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点来说,串串就是生意买卖中的中间人,他们这些人就比较闲了,每天都会出现在花卉市场,这里看看,那里问问,然后再坐一堆喝喝茶,聊聊天,交流交流下行情。他们不工作生活吗?当然要。这些就是串串的工作啊。
串串的消息最灵通。他们知道哪里有好的货色,哪里有买家需要,然后就经过他们的手,牵线搭桥。不论是买家还是卖家,为了节约时间成本,通常都会联系串串的。事后,买卖双方再把约定好的酬金付给串串,这不,一单生意成了。
如今,陈家就是这个情况。
“哎,陈全回来了,”陈志国看见刚回到家的陈全,迫不及待走过来,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笑容,“回来的刚好,这些人刚去看了你家田里的树苗,都觉得不错!”
陈全年轻的脸上绽出笑容,这怕是这段时日难得听到的一个好消息。自从陈父出事,连月来,陈家几乎日日阴霾,今日总算能开心一场了。
“这是主人家,刚从城里赶回来。”陈志国确实高兴。老二陈志华家的树苗这次要是能卖个好价钱,那还不是正好,老二的手术费有了。
串串李是一位六十上下,并且喜爱抽烟的矮胖子,一张嘴就是一嘴的劣质烟草味。陈全是不抽烟的,可也不得不忍受对面的人不时朝他喷一脸烟雾。
串串李喷出一口烟:“哟,这小伙子长得挺帅的嘛,有女朋友了没呢?没有老李给你介绍个啊。”
陈全咽了咽:“有了,有了,不劳烦您了。那个,你们是来买我家白果的吗?”
串串李听说陈全已经有女朋友了,一脸可惜,又喷出一口烟,他还打算把自家闺女介绍给眼前的小伙子呢。
“是啊,刚才我们去田里看了,都不错,长得挺好,”串串李翘着长烟杆,说,“价格方面刚才已经在电话里和你妈谈妥了,你们家的白果我们全要了,还有那,就那儿,那旁边的那几株金桂,我们一起要了。”陈家田里也没啥值钱的,就主要栽了这些白果树和金桂,他家运气也不错,这些树长得很好,栽了很多年都挺高大了。
“这些一共二十三万,当天一次性付清。”
一旁的买家也在,没说什么话,但看神态还是很满意的,价格虽然偏高了点,但重在陈家的植物还算不错,也就值这个价。
陈家自然也满意,幸亏当日没急着低卖了,否则还不亏这十多万?这买卖花草就是这样,得等行情,有些人家等了十多年也卖不了好价钱,甚至还会遇到垮价,最后只有砍了当柴烧,而有些人呢,说不准今年买一百块一株的树苗刚种上,第二年就卖出五百一株的好价格。
生意场上都是变化莫测的,换成他们这些小买卖也是一样。
当天,买家付给陈家三万块钱,算是定金。双方约定三天后挖树子,这几天买家还得找足够多的吊车,货车拉货,事情也多。
蒋云英当天晚上也回来了,白天请陈全他大伯帮忙看着点,她很放心。蒋云英拿着这三万块钱,眼里渐渐涌出泪水,哽咽着说,等有了这钱,老华就能够开刀动手术了,老华再也不用天天忍受痛苦了。
陈全在一旁听着,默默地听着,神思有些恍惚,眼底深处是一片凌乱迷茫。
从私心里来说,陈全确实高兴能有这笔钱,这样他爸爸就能立即进行手术,而他也不用日日担心与陆家的约定了。
只要陈志华能度过这最后一道难关,不再承受痛苦,生命无忧,他也就没什么可再担心了。至于陆家,生孩子?陈全其实一直都不相信。
别说没听过男人生子,就算他是那什么阴阳人,他其实打心底不相信。陈全只是为了救父亲,救陈家,他才答应陆家的交易。当时那种走投无路,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绝望的情形下,换做任何一个人对他伸出橄榄枝,他恐怕都会答应。他既然做不了眼睁睁看着亲生父亲被病痛折磨致死而在有机会救他的情况下选择放弃的冷酷冷血,那他就只有说服自己去咬牙承受。
当一个人心如死灰,那时候的他才是最冷血的。
陆家希望他能生下孩子,那便生吧;只求某天发现他生不出孩子,再也没有利用价值时,能放他离去,别为难他的家人。
……
这天中午,陈全去五医院,把车停好,上三楼,拐角处却碰见陈灏。
陈灏正靠在护士站百无聊赖地和美女小护士调笑,眼角扫到他哥的身影,顿时一脸得意洋洋地说:“瞧见没,那就是我哥,帅吧,不过比我低那么一丁点儿哦。”
小护士捂着嘴笑,脸上泛着健康红晕:“人家那帅哥一根头发都甩你十条街,瞧你那样儿,毛长齐了没呢?”
陈灏露出一个淫/色笑容,咋着,不信?要不要瞧瞧?
小护士佯装嗔怒,娇打陈灏,脸色绯红。
陈灏跳到他哥身边,一边还在朝那小护士抛媚眼,一脸飞扬。
陈全拿他这没心没肺的弟弟实在无法,最后只得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道:“自己也收敛点,别总是到处沾花惹草的。”和陈全不同,陈灏从小就个性活泼,多动症,阳光飞扬,正是他这个年龄最鲜活的模样。
陈灏贱贱地挨上他哥,碰碰胳膊,一副兄弟我懂的神色:“哥,莹莹姐对你特好,特喜欢你吧。”
陈全斜眼低头看过去,陈灏又压低声音说:“哥,我都看见了,刚刚那会儿,莹莹姐塞给妈一个红包,鼓囊囊的,我猜里面肯定是钱。”
陈全冷凝着神色,嘴唇抿紧,脸色有些不大好。
“哥?哥?”
陈全摆摆手,示意陈灏待会儿再说,举步朝304病房走去。
病房里,王晓莹果然在。
王晓莹一转眼看见陈全,神色微动,最终还是憋着,转了视线当做没看见。
蒋云英也发现陈全,笑着说道:“来了,莹莹都等你好一会儿了,你呀,一天都不知道在跑些什么,人影都不见一个,别在那儿傻站着啊,人家莹莹还没吃饭呢,快带莹莹去吃饭吧!”
俩人出了五医院门口,也没去旁边的馆子吃饭。俩人心里都有话要说。
王晓莹说:“陈全,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喜欢你了就喜欢你了,我王晓莹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就算陈全一无所有,陈家一穷二白,可她也说过自己不在乎这些,他陈全还有什么好纠结,自行惭秽的。王晓莹盯着这人半响,忽然问出声:“你是不是有其他喜欢的人了?”问这话的时候,王晓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纯粹是被陈全现在这副莫名其妙的态度弄得茫然无措,除了陈全喜欢上别人了,变心了,她实在想不出陈全如今为何会拒绝自己。
一刹那,陈全清澈见底的双眸中似风卷残云般席卷过支离破碎,满目凌乱与苍凉。
陈全听见自己的声音:“是,我喜欢上别人了。你可以走了。”
王晓莹美丽双眸中溢出晶莹泪水,王晓莹说:“陈全,我恨你,我恨你为什么现在才对我说这话!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在招惹我之后又对我说这种话?为什么啊啊啊???”
那天中午,许多路过五医院门口的人都瞧见门口一对吵架的年轻男女,女孩哭的梨花带雨,肝肠寸断,男孩却始终沉默,残忍地任由女孩在自己面前形容失控,歇斯底里。
王晓莹这个女孩,非常有自己的个性,当初就算瞧见陈全长得英俊帅气,世上难得,但她一开始也并未轻易动心思,后来俩人当朋友相处了挺长一段时间,渐渐的,王晓莹开始喜欢陈全,喜欢这人单纯笑容,宽宏包容,以及对待家人的真诚。她是真的喜欢陈全。
她不甘心就此放弃陈全。
第14章 暗藏祸根
暗藏祸根
那天早上,正当陆东棠在陈全身上耕耘播种时,陈全因突然接到蒋云英的电话身体瞬间绷紧,下/身毫无预兆猛地收缩夹紧,导致陆东棠也跟着一个激灵猛地射/出来。尽管事后陆东棠伏在他背上没动,但陈全仍能感受到两道冰刃深深剜在自己身上,刺骨冰凉。
陆东棠又走了,这对陈全来说是个好消息,至少他可以一段时间不用再去陆家。
陈全上班后,找主管赵楠借了两万块钱。赵楠也没多问,借给他了,最后只问了问你爸最近恢复的怎么样?陈全说还是老样子。
陈全后来去王晓莹家附近,把钱还给王晓莹。
有些人的钱能借,因为知道日后自己是要还的,可有些人的钱却万万不能借。纯粹的利益关系可以用钱还,但人情还不了,只会让你生出不该有的犹疑,越陷越深。
陈全不希望王晓莹再把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她值得更好的男人去爱她。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陈全那天专程向公司请假,回家卖白果树。蒋云英也特意从医院回来。
那天下午,三四台吊车从外面开进青苔村,串串李和买家也都来了。
青苔村那天都知道,陈家要卖地里的白果树。这些白果树栽了七八年,参天蔽日,绿油油一片,再对比自己田里栽种的那些歪瓜裂枣,他们不由捶胸顿足懊悔当初怎么没跟着陈二哥家的脚步走,多栽几株白果树,如今又恰逢卖得好价钱,真是羡煞旁人。
陈家田边围了不少人,指指点点,有人欢喜有人愁。
串串李身边围了一圈人,差不多都是村上村民。一群人交谈甚欢,显然是认识的。串串是花木市场的百事通,而村上一些经常出入花木市场的农民自然要多多结识这些人,顺便再互相留下联系方式,通通气,这样以后有生意才会打电话找上你。
串串李嘴里喷云吐雾,侃侃而谈,一口大黄牙在烈日下闪烁出金属光泽。
蒋云英也在其中。
蒋云英从兜里掏出一沓钱,塞给串串李,说:“这次真是多谢老李,要不然,我家这些树子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卖。”
串串李摆摆手,嘴里喷出一口烟:“说这些做啥,大妹子,当初你来花木市场登记的时候,我不就和你说过嘛,等有好生意了头一个介绍给你家,再说,以我和陈二哥的关系,如今他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帮一把?别说这些见外的客套话!”
原来是这样,蒋云英当初急着卖树子,到花木市场登记联系方式时就碰上了这个串串李。串串李过去和陈家也做过几单生意,所以串串李还记得陈二哥家的这个大妹子。结果一打听,哎哟,陈二哥生病住院了?咋搞的啊?严重不?又说,想卖个好价钱可不能着急,得等待时机,要不这样,等最近这里有好单子我立马给你打电话,大妹子留一个联系电话吧。
串串李讲信用,心里也惦记着陈二哥家的这事儿,所以就多留了个心。得知有同行接了个大单子,买家要求只要货物上佳,钱不是问题!串串李最后那是好说歹说,嘴都说掉一层皮,又用三袋好烟才从同行手里换来这单生意。
外面好心人其实也不少,串串李平时为人虽然嘴贱了点,其实是一个特豪爽的人。串串李说,等将来陈二哥病好出院,到时候来找老哥哥喝两杯啊。
这次串串李找来的买家其实是一个大老板,路子广,生意多。就在吊车吊陈家树子的时候,同村的好些村民已经带着大老板去把各自田里的农作物介绍给大老板,希望能得到大老板的青睐。他们这穷乡僻壤的,难得来一个大老板,可得抓紧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大老板跟着四处看了看,咂咂嘴,说,都不错,那什么,我买东西就一个标准,货要好,要最佳的,当然,钱不是问题,我都记下了,下次要再买这些花木的时候,头个想到你们这!这,青苔村对吧,对,青苔村。
大老板最后虽然没有买,但大老板不是说了吗,以后再有生意一定会来找他们的。青苔村的大多数村民还是挺高兴的。
大老板也是真的忙,就在逛各家田边的时候,那电话是一个接一个的进来。
串串李对一旁的陈全喷一口烟,说,瞧见没,这才是大老板的架势,忙哪,哪像我们这些人,啧啧。
陈全皱眉扭开脸,不说话。
串串李说,这小年轻人真不懂礼貌!接着又转头对另一边的人说,哎哟,瞧见没,……
后来装车的时候,大老板终于被一通电话喊走了,好像是另一个地方又有生意,需要大老板亲自去看一看。
“串串李,这儿可交给你了啊,别给我弄出什么岔子。”大老板临行前对串串李耳提面命。
“哎哟,张总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有我串串李在能出啥事啊,保证按时完成任务!”
张总点点头,对一干众人挥挥手道:“大家干活儿都灵活点儿,抓紧时间了,我晚八点回来。”
在此之前,事情进展的太过顺利,也没人想那么多,所以这会儿根本就没人察觉有哪里不妥。
大概六点半的时候,大老板走了,吊车在田里继续吊白果树,大货车已经陆陆续续开进青苔村,装载树子。大货车根本进不来陈家门前那条窄机耕道,最终只能停在稍微有点距离的大路边上,用小车开进去一棵一棵地翻载出来。
找了好些年轻力壮的青年,才把陈家田里那些大树子全部搬运到大路边上的货车上。
此刻天色微黑,已经八点十分。
白果树和金桂都全部搬运到大货车上,现在就只等大老板回来验货,结账。
大多数村民都回家吃完饭去了,路边差不多就剩陈全一家和串串李以及一些工人。
“老李,你给张总打个电话吧,问问他什么时候到,我们也不用这么干等着啊,大家都累了还没吃饭呢。”
确实是这样,累了一下午,早饿的前胸贴后背,都累了该收拾回家了。
串串李掏出手机,眯眼寻了会儿号码,拨过去。
“嘟嘟嘟”电话正在通话中。
串串李嘟嚷,大老板一天真是忙哪。又过了十来分钟,串串李再拨。
通了。
“哎哟,张总,您那边怎么样了啊?对,这儿都给您弄好了,就等您了!”
大老板说,别着急,回来了,还在路上,马上就到。
“好咧,张总,您放心,这儿一切都好!”
又等了一阵子,陈全摸出手机一看,九点了。
大老板姗姗来迟,貌似还喝过酒,微醺。
喝酒驾驶,逮着可是要坐牢的啊,大老板就算您有钱也不能拿自个儿生命开玩笑啊。
青苔村很偏远,在蓉城东部亦是一个不甚显眼的村子。不是说这青苔村不大,实际上,青苔村在溪坝镇算得上占地面积比较多的一个村子,全村上下有一千多户人家,可是青苔村没有什么特殊的,或者说能名传千古的事迹,它就是众多普通村落中的其中一个,不甚希奇。溪坝镇镇上只有一个幼儿园、小学和初中,而且还同居一个校园,名叫溪坝小学。镇上连一个职高都没有,更别说高中和大学。高校通常都分布在县区,再好一点的学校也都在市区里。开发商也嫌弃他们这里离城中心太远,投资这里根本就没发展钱途啊,所以整个溪坝镇不仅经济、政治文化低,甚至能说比较落后,和日新月异、欣欣向荣的城市一比较,这里赫然就有点原始的味道。
溪坝镇唯一能称得上优势的,怕就是比较原始。农村生态农业做的不错,也适合建设绿色家园。有些城里人到此一游,简直惊为天人,连连称赞这里风景好,空气好,污染少,是个休闲度假的好地方。
这样一个落后的地方,城镇建设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溪坝镇镇上的主干路道,夜晚还能看见三两个路灯,可一旦辐射至乡村,那晚上是乌漆墨黑,独自走夜路都害怕,骑车都必须自带手电筒的。
此刻一伙人站在路边,各个手里都举着自己的手机,照明,当然,陈全也回家把自家的手电筒拿出来了。
“这是两万块,点点。”大老板面皮发红,显然是喝高了,带了一身酒气。
蒋云英面带难色,陈全脸色也不大好,蒋云英伸手推了推串串李,有些难言。
串串李会意,磨蹭到大老板身边:“不是,那个,张总,您这个钱……”
大老板大手一挥,嚷嚷着:“哎呦喂,我说串串李咧,你我又不是第一次做生意,张哥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嘛,都说了是刚才在别处给定金时候把钱花了,这会儿身上没那么多钱了啊,我保证明儿一早就把钱给你们带来!张哥给你说,那儿的单子更大,起码值这个数……”大老板朝串串李比出一个五,眼神中透着只有内行人才懂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