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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莲姑娘,我记得你也不过死了四年,怎么能有这么多变化?兮巧法力高有袁管家的原因,你又是因为什么?”
屋檐下红衣女子伸手接着雨滴,转过头来,一张艳若桃李的脸,比杨府之时,别无二致。
“老实说,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了。许是当初穿着一身红衣,所以我有意识之后一直身着红衣。后来与兮巧认识,因我一直茫然无目的,兮巧却复仇念想强烈,我很羡慕,便常在一起作伴。不过,罗郎能记得我,倒叫我很是受宠若惊。”
尹航笑,“我们不过见了两次面,乡民却都说你为我而死,我自然对你印象深刻。”
红莲掩口而笑,“罗郎见怪。罗郎为我提供藏身之地蓄养魂力,我心里感激又愧疚。杨府之事虽非我下手,我却有助纣为虐之嫌,当时更是因为发现你徒弟……才联合青面鬼――”
“师傅!”
雨帘外林奕身着蓑衣,远远喊道:“师傅我回来了!”
“莫叫他发现了。”
红影瞬间消失,空中传来女声的低婉回应,“罗郎放心,不出一年,管教林奕再不害怕鬼神一事。”
“师傅,”林奕走进屋檐下,抹掉面上雨水,“因突然下雨,徒弟怕师傅担心,没砍到樟木就回来了。”
尹航为他取下蓑衣斗笠,温润一笑,“没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林奕:师傅师傅,我建了一个群!快同意加入!
尹航:[同意]
……
银笙已加入群。
武鸿安已加入群。
[红衣女鬼]申请加入。
林奕:[拒绝]
[红莲姑娘]申请加入。
林奕:[拒绝]
[护宅鬼仙]申请加入。
林奕:[拒绝]
[林奕的助攻小能手]申请加入。
林奕:……[同意]
第25章 怕鬼少年
初时林奕还会为突然出现的鬼怪吓得半死,次数多了他开始怀疑。如若那些鬼怪看中的是他身上的玉佩,那他们应该有很多机会抢走,然而每次他都能逃过去,这也太巧合了。
跟师傅说了这个疑惑,师傅道是他的幸运值很高。
但林奕心里莫名有个想法,感觉那暗地里的东西似乎在捉弄他。
林奕制棺手艺渐长,法术能力却一直低微。他本来学的不过是师傅在别处购来的书籍,术法说不上高深。有脏东西数次戏弄他,他心里怎么能不恼火。
如若那东西是想夺舍呢?所以不敢就这么杀死他?
林奕觉得自己真相了,他心里有了极大的危机感。
这一天林奕去山里砍樟木,遇见了个受伤的游方道士。道士年纪不大,自称是上清派修士,说他根骨奇佳,为表示感谢要送东西给他。
林奕接过书一看,正是他最需要的道术法籍。由浅入深,内容丰富招式明了。
那道士说此物不可告知他人,若叫恶人得去了,恐会祸害世人。
林奕回去尝试了一下,发现这本书的内容竟然不假。其中有一种定位追踪的法术,是用在与鬼怪对打时,以金粉粘住鬼怪身体,再作法念咒,就可于水面看到鬼怪的视角。
不过这道法术需要更强的道力,他现在还施行不了。
拜这本书籍所赐,接下来的几天,林奕勉强与那东西打了个平手。
*
中秋之夜,月朗星稀。
银笙下午从家里带来自制的粽子月饼,便回家团圆去了。
林奕同尹航两人在家。
到了晚餐时间,尹航自觉林奕这段时间过得太累,没让他上手,最后扭不过林奕,鸡鸭鱼肉一一上桌。
当然,尹航厨师技能没点亮,也是林奕怕吃不下的原因。
两个人过中秋也有个伴,至少没那么孤单。
尹航以前在家最喜欢吃双黄月饼,然而银笙送过来的只有红豆味的。他拿出咸鸭蛋出来,也不切了,拿完整的给林奕。
“师傅,太咸了。”他吃不惯。
“那就多送点饭吃。”尹航自拿着小勺子挖出咸鸭蛋,两眼不错的模样竟让林奕看出几分可爱。
师傅对自己很好。
就像亲人一样。
如果今夜陪伴他的不仅有师傅,还有父亲母亲就好了。
林奕眼睛泛酸,他别过脸飞快擦了擦眼角。有人在旁边自己却露出这般模样,真是吃饱了撑的,没得坏人兴致。
他还以为没被发现呢,尹航却托着腮看着他,“有这么难受么?出去消消食?”
林奕有些不自在,和尹航一块把小木桌抬出门,放在院子里。
门口是高大的梧桐树,外面围着一圈篱笆。月色明亮,蝉鸣声声,搬了两只木凳坐在月下,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桌上放着葡萄苹果,外加几只在河里抓的螃蟹小鱼。
“父亲曾是秀才。我幼时也学过四书五经,一直把父亲当做英雄崇拜,他所言所行一直是我所学榜样。父亲热情好客,生前曾接济过不少贫困学子,但有困难,没有不应。后来父母接连去世,所谓好友知音竟一个也不见……那时便觉得,书里所说善有善报都是笑话。”
尹航娓娓道:“反倒是向我家讨了碗水喝的棺材匠收留了我……”
林奕心下一动,这是师傅头一次说起自己的事情。
“一开始我并不愿意学习制棺手艺,半是觉得恐惧半是因为我那时的愿望是要像父亲一样考上秀才、举人……那时你师傅我还被不少小孩子追着骂呢,每个都被我揍得屁股开花。”
林奕惊讶,师傅那时有那么凶悍?他听得入了神,怪不得师傅那时看见自己打小六,并没有生气。
“后来呢?”
“也许跟师傅见多了,慢慢的就想通了。那些死了的人或富贵或贫穷,或美或丑,或邪恶或正直。死后都化作一具白骨,直至腐烂成泥,也没什么不同。”尹航说到这儿,端着林奕下巴左右看看,道:“盖棺前还得由我们制棺匠抬着进去摆弄,要是遇着个嫉恶如仇的匠人正巧遇上恶人的尸体,往他脸上吐口水也不知道啊……”
林奕被他突然的动作吓着,看着面前这张放大的俊脸,不禁呆住。
尹航松手,“开玩笑的。”
林奕愣了半晌,心里有一丝异样的情绪,这种感觉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他独自坐在院子里,用手撑着头,脑子里一遍遍回想着师傅含笑捏他下巴的模样。
梧桐树叶忽然哗哗作响,林奕翻身一滚,果然见一只长发遮面的女鬼呼啸着俯击而来。
他也算是被练出来了,但凡异动,第一反应防守躲避肯定没错。女鬼张牙舞爪频攻林奕,都被一一躲过,轮到林奕攻击,法术比以往强了不止一点。
女鬼行动稍缓,想不过到小鬼进度的速度这么快。
两人打斗时把桌凳都击飞了,不想尹航的声音传来,“怎么了?”听动静似乎从里面正要出来。
女鬼眼珠一转,就准备消失,林奕探手一拍,趁她逃掉之前将金粉拍在女鬼后背。
“师傅!”
尹航皱眉,林奕以为他生气自己把桌凳弄坏了,正低头认错,却见尹航只着一件单衣,衣襟半开露出胸膛,感觉有些微妙。怕不是准备在洗澡来着?
“明日再买新的罢。不用收拾了。”
等尹航进屋,林奕立即去打了盆水过来,作法念咒,想要知晓那女鬼去了哪里,为什么见了师傅就跑。
他念了几遍,水面一动不动,双眉一压,语速又快了几分,再次作法。
这一回,成了。
视角里首先出现的是昏暗乌黑的房梁角落,慢慢移下来,是一张素帐六柱床,再过来是一座洗漱木架,上面摆放着面巾脸盆……
等等,这地方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林奕刚这么一想,画面便转到了屋子中央,有个人正背对着他在木桶里洗澡,不对,现在他用的是女鬼的视角。
也就是说这女鬼在偷窥?
他还没来得及生气,就见那用木簪简单束发的人侧过脸。轮廓棱角分明,鼻挺唇翘,长眉入鬓,不是他师傅是谁?
那人忽然站起身,林奕不由屏住呼吸。
前文曾说过尹航的身体精壮有肉,不是健美先生那种壮硕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如若他的俊美容貌是一大杀器的话,那么配上他的身材杀伤力便猛涨双倍。
在那画面从光洁的背到起伏的窄腰往下滑的时候,林奕忽然觉得有些口干。
画面忽地中止。
是法力不够了。
林奕眨了眨眼,突然暴起。
这女鬼胆敢偷看他师傅!!!
屋里尹航拿过毛巾,在露出下.身前围住了,然后踏出浴桶,再拿另一块擦上身。
在外面可以随大众就着井水擦洗,回了家他仍然保持着在室内洗澡的习惯的。
“听宿主说起罗征小时候,怎么好像亲身经历过似的?”
“半真半假。”他明明是结合罗征和林奕的经历说故事。
“哎呀呀——所以宿主是干过吐口水的事吗?”系统问。
尹航笑,“罗征的师傅干过。”那死者是邻县有名的恶霸,手下人蛮横把正给别家制棺的师傅给绑走。平白与人抢棺材,这在封建时代是很忌讳的,师傅又恨恶霸手下人把他老婆打晕了,所以才那么做。
他刚穿上睡衣,薄薄一件长衫外边只系带子那种,就听到林奕在外面边敲门边喊师傅。
尹航开了门,林奕刹手不及,一把将尹航推倒在地。
薄衫被扯开些许,胰子味在师傅的身上,凝出不一样的香气。
林奕手忙脚乱爬起来,慌乱间嘴唇擦过尹航脸颊。林奕一震,竟不敢直视师傅的脸,“对不起师傅!”火烧屁股一般夺门而出。
尹航:???
*
林奕这是第二次梦.遗.
第一次是在他十二岁的时候,那时候他慌张的模样被嬷嬷发现,然后揪着他上了一堂生理卫生课。林奕很羞涩,但他还来不及对某个女性产生什么兴趣的时候,他很快被迫离家。
林奕不是不懂这个,上京的那些个□□男宠他也不是没听说过,所以才会在听到银笙说什么要想学得会先跟师傅睡这句话,想歪了。
他在逃跑的过程中,因为长得漂亮不是没有遇到过猥琐对他的人。
可是为什么他看过师傅洗澡后会做这样的梦?简直大逆不道。
他反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反复与那鬼怪“切磋”,然后反复借着那鬼怪的视角偷窥师傅。
直到他法力见长,发现那鬼怪就是红莲。
半年过去,红莲发现林奕只能与她打成平手。就像是法术到了一个瓶颈,没有再进步过。
红莲同尹航说起此事,尹航却安慰她慢慢来,能把林奕锻炼到对各种恐怖鬼怪而面不改色已经是很大的成功了。
这与林奕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也脱不了关系。毕竟他是有着报仇信念的。
红莲很快发现,她被林奕给糊弄了。
在她幻化成一个恶心的藤蔓老妖正欲对林奕喷树桨时,她被林奕一道金心符咒打入正额。
接着红莲被警告了,不许把林奕已经发现师傅和她联手的事情说出去。
然后,红莲再没能打得过林奕,每次都被打得落花流水。
这才十个月不到,训练的成果出来了,比想像的还要优秀,可是不让她炫耀,还被成果训一顿。
唉,鬼生真是凄惨,偷看心上人洗澡还算是惟一乐趣。
然后红莲第二天被打得更重。
红莲:我做错了什么==
红莲想去找尹航告状,可是她魂体的那道符立即就能折磨她,害得她只得放弃。
林奕这小鬼在想什么呢?难道是生罗征的气了?
她有心找罗征试探,却在一天早上听见林奕对罗征说:“师傅,我想考状元。”
作者有话要说:
武鸿安:嘿,师弟。
林奕:?
上清派修士:感觉自己出现的是某点网站。
珠珠: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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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我终于写到林奕长大了,啊哈哈哈哈!!!!
第26章 怕鬼少年
尹航挑眉,口气不小,说要考状元。
“你这是——”
林奕正色道:“师傅,徒弟并非弃手艺不顾。徒弟思考很久,考取状元一事任事道远,但若日后能金榜题名,岂不是有更好的出路?师傅与徒弟说过愿望是想考取举人,将此希望寄托于徒弟身上可好?”
尹航嘴角一勾,小家伙,明明是自己想要报仇,考状元不过是计划之一,偏要用其他的借口。
“我问你: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后一句是什么?”
林奕一愣,很快接道:“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这是自四书之一《中庸》选取的一句话,回答这么快,看来私下里背过了。
尹航又问:“察于此四者,可以有志于学矣。此四者是指?”
“大德不官,大道不器,大信不约,大时不齐。乃是取自《礼记.学记》。”
“徒弟自六岁开始读《中庸》,十一岁已经学完四书五经,虽不说是倒背如流,也算熟读于心。除此而外,《九算》《策论》徒弟也曾粗略读过。”
林奕不愧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记忆超群,罗征所有的四书五经记忆我尚且要回想一下,林奕却张口就来。尹航只能佩服了。
“师傅,徒弟不会耽误做事的。”
尹航摆摆手坐回桌旁,“我且问你,以一个制棺小匠身份去往学堂,你要如何回应别人耻笑嘲讽?”
学堂的歧视欺压与乡间儿童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就怕好不容易把自闭敏感的林奕教得阳光了点,去了那儿又变回来了。
“他笑便笑,与我何干。若是动手,只管报给先生。”林奕说的官方,他现在懂得不少法术,有要欺负他的就得承担一切后果。
“好,我且等着。”
过了些时日,尹航完成手上工作暂不接单,和林奕两人带了些东西去县城,找那罗征父亲的朋友拜师。
朋友姓曾,年轻时借了罗父十两银子,一直没还,直到罗父逝世罗征被收养,他才将银子陆续还上。也算得上是个守诺的人了。
如今他在县城设了私塾,教了十余年,也教出几个秀才,只水平有限,最高的也就是考取了个贡士。
考较了一番林奕,曾秀才花白胡子笑得直颤,原本见着债主的后辈还有些不好意思,现在笑逐颜开,收到一个多好的苗子!
见尹航又花了几十两买书笔纸砚,林奕脸色郁郁,先前他已经欠了师傅五十两,日后读书又不知要花费多少。
他想要刻苦读书,也有避开尹航的意思,每日在师傅身上的注意力已经超过太多。把心思花在考状元身上,也许就没有那么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了。
银笙的三年之期已到,他却并未出师。他手笨头钝,书画怎么也学不好。因此也就赖在尹家不走,誓要把书画作好,才敢打着师傅徒弟的名头在外行走。
第二年二月,尹航、银笙及家人一道送林奕去考县试,尹航留在场外等待。一连考了五场,出了门,林奕面带微笑。
四月府试,连考三场,仍是神色自然。
同年院试,林奕考取生员,得菏县第一名次。
消息传出,菏择乡哗然,尹航家人声鼎沸。菏择乡考取秀才的自然不止一个,但十四岁就能考上秀才的,举凡宣成王朝,也找不出三个。
林奕得了案首,乃是光耀全县的事,县里有名望的财主乡绅,纷纷提着礼物上门。尹航应接不暇,心里对林奕有些不快。
关上门,对着露出几分恣意的林奕,尹航慢慢喝下茶水,茶杯往桌上一磕。
杯盖与杯身相撞发出清脆声音,林奕收敛笑意,不明白师傅怎么突然生气。
“不过考了个生员资格,便一副了不得模样。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你中了状元呢。”
林奕有点懵,待客时他分明谦虚有礼,哪里自鸣得意了?便是笑,他也是等到人都走了才笑的。
“嬷嬷将你托付于我,我自认待你不错。知你流落菏择乡必有隐情,我也不问不查,甚至为你隐瞒着,你如今却是做了什么?”
他如今……做了什么?
不过是考了第一名而已。
白天他在院子里看书,小六联合其他孩童在篱笆外向他扔石子,他去县学时在后面叫骂着追了一里路。夜里他临窗苦读,门外学鸡狗吵闹……
这些也罢,学堂里的人知道他是制棺匠的徒弟,便隔绝孤立他,冷言嘲讽不说,偷笔拆凳,涂画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