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儿道那是旁人的事,与他不相干。
「老奴也不想管,只是他们在那半死不活地叫着,好生烦人。」桃花坞真是不如闻名,在江湖中暗器、机关、使毒都是一等一好手,竟被人无声无息地下了毒,还一点儿没辙。
「老六起了没有?」
「六主子已在用膳。」
「等会儿他们就不叫了。」
秦管家摸着花白的胡子,恍然大悟,「老奴胡涂了。」
「他们是做什么的?」麒儿指着庭院里的五六十人道。
秦管家答道:「瓦匠、石匠、铁匠、木匠、花匠、雕刻匠,都是城里一流的工匠。你们快来拜见大主子。」
麒儿点点头,偏头问身旁的丫头,「这地儿能住人吗?」
翠墨摇头,「不怎么好,西边的‘宿竹阁’陈旧不堪,打算将门窗翻新再刷上彩漆,让二主子先将就着住下。东边的‘羽扇楼’要种上七主子喜欢的青竹,七主子也是很喜欢竹林的。西南边的‘金鲤荷塘’会改成大主子您的橘轩,只是要花些时日。南边那片六主子要的红沙药草地,怕是得拆了中央的阁楼才够方寸,东北边的桃花林要踏平,四主子说看着桃花就难受,北边的恐怕也不能留,那里的‘桃花流醉’……」
躲在暗处的刘管家越听越心惊,秦府上下昨日才到苏州,这丫头怎会将桃花坞摸得清清楚楚?那些工匠听着是苏州口音,便不是从秦郡带来的,可要在一日内把一流的工匠召集起来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这些人怕是早做了安排!要赶快通知坞主!
刘管家派出去的人自然是见不到坞主的。黄昏时分秦正、仕晨和严青稔三人才用完早膳归来。出去的时候严坞主是一脸喜色,回来时却是乌云遮面,一脚揣开上前嘀咕的刘管家回了自己的屋。直到次日天明他才知桃花坞已是沧海桑田、翻天覆地,除了他住的‘桃花流醉’,没有一处是原来的模样。
秦正羞愧之余还算欣慰,七位夫人总算听了他的话,还有点儿分寸,至少把‘桃花流醉’留给严坞主。桃花坞每修建一日,他便会抱着一件贵重之礼去给严坞主赔罪。
几日后严青稔便消了气,如此,他每日都能见上秦正,便是拆了桃花坞又如何,且祸中有福,秦正的‘听雨阁’正与他的‘桃花流醉’毗邻,直到这一日……
「刘管家——!」
「小的在!」
「这墙是怎么回事!」
刘管家仰头望着快有三丈高的石墙,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是……司徒仕晨吩咐的……他……他说怕……怕‘一枝红杏出墙来’……」
严青稔登时气绿了脸,喊道:「还不快去叫人把墙拆了!」
「府里的家丁……都不在……」
「不在?」
「一早就被那药王林齐……叫到西华山上采药去了……」
「什么?!林齐给了他们什么好处!」
刘管家哆嗦道:「上一回大伙儿被人下了毒,是他给解的。」
「把何师兄叫来!」
「何爷不……不在……」
「又不在?」
「是……说是被南宫杰派去……去南宫门……办事儿了……」
「滚!」
刘管家连滚带爬地跑出庭院,听到身后严青稔在连声喊着‘来人上茶’又返身回去。
「坞主息怒!小的马上去沏茶来。」
「人呢!其它人呢!」
刘管家退倒门后道:「园里的丫头都被赵侯爷给叫去……叫去入画……」
「滚————!」
快步来到已落成一半的橘轩,不禁目瞪口呆。昔日的‘金鲤荷塘’,除了‘桃花流醉’便是桃花坞最美的园子,可如今美丽的山水谢楼已不覆存在,只因秦府当家主子不喜欢这江南的景致。
「见过大主子。」问安后起身道:「今日老爷还未去桃花流醉,前几日老爷送给严坞主的东西有一对夜光杯,一把寒铁匕首,一盒盘龙丝……」
「知道了,下去吧,刘管家。」
三个月后,鸿鹄园、宿竹阁、羽扇楼、金鲤荷塘修葺完善,更名听雨阁、翠竹轩、南榆轩、橘轩,半年后柳轩、红叶轩、侍画轩、药楼建成。至此,桃花坞更名,秦府。
「这地方还不错。」
「谁说不是呢,大主子。」
————————完——————————
第42章 颠龙倒凤之萧冰挚篇
话说镇北王爷海昙迎娶中原无名小卒萧冰挚为齐君之事一传出,整个南凉为之震动。若是王爷只将此人纳为男妾宠便也无人能、无人敢道半句不是,可如今竟要让其冠上‘镇北王齐君’的爵衔那便非王爷一人做得了主的。
齐君,与君同齐,扶持左右,共患难同生死。身为齐君,便享有夫君同等的权贵,换句话说若是萧冰挚成为镇北王齐君那么王爷手中的万千兵马也将听命于他,有朝一日王爷先薨那他便是手握南凉重兵的统帅。也因此,南凉人若迎娶男子作齐君,那人必定是与他意笃情深生死相依之人,否则身为‘齐君’之人极有可能为权势而杀夫取代之。
王上、朝廷上下皆是极力反对,尤其以海姓一族的阻拦最为激烈,高高在上的王族宗室岂容一个中原贱厮济身族内谋夺他们的权势。
昙本不予理会,他爱娶谁便娶谁高兴让谁做齐君便让谁做,任何人都休想掌控于他!更何况这还是他的家事!一意孤行终是引犯众怒,各路人马竟放出话来要在大婚之前置萧冰挚于死地,继而是频繁的、明目张胆的刺杀。
萧冰挚而今的武功虽也不弱,但与昔日相比毕竟不可相提并论。即便是有众人保护,一波接一波的杀戮仍然防不胜防。两个月内萧冰挚被刺伤三次,虽然只伤了些皮肉却令他的功力大为损耗,这对旧伤才愈的他尤为不利。
「茶——,快给我一杯茶吃,口渴死了——!」
这一日萧冰挚从外面骑马溜达回来,老远便开始嚷嚷要喝茶,一边叫着一边冲进昙的居室。没凉爽几天立秋一到‘秋老虎’又出来横行,天热得叫人喘不过气,昙习惯寒凉的体质更是不堪忍受,索性脱了外衣敞开胸怀坐在冰凉的地砖上解热。
莽撞的厮撞进屋来正见紫衣人在闭目假寐,连忙收声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跟前,双眼被白皙的胸膛吸引住,口更渴了,渴得让他咕噜咕噜咽了好几口唾沫。这一咽动,汗珠从眉骨落下划过眼皮儿,忙用脏脏的双手抹了两把脸。紫衣人恰好睁了下眼,瞥见立于面前的大花脸,嘴角禁不住勾出道笑痕。
见昙没有因自己的打扰而恼怒,萧冰挚这才放心地在他身旁坐下。刚开始还是规矩地端坐着,过了片刻腰板便伸不直了,眼睛注视着昙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身体一点一点地斜、脑袋一点一点地歪直到斜歪到触及身边的人,窃喜没被推开又再得寸进尺地将身体靠压在他肩上。
天热,有人粘着更热,昙该一掌了结此人,却是任由他靠着压着。汗水渐渐侵湿了两人的衣衫,体内的热流开始不安生地乱窜,一下下相撞在一起。
萧冰挚嗅到了‘失火’的味道,低头见到胯间的隆起慌忙拉过衣摆遮挡着,越发亢奋的坚挺令他难以稳坐,饶到昙背后的手抬了又抬终是不敢搭上。
昙感感觉出他的躁动,掀了掀眼帘问道:「有事?」
「啊?!」突然的问话吓了萧冰挚一跳,赶忙收起不规矩的手道:「没…没有…」
没有得手萧冰挚心中自然多有不快,瘪着嘴巴又向昙靠过去一些。正好此时昙伸过手来为他拈去发上的脏东西,这一伸手便将他揽进了臂弯。意外的亲昵姿势令两人同时愣住,萧冰挚随即笑弯了眼,装着被昙之力所带顺势倒进他怀中,背向昙枕压在他盘坐的双腿上,不等昙开口便打着哈欠说:「好困,我想睡…」说着立刻闭上眼睛,手紧紧抱住昙的腿生怕被推离开。
昙没有拒绝与他亲近,低头注视着他的脸,目光竟是难以置信的柔和,却在下一刻陡然凝结。拉开的衣领露出了颈背,交错的疤痕虽已淡化不少可仍是那么清晰…林齐说过,这一副残破不堪的身体再也经不起折腾,倘若再有一次伤创药王便再也敌不过阎王…
「唔嗯…」看似睡着的人发出一声嘟哝,在昙的怀里翻动着寻找一个舒适的姿势,最后翻过身把脸贴在昙的心窝。鼻头有些发痒,便在昙敞开的胸口轻轻磨蹭着,双唇时不时地划过那光滑的皮肤。
敏感处被碰触,昙一把抓住他的肩头推离怀抱,却被他紧紧环住腰推不开。听他痛呼一声,惊觉压着了他肩膀的伤急忙松开手,绷紧身体忍受着他痒痒酥酥的摩挲。放任的结果使得不要脸的厮得尺进丈,不止是唇竟将舌也伸出一起侵袭着昙白皙的胸膛,大手更是探入衣衫内使力抚揉昙精瘦紧实的后背。
大白天门还开着,等一会儿侍女便会来为他传午膳。昙想一脚揣飞舔吻他身体的人,双手却是不由自主地抱紧他。既是不想拒绝他所带给的、难以自制的快感便随心随身去享受,闭眼不再挣扎推拒,由着萧冰挚欺身压上,缓缓躺倒。
回到南凉的这段日子萧冰挚对心爱之人已是妄想了千百次,可却碍于一个无论如何也难妥协的原因,终是不敢轻举妄动。忍耐至今已到极限,这次逮到机会怎叫他不如狼似虎。唇舌温柔的亲吻很快变成饥渴的吮咬,从下腹到锁骨再由后颈滑下背脊到尾骨,一路留下了一个个红艳的印记。
昙的身体仿佛被这些红印点燃密密地渗出细汗,胸前颈间沾粘着微卷的青丝散发出致命诱惑。湿热的唇舌又到了胸前,樱红被含住一双秀眉随之纠结起来,粗鲁的人弄疼了他,可便是疼他还是想要,白皙透明的手抓住萧冰挚的肩头与他贴得更为紧密。在一波接一波的激流中浮沉,意识渐无,双手不由得伸向压在身上的人,学着他对自己做的,摩挲抚爱。当萧冰挚的手指滑下尾骨时,他也跟着依样画瓢…
感觉昙的指腹挤入臀股间,萧冰挚登时石化,像是被点穴一般一动也不动。
「王爷,萧…齐君!可…可要用午膳?」侍女在门外怯怯问道,似乎对‘齐君’这个称衔还不习惯,也因而叫得格外重。
「要…要用!」回过神的萧冰挚瞬间弹起,跳到昙三尺远的地方大口喘气。
这一副惊惶的样子,昙以为他是被侍女撞见而受到惊吓,嘴角勾起了一抹嘲笑。如此便被吓着,着实无用。
殊不知萧冰挚并非因突然闯入的侍女受惊,他方才惊惶畏惧以及这些日子按耐欲火皆上因…因……自昙宣布要迎娶他做齐君之后,王府总管便开始教授他该守的礼节及律令,那本蓝皮册子开篇第一条律文便给他当头一棒,令他日夜寝食难安。
第一条律文是…胆敢颠龙倒凤者,诛!
早已与昙尝过恩爱滋味,萧冰挚自是知道何谓颠龙倒凤。他是昙的齐君,昙是他的夫,他们之间谁为龙谁为凤他自是明白。但之前…之前都是他在上…该死!他早说过这事不妥,不妥!他怎么会是昙的齐君呢,昙是他的齐君才对啊!可是,身为镇北王又是王室宗族,昙是决计不可嫁作他人齐君的。便是没有这等身份,那样高不可攀的人也绝不可能委身背负人妻之名。可是…可是…昙早已委身于他…如今为何又要颠倒…这才是颠龙倒凤嘛…
这厢萧冰挚低头哭脸百转千思,昙盯着他想得却是另一事。
「近几日别出府,半月后举行大婚。」
闻言,萧冰挚惊叫出声,「半月?!之前说的是两月后啊!」
昙冷声道:「我说半月便是半月,怎么,不愿意?」
萧冰挚顿时矮了半截,弱声道:「不,不是…」他怎会不愿意,只是如果打个调他会更愿意…
午膳过后昙独身一人出了王府,快马来到一座宏大的宫殿前,守卫疾步跑上前来行礼为他牵过马儿。
「我要见海凤凰。」
话音刚落殿门便从里打开走出一名华衣女官,脆声道:「凤主已命婢子等候多日,王爷请。」
昙敛了敛眉,眼神深幽了些。这女人知道他会来?
海凤凰果然已在殿堂候着,一见到昙便毫不掩饰地笑起来。诡异难测的笑容令昙生出一股莫名的怒火,恨不得用五毒掌溶了她的脸。
「让我猜猜,王爷可是为萧侍卫…不,是为了您的齐君而来?」
殿堂里只有两人,凤主头一次面对镇北王身边无一名侍卫。只需眨眼的一瞬间昙便可了结了眼前女人的性命,这个他一直想杀的女人。也是头一次,昙如这般压抑自己,曾几何时竟有令他这般束手束脚的…
「海昙你…」即便是在意料之中,海凤凰仍是惊愕不已。
只见昙缓缓抬起右手,覆上左肩的龙形挂饰,垂首,顿了顿,俯身鞠躬。随即不等海凤凰出声他便一把扯下饰物而后转身,才见他浑身的珠翠高高扬起,下一刻紫色身影已消失在门口。
独留殿堂的海凤凰好半晌才回过神。那是臣服的姿势,她以为海昙永远也不会行此礼,却没想到镇北王海昙会为了一个人…
当日傍晚,王爷一回到府上便发了疯似的用马鞭抽打满园的花木,抽断了马鞭便使五毒掌将其消溶。若是有人胆敢上去安抚规劝或是有谁落入他的视线,便会同那些花木一同领死。王府上下纷纷逃到最远的角落哆嗦抽搐,想起王爷的残忍可怕只求挖捧土埋了自己别让人看见。当听说萧冰挚赶去时众人皆捏了把冷汗,王爷没准儿连这‘准齐君’一块儿给溶了!
萧冰挚火速赶到前庭没见其人便已知眼下是哪般情形,一人难以环抱的参天大树都给一掌击倒,可想而知他的王爷怒火窜起了几丈。
「王…王爷?!」刚转过身便有一股掌风扑面打来,泛紫的右掌直锁喉头。眼看已不能避之,萧冰挚只得闭眼受死…「啊———!」紧接着是一声穿云拔地的惨叫,自然非五毒掌所致,否则他哪里还有命发出如此有生气的声音。
待昙看清来人之后,瞬时敛下掌心的紫气竖起五指化为利爪,猛力朝这该杀千刀的人脸上挥去。只听滋啦声响,萧冰挚的脸颊到脖子便添了几道深深的血痕。
「你又抓我的脸——!」无端端被抓破脸的人捂着脸躲到一丈之外大声咆哮,「我又没招惹你!你干嘛拿我出气,这算什么事儿啊!」萧冰挚越说越伤心,眼眶竟泛红了。
气过头的昙这下冷静了些,自知理亏便不计较他对自己出言不逊,从腰间的锦囊里拿出一个小瓶,然后飞身抓过拔腿逃跑的人把瓶里的药膏胡乱抹在他的伤处,他越是叫得大声昙就越用力心中就越欢畅,方才劈了那么多树和人都不及这会儿来得泄愤。
半月后,镇北王爷大婚。当日凤主亲自到镇北王府登门祝贺,除了一对稀有的龙凤雕作为贺礼,竟还将凤凰殿中的罗刹剑赠予王爷的齐君。如此一来,凤主的立场不言而明,从此以后与镇北王过不去便是与她海凤凰过不去。
婚典行礼与中原大为迥异,萧冰挚庆幸他这个齐君不用穿红嫁衣、盖红盖头也不用像个女人一样早早回新房等候夫君宠幸。事实上新郎倌更像是他在做,昙不喜吵闹,行过礼便消失了身影,留下他一个人招呼宾客。他像中原的新郎一样挨个敬酒兴,头越喝越高。到后来甚至忘记了这些人中有不多都是曾要置他于死地的人,与他们称兄道弟地大口喝酒大声划拳。
他是真的高兴,即便心中仍不太甘愿做‘新娘’。能与心爱之人成天作之合原本是他想也不敢想的,若只是南柯一梦那就让他梦得久一些吧。不过,打个调那就更…更好…「嗝…来喝…海大人,萧某再敬您一杯…」
「瞧他的蠢样,王爷怎么会看上他!」有人道。
「嗯嗯!」有人不断点头附和。
婚堂东南边的楼阁上,一袭紫正倚在窗边握杯浅酌。他并不嗜酒,唯有这淡淡的清酒还算喜欢,从前豪饮只为作陪那人…魏无双…合上眼,心头的苦味顿时涌上喉头,脑中仍能浮现那清晰的面孔,挥之不去。睁开眼,只见他的齐君已兴奋地跳上宴桌,一边拍腿一边吆喝宾客同他举杯。一抹自己也未察觉的笑意攀上他的眉眼,为何执意要这总是气煞人的中原人做他的齐君,他也不知道,也许是有这人做伴了无生趣的余生会多那么一点儿闲趣吧…萧冰挚…合上眼,同样清晰,却是一张令人恨不得撕烂的嬉皮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