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吴叔的死。
之前席音本人没有露面的时候,所有关于他的猜测还只停留在想象的阶段,但是现在他回来了,那么就让人不得不去正式面对那几起跟他“密切相关”的人命官司,特别是其中吴叔的案子,有录音为证在吴叔临死前的几秒之内见过他,这他怎么可能脱得了嫌疑?
当然,对于其他那些不知道席家双胞胎在三年前互换了身份这件事的人来说可能没什么影响,录音的事也只有个别人知道而已,不会引起对他——这个假席乐的大面积怀疑。可是席乐总有种感觉,他觉得吴一似乎已经猜到席音跟他爸的命案有关系了,因为在他偶尔流露出的神色中除了正常的想念和担忧以外,还有一层更为深刻的矛盾,像是在拼命地跟自己做着斗争。
恐怕,他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喜欢的人不是杀害自己亲生父亲的凶手。
怀着如此复杂的心理,在席乐的想象中,当吴一跟席音再次相遇时场面一定会十分尴尬……换成是他,此时再见到席音都不一定能保持冷静,必须得有人在旁边拽着他点儿才行。
那吴一一个人不会有问题吗?杜念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越想大脑中就越乱,席乐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已经下意识地将口袋里那把精致小巧的Dellinger握在了手心,五根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冰冷的外壳,好像这样就能让心里沉静下来少许。
杜念这时候忽然拉开了房间里的窗帘,清晨的阳光瞬间倾洒进来,骤亮的光线让席乐不由得眯了眯眼。
窗户外,天光明媚,风轻云淡,整个小镇都仿佛被笼罩在一层安宁祥和的氛围中。
如果人的心境也能如这般平静安稳就好了。
如果能够疑问少一些,再得过且过一些,他大概也可以跟这里的大多数人一样,过得轻松愉快,每天只需操心自己的温饱就好。
席乐忽然想到,如今席音已经回来了,他今后不需要再进行伪装,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他终于能够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生活了。
等找到钟叔,取回手稿,再跟席音一起把当前的局面稳定下去……或许……
“喂,是我。”杜念忽然接通的手机打断了席乐的思路。
他看见他先是安静听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几秒后眉心却骤然团成一簇,紧紧地拢成个“川”字,表情变得极为凝重。
席乐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
“好,我知道了。我会尽快赶回去,先把人带回局里做身份鉴定。”杜念全部听完后只说了这一句就把电话挂了。
席乐心跳得有些厉害,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就是打心底里感到不安。
他盯着杜念问:“有新情况?”
杜念扭过头来一脸严肃地看向他,似乎在纠结究竟要不要把刚才通话的内容告诉他。
“……到底……什么事?”席乐强压下心慌的感觉,猜测道:“是不是钟叔的下落有信儿了?”
杜念嘴唇微抿,没有说是,但也并没有否认。
“……先把人带回局里做身份鉴定……”
这句话忽然就像响雷一样在席乐脑海中炸开。
如果……如果人是活着的……那还需要做身份鉴定吗?……可是即便钟叔——
——为什么还需要做鉴定……难道不是看一眼就清楚了么……
席乐感觉时隔三年之后他再一次要被这种不知道自己在乎的人是死是活的感觉给逼疯了。
“杜念,告诉我……”席乐这一句的语气近乎央求。
杜念其实十分为难,对着他的眼睛凝视了好一会儿,明白自己这次不可能再回避过去了,终于才颇为斟酌地开口道:“就在刚才,局里的人在辛阜西郊开发区那里的一间空厂房里,发现了一具被火烧焦的尸体。根据尸体身上的残留物来推断,是钟叔的可能性较大……”
席乐:“烧焦……尸体……”
他呆呆地重复了一遍,表情怔怔的仿佛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杜念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走近后轻轻把他抱住,用沉着的嗓音缓缓道:“乐乐,你先别急,还没有最终确认身份,说不定不是他。”
席乐听着他的话觉得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而杜念的声音还在从耳边一字一字地传来,他说:“乐乐,我今天得抓紧回辛阜一趟,坐飞机的话争取能当天往返,你就留在这里等我,哪儿都不要去,有什么事等我回来我们再一起商量好吗?”
或许是半晌都没有听到席乐的回应,杜念的手便试探性地落在他后背上,小心地拍了两下,刚想着小孩儿这算是默认了准备松一口气,却没想到席乐忽然把头抬了起来,推开他的手站远了些,一双眸子黑如浓墨,已看不出平常的清澈来。
只听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也要回去。”
杜念:“……乐乐,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回去不合适。”
明明之前已经说通了的,可是谁能想到竟会突发这种事。
席乐是已经铁了心了。
这一回,他一定要亲眼确认。
“不合适我也回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泥萌想想在JJ抽风的情况下还坚持更新的我其实没那么丧心病狂对不对~~~~_(:зゝ∠)_
第37章 CHP37 钟叔
伊洛卡小镇里是没有机场的,要乘飞机必须去它南边大约有半个小时车程的帕斯特罗市。
杜念开着车,余光里看到沉默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席乐,心中禁不住叹气。
终究还是让他跟着来了。
其实要是来真的,杜念对席乐的态度也不是强硬不起来,但他这回却没坚持一会儿就妥协了,主要还是不忍心。
欠下的债总得还,而他只怕是之前欠这孩子的太多,如今愣是顶着一层刀枪不入的厚脸皮都不好意思再说出反对的话。
毕竟……那是钟叔啊……
席乐现在究竟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坐在那里,杜念只要稍作想象就觉得有丝丝缕缕的抽疼从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指尖不断地流窜上来,一下下地刺在心脏上,十分难受。
而等上了飞机之后,席乐依旧一言不发,杜念把他搂到怀里他也没拒绝,瘦削的肩膀硬硬地顶在杜念肩窝处,硌得人有点疼。
杜念知道他现在是在强装镇定,表面上看着没太大反应,身体却一刻都没有放松过。
直到他们抵达辛阜走出机场的时候,看见已经等在外面的杜念的两个属下,席乐才忽然伸手紧紧抓住了杜念的胳膊,他的手心已被冷汗浸湿了。
杜念握紧他的手,毫不避讳地将二人十指牢牢扣在一起,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警车。
事实上凭借他敏锐的观察力和对自己人的了解,杜念从看到那两位小警察的表情时就知道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而且,正是他不想看到的那个结果。
“杜队——”见他们俩走近后其中一个警察便要开口汇报,被杜念一个不大明显的眼神制止。
杜念:“这里人多眼杂,先上车再说。”
“是。”两名警察应完后不约而同地看了眼席乐,然后迅速移开了视线转身去帮他们打开车门。
杜念跟席乐一起上了后座,待门一关严杜念就问:“都按我的吩咐做了么?有没有人起疑?”
“您放心,我们出来的时候没人注意到。”一个人抢先答道,紧接着又补充:“您找到小少爷的事情现在局里都瞒着呢,除了我们两个以外没别人知道。席家那边也已经打好招呼了,大少爷暂时回避,等一会儿我们到了之后就由小少爷扮作大少爷去认领尸体。”
席乐听到“认领尸体”四个字时身体忽然抖了一下,杜念紧了紧他被自己握住的拳头,对前面说道:“我知道了。记住这件事一定要严格保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包括局长都不能说,明白吗?”
两个小警察瞬间交换了一个紧张的眼神,异口同声回答道:“明白!”
就在这时,沉默了大半天的席乐突然出声问:“身份……那具尸体的身份,已经确认了是吗?”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小警察一听就扭头颇为为难地看向杜念,满脸都写着“队长我能不能偷偷告诉你然后你来跟他说……”
杜念的神色又是严肃又是无奈,知道这事瞒不了,拖下去也没有意义,只能指望着“长痛不如短痛”了,于是他对小警察微微点了下头道:“知道什么说什么。”
“这……”小警察一脸生无可恋。
他虽然入行不久,但对席家的情况却丝毫不陌生,有关于三年前席捉云夫妇命案的一切资料在警局里都是一个敏感度极高的“禁区”,并且至今处于未结状态,让他想不感兴趣都不行。
而面对这个已经“失踪”三年、刚刚回来的席家小少爷,他其实还是挺心疼的,一想到他曾经经历的那些事……再加上如今又一个家人的离开……这话让他说实在是自己都觉得残忍。
偏偏他还不得不说……
小警察万分沉重地长叹一口气,不敢跟席乐对视,就半低着头小声说:“身份确认了,正是席家的钟管家……请您……节哀……”
“真是……钟……叔……”
席乐愣愣地重复了一遍,原地坐着就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上半身仿佛不受控制似的晃了两下,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似乎这样就能让心头骤然涌出的难过减轻几分。
而下一秒,杜念就揽过他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抱得非常紧,完全无视了前面那俩目瞪口呆的“电灯泡”,低声在他耳畔道:“乐乐,你还有我。”
“钟叔……”席乐依然在喃喃地重复着,不愿相信一般,“杜念……钟叔他……怎么会……”
他此时忽然就想起来在几天前,当他坐车离开家时从后视镜中看到的钟叔11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始终目送着他的身影。
谁能预料到,那竟然是最后一眼……
没有特殊的告别,没有煽情的场面,什么都没有,就是普普通通、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一次分别,竟就这样成为了永别。
他不过是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就再也见不到那个活生生的人了……
一股极其强烈的悲伤忽然从席乐的胸口处迸发开来,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浑身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眼泪已经无法自控地夺眶而出,他能做的只有咬紧牙关死命地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两名警察都已经把目光直直地投向了路前方,不忍心再看下去。
杜念则用手掌在他后背上轻轻抚着,低低劝着:“难受就哭出来吧,别压着。”
然而席乐听完却反而把头埋得更深了,脊梁几乎弓成了一道半圆弧,手指一触上去就能感受到他肌肉的紧绷和精神上的压抑,杜念是真心疼到了骨子里,抱着他感觉自己全身也都绷得死死的放松不下来。
如果能够互换身份,让自己去替他承受这些事,杜念肯定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就答应了。
可惜,他换不了。
人生中所有需要经历的痛苦和磨难,他都不可能代替他来承担,所以,他只能帮助他变得坚强起来,让他的内心坚定到足够去面对将来可能发生的任何事,即便不依赖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依赖,他一个人也能够沉着坦然地把自己的路走下去。
因此,哪怕明知道在这个帮助的过程中自己会对他造成伤害,杜念也别无选择。
十几分钟后,车子行驶到了警察局门口。
这个季节已经快入冬了,天气很凉,车门一开冷风便一股脑地灌进来,虽算不上刺骨,但也能把人给冻得一激灵。
席乐下车时脚步有些发虚,差点一踉跄,好在杜念从身后扶着他让他站稳了。
已经有其他的警察等候在一楼大厅,席乐他们走进去,被人领着,又是那条熟悉的去往停尸房的路。
杜念:“害怕吗?”
一如既往的台词,在电梯下到地下二层时开门的前一刻响起。
席乐这一回已没有了当初来看爸妈尸身时的瑟瑟发抖和惊慌恐惧,也没有来看跟席家有关的那几个人时的惶惶不安,更没有来看吴叔时的那种如坠迷雾之中的手足无措……
可是,唯有这一次,他终于破天荒地对杜念的这个问题认真给出了答案。
席乐:“嗯。”
简单的一个音节,听上去却无比晦涩。
但他好歹是说出来了。
害怕,其实一直都是害怕的……无论是停尸房这个地方,还是尸体本身,亲眼看到自己曾经十分熟悉的那些鲜活的生命,如今却冷冰冰地躺在这里,心理上所感受到的那种憋闷和重压总会让他觉得透不过气来,甚至在从这里离开很久之后都会因为一个偶然的回忆引发一阵令人窒息的心悸。
他不喜欢来看死人。一点都不。
“杜队。”停尸房的门打开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抬手给他们示意了一下房间中部。
可能是因为被烧焦的缘故,那张白布下躯体的轮廓显得有几分诡异,仿佛是将一个人蜷缩成了一团,突兀地鼓起来一大块,并不像正常死亡状态下那种平躺的样子,也分辨不出到底哪里是哪个部位。
席乐的双腿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缓缓朝那白布走了过去,杜念在后面拉住他,犹豫地问:“确定要看吗?被火烧过的人……模样会面目全非的……”
席乐缓缓回过头来看他,一双眼睛睁得有些大,眼里还有些藏不住的水汽,嗓音沙哑地说:“再面目全非,那也是钟叔啊……”
“……”
杜念没有理由再去阻拦他,于是改拉为扶,手托在他腰后一起走到了白布旁边。
而就在此时此刻,前一秒还尚能保持镇定的席乐双手却骤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他试了好几下都没能成功把这张白布给揭开。
最后还是由杜念稳住了他的手,两个人的右手手心贴手背地叠在一起,落在边缘,轻轻地将这层遮挡掀起了一个角,露出一截已经变得焦黑的手臂。
枯朽的,狰狞的,毫无生机的。
……
“——席音——”
席乐忽然一把将整张白布全部掀开,杜念没来得及拦住他,钟叔的尸体就这样整个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杜念只顿了一瞬,下一秒他就想都没想地扯过席乐搂入怀中,自己则挡在他身前不让他再多看一眼。
这是一个下意识的保护性的动作。
杜念在这么做完之后其实才回过神来地想:也许让他亲眼看见钟叔尸体的样子并不完全是件坏事……然而心里虽然有这个想法,他箍在席乐身体两侧的手臂却丝毫没有松动的倾向。
理智又被情感占了上风……他还是舍不得。
可就在这个时候,怀里的人却轻轻推了他两下。
席乐:“杜念,放开我。让我再看看钟叔吧。”
杜念呼吸一紧,劝他:“还是别看了,已经看过了。”
“再让我看看吧。”席乐低声重复,“我没事的……就想再多看他一会儿……”
在钟叔还活着的时候,因为太过于习惯他的存在,席乐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地看看他,跟他说说话了。
尤其是最近这三年来,由于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和痛苦之中,他几乎没怎么关注过钟叔的想法和心情,只是在理所当然地接受着他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却不曾认真想过在这份照顾背后钟叔究竟为他做了多少事,又操了多少心。
虽说从席泽开始,席家就没有一个人把钟叔当成是下人看待过,可是他自己却始终以比席家人低一等的身份自居,这么多年来任劳任怨,默默地为这个家付出,却从未听他开口要求过什么。
他甚至都没有成家,没有老婆孩子。一辈子,都耗在了席家。
可他不惜做到这种地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在他心里,真得就没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东西吗?
包括这一次他不明不白地“失踪”,一天后又被确认了死亡,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会是什么人对他下的手?以及,手稿的真迹如今又在何处……
当席乐恍然间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已经飘到这上头时,他便一下子停止了思考。
此时当着钟叔的“面”想这些事情是很说不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