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文斓收拾了碗筷便去了隔壁,没再过来,许瑞溪独自睡在大床上,只感觉这一天玄幻不已。白天发生的一切让他的身体很疲累,没多细想,闭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一大早,小周的车就停在了门外。文斓把一杯热牛奶递给许瑞溪,叮嘱说:“慢慢吃,多吃点。”
文家生活不算奢侈,但很精致。单单是一顿早饭,各式点心就摆了大半桌,许瑞溪原本还有些拘谨,但在看到奶黄包和牛肉肠粉之后,渐渐放开了动作。
奶黄包是现做的,与学校里的隔夜货完全不同,皮很薄,一口咬下去,浓郁的流沙馅料顺着齿间流入舌尖,满口奶香。
牛肉肠粉更是不用说,粉皮薄得近乎透明,内里的牛肉嫩出汁水,堪堪从粉皮边缘挤出来,肉香馥郁,再浇上点咸咸甜甜的酱汁,色泽盈亮,令人食指大动。
许瑞溪这段时间吃东西总是没胃口,今天却兴致很高,要不是顾念着外头还在等他的小周,他能把满桌的点心全扫干净。
早饭后,几个人开车去了市郊的一所医院。这是一家专科医院,文斓在门口受到了院长的亲自接待,两个人谈论一会儿,院长的目光落到许瑞溪身上,点了点头:“跟我来。”
一路从走廊过去,许瑞溪见到了好几个挺着大肚子的男人,个个都神情衰败,面如死灰,更远的地方,还有人在啕号大哭。他不由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移开了视线,专注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走了没两步,手心忽然被人握住了,许瑞溪扭过头,看见文斓摸了摸他的头发,微笑着说:“别害怕。”
虽然男性孕者在医学上已经被正式认可,但因为人数不多,一般的医院都没有这样的科室,相关的检查设备也少得可怜。好在文家就是做医疗器材的,和这所专科医院有不少合作,在院长帮助下,两个人很快就拿到了结果。
“有七周了,还不错,孩子很健康。”医生笑着说,“就是大人有些贫血,得赶快补起来。”
许瑞溪看着B超图像里那颗豆子一样的小东西,实在很难把它和婴儿联系起来,这个小东西真的在他身体里?
“这么小……”许瑞溪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他手足无措地扭过头,发觉文斓也正紧紧盯着那张图像,神情并不比他平静多少。
“是的,男性计算孕期的方式与女性稍有不同,但大体上是一致的,它正在快速成长,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感觉到它的存在。”医生看着他,话锋一转,又说,“当然,男性怀孕需要承担的风险比女性更大,甚至危及生命,如果你不打算要这个孩子,请一定要尽快做出决定,我们会帮你安排手术。”
许瑞溪的手拧紧了,没答话。
回去的时候,院长亲自出来送,走之前,医生单独拉住文斓,再次叮嘱:“如果不要的话,你最好这周之内就送他来,晚了会有风险。”
文斓目光沉了沉,没说什么。
窗外的景色快速掠过,小周在前面开车,许瑞溪安静地坐在后座,一声不吭。
文斓轻声说:“这件事要先通知你的父母,无论你们提什么要求,我都会接受。”
许瑞溪听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说:“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家里只有一个奶奶。”
文斓扭头看他。
想到家里那位老人,许瑞溪心里沉甸甸的:“奶奶她年纪大了,也许接受不了……”
文斓拍了拍他的手。
下了车,文斓先是打电话交待了一些公司的事,又把许瑞溪的工作问题安排了一下,保留了他的岗位,而后问了许瑞溪老家的地址,准备明天一早就过去。
“你在我这里住着,这几天先不要出门,安心养身体。”
“我不能去吗?”许瑞溪问。
文斓摇头:“我先去和她谈谈。”
许瑞溪的老家在临省的一个小镇,位置十分偏远,小周从早上八点一直开到下午太阳落山,才终于在一条泥泞的小路前停下了车。
“怎么办?”小周忙从车上下来。
“走吧。”文斓轻叹一声,俯身挽起西装裤脚,率先踏进泥地里。
这一路走得十分狼狈,幸好文斓年少时爱登山,这样的路也不是没走过,五公里地走得还算平稳。小周就不一样了,他本就胖,平时又不爱运动,好几次差点摔进泥坑里。
两个人艰难地徒步一个半小时后,终于在一间低矮的平房前停下,门口,一个年迈的老妇人正在生火。
文斓有些许迟疑,他站在原地,试图从老人的脸上看出一丝与许瑞溪相似的地方,但是他失败了,走上前问:“请问是许瑞溪的奶奶吗?”
那老人抬起满是皱纹的脸,打量了一眼文斓,警惕道:“你是谁啊?”
小周忙从后面跟过来,把手上的补品和水果一并给了老人:“奶奶,我是许瑞溪的同事,我们路过……顺便来看看您。”
老人家疑心重:“我怎么没听他说过,他工作了?”
“是真的,我们在文耀集团,不信您看,”小周拿出手机,把许瑞溪入职试装时拍的照片递给她看,“您看,和我的衣服一样,这是我们单位的工作服。”
看到照片,老人这才信了七八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哎,我就知道这孩子出息!”
“来坐坐,我给你们倒茶啊。”老人笑呵呵地进屋去了。
“不用麻烦了奶奶,我们跟您说说话就走。”小周忙说。
“不打紧呐……”
屋子里连灯都没开,文斓想了想,跟了进去。
从外面看,屋子里是一片漆黑,但走进来,里面的光线也并没有那么差。屋子里很破旧,像样的家具都没几件,唯一能与现代社会接轨的东西,大约就是桌上一个电子血压仪,看样子也是许瑞溪不久前买回去的。
看到这些,文斓总算明白,许瑞溪身上那股没有缘由的自卑和怯懦是怎么来的了。在这样的环?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忱锍沙て鹄矗氪蟪鞘心切┫悴杷锱莩隼春⒆映ο啻ΓΥψ浇蠹猓胍龅叫木称胶偷靥┤淮χ谛砣鹣飧瞿昙停肥岛苣炎龅健N撵敌南耄笔У囊残聿皇堑浚堑灼?br /> 屋子的家具虽然旧,但收拾得非常整齐,客厅里一个大簸箕里晒了不少干辣椒,墙上挂着一幅大毛主席像,下面贴着大大小小的奖状,文斓看过去,清一色都是许瑞溪的,时间从小学延续到高中。
“都是小溪的,这孩子可争气了……”老人家泡了一杯茶,递给文斓。
文斓谢过,端在手里:“他的确很优秀。”
“可惜我一个半身快入土的人了,看不见他成家立业那一天。”老人家直叹气。
“他父母呢?”文斓发现,这屋子里连一张父母的照片都没有,不禁感到奇怪。
老人家顿了一下,道:“小溪小的时候就都过世了。”
文斓放下手上的杯子,决定单刀直入:“他身体有问题,您知道吗?”
老人家愣了一下,忽然发狠地站起来,激动道:“你胡说什么,你到底是不是小溪的同事啊,你怎么乱说话呢!”
小周还在屋外观望,听见声音,立马跑进来,将老人家劝住:“奶奶,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老人家骂着骂着,一下子大哭起来:“我苦命的孩子啊……”
文斓蹲下身,将老人家扶起来,低声说:“他现在很好,我会照顾好他,但有件事,我希望您能如实地告诉我。”
天快黑了,小周在外面把炭火烧好了端进屋开始煮饭,文斓坐在凳子上,听老人家一边啜泣一边说话。
“他是我做工回来的路上,在溪边捡来的,当时他身上就裹了一块布,边上写了个‘许’。大冬天的,那孩子都冻得不会哭了,我看他可怜,就抱了回来。本想着养几天,救活了就送出去,可没想到,这一养,就养了二十多年。”
文斓点头,心中了然:“所以,他是弃婴。”
小周在角落用芭蕉扇煽着火,忍不住说:“也许就是因为他查出来体质特殊,才被父母抛弃的吧,二十二年前,那时候还是很受歧视的。”
看来找父母沟通是不行了,文斓想,奶奶年纪又这么大,还有高血压,不方便再让她遭受额外的打击。
“现在怎么办?”小周趁老人去打水的时候问。
文斓没说话。
他们在老人家里吃了顿便饭就离开了,走之前,文斓留了一笔钱给她。老人家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吓得不敢收,最后被小周半胁迫半劝慰地推了过去。
“那……那你们把这个拿着。”老人从屋子里拿出三个罐头瓶装着的东西递给他,“今年新晒的,我酱了几天,味道正好,这都是我自己种的,城市里买不到。”
小周还在犹豫,文斓直接收下了:“谢谢。”
在镇上的招待所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天刚亮,两个人便开车往回赶,路上有点堵车,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一进门,文斓便看到许瑞溪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觉,身上的毯子掉了一截在地上,肚皮都露在了外面。
他走过去,把毯子捡起给他重新盖上,目光落到小腹那块白皙的皮肤,忍不住伸手在上面摸了一下。
许瑞溪身体一缩,一下子惊醒了。
“文先生。”
“睡你的。”文斓收回手。
许瑞溪睡不着了:“您饿了吗?我去给您弄点吃的。”
文斓摇头:“你好好躺着吧。”
见许瑞溪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文斓觉得两个人应该多些交流,问:“今天做了些什么?”
“嗯……给送来的花剪了枝,帮阿姨剥了一盆花生米,下午读了一本书。”
文斓点头:“你不问问我?”
许瑞溪早就想问了,迫不及待道:“您今天顺利吗,见着我奶奶了吗,她好吗?”
“她很好。”文斓简略道。
许瑞溪想听他说更多,但文斓却止住了话头,只问:“你有什么想法吗?关于这个孩子。”
许瑞溪下意识蜷住身体,茫然而不安地看着他。
关于这个孩子,许瑞溪想过很多,从一开始的震惊排斥到平静接受,再到考虑它的去留,短短几天,他的心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是当他意识到逃避无用之后,他不得不收起那份多余的胆怯,去为自己、为孩子的将来作考虑。为人父母的第一步,大约便是拿出勇气。
从各方面综合考虑,这个孩子的到来无疑是不合适宜的。他和文斓没有感情基础,甚至根本不熟悉,巨大的家庭悬殊横亘在他们之间,让未来的一切都显得如此飘渺不定;他才刚刚毕业,自己一分钱不会赚,将来要怎么去面对养育子女这个严肃的社会课题呢;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现实而严峻的问题,生这个孩子风险太大了,弄不好便会一尸两命,这根本就是一场赌博,他赌不起,文斓也一样赌不起。无论从哪个方面说,拿掉都是最好的决定,对所有人都最有利,但是……
许瑞溪自己也明白,他没有任何理由非要留下这个孩子,只是,每每想到这个决定,他都会从心底里感到愧疚和难受。
许瑞溪低着头,看不清眼神:“都听您的。”
文斓仿佛等的就是这句,点点头,淡淡地说道:“那结婚吧。”
许瑞溪怔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什么?”
“我们结婚,把孩子生下来。”
8.
“您……”
“奶奶那边你不用担心,我跟她说了你工作上的近况,她对你很放心。碍于她的身体,我没有告诉她孩子的事。等到明年,你身体恢复之后,我们再带着孩子去向她报喜。”文斓说这些安排的时候,带了一点征询的意思。
他说得平平淡淡,许瑞溪听着,心中如同掀起一片惊涛骇浪,很久才镇定下来,问:“您是认真的吗?”
文斓点头。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啊……”许瑞溪小声说。
文斓握住他的手,顿了片刻,才说:“这件事责任在我,后果也该由我来负,很抱歉因为我的错误把你牵扯进来,让你陷入这样的困境里,我以前……不是个好情人,但今后会努力做一个好丈夫,对你和孩子负责,希望你能接纳。”
许瑞溪看着他在灯下认真而深邃的眼神,心忽然跳得很快。文斓的眼睛很好看,一旦聚焦,总给人一种深情而专注的感觉,他第一次这么直接地与人对视,几乎挪不开眼。
过了一会儿,文斓捏住他的下巴,凑了过去。许瑞溪吓得赶紧闭上了眼,文斓轻轻笑了一下,吻上他的额头:“走吧,我送你上去睡觉。”
现在的许瑞溪就像只冬眠的刺猬,没事可干的时候,一天能睡上十几个小时。晚饭后才睡了一次,现在说了会儿话,又觉得困了。
文斓惯例帮他放洗澡水,许瑞溪坐在小凳子上,这才回过神来,问:“那您父母那边……不要紧吗?”
“没事。”文斓说,“我会找时间跟他们说,等他们接受了,我再带你去见他们。”
许瑞溪紧张地缠住手指:“他们要是不接受我怎么办?”
文斓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发:“不会的,他们就算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你,更何况,还有我在,放心吧。你以后是跟我一起生活,而不是他们,所以不用太在意。”
说到这里,文斓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说:“我家里的情况有些复杂,以后慢慢说给你听。”
许瑞溪七上八下地点头:“嗯。”
这之后许瑞溪才知道,文家这一代并不止文斓一个,他前面还有一个大哥,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这强大的家谱让许瑞溪整个人都懵了,好半天都没把人记全。
“你母亲身体很好吧?”最后,他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慨。在他老家,也不是没有超生的家庭,他就认识镇上的一家子,为了要儿子,一连生了五胎,被传了很久的笑柄。
哪知文斓听罢,浅浅笑了一下:“不是,我母亲已经过世了。”
许瑞溪愣了。
“我们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只有大哥是原配生的,后来他母亲与我父亲离了婚,我父亲又娶了别的女人,这才有了我们几个兄弟姐妹。你过段时间要见的,是我小妹文茜和弟弟文明的生母。”
“那天跟我打招呼的姐姐是……”
“那是二姐文娜,她母亲是位歌剧演员,现在在加拿大定居。我们这一辈里,属她和我最走得最近。”
见许瑞溪满脸迷茫,文斓笑着说:“记不清楚也没关系,以后慢慢就熟悉了。”
既然决定要把孩子生下来,许瑞溪便不敢怠慢,他渐渐从惶惶不安的状态里回过神来,认真听医生的话,开始补充各种营养素,并严格按照营养师定制的食谱进食。没事的时候,他就在家看各种书籍,学习这方面的知识。
男性孕者前期很不稳定,他又营养不良太久,身体虚弱,医生交待这段时间不能剧烈运动,不能出远门,也不能乱吃东西。文斓为了安全起见,干脆让他在文家住下了,交给自己人照料,总是放心些。
许瑞溪经常会有反胃的情况,尤其是早晨,厨嫂文姨基本上每天都要给他准备双份的早餐,怕他吐干净了胃里没东西。
有时候文斓看他实在吃不下,会让文姨做些开胃的菜,只是许瑞溪的味口因为身体变化影响,时常吃几口就搁了筷。
“再吃一点,”文斓用哄孩子的口吻说,“没营养身体怎么受得住。”
许瑞溪动了动筷子,看得出他也想为了孩子再吃两口,可最近不知怎么,他的味蕾好像不听使唤似的,吃什么都觉得没味儿,饭嚼在嘴里实在难以下咽。
文斓看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去冰箱翻了翻,拿出一个大玻璃瓶。
许瑞溪只一眼,眼睛就亮了:“这是干茄子?”
“干茄子?”文斓看着瓶中黑乎乎的东西,“不知道,奶奶给你的。”
倒出来一看,还真是茄子,许瑞溪急不可耐地夹了一筷子,熟悉的味道刺激味蕾,他眼泪都差点出来了:“好吃,奶奶的味道。”
文斓也尝了一筷子,味道确实不错,里面掺了虾皮,和茄子的绵柔混在一起,又鲜又香,微辣酸爽,口感很特别:“这是怎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