古人向云飞几乎是严密地包围起来,其训练有素让戚果看得啧啧称奇。而除了四人外,更是有两列戚果刚刚没瞧见的守卫跟在后头,俨然一副达官贵人出行的样子。
戚果不由得在心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果然古人向云飞是个坏蛋,不然何必这么怕死?
一行人往前走去,路边的平民百姓也纷纷往两边退去,给这声势浩大的一群人避让出一条道路,免得冲撞到了他们,自己也得遭罪。
戚果跟在古人向云飞的右手边,这回倒是走得挺胸阔步的,目视前方,似乎为了给自家主人撑场面。这也给了戚果更好的观察视角。
这是要去……买卖人口?
正前方跪着许多人,皆是灰头土面,衣衫褴褛之人。又有几人站立在跪者之间,来回走动,或是引人上前观察,或是在与人讨价还价。
这赤裸裸的封建糟粕,戚果看得不大舒服,也不太忍心去看有些被人贩子打得鼻青脸肿,伤口甚至还在流血的奴隶。
古人向云飞看到那些脏兮兮的奴隶时也皱起了眉头。与戚果的不忍相反,他的神情摆明了在嫌弃那些奴隶脏了他的眼。他停在离奴隶堆稍远的地方,话也未多说一句,只矜傲地抬了抬下巴,一名随从立即上前,替他与那些人贩子交谈。
这又有些奇怪了,古人向云飞明显就是贵族阶级,这样的人怎么会亲自来买卖奴隶?明明只需要吩咐一声便好。
那名随从与人贩子的交谈声戚果听不清,只好盯着他们的动作,意图从中猜出些什么。人贩子听了什么,露出一口黄牙,挂上讨好的笑容连连点头,做出个让他们稍等的手势,便转身与另外一名人贩子招呼了些什么。
不一会儿,戚果便看到他抓着几名奴隶,推推搡搡十分粗鲁地将人推到了前面。
“爷,女的都在这里了。”那人贩子声音洪亮,倒是让戚果听得清清楚楚。他转头看着地上那四个女性奴隶,蓬头垢面灰扑扑的,完全看不出性别,只能看得出她们个子更瘦弱。
随从掏出银两付款,人贩子露出满意贪婪的笑容,交易成交。古人向云飞点了点头,依旧是不拘言笑,转身而去,上了辇车。而那几个女奴隶则是被捆上手脚,丢进了另一辆辇车之中。
戚果这才发现另一辆辇车车厢中,几乎塞满了奴隶。
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像是听到了戚果的心声似的,古人向云飞忽然在车里道:“还差几个?”
戚果不受控制地张口回话:“回王爷,还差十个。”声音是他自己的声音,莫非这里也有一个古人戚果不成。
差距真大,都是古人,向云飞是个王爷而他是向云飞的随从。戚果心中感叹一句,又听到古人向云飞叹了一句:“离雩祭还有几天?”
“两天。”戚果道。
雩祭又是什么?
“还来得及。”古人向云飞的声音没有刚开始时那么紧绷,显然是放下心来。
怀着满肚子的疑惑,戚果就这么看着这一群古人穿梭在这个城镇里的几个集市之间,东凑一点西凑一点地买了两车女性奴隶。
当最后一个奴隶被关进车里时,戚果听到随从之一与古人向云飞报告:“王爷,祭品买齐了。”
祭品?祭品?!
戚果并不是笨蛋,在这个词出来之后,他瞬间明白了今天他们在做的事情——王爷向云飞受命在城中采买为了雩祭而准备的奴隶。
他刚一想明白,只听到脑中如同尖针落地一般地响了一声,面前的所有一切,来往的百姓,古色的街道,造型独特的辇车,谦卑的随从,场景再一次模糊起来。
第三次转场,戚果可以说是驾轻就熟,就算面前出现的是一个极其宏大、令人震撼的场景,他也并未失态。
一片广袤无边的旷野之上,乌云滚滚涌动,日光半点不泄,风更是半点也无,闷得发热,却也沉得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连草也不敢摇动的荒野中,乌泱泱地跪了一群大群人。他们身着颜色统一的祭祀服装,面容庄严虔诚,口中喃喃低语。戚果听不懂他们在念叨什么,只知道天台上的祭师念一句,他们便跟一句。
这唯一的天台是临时搭起,只为了这一场期待已久的祭祀。大旱三月,举国上下,作物枯死,农户颗粒无收,饿死数万百姓。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打得这个国家无法还手,比旱前衰弱了几倍有余。
这一场祭祀,为了求雨,也为了给这个即将走向灭亡的国家求得一个希望。
戚果跪在众人之中,他没办法抬头,只能听台上的祭师如念咒一般地将这三个月发生的一切念出。如果他能抬头看看的话,就能看到祭师今日的脸涂得雪白,而嘴上却涂得通红,与最开始的精神污染是一样的面孔。
为保祭祀顺利,这群古人还准备了数千个名为雩女的祭品,只希望老天开眼,绕过他们的国家。
在这场祭奠中,古人向云飞扮演的角色是皇家的代理人。他奉命收集祭品,也代表了千里之外求雨心切的皇帝。
戚果作为一个现代人,自知难以去评判这些古人的做法,却依旧为了那些被当做牲口买卖的女奴隶感到一丝难过。
祭师将那絮絮叨叨又长又臭的话语念完,开始随着富有节奏感的鼓声跳起大神。而古人向云飞的声音在密集的鼓点中依旧十分突出,完全不逊色:“雩祭起——”
熟悉的模糊又出现在眼前,这一次的转场比前几次更快,几乎只用了几秒,戚果耳边便响起了哭闹之声。
此时此刻,他正身处那群被当做祭品的女奴隶之中。
祭品们被推落至已经挖好的深坑中,身上穿着与外面跪着的人一模一样的祭祀服装,脸上却涂成惨白,唯有嘴唇涂红。她们绝望尖叫,放声哭泣,互相推挤,意图从坑的边缘爬出去,却怎么伸手都够不到边缘,只能无助地看着填土一捧一捧地从头顶洒落,一点一点地将本就阴暗的天空遮盖。
这献祭的方式竟然是将人活埋。
不知道是受到奴隶们绝望的情绪感染,还是按照身体的意图行动,戚果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被恐慌所袭击,下一秒就要被活埋的绝望感让他难受到窒息,几乎也要哭叫出声来。
他忍不住也拼命地往边缘挤去,妄图从这死亡的恐惧感中逃脱升天,然而无论他怎么挤,却总有人将他推开,或者是——有人牢牢地扯住他的脚,不让他逃走。
戚果猛地回头,只看到一张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脸。
惨白一片的邬仪的脸上,那张血红的唇笑出一个诡异的弧度,正在轻轻地对他做出口型:
你跑不了。
*
“呵,倒是小看你了……”
陶鹤的身形被一阵看不见的风猛地打散,却又在三秒之内聚拢恢复到了一起。这么多年以来,他见过的怨灵不少,却没见过怨气如此阴森沉重的怨灵。
不过短短几个小时,这怨灵的怨气又增强了不少。最开始陶鹤刚察觉它的存在之时,它只不过能凝结出实体。然而就在这空间被制造出来,让它吸食不少恐惧之后,怨灵便已经成长到了这个程度,实在是快得有些可怕了。
诡异的嘻嘻笑声重复循环地在空间内响起,让陶鹤不免有些心烦意乱。这怨灵暂时还伤不了他,却已经能制造出假象,将他引来关在这里,若是再放任它继续下去,就算是他也没办法兑现自己给戚果的承诺了。
陶鹤心头一阵懊悔,却又重新操纵起阴风,准备新一轮的攻击。就在刚刚,他已经察觉到破绽之处。
小小怨灵,也敢难为他?!
在他的纵力一击下,困着他的空间顷刻倒塌,化作一团软泥似的与外面的大空间融合在了一起。
又回到了刚刚的地方,陶鹤却心中一紧——人类不见了!
仿佛是嘲笑他的后知后觉,一个比他阴柔不少、却更添诡谲,仿佛是多个不同年龄的女子声音聚合体响了起来:“嘻嘻,在找他吗?”
陶鹤怒道:“你把他藏哪里去了?!”
“吃——掉——了——嘻嘻……”
一时间,仿佛有无数个女子同时笑了起来,高昂的,尖利的,柔媚的,娇俏的,清脆的,粗哑的,凑在一起如烟花似的炸开,将陶鹤的怒气值点燃到最盛。
他不再与这怨灵废话,而是直接将自己的气息分成又尖又锐的多股,似飞鸟出林似的往四周灵活地冲了出去。
绝对会,找到你的。
真的绝了。
戚果不知道刚刚那一幕颇有些修罗场的味道,他只觉得自己此时的处境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
真的绝了。
他身体没办法移动半毫米,甚至比变成古人向云飞的随从更惨,连眼球都无法转动一分。
比被压在花果山下的那位惨多了。
仿佛时间又回到他进入那些乱七八糟的场景之前,面前一片黑暗。刚刚经历过被活埋的绝望,戚果觉得这黑暗竟然也变得熟悉可爱起来。
最值得安心的是他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单凭这个就足以让戚果松一口气,不过回到自己身体里最不妙的,就是——他又要哭了。
长时间不能移动眼球,连眨眼都做不到,戚果十分无奈地感受到泪腺又要搞事情。
他的泪珠刚到眼眶,尚未汇聚起来,一股冰冷的气息忽然降临。
不,不是陶鹤。
透过泪眼,戚果看着那股陌生的冰冷气息在自己面前化作一个女子。她长发未束,却无风自动,眼神又冰冷又妩媚,脸庞姣好,却因毫无血色32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而有些苍白阴冷,泛着死气。
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是,这鬼的脸与邬仪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差别就是它的头发比邬仪长。
戚果问道:“你是邬仪的祖宗?”
女鬼噗嗤一声,笑了。“邬仪是何人?”
竟然不认识。
戚果眨了眨眼睛,眼泪啪嗒啪嗒落下几颗。待那些恼人的眼泪不再阻碍视线,戚果又说道:“我觉得你们应该有点关系。建议你去看看她的脸,和你的一模一样。”
他的话诚挚又认真,仿佛是在真的给人提意见。
女鬼牵起嘴角,眯起上挑的凤眼,忽而趴到戚果肩上,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地道:“郎君莫说这些,可别辜负了好时光……”
戚果没听懂,只好又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这回却没掉眼泪了。他原本脸上还挂了道泪痕,一滴泪水要落不落地垂在他下巴上,被那女鬼用纤长如玉的手指刮起,又轻怜重惜地将那滴泪珠抹到他的嘴唇上。
“郎君总是这般暴殄天物吗?”
到了这一步,戚果这才回过神来,他这是被一个女鬼给调戏了。
第89章 洁癖幽灵16
女鬼的指尖依旧点在戚果的嘴唇上, 她轻轻勾起笑容, 看着面前这个人类的耳根仿佛被炙烤一般的变得通红,不一会儿便与他柔软的唇瓣几乎颜色无异。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女人调戏,还是被个女鬼调戏, 戚果脸红了,一是因对方的性别与长相, 二是此时受制于鬼的情况, 让他又恼了。
“把你的手指拿开。”戚果脸上摆出肃色,声音也比刚刚变得冷硬不少,烧红的耳朵却完全出卖了他。
女鬼嘻嘻一笑, 倒是听话地将手指拿开了,大半个身体却仍柔若无骨地缠挂在戚果肩上, 仿佛一条狠毒又艳绝的美人蛇。
“不曾想郎君还怕羞哩……”她带着笑意看着不能动的戚果,如丝般的媚眼一波又一波地送了出去,甚至还将那只抹过戚果嘴唇的手指含进嘴里。
这个动作一出, 她立即察觉到身下的躯体变得更为僵硬, 又忍不住暗笑这个人类有趣又可爱。
虽然她不曾从他身上闻到自己用以饱腹的恐惧,但那眼泪所散发出的香味却实打实地勾起出了她内心的渴望。
——那味道可比一般的恐惧要香得多了。
身边有个女鬼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是什么体验?戚果表示谢邀, 他目前只觉得被盯得鸡皮疙瘩顿起, 难受极了。男女授受不亲,他能接受陶鹤对他上下其手, 但女人还是免了,即使她已经成了鬼也不行。
不知道陶鹤听到这事会不会有点开心?
戚果顿了顿,见对方完全没有放开手的意思, 再一次义正言辞道:“这位小姐,请你从我身上下去。”他虽然有点气,但是态度还是十分有礼的。大概是因为这位女鬼小姐只是将他定身,并没有伤害他的缘故。
“郎君唤我阿雩就好。”女鬼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鱼?”戚果露出疑惑神情。
自称阿雩的女鬼又嘻嘻笑了起来,比之前那种吓人的冷笑活泼不少,有了些许人味,若是除去笼在她面上的那些死气,很明显能看出她年龄并不大。
“是祭祀的那个雩啦。”阿雩扑哧扑哧地笑了起来,越发觉得戚果十分有趣,让她觉得饥饿难耐。
似乎自己也许久未进食了。想到这里,阿雩将声音压低,嘴唇贴近戚果已恢复常色的耳边,轻语:
“郎君可愿尝尝我的滋味?”
别怪戚果耿直,他压根还没反应过来祭祀的雩是哪个雩,脑子里一下子蹦出红烧鱼,糖醋鱼,松鼠鱼等等家常小炒,不由得呆了一下,才皱眉道:“我不喜欢吃鱼。”
他嫌刺多,怕麻烦。
阿雩没料到这人的脑回路有点清奇,也是转了一下弯,才理解他的话语,一时间又气又好笑,面上扮出一副可怜兮兮欲落泪的模样。“阿雩不是鱼。”
她玩心起来,忍着饿也要与戚果逗趣玩耍,完全没想起自己将他带走的原因。阿雩察觉到这个人类身上的与众不同之处,与之前她所带回来的人类都不同。
难怪全身上下都是另一个灵的气息。作为怨灵,阿雩自然也能嗅到人类身上属于另一个灵体的气息。那个气息霸道又护食,就像是给自己的猎物做上了标记,不容得任何人抢夺。
阿雩花了一番心思才将那些气息擦掉,高高兴兴地将自己的新玩具与备用粮带走了。
阿雩不是鱼,陶鹤不是鸟。
莫名其妙地,戚果在脑海中想到了这么一句话,也算得上是对仗工整了。这女鬼抓他,是不是也和陶鹤一样,饿了想吃他的……眼泪?
一人一鬼说了一会话,戚果眼中的泪水又蓄了一波,欲落不落地挂在眼眶上,与正在扮可怜的女鬼双双泪眼相望,也不知道谁看起来更可怜一些。
戚果无知无觉,却不知自己的眼泪实在是香得有些过分,激得对面这个女鬼的饥饿感越来越强,趁着戚果不注意吞咽了好几口不存在的口水。
好饿……
忍到极致的阿雩眼巴巴地盯着他,道:“郎君不愿意尝阿雩,那换成阿雩尝尝郎君,可好?”
戚果满头问号之际,就见女鬼忽然推开几步,那张属于邬仪的脸像是被抹掉一样完全消失,只剩一张惨白无物的脸皮,与一张已经张开的血盆大口。
绝了。
都是幽灵都是鬼,看来还是陶鹤的进餐方法比较文明,是他以前错怪陶鹤了。
那张血盆大口朝自己头上袭来时,戚果满心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他眼睛瞪大,看似受到惊吓,实则是为了研究一下女鬼口中的模样。而那些早就急不可耐的眼泪随着他的动作,便也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若是这一幕能照下来,向云飞看了照片铁定认为可怜的小戚被怪物吓哭了;而邬仪则会专注地看着他那一双如画一般藏云遮月的眼眸,心中暗叹。
而在好不容易嗅到味道火急火燎赶到现场的陶鹤看来,这简直就是一次巨型浪费。
那些他恨不得珍藏到怀里,食用也小心翼翼珍而重之的泪珠,居然就这么浪费地任它们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