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男人开口轻声说了两个字。
“将军。”
王悦的脸色终于白了。
一旁的司马绍看着温峤压在那棋子上的食指,惊得目瞪口呆,他猛地扭头看向同样僵住了的王悦。
王悦愣了会儿,刷一下从位置站了起来,他有些吓着了,回头看了眼司马绍,“这!”
温峤抬头,眼中一切忽然烟消云散,他猛地咧嘴笑开了,眼中全是兴奋,“小公子,输了呢!没输过吧?没事儿呢!不生气!”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支起下巴看着王悦与司马绍,眯着眼笑道,“来,亲吧。”
司马绍猛地回头看向温峤,“绝无可能!”
温峤颇为遗憾地看了眼王悦,“小公子?你这可就说不过去了,你看看你给我扒得像只白切鸡一样,我说什么了?你这不是要耍无赖吧?”他扭头看了眼全都噤声却又眼冒精光的一群人,“这好多人都瞧着呢!”
王悦睁大了眼看向温峤,“你闭嘴!”
温峤相当无奈,“所以小公子是赌不起?堂堂琅玡王家就这气度?”
王悦震惊之下也没留意他点出了自己身份,他整个人正处于一种难以置信与惊骇不已交织的状态中,一瞬间竟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输了?他还得在大街上亲司马绍?开什么玩笑?!
温峤倒是很大方,“小公子,你若是真的不亲那就算了,就当我是被骗了,我是个倒霉鬼赔钱货,今日就当是你耍我玩来寻开心,我这样的人,能有幸给小公子拿去寻开心,也是我的福分,我知道的。”
“闭嘴!谁说我赌不起了!”王悦猛地回头朝着温峤吼,吼完后整个人都有些懵,他僵硬着脖子看向司马绍,张口道:“要不,试试?”
“谁要和你试!”司马绍都快吓疯了!他瞪着王悦,“你休想!”
温峤在一旁使劲儿煽风点火,他反正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朗声道:“不就是亲一口吗?不痛又不痒,现在不都流行这么闹着玩吗?要不这样,小公子,你们找个没人的地方亲去,没人瞧见,这总行了吧?当然,你真的想要赖……”
“你闭嘴!”王悦猛地朝温峤吼了一句,“我什么时候说我赖了?!”他兜了兜自己的袖子,心情极为复杂,扭头司马绍低声道,“要不这样,很快的?”
“很快的?”司马绍扭头就往外走。
“哎!”王悦忙伸手去抓,扑了个空,他忙追了了上去,“司马……”他呸了一口,“殿……”他猛地摇了下头,他脑子差不多也是一团浆糊了,他朝着司马绍喊,“大公子!你站住,你等等我!不就是碰你一下吗!你忍着不换气你就不觉得恶心了!”
温峤在后面听见了王悦的声音,笑得差点没昏过去。
都说这大晋朝如今是“王与马,共天下”,今日一见,长见识了。年轻的赌徒摩挲着那俩人忘记拿回去的玉佩,悠悠地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
王悦追着司马绍一路回了太学,等一进去大门,他就把司马绍抓住了,回头瞧了眼没人跟着,他松了口气,看着司马绍道:“你跑什么啊!不就是亲一口吗?又不是割你块肉!亲一口怎么了吗?你憋着,然后闭着眼睛,不换气,就一眨眼的事!绝对不恶心!”
“绝无可能。”司马绍伸手去拂王悦的手,“我回去温书了!”
“司马绍!”王悦忙一把将人拽住了,“我们能商量不?这样,我们商量商量?你摸摸你的良心,这些年我对你是不是够意思了?我现在不就是亲你一下?就碰一下,就跟拉手一样的!”
司马绍回头看着王悦,咬牙切齿道:“你就不能赖掉吗?你平时不是经常耍无赖……”司马绍说不下去了,用力甩着王悦的手,“你放开!”
“殿下!我们商量商量!你看如何?”
“放开!”
“不是,殿下,我没输过,我就输那么一回!我就和你碰一下。”王悦自己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就碰一下!”
“王长豫!”司马绍回头忽然对着王悦劈头盖脸地骂道:“谁让你去跟他赌了?不是你自己找的事?你爱和谁闹和谁闹去!别找我!”
王悦死死地抓着司马绍,大约也是逼急了,他突然吼道:“不就是碰一下吗?”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抬手勒住了司马绍的脖子猛地就亲了上去,却又在离得极近的位置停住了,他浑身都在抖。
去他老子的!真亲不下去啊!
司马绍吓得脸色都白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近在咫尺一脸扭曲的王悦,“王长豫!”他猛地吼道,“你疯了啊?”
“老子还不信了!豁出去了!”王悦屏住呼吸,猛地又勒住了司马绍的脖子用力地撞了上去。
司马绍吓得立刻伸手去推他,硬是死死地将王悦的头推开了,“放开!”司马绍吼道,“王长豫你松手!”
“不放!”王悦的嗓门比他还大。
“我命你放开!”司马绍用力地扯着王悦抱着他脖子的手,“王长豫!你真疯了啊!”
王悦也狠劲上来了,和司马绍的手较上劲了,“屁大点事!你磨叽什么?”
司马绍推了半天死都推不开王悦,眼睛渐渐发红,他猛地松开了扯着王悦领口的手,“王长豫!”他彻底没耐性了,兔子被逼急了都咬人,他盛怒之下忽然伸手一把用力地按住王悦的头,抓着他的头发低头用力地亲了下去。
王悦猝不及防。
他猛地睁大了眼看着司马绍的脸,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被雷给劈了!司马绍用力地抓着他的头发,他手里死死地勒着司马绍的脖子,两人的角力完全不在一个角度上,他们哪里像是在亲,他们像是在同归于尽。
两人亲了很久,王悦完全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力道,他感觉自己几乎要把司马绍给活活掐死了。
司马绍忽然毫无预兆地松手,一把将王悦推开了,他也是满脸的震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干了些什么,低头大口地咳着,忽然他抬头对着王悦吼道:“够了没?”
王悦有些傻眼,他从来没见过老实巴交又温文尔雅的司马绍被逼到这份上,一双眼睛都猩红了,他愣了片刻,意识到这次他真把人惹着,他开口道:“够、够了,你看,一眨眼的事,我就说!不、不恶心吧。”
“你闭嘴!”司马绍低头正按着自己刚被快王悦掐断的脖子,闻声猛地对着王悦吼了声,下一刻,他的的眼神就跟大白天活见鬼了一样。
王悦一开始以为司马绍那眼神是在看自己,他立刻开口道:“我闭嘴我闭嘴!”他发现司马绍的眼神更吓人了,顿了片刻,他好像忽然间明白了什么,转着脖子僵硬地回头看了眼。
二十多位夫子齐刷刷地站在殿前看着他们,有几位手中的书都掉地上了,张着口目瞪口呆。
王悦不知怎么的,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屋檐投下阴影处的年轻夫子,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手似乎狠狠抖了下。
他忽然就想起来,他刚和司马绍吵的时候,动静似乎还挺大的。
第36章 误会
王悦坐在席子上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头的白玉佩,低着头不说话。太学的夫子们齐聚大殿剧烈地争论,嘈杂的声音使得整个大殿都仿佛颤起来,王悦听得头疼,手里的玉佩转得更快了。
这都些什么事啊?
司马绍坐在王悦的右手边,手里捏着只青瓷的茶杯不停地缓缓转着,脸色说不上难看,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王悦终于受不了了,他反复解释了十多遍愣是没人信他,所有人都当他是在遮掩,他越是解释越是遮掩,真是说不清了!为什么?因为堂堂琅玡王氏大公子,除了心虚,平生绝多不浪费口舌。王悦今日算是什么叫自食恶果,他从前傲惯了,做人讲究个痛快,别人知道他跋扈嚣张,把脏水祸事全偷偷地赖在他身上,他从来都懒得解释,久而久之,所有人都觉得他不会解释,一解释便是心虚,一心虚便是坐实了。
王悦想吐血,他难得顾及司马绍的颜面多解释了几遍,这事儿反倒成了他心虚?
说到底他也没觉得这是多大点事,不就碰了一下吗?这帮夫子死板惯了,一看到他与司马绍亲了一下,立刻就想道床笫之欢,就想到是龙阳之好,接着就是纲常崩坏,然后就是国之不国,然后就是晋柞覆灭。
王悦真是惊呆了!你们想的还真多!
有几个司马绍的夫子站在了司马绍面前,下一刻突然就开始掉眼泪,过了片刻那简直就是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司马绍捏着杯子没说话,王悦看得目瞪口呆。
王悦忽然就火了,解释了你们不听,偏要疯疯癫癫的,多大点事儿,弄得跟大晋亡国了似的!他猛地拍了下案开口道:“吵什么?龙阳就龙阳!又如何?现在的江东哪家士族没几个好龙阳的子弟,我也没见你们上人家门口寻死去啊!你们不还鼓吹这是什么风流任诞吗?再说了,多大点事?我书是没读多少,但我也没听说古代哪个皇帝玩男人亡国的,龙阳不就一乐子吗?喝酒赌钱也就一乐子,一个乐子你们在这儿嚎什么嚎?我想如何就如何!”王悦猛地起身往外走。
乌烟瘴气的,他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夫子们愣在原地,他们猛地看向还坐在原地的司马绍,“殿下!“
司马绍刷地一下起身,跟在了王悦的后头与他前后脚出了大殿。
“殿下!”
一直没有说话的年轻夫子站在阴影处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脸上瞧不出情绪。
这件事闹得挺大的,原本可以澄清的一件事儿,因为种种的误解又闹大了,最后王悦都已经把温峤拖过来解释清楚这就是个玩笑了,可众人想起王悦与司马绍平日里?3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木跋螅慈跃删醯檬执ツ烤摹W钪照饧露故悄值搅嘶实塾胪醯寄抢锶チ恕?br /> 不曾想,皇帝与王导却是反应平平。
皇帝了解到事情来龙去脉后,愣了片刻忽然忍不住轻笑出声,对着堂下几位夫子道:“不过两人儿戏,你们倒是当真了。”
听闻此事的王导更是连眉头都没皱个一下,吃惊都懒得吃惊,知子莫若父,他太清楚自己那儿子是个什么德性了。龙阳?不会的,王悦那心性最多就随便玩玩,过两日又换了新鲜花样,而司马绍又是个什么性子?司马绍会跟王悦玩龙阳?满大街的人都要笑死了。
皇帝与王导两人都没把这事儿当回事,听过笑了就过了,但是太学的几位夫子真是坐立难安啊。若是单司马绍或是单王悦玩龙阳那也就罢了,可这两人居然凑到一块去了,太学的夫子们午夜梦回都是吓醒的,这事儿实在是让人不放心,这两人一位是大晋朝未来的皇帝,一个是琅玡王家未来的家主,若是真的出了岔子,他们这些教书的,以死谢罪都不够。
这事儿皇帝不管,王导也不管,夫子们商量良久,决定还是找个夫子去和那位王家小世子谈谈,给他讲讲道理,讲讲规矩,讲讲尊卑秩序。话是这么说,可其实谁都不太敢去,那位曾经执掌刑狱的刘隗刘夫子倒是想去,诸位夫子看着他那副要杀人的脸色吓得赶紧把他给拦住了,最终兜兜转转的,众人的视线落在了一直没开口说话的人身上。
“谢大公子,你年纪轻,说出来的话他们小辈听得进去些,陈郡谢氏家风清正,大公子更是作风清端,若是由大公子出面同两位世子谈谈,说出来的话必然令人信服,不知大公子意下如何?”
谢景沉默了许久,轻轻点了下头。
太学的偏殿,王悦坐在了案上,手里转着块白玉佩,神色相当不耐。脚步声响起来,他皱着眉随意地抬头看了眼,手中的玉佩差一点脱落。
这不是那个一天到晚端着架子装清高的那谁吗?
王悦有些没想到。
谢景走进去,看着呆愣住了的王悦,从一旁的另一方案几上给王悦倒了杯茶,轻轻递过去。
王悦没去接,“不了,你自己留着喝吧!”王悦压住了心里的异样,他真不知道为什么,他瞧见这个人他心里就开始抖,说起来自己也没得罪过他,两人之间也没过节,王悦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他莫名没怎么敢多看他,别开了视线冷冷道:“找我什么事?”
谢景看了他一会儿,“你今年十五了。”
王悦下意识觉得谢景是在问他,点了下头,他手里轻轻转着白玉佩,捏着玄黑色绳子的手有些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抖。
谢景看了眼那白玉佩,最终视线落在王悦转着白玉佩的手,他太熟悉王悦了,一眼就看得出来他心里害怕。
王悦看这人半天都没说话,慢慢攥紧了手中玉佩的绳子,他忽然开口道:“夫子,你有话便说,把我喊过来又晾在这里是个什么意思?拿我寻开心呢?”
“世子近来与太子殿下交往甚密。”
王悦笑了下,“关你何事?我和他一直都这样。”他回头看了眼谢景,“上回在太学大殿里我讲得不够清楚?皇帝都不管了,你们还抓着不放,闲出毛病了?”
谢景望着他,“风声嘈杂,世子与太子殿下当注意言行。”
王悦从语气里听不出对方的情绪,他垂眸片刻,忽然笑了下,“夫子,我说过了,这是我的事。”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怕的,他是琅玡王家的世子,小时候害怕就算了,这会儿再输了气势简直对不起他这狼藉名声,王悦心里胡乱地想着,攥着绳子的手越来越紧。
谢景望着低着头的王悦,“无心之举有时也会招惹事端,你认为这是你个人的事,殊不知你和他都不是一般人。”
“我说了八百遍了!小事!我和司马绍闹着玩而已,皇帝和王导都不管了!”王悦他想不明白这帮人是整日吃饱了没事儿干还是咋的啊?真这么清闲,你们学学人嵇康去打铁啊,学学人隐士去种田啊!抓着他和司马绍不放做什么?
谢景缓缓道:“有些事不是如你所想的那般简单。”
王悦一听这语调就受不了了,他问道:“行,给个痛快话!今天你找我来是打算断我的罪?还是要干什么?你要打我啊!”
谢景:“只是与你聊聊。”
王悦听了想吐血,这人故意针对他吧?他肯定,若是换个夫子,要训话绝对是去找司马绍而不是来找他。王悦想了想,开口道:“夫子,你要讲大道理,我们商量一下,你去对着司马绍讲成不?我读书少,我烂泥我扶不上墙,我就一草包,你饶了我成吧?司马绍读书多,他肯定听得进去,你有何想聊的只管跟他去聊!”
谢景看着满脸痛苦神色的王悦,“他的事与我无关。”
“那我的事也与你无关啊!”王悦简直无语了,你谁啊?哪冒出来的啊?他仰头看着谢景,“夫子,你是叫谢陈郡吧,谢夫子,你去找司马绍吧!真的,你不知道,他特别欣赏你,说你是江东世家公子之首,说你温文尔雅,说你学识过人,真的!他很是仰慕你,你去和他聊吧!你饶了我!”
王悦忍不住开口求饶,他平日里不至于这么怂,但对着谢陈郡,他只有四个字:敬而远之。
他不是很想跟这人打交道,不然这些年两人同在太学,他也不至于躲瘟疫似的躲着他。
王悦忍不住抬头看着没有说话的谢景,“夫子,你放我一马成吗?这件事就这么放过去吧!不要再提了!”王悦看着明显无动于衷的谢景,忍不住低头骂道:“你到底想如何?”
谢景看着低头撑着额头的王悦,“你总要学着适应我。”
“我为何要适应你?”王悦抬头莫名其妙地看着谢景,我躲着你都来不及我还适应你?当我傻啊!王悦觉得谢陈郡这人挺好笑的。
谢景从地上捡起王悦抓头发时从他手中掉落的白玉佩,抬手轻轻递了过去,“你渐渐弱冠成人,许多事你总归要学着适应,你不是个孩子了。”
王悦一把从他手中将自己的玉佩拿回来,攥在了手心里没说话,他相当无语。他从来没和谢陈郡说过什么,今日下来,他觉得谢陈郡这人好像不喜欢说人话。
两人一时陷入了僵局。
王悦攥着那玉佩半天,忽然就豁出去了!他抬头定定地看了面前的人一眼,“夫子,即便说我与太子之间真有些什么,那也轮不着夫子你来过问吧?我指不定我就好龙阳这一口,我就乐意找司马绍,怎么了?你能如何?骂死我啊?”王悦觉得跟谢陈郡讲道理他肯定输,他还不如撒泼打滚,谢陈郡放着安生日子不过非得来他眼前装圣贤,那就别怪他耍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