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猛地松开了手,下一刻却看着没了挟制的王悦朝他扑了过来,王悦用力地抱住了他,仰着头吻了上来,一只手果断去扯他的玉带钩,谢景来不及做什么反应,王悦已经屈膝跪在了他腿间,玉佩撞在地上清脆一声响,他看着王悦低下头去。
“王悦!”谢景用力地捞住了王悦,却被王悦反按住了,这是头一回,因为他太过于震惊了。
王悦拽下了谢景的衣带钩,揭开了他的衣摆,他屈膝跪在他腿间,低下头去,“别动!”
第116章 借书
“忍一忍。”谢景低声哄着他,把带着哭腔的王悦压在了怀中,转移他注意力似的,他低声在王悦耳边道:“你小时候来过这屋子。”
“什么?”王悦茫然地看了眼谢景,“我不记得……我……”
“你刚到太学读书时,来找我借过书,你本来要找另一位夫子,可你忘记了他叫什么,路上撞见我就问我要了。”谢景抱住了王悦,望了眼他身后的书架,那时候的王悦才十岁左右,站在书架边够不到书,踮着脚也够不到,他将书抽出来递给他,王悦分明不太想与他多话,道了句谢就跑了,临走前还差点在门槛上绊了一跤。
琅玡王家小世子,自然是谁都哄着,借本书谁会不给?没过两日那本书就丢了,他又在太学里头打劫似的四处转悠着借书。那段日子,一群老夫子们天天商量着要凑钱给他买两个书童,还问过他的意思,谢景想着低头看了眼怀中的王悦,手指在湿软处轻轻搅弄着,白浊顺着他的手往外流。“没事了。”他低声哄着王悦。
王悦过了好一阵子心情才平复下来,衣服穿整齐了,脸上也恢复了些正常神色,被谢景揽着不说话,过了半晌,他轻轻抱住了谢景。他不想睡,这么冷的屋子能睡过去才是奇了。
谢景不愿意松手,干脆就抱着他,他从桌案上翻出蜡烛与火石,怕王悦冻着,他想着要不要出去借只炉子或是棉被披风之类的东西。“你坐这儿等我一会儿,灯我给你留着。”
“嗯。”
蜡烛有些潮湿,火石敲了半天,一星火苗才终于蹿了起来,屋子里一下子亮堂了,王悦坐在他怀中望着谢景好不容易点了灯,正在谢景小心拢着火时,他忽然凑过去将灯吹熄了。
谢景的动作顿住了。
黑暗中王悦瞧不清谢景望着自己的眼神,也不辩解自己在干什么,他忽然低声问道:“我刚刚想起些从前的事,我读书时是不是得罪过你?”
王悦没听着谢景的声音,倒是感觉谢景的手加大了力道,过了许久,屋子才响起一道熟悉的低缓声音,“没有。”
“是吗?”王悦有些不相信。
“嗯。”
王悦望着谢景,眼中一点点暗了下来,思绪转了两圈,又绕回了最初的话题,他低声道:“夫子,我没地方去了,你别教庾元规了,他比我聪明,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你不如教教我,我如今该如何?你们做夫子的,总不能偏心是吧?”
谢景摸着王悦的脖颈将人扯过来些,冷淡问道:“你何时听过我的话?”
王悦轻轻抽了下眉头。
“我没帮他,他走到什么地步与我无关。”谢景随口说了一句,轻轻整理了下王悦的衣襟,他知道王悦不想让他离开这屋子,可这夜里头确实太冷了,王悦怕是要着凉,过了片刻他低声问道:“你不是过两日要去荆州了?东西收拾好了吗?”
王悦望了谢景一阵子,低声道:“你真的跟我去荆州?”
“嗯。”
“你帮庾亮是为了制衡王导?”
谢景的手忽然一顿。
王悦接下去道:“你最近在干什么?”
谢景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王悦又瘫在了他身上,他终于开口缓缓道:“不懂你在想什么。”
谢景低头望着王悦,揉着他的头发没说什么,有些事说出来确实有些匪夷所思,又有些不知所谓,他的确没帮庾亮,他是在帮他自己,他想带王悦走,许多年前他就想要这么干。琅玡王家拦着他,他只能出此下策。
历史上王悦的人生轨迹太过异常,年少病逝,死因不明,而王悦已经过了弱冠之年,很多事他等不及一步步慢慢来了,王敦之乱前,他已经同王导谈过,没谈拢,那时王悦自己也不愿意走,王敦之乱后又因为司马冲节外生枝,他耽误了太多的时间。
他是真的想过,把王悦带回去关起来算了,这念头沉浮在心头好些日子,至今仍不时跳出来,他在这件事上为数不多的耐心快被耗干净了。
即便没有司马绍给他让路,他也会带王悦走,豫州与荆州并无差别,出了建康,他便多了许多把握。黑暗中,谢景望着王悦良久,终于低声哄道:“听话,让我把灯点起来。”
“你随意。”王悦清楚谢景的脾气,多大的火气他也让你憋回去,这是种本事,治他这种人有奇效。王悦深吸了口气,沉住了气。
谢景点灯的时候,王悦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屋子里确实冷,地上冒着湿气,烛火起来的时候,他撑着谢景的肩膀扭头四下随意望了圈。
屋子的摆设简单至极,一眼看去空荡荡的,比他从前在太学住的那屋子冷清多了。王悦的力气已经恢复了些,站不起来,胳膊至少能抬了。
王悦回头看向背后的书架,忽然想看看谢景当年都看些什么东西,随手从上面抽出本书,积了好些年的灰尘一下子抖落开来,他直接呛住了,“咳!”他立刻将那书扔了出去。
谢景点着灯闻声看向他,王悦抬手轻捂住了他的嘴,“灰太大了,别闻!”
谢景静静望着低下头去的王悦。
等到灰尘稍微散去些,屋子里又恢复了平静,王悦这才抬头看向谢景,昏黄烛光下,谢景正望着他,瞧不出是个什么意思。他看了谢景一会儿,收回了手,低下头随意地轻拍了两下身上的灰尘。
“王悦。”
王悦抬眸看去。
谢景抬手扣住了他的脑袋,低头吻了下去,王悦立刻别开了头,他侧过头去,抱着谢景的脖颈吻着他的脖颈一点点往下,手攀上了他的肩。
热气轻轻喷在脖颈中,那一瞬间谢景脑海中闪过许多的场景。
学堂里假装读书的少年竖着书,盘着腿支着下巴睡了过去,他从窗外走过,停下了脚步,看着他一下又一下点着头倒了下去,摔在地上时少年突然惊醒睁开了眼,一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那双清亮的眼就这么瞧进了他的心里头去,连带着那年夏日浓郁的翠荫,明晃晃的日头,还有朗朗的读书声。
年少旧事风流云散,那一瞬间谢景是真的觉得这日子平静安稳下来了。
第117章 妾侍
谢景收着了一封书信, 说是拜帖, 可全篇没有丝毫的客气意思。
曹淑约他一叙。
谢景将那书信放下了,诸事虽说不顺,但已经有了渐渐平息下去的意思, 只要王悦离开建康, 剩下的事便简单了。曹淑此刻约见他, 怕是王导与她说了些什么, 此次会面有节外生枝之嫌,若是换做别人,他不会理会, 可这人毕竟是王悦的生母。
谢景去了, 两人会面的地点是青疏台。
王家主母坐在屏风后头望着世家公子, 谢景开口的时候, 她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厌恶之色一闪而过。说来王谢两家并无渊源,两家人也鲜少打交道, 她对谢陈郡并无了解,可她打从当年第一眼瞧见谢家这位大公子起,心里就没怎么舒服过。母性使然,她忌惮着一切对王悦有威胁的东西, 当年在太学撞见过谢景望着王悦的眼神,那眼神她恶心了很多年。
王悦那年才十岁,样貌像个小姑娘,清秀极了。中原许多世家大族流行养娈童,有人就偏好玩弄乳臭未干的小孩, 衣冠南渡,中原权贵的风尚流到了建康,那一段时日这风尚不知怎么的在建康疯狂流行,将门出身的曹淑对这种癖好深恶痛绝,瞧见谢景的眼神立刻想到了这上头去,不由得遍体生寒,她是个母亲,这种事落到王悦头上她会疯的。
她把这事同王导说了,王导倒的确去仔细查了,回来同她说没这回事,教她放心,那是陈郡谢家大公子,江东这一代后辈里头数一数二的人物。曹淑失去过一个孩子,对王悦极尽溺爱,这事王导最清楚,平日里便曹淑喜欢疑神疑鬼,王导没把这事放心上。
后来便出了五年前那件事,谢陈郡落了残疾。
对于这事,曹淑当年还后悔过一段时日,谢家却一直没什么动静,她下意识觉得是谢家人因为不敢得罪王家,斟酌再三终究是选择忍气吞声。她心中难得有些愧疚。
而今得知谢陈郡同王悦之间的事,这点愧疚终于荡然无存,她当年没看错,她只后悔没在谢陈郡重伤时干脆给他个痛快,让他把王悦害成了如今这副样子。她低头抿了口茶,掩去了眼中的冷意。
她望向屏风外头坐了半天的谢景,终于缓缓道:“我今日来是找谢家大公子商量件事。”
“夫人但说无妨。”
两人心里头都知道没有遮掩的必要,开门见山便好,曹淑也没有那磨蹭的耐心。
“我听闻谢家大公子尚未娶亲?我想给你说桩婚事,对方女儿是太原王氏公卿之女,年方十四,俊俏极了,见过的人没说不好的,我去替谢大公子问过了,人家女儿说是愿意。”
曹淑并不清楚陈郡谢氏是个什么底细,谢家这些年太低调,王导虽同她说谢家人如何如何,但她一直就把谢家当建康三流门户看待,她此时对谢景难免轻视。在她眼中,这桩婚事是谢家高攀。
谢景听了这一席话,没什么反应。此事无解,曹淑性格使然。
曹淑见他不说话,道:“那便这样定下了。”
“夫人,不必了。”
曹淑冷淡地望着屏风后头的年轻世家子,“哦?谢大公子这意思是,你瞧不上?”她似乎笑了下,见谢景不说话又道,“无妨,我这儿还有些其他的,谢大公子好好选选。”
谢景看着侍女摔到他面前的册子,依旧没什么反应。
曹淑道:“还是看看吧,自己不想选,你可以帮着长豫选选。”
谢景终于望了眼那屏风后头的曹淑。
曹淑径自缓缓说下去,“长豫从前同我说,他喜欢俊俏的,心地要好,他喜欢过一个这样的,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说人家多少好看多少知书达理,好似全天下的好都给他那心上人占去了,还说这辈子非她不娶,我瞧不上他那意中人,他直接在我跟前打滚,说我若是不答应,他就去投河,要去上吊,逼着我说他那心上人天底下第一好。”曹淑说着自己也轻笑了下,“可惜了,郎才女貌,本该是桩佳话的。”
谢景没说话。
曹淑将杯子放下了,“他那意中人后来跟别人成亲了,他一个字都不说,心里头难过极了,我安慰他说那意中人没什么好的,他点点头,可我如何会不知道呢?在他心里头,那女子永远是天下第一好。世事难料,若是当年这事成了,说不准两人儿子都有了。”
谢景依旧没说话。
曹淑望了眼谢景,缓缓道:“太原王家那女儿,年方十四,长得酷似庾皇后少年时,长豫昨日瞧见她,直接看愣了,失手摔了只杯子,我说他一天到晚净惹笑话,他只顾着盯着人瞧,连我说什么都听不见了。”
谢景终于伸出手去翻了下面前的册子,最终视线落在一张画像之上。
工笔仕女图,太原王家那女儿,神态倒是瞧不出来,这身打扮确实与年少的庾文君有几分相似,谢景望了一会儿,没说话。
曹淑忽然笑了下,“谢大公子,你觉得这婚事如何?”
过了许久,谢景终于开口了,“夫人,王悦二十多岁了,许多事要问过他的意思,夫人与丞相能护着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
“谢大公子这话是盼着我死?”
谢景无言地望了眼曹淑,曹淑不是王导,此事无解。
曹淑笑了,“我的确护不了他一世,我还能活多久,我护多久,我活着一日,别人休想害他。谢大公子,我奉劝你一句,你也算是家世清白的世家公子,给自己寻门亲事是正事。”
谢景没再说话,望着曹淑起身离开,眼中一点点冷了下去。
“夫人。”
他忽然开口唤住了往外走曹淑。
曹淑闻声回头轻轻看了他一眼。
谢景良久没说话,终于低声说了一句,“雪天路滑,夫人路上当心。”
曹淑望着谢景看了会儿,似有异样,她轻轻嗤笑了声,扭头往外走。这般手段,难怪哄得王悦五迷三道。
王悦正在院子里跟那太原王家小姑娘面面相觑,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说好,曹淑勒令他在这儿坐着,他只能在这儿坐着。他看着对面那同样不说话的太原王氏之女,怎么瞧都觉得瘆得慌,这姑娘长得确实有几分神似庾文君,曹淑上哪儿找来这么个人?
庾文君的眉眼长得不算艳极,贵在那股冷清气质,这小姑娘也是,一副清冷眉目。
而且她怎么瞧都不会是十四岁吧?没个二十多也该有个十七八?
王悦正琢磨,那小姑娘忽然起身给他跪下了,王悦一惊。
“世子,妾身非太原王氏之女。”
王悦愣了下,扶着那姑娘的手一顿。
得知了前因后果的王悦觉得太原人花样挺多的。这是个假的贵族之女,真太原王氏之女不愿意嫁他这么个王侯贵胄,跟一个卖草鞋的穷书生私奔了,路上给他换了个便宜买的歌姬坊丫头,难怪画像上的太原女儿神态不似庾文君,这面前的姑娘却像极了。这压根是一出狸猫换太子。
这姑娘今年二十了,与他同年出生。
王悦突然有些担心曹淑,曹淑本就谁都瞧不上,好不容易万中挑一,这要给她知道换了个歌姬坊红场女子过来,曹淑要活活气死。
正想着,曹淑回来了。
王悦不知道她上哪儿去了,瞧见她狐裘上落着雪,忙上去给她把雪拍了,曹淑望着他脸色一下子柔和了许多,小声问道:“谈的如何?”
王悦心道“您还是别问了,我怕您气死”,他嘴上说着“还好”,把曹淑扶进了亭子里头。
曹淑一听“还好”二字心头跳了下,王悦敷衍的时候一般不说“还好”,说“还好”那便是有苗头。她多看了两眼那低头不语的太原女儿,忽然笑开了。她扭过头吩咐侍女道:“去给女公子换杯热茶。”
那狸猫小姑娘看了眼王悦,王悦示意让她先喝着,别出声。
曹淑一瞧两人这眉来眼去的,不说话了,她抬手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对着那姑娘低声道:“别怕他,他就是瞧着凶,没出息的很。”
狸猫小姑娘轻点了下头,曹淑望着她轻轻笑了起来。
王悦在一旁看得有些莫名发怵。
曹淑这才看向王悦,缓缓道:“我今日见了谢陈郡。”
王悦一顿,猛地回过神来望着曹淑,“什么?”
“路上撞见了,便同他聊了几句,觉得他年纪不轻,是时候该成家立业了,又跟他多说了会儿话。”曹淑望着发愣的王悦,又道:“他人不错。”
王悦诧异地望向曹淑,“你觉得他不错?”
曹淑点点头,“谢家长子啊,你那时候还小,他少年时在建康有些名声,谢陈郡这名字便是这么来的。”她对着王悦道,“他们谢家就指望着他光耀门楣了。”
王悦一时语塞,谢景活得跟个餐风饮露的神仙似的,指望他光耀门楣?他不食人间烟火的。
曹淑望着王悦没再说话,又回过头去跟那太原女儿聊天,还要将王悦赶走,说是要她们二人要说些姑娘家的体己话。
王悦握着杯子的手差点没端稳。
王悦正往外头走呢,曹淑忽然回过头来朝他说了句话,“今日别出门了,留在房中,我同你有些话要说!”
王悦点头应下了。心中却不由得疑惑,曹淑今日心情不错啊,也不知谢景与她说了些什么。
走出院门的时候,王悦撞见了个人,雷夫人,王导唯一的妾侍,王恬的生母。她立在外头,望着唯一的池子不知是在瞧什么东西,似乎是在等曹淑召见。王悦与雷夫人没什么交情,他对上一辈人的恩怨不知情,只知道王导这妾侍在外头不怎么低调,被蔡谟戏称为雷尚书,可她在家中却是低调的很,多年来与曹从未起过争端。
天气有些冷,王悦瞧着雷夫人穿得挺少,多看了她两眼,那雷夫人瞧见他有些惊喜,忙上来给他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