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思低头口呼冤枉,微垂的眸闪着寒光,似是在思量些什么。
神圣皇帝望着堂下几人,面色微凝,她问:“武团儿,你说魏王和梁王教唆你谋害太子妃,可有证据?”
武团儿眉峰微颤,咬唇答道:“有。魏王曾送给奴婢一个玉镯。”她将玉镯摘下,双手奉上。上官婉儿接过,递回给皇帝。皇帝捻在手中打量,只见这玉镯成色极好,确是出自宫中,好似还是她赐给魏王的。正思忖着,她却又听武团儿道:“魏王将玉镯送22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给奴婢,希望奴婢充当他的眼线,将陛下的一举一动告知于他,还与奴婢说,若是奴婢可以把两位后妃害死,就为奴婢寻个好婆家,保奴婢富贵终生。”
皇帝拈着玉镯的手顿住,她没有望向武团儿,而是扫了眼自家女儿,见李令月目色沉着不着喜怒,竟不禁有些欣慰:她的这些孩子里,终究还是有个类她的。再看自己的两个侄子,武承嗣愤怒地反驳着,怒道:“荒谬!你这贱婢勿要信口雌黄!我何时让你充当眼线了!”声音微颤,竟是有些心虚,毕竟他当时送那玉镯是怀了这个心思,而武团儿也时常将皇帝的事告知于他。可事已至此,他只能硬撑下去,继续反问道:“你说我要谋害太子,为何要对两位无辜的后妃下手?我意欲何为?实在可笑!”
武团儿酝酿着措辞,方一张着嘴,话还未出口,身侧便传来一声哀叹,“陛下,臣有罪!”竟是出自她同要谋害的武三思,武团儿瞠目结舌,愕然失措。
李令月眉梢微蹙,心中已然料到不妙,她望向高阶上的上官婉儿,见着婉儿微微摇了摇头,便沉下气,默不作声地观望着。
圣神皇帝亦忍不住嗟叹,她早先便觉得武三思不会甘愿一直处在兄长下位,没想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未动声色,她顺着武三思的话问:“梁王,你有何罪?”
武三思伏地痛哭道:“兄长心存夺位之心,以致做了错事。臣未能遏制,实乃臣之过错,还请陛下重重责罚!”
“你!”武承嗣目眦欲裂,攒着胸口瞪向自己的兄弟,一时没了言语。只听武三思又哀声求道:“陛下,兄长也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纵使在您身边安了线人,为得也只是给您分担,得您宠信,日后好继任太子之位,万没有伤您的心,请您从轻发落!”
真是自己的好弟弟!武承嗣忿然作色,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他看着一副关怀贴心模样的武三思,只觉分外悲凉,竟不由得咧嘴笑了起来。笑声无力,听到心里更觉哀戚。这一次只怕他是要亡在这里了。
李令月听见他的笑声,看着潸然求情的武三思,暗自忖道:上一世武承嗣是因病而亡,至死未与武三思结怨,这一次却是武三思主动将他供了出来,也不知他是为了逃刑,还是早就存了怨怼。本想一举除了两人势力,没想竟生了这个变故,看来她还是高估了这二人间的兄弟情义。
心下哂然,她抬起头等待着母亲的宣判。只见圣神皇帝面不显色,依旧是那副不怒自威的莫测模样,“武家郎君在朝堂上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朕还没判你斩首。”
武家亲臣听了这句,亦从方才的震惊中清醒,纷纷恳求道:“陛下,两位王爷对大周忠心耿耿,此事兴许有隐情,还请陛下三思啊!”
圣神皇帝不置可否,只问:“魏王,梁王所言,你可承认?”
武承嗣拧着眉头,扼腕恨声道:“臣不认!臣冤枉!姑母……”
眉梢微蹙,圣神皇帝止了他的言语,敕令侍卫将武承嗣三人带下暂关牢内,交由司刑寺①择日审理。
早朝散去,李令月便回了府,她原以为母亲会着她细谈,未料三日过去,宫里也无人传唤。
这倒有些奇怪了。李令月托着腮兀自思量着,武家势力最旺也是最有可能继位的两个侄子入了狱,母亲似乎并不焦心,莫非她不想保这二人?指尖微敲,李令月忽又变了念头:不对,这几人现在被关在推事院内。虽未命来俊臣主审,但那人是母亲脚下的一条疯狗,仗着皇宠有恃无恐,若是他先行逼供,那案件极有可能反转。若是这样,自己就危险了。
眉梢蹙在一起,李令月倏然有些惊惶:这几日婉儿不来,她得不到母亲那边的消息。这让她怀疑母亲是不是对她诬陷武家子侄的行为不满,想要给她个教训。若是这样,那武团儿便不能留。
眸色阴寒,她正斟酌如何除掉武团儿,便听有人来报,说是武团儿已在牢内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司刑寺:就是大理寺。女皇执政期间十分喜欢改名,光宅年间就把大理寺改成司刑寺~神龙年间又改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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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武团儿殁了?李令月讶异挑眉,这个节骨眼死了,定然不是寿终正寝,是母亲授意,还是来俊臣自作主张,抑或是太子那边着人下了狠手?只怕还会有人想到她吧?
垂下眉,李令月敲着桌面微微莞尔: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
是夜,风雨大作,武承嗣窝在推事院的牢房里,只觉那轰隆雷声就是自己的催命符,每响一声,他活着的时日就少了一年。
“兄长。”武三思的声音从隔壁牢房传来,轻轻一声却听得他勃然大怒,“住口!你这个狗鼠辈、穷书汉①!做了这种事,还有脸唤我兄长?!”
咒骂声不绝于耳,可武三思却似未听到一般依旧正襟危坐,淡然地觑着他,“兄长,推事院是个什么地方,你也清楚。现在武团儿死了,你说接下来死得是谁呢?”
武承嗣身子一颤,武三思的脸在雷电的映衬下忽明忽暗,清寒的话语一句句打在他的心间,武团儿死了,接下来死得是谁?是他,还是武三思呢?心中惊惶,口中竟有些发干,他哆哆嗦嗦得去碰水碗,未想碗还刚贴到唇边,武三思的声音就又传了过来,“兄长,听说武团儿是被毒死的。”
“啊!”目色一怔,武承嗣急忙将碗推开,缩着身子疑神疑鬼地瞥向四方。武三思隔着铁栅栏看他,拿起碗轻轻抿了口水,好似在笑。
※
一旬后,司刑寺开堂公审,圣神皇帝居在高位,司刑寺卿与秋官(刑部)②尚书、侍郎会同御史中丞位列三方,旁观者诸如太子、太平公主、当朝宰辅等人则分座两侧。
武承嗣与武三思拖着镣铐步入公堂齐齐拜向皇帝,李令月在一旁觑着,倒是觉得这两人虽都有些形容不整,但武三思的面色明显较武承嗣好上许多,看来她预料的事即将发生了。
她静静觑着,见司刑寺卿同皇帝见过礼后,例行公事地对堂下问道:“宫婢武团儿道你二人意图谋害太子,谋危社稷,你二人可认罪?”
武三思急忙拜道:“罪臣认罪,罪臣不应被兄长蒙蔽,以致兄长犯此大错!恳请陛下重责!”
历经牢狱苦,武承嗣这几日的精神时常失控,听了堂弟这话,他的太阳穴猛地跳起,眉梢、唇角亦不禁抽搐,“你……你……”刚吐出两个字,他竟觉得心里发慌,鼻尖里有出无进,脑袋嗡嗡作响,带着土灰的手攒紧胸口,他身子发软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武三思惊呼一声,就近扑了过去,咫尺间的距离,李令月等人只看到他扶着兄长的两肩,满是关怀地同武承嗣说些什么,却听不到武三思那阴凉狠毒的声音,“兄长,你看到姑母的脸色了吗?阴的可怖,她要杀你。”
武承嗣捂着脑袋摇晃,想要抬头查看,却又听武三思道:“兄长,我看到团儿了,她一脸的血,就站在你的前面。”说着他红色衣袖伸到武承嗣面前晃了下,红袖如血,刺了武承嗣的双眸,牙根禁不住打起了颤,本来攒着胸口的双手也不停颤栗,心殒胆落,兼之他未入狱时便染了风寒,积累下来,身子正是虚弱。
武三思几句吓唬的言语,却听得他唇角白沫并着鲜血齐留,武承嗣全身抽搐,哆嗦着跌倒在地,进而一动不动。武三思愕然惊惶,小心翼翼地触到兄长鼻尖,内心大喜,却是哀恸道:“陛下,魏王暴薨了!”
圣神皇帝眉梢微蹙,她武家的两个子侄还真是让她看了场好戏。心中冷嗤,她沉声下令道:“着尚药局看诊,若是真薨了,令仵作再行查看。”
等了许久的堂审在武承嗣的暴毙中落下帷幕,圣神皇帝又将武三思关了回去。几日后,仵作验出武承嗣并未死于毒素,而是突发急症。圣神皇帝听罢,沉吟片刻,传令剥去武三思的梁王爵位,降为夏官(兵部)③侍郎。
※
“阿月,宅家让我来传令。”上官婉儿微微笑着,她将身后侍婢挥去,同李令月一齐入了偏堂。待上官婉儿入座后,李令月便屈膝拜了下去,虽是知道她是在例行程序,但上官婉儿还是有些哭笑不得,“你便知我将人支开,是舍不得你吃罪,又何必还要如此?”
李令月抬首笑笑,攒着她的衣袂道:“许久未入宫中,害你思我成疾,于心有愧。你若是心疼我,便快些宣旨,好让我起来。”
上官婉儿瞧她一副卖弄乖巧的模样,更是忍俊不禁,戳着她的鼻尖道:“油嘴滑舌,你害我生了疾,跪一跪便罢了?”
“不知娘子想我如何?”李令月用齿贝轻咬上官婉儿手指,见婉儿面红耳赤羞得垂了眉头,又柔声道:“婉儿想怎样,阿月都依你。”
上官婉儿的唇角泛出笑意,她抚着沾有李令月温度的指头,揶揄道:“那你便先跪着吧。”从案边持起皇帝懿旨,上官婉儿将李令月告发叛逆有功,特许登朝堂的旨意宣了出来。
李令月口呼万年,接过懿旨,站起身为婉儿添了杯茶,“有劳娘子了。”
上官婉儿看她这副殷勤模样,笑着调侃道:“我说了两句话你便为我斟茶,你跪了这么会儿,难不成要我……”说到最后竟是没了声,低着头任耳尖发热。
李令月目光敏锐,察觉到上官婉儿露了羞,伸手轻触了触粉色的小耳朵,“今夜不回宫,阿娘可会怪罪?”
上官婉儿的耳尖更是粉嫩,她呢喃道:“不会,宅家眼下有张家的两位郎君,夜里不需我侍候。”
李令月撇了撇嘴,瞧着上官婉儿那副娇羞又带着些不虞的可人模样,心里便如入了小兔一般腾腾跳着,她将婉儿揽入怀里,用自己的气息为耳尖添着颜色,“既如此,今夜你便留下吧。明日我们一起回去。”
上官婉儿用鼻音“嗯”了声。
是夜红绡帐暖春风度,李令月的身上已沁出几许薄汗,她躺在榻上轻轻呼着气,武承嗣虽然去了,但挡在她帝业路上的人仍有许多,李旦一家、武三思、各位朝臣甚至是她的母亲武瞾,所有人都可能拦着她登基,唯独——她低下头轻手拭了拭怀里佳人的香汗,眼眸里有化不开的温柔。
上官婉儿笑着问:“你在想什么?”
李令月吻着她的额头,低声回道:“我在想你为何如此之美。”
上官婉儿嗔她一眼,反问道:“在想明日之事,还是朝堂?”
李令月目露赞许,抚着她的眉眼道:“我的婉儿便是聪颖,武三思的谎话如此明显,阿娘久处朝堂不可能看不仔细,我觉得她是在下另一步棋。”
上官婉儿附和道:“近几日,我同宅家在一起时,也未听她要另立太子,我想宅家留下武三思有她的顾及。”
李令月颔首,“阿娘她现下疑心病重,怕是我们几个,她谁也不信。”
“不过宅家既允你登朝堂,便不会阻止你笼络人心,这于你甚是有益。武三思近日与来俊臣、张氏兄弟交往过密,但……”上官婉儿将手附在李令月的柔荑上,声音轻柔却又坚定,“你有我。阿月,我会帮你的。”
“嗯。”李令月笑得璀璨,指尖微屈,两双手紧紧攒在一起,名唤爱的红线让她们交织在一起,牢不可摧。
※
翌日,李令月初登朝堂,与一众男儿共商国是,谈吐不凡,对政事颇有一番见解,倒是让那些朝臣另眼相看。公主身带武勋,又兼治国之道,虽有许多见解动摇了男尊地位,可较之于心在书画江湖的太子与阿谀奉承的武三思,她确是好了许多。若她为男子,只怕他们会甘心辅佐于她吧。
自秦汉始,男尊女卑的思想便侵蚀着世人心理,那些大臣有此念头李令月并不奇怪,她讶异的是母亲的手段。今日朝堂除去她一个公主以朝臣的身份临堂外,声称告辞的李旦也以太子身份重新出现,至于方才因罪贬谪的武三思,却也受了皇帝重用,掌管府兵、军官任选及兵符发放。
一个有叛乱前科的官员竟然手握兵符,虽然未有皇帝指令,他不得下发,但在他人看来,这已然代表圣神皇帝还未放弃这个侄子,武三思依旧有继位的可能。
武三思有可能,李旦身为太子更有可能,而她登了朝堂前来附庸的人也渐渐多了,由此可见,圣神皇帝这一举倒是避免了太子一家独大的场面,也让那些看不惯她一个女子临朝的大臣们不敢轻举妄动,就势逼宫。倒不啻为一步好棋。看来,目前若要正大光明地继承皇统,她还是应该博取母亲的信任,多顺着她些。
李令月如是想着,却未料事与愿违,不过两个月,她便做了忤逆犯上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狗鼠辈、穷书汉:当然大家一看就知道是骂人的,穷和汉在唐代属于脏字,嗯~
②秋官:《周礼》分设天、地、春、夏、秋、冬六官。大家都知道武皇有改名的爱好,她当政时将六部改了周礼的称呼。对应来说就是天指吏部,地指户部,春指礼部,夏指兵部,秋之刑部,冬指工部。
③夏官:同上~另武三思原为夏官尚书,侍郎属于副官,所以是降级啦~不过大家也知道,好多地方二把手才是做事的,一把手只负责吩咐~因此副官的权限未必比正职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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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行文流畅,引用得体,内容一针见血。若是开女子科举,凝儿定能夺得魁首。”上官婉儿看着苏慕凝递来的文章笑着赞许。
苏慕凝心生欢喜,拱手谦逊道:“先生谬赞,凝儿愧不敢当。”
上官婉儿抚了抚她的头,想到日后李令月登基女子科举就会正式开设,内心欣慰不已,“那天会来的,到时你姐姐看到,定会以你为荣。”
苏慕蓁是苏慕凝心里的依赖,听到姐姐两字,她的心便泛出暖意,“姐姐……”
师徒两正说着话,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叩门声,“婉姐姐,你在吗?”
上官婉儿的眉梢不可抑制地蹙了蹙,她看了眼同样敛眉的苏慕凝,温和一笑,转身推开了门,“张侍郎,可是宅家有吩咐?”
张昌宗位居春官(礼部)侍郎,却并无实际功业。听到上官婉儿这么问,他摇了摇手中的牡丹花,亮着一口白牙灿烂地笑了笑,“没有。我见着外间花儿开得艳,想邀你一同游园。”
上官婉儿心中厌恶,却还是婉娈道:“侍郎有心,只是婉儿还需教导弟子,只怕不能与侍郎同游了。”
张昌宗面色惆怅,委屈地望着上官婉儿,“婉姐姐。”他伸出手想将手里的花递给婉儿,可手还没抬起就见着上官婉儿道了声失礼,转过身便走回苏慕凝身旁。心里一阵怅惘,张昌宗攒着花束,心不甘情不愿地合上了门。
※
“又没将花送出去?”看着弟弟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张易之抚着琴弦,轻声调侃道。
张昌宗将花扔到地上,愤愤地坐了下来,“婉姐姐定是担忧触怒宅家,才不肯与我亲近。哼,都怪那个老妪!她怎么不早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