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快!低头,钻出去!” 蒋梓瀚狂吼着,一把拽过碧海,将他推向门口的大洞……
紧紧推在他背上的大手,温暖而坚定;危墙之下,生死攸关之际,那人最关心的竟是他这个累赘!
泪水模糊了视线,碧海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出那个洞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狠狠砸在他的头上……
几滴殷红的血洒在白皑皑的雪地上,分外刺眼;而身后男人撕心裂肺般的吼声,更令他心痛如绞……
山崩地裂的瞬间,他随着天地一起旋转,身体直直栽向地面;眼睛、脑子和心,一并呼啸着驶入黑暗的深渊,驶入它们早就该去的地方……
……
……
……
地仍在动,山仍在摇……
天空阴霾密布,雪下得正紧……
他独自躺在雪地里,躺在一片残垣断壁之间……
蒋梓瀚!
碧海猛地坐起,惶急地四下张望!
砖厂已被夷为平地,眼前尽是废墟瓦砾……
蒋梓瀚在哪?他被压在废墟之下?!
碧海立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因为他身上正穿着蒋梓瀚扮演‘军座’时穿过的那身黄呢军服,脚上套着那双锃亮的黑皮靴……
头部一阵阵跳痛,碧海抬手按住被砸破的额角,意外地发现自己头上套着一块棉质布料……
拿下来,细看……
竟是一条白色三角裤!
不会认错,这是蒋梓瀚的……
那人的内裤是专门订做,每条上都绣着一艘追风逐浪的帆船……
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重,如无缝铁匣般密密匝匝笼罩住碧海,残酷地撕扯着他的心……
极目四望,白野茫茫,除他之外,竟没有一个活物……
坐卧在雪地上,他竟不觉得寒冷?
心念电闪,碧海的眼惊恐地睁大,身下异乎寻常的绵软,令他骇然——
那个人仰面朝天,一丝不挂地躺在冰冷的雪地上,躺在他身下……
“不——不——不——”一声声撕心裂肺的狂吼,夹杂着深重的绝望和悲恸,回荡在崩裂的山谷间……
碧海恸哭着,狂吼着,飞快脱下身上的黄呢军服,紧裹住赤身裸体的男人,将他搂进怀里,使劲摩挲着他的胸膛,摸到的竟是冰一般冷冽的肌肤……
“蒋梓瀚……你这个混蛋!醒过来……蒋梓瀚……”碧海使劲摇着怀里的人,伸手探查他的鼻息,竟丝毫感觉不到人体应有的暖热;英俊的脸泛着铁青,薄削的唇惨白如纸,棱角分明的唇线竟呈现暗紫色;那双总是深邃叵测的眼此刻正紧紧闭着,眼睑下的睫毛如同一个墨写的‘八’字,触目惊心!
俯下头,碧海撬开男人紧咬在一起的牙关,将嘴里温热的氧气渡给他……
忆起自己这些年来一直拒绝男人、拒绝跟他呼吸相连的热吻,碧海胸口又闷又痛,一串串滚烫的泪水随着氧气一起滑进男人口中……
然而,男人没有丝毫反应,素来狡猾灵敏的舌仍然麻木着、僵硬着……舌为心之苗,或许那曾经火热的心脏,再也无法跳动!
很快,碧海放弃了人工呼吸,悲恸和越来越深的绝望让他发疯般揉搓着男人冰冷的四肢,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一直在哭,俊帅的脸已被泪水和寒风腐蚀出一道道红痕……
手上的动作骤然停顿,碧海猛地抓起男人的左臂,俊脸扭曲,双唇无法自控地剧烈抽搐,突然迸出骇人的嘶吼,犹如野兽濒死前的哀嚎,蕴含着深深的不甘和懊悔……
蒋梓瀚左臂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刚刚凝结,却又被碧海的泪水冲开……于是,泪与血汇聚在坑坑洼洼的皮肤表面,妆点着那几行清晰的刺字——
当心余震,不要靠近未倒塌的砖窑,不要进去避寒。呆在原地别动,保镖一定会想办法过来救你。如果饿了,就喝我的血。不要……
‘不要’什么,男人没能写完……
……
蒋梓瀚是个极端务实的人,这些极有可能成为他临终绝笔的话,竟没有一字谈及情爱……
心念一动,碧海急切地查看蒋梓瀚的右臂和双腿,却再没发现任何一个刺字……
那句他最想看到的话,那句他从未听男人说出口的话,并没有写出来……
然而,何必形诸笔端,蒋梓瀚已经用自己的生命书写了心意……
俯下身,碧海搂住那具越来越冷的身体,紧紧握住男人的左手,将自己的脸贴在那些刺字上……
这些叮嘱正如往日被他鄙薄的嘘寒问暖,尽管平实乏味,却深藏着那人对他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爱护……
如果饿了,就喝我的血……
“如果饿了,就喝我的血!”碧海猛地警醒,翻身跳起,抓过那把扔在雪地里的匕首,对着自己的左腕狠狠划下一刀,将血肉模糊的手腕挨近男人,撬开他的牙关,将自己滚烫的血一滴滴洒进他嘴里……
……
在无边的旷野上,在凛冽的天宇下,闪闪地旋转升腾着的是雨的精魂……
是的,那是孤独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
……
……
下次更新是明天或者后天下午六点,不太确定……
最后两句直接抄袭鲁迅……擦擦冷汗……那篇极正统极抒情的殿堂级散文竟然被偶引用在这里,有种亵渎神圣的罪恶感……
当雄又有地震,非常难过,大家一起来为灾区人民祈福吧……
黎塘监狱医院的病房里,四壁煞白,整齐排列着十张病床,但其中八张都是空的。
两个男人面对面,侧身躺在各自的床上,正在打点滴……
一觉醒来,碧海睁开眼,毫无例外地碰上那道黑沉沉的视线。他马上翻个身,背对男人,继续打冷战……
“小海,是我不好……”蒋梓瀚第一万次地道歉,语气听起来很虔诚,但那抹深藏在眼底的狡猾,却泄露出他的坏心思……
这些天,那人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话。碧海早被腻味得够呛,却又不得不维持着冷战成果,一忍再忍,就是不接茬!
“小海,是我不好……”又来一遍。
“小海,是我不好……”又来一遍。
“小海,是我不好……”又来一遍。
……
“蒋梓瀚——你他妈给我闭嘴!”一句话吼出,碧海顿觉浑身舒畅,转而又恨得牙根痒痒!这摆明是那人破坏冷战的计策,他看得清楚,却身不由己地往套里钻!原来,重复着把一句话说上几千几万遍,远比一句话不说的冷战,更能把人逼疯!
作弄人心方面,他终究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
“蒋梓瀚……”碧海慢悠悠喊出那人的名字,与此同时,他以火箭升空的速度转过身来,本想把那人得意忘形的样子逮个正着,却正对上暗黑的眼眸,一如既往地深沉执着……
“小心!”蒋梓瀚挣扎着爬下床,将碧海床头那个险些掉落的输液瓶子重新挂好,低声责备,“你急什么?我呆在这里又跑不了……”
碧海被憋得胸口发闷,急喘几下,正想破口大骂,却被病房里的白色墙壁刺痛了眼……
白茫茫的雪野和那条套在他头上的白色三角裤历历在目,让他喉咙哽咽得说不出任何话来,翻过身去,泪水悄悄涌出眼眶,濡湿了一大片枕头……
一双大手从背后伸过来,试探着放在他的腰侧;紧接着,一个能为他遮风挡雨的胸膛,紧紧靠上他的背脊;同时,一声低沉的忏悔冲进他的耳膜,“小海,是我不好……”
“蒋梓瀚,你他妈有完没完!”碧海愤怒低吼,顾不得满眼的泪水,猛地转过身子,与男人四目相对……暗黑的眼眸里有着与他同样炙烈的波动,腰侧的大手突然收紧,男人的薄唇直压下来,不由分说地吻上他的唇,火热的舌头一下子就窜进他的口腔,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凶猛入侵,追逐着他逃避的舌,扫荡他的每一颗牙齿,灼烈的男性气息喷在他嘴里,让他真真切切感受到这个生命的鲜活……
不由得忆起几天前他吻到的那张冷冰冰、毫无生气的薄唇,碧海极少有地不去跟男人一争高下,放任自己沉迷在他的掠夺中,激动的泪水滴在彼此唇角,也不知是苦涩还是甜蜜……
“梓瀚,梓瀚……”碧海不知不觉间低喊出往昔亲密的称呼,腰立刻被搂得更紧,蒋梓瀚愈加疯狂的热吻让他阵阵发晕,瘦削的身子越来越软,完全贴服在那个人身下……
同时软下来的,还有他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唇终于分开,身体却更紧密地拥在一起。碧海将头埋在男人怀里,闷着声音问他,“你一定知道,是我故意把[新岭钢业]的资料泄露出去……我害你进了监狱,又差点害你死在雪地里,你就不恨我么?”
“傻瓜……”蒋梓瀚低声笑起来,贴在他胸前的碧海听到男人胸肋间隆隆闷响,被震痛了耳膜;而男人接下来的话,更刺痛了他的心——
“这么多年,你背叛我背叛得还少吗?我从没恨过你。”
“你一直很宽容……”碧海抬眼看向蒋梓瀚,这么多年来,他和他总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性欲之外,他几乎没有正眼瞧过他。此刻近距离地凝视,他猛然发现男人眼角生出一道浅浅的纹路,暗黑的眼底带着掩藏不住的疲惫……
“你可以不恨我。但,我痛恨我自己!我恨我的任性,我恨我的荒唐,我恨……”碧海哽咽着说不下去,而男人捂在他嘴上的手,也阻止了他的自轻自贱。
“别瞎说!”蒋梓瀚的语气很严厉,黑沉沉的眼紧盯着碧海,“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恨你,包括你自己!”
男人霸道的警告,也不知碧海有没有听进去,他缓缓点了点头,突然把手探进蒋梓瀚的衬衫里,恶意地揪扯着男人的乳尖,语气并不怎么真诚,“我还没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怎么谢我?”蒋梓瀚用同样随意的语气回应碧海,低笑着问,“你想……以身相许?”
碧海别开眼睛不看蒋梓瀚,转而盯着天花板出神。沉默半晌,他才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我想,以心相许……如果我还有心的话。”
碧海静静等着,等着放在他腰间的大手突然勒紧他,等着沉重魁梧的身躯压覆他,等着火烫的薄唇疯狂亲吻他,等着那个男人说出他‘临终’前在雪地里未能说出口的话……
然而,蒋梓瀚一径沉默着,没有给他丝毫回应,就连那人身上特有的灼烈气息此刻闻上去都那么淡而无味……
……
……
明天不更,下次更新是后天(16号)下午六点。
很抱歉,最近两章都写得不多……
下章,应该会有一个转折,或者说是转折的开始吧……这回,不喜欢碧海的大人们一定要看,大快人心!当然啦,喜欢碧海的大人们更不可以错过啦……
回头一算,发现已经码了8万多字,连载了40天,累计写了100多个小时……想想这些数字,偶没有成就感,反而觉得很可怕。人的一生,如果能够寿终正寝的话,也只有短短2万天,偶已经在这个文上花费了6天6夜还多!有点悲凉和无奈的感觉……莫名其妙,本来偶一直为了小海和瀚瀚而开心的……
黎塘监狱地基牢固,在这次地震中损毁不大。但砖厂的建筑大部分已倒塌,而曾经的采石场已经变成了堰塞湖。黎塘监狱的犯人们暂停劳动改造,终日无所事事。
碧海终于同意搬到蒋梓瀚那屋,二人成天腻在一起,三天两头地被关禁闭。
高墙电网,萝卜白菜,在他们看来仿若蜜月天堂、满汉全席……
狭窄的单人床,暖烘烘的被窝,更不知笼着多少柔情蜜意……
……
两个月后。
碧海玩了一下午篮球,汗流浃背、饥肠辘辘地冲回寝室。再过三分钟就开晚饭,也不知道那人把他的饭盒洗干净了没有。
进了寝室,碧海仍砰砰砰地拍着篮球,虚拟着带球过人的动作,瞅准一个很高的、会自行移动的篮筐——蒋梓瀚的脑门——投篮!
又没中!
碧海沮丧地把篮球胡乱往地上一砸,蒋梓瀚跨步接球,姿势即标准又很优雅,随后五指持球,将篮球放到该放的地方去。
“快点!再过一分钟就开饭了!你那些保镖越来越废物,总是排不到前面……”
“小海……”蒋梓瀚一把拉住急着找饭盒的碧海,强行拽进怀里,一口咬住他的颈动脉,完全忽略猎物的抗拒,在他汗水淋漓的脖子上疯狂吻着、舔着、吸着,将咸涩的体液吞吃入腹;折磨了好半天,暗黑的眼底浮现少许满足,男人这才意犹未尽地放过碧海,低声说,“我给你准备了晚饭,我们去楼顶。”
“楼顶?”漂亮的嘴唇微微撅起,碧海疑惑地看着蒋梓瀚,“明天就要出狱了,你可别耍花招不给我吃这最后一顿牢饭!三月倒春寒,也不是在楼顶吃野餐的时候……”
蒋梓瀚低声笑着,不理会碧海的喋喋不休,硬把他拉上楼顶……
“啊——天——天——”碧海呼天抢地,兴奋得满眼放光,大步冲过去,围着一张小圆桌手舞足蹈……
青背,白肚,黄毛,金爪!阳澄湖大闸蟹!
碧海从水盆里捻起一只被绑成‘性感’模样的大闸蟹,放在手心掂量几下,随即一拳捣在蒋梓瀚腹部,骂道,“现在才三月,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大个的蟹!有钱人真他妈祸害,破坏生态平衡……”
“这些都是越冬的老蟹,哪有破坏生态平衡。”蒋梓瀚好脾气地笑着,把碧海按在椅子上,从蒸锅里夹出几只蒸好的大闸蟹,盛在碟子里,放到食指大动的碧海面前;然后,他又将一口蒸锅放在临时的火炉上,扔进去几只生蟹,再撒上生姜、紫苏、黄酒、食盐,盖好锅盖……
碧海拿起筷子,先尝了尝调好的酱汁和黄酒,发现男人正回头看他,便故意挑剔地撇撇嘴,抱怨道,“味道好淡。”
“小坏蛋!”蒋梓瀚低低骂着,狠掐一把碧海的脸颊,“这可是沙家浜的潘老爷子亲自调的酱汁。”
“潘老爷子!”碧海吃惊地看着蒋梓瀚,忽地忆起每年秋分,男人都要带他去阳澄湖的养殖基地自己捕捞大闸蟹,然后拎着活蟹跑去潘老爷子的饭馆,请他做蟹、调汁……
“为了你这顿螃蟹宴,我专门把潘老爷子从千里之外接过来,他现在就住在监狱的招待所里。”蒋梓瀚一边解释,一边熟练地剔着螃蟹……
碧海夹起一块蟹黄,眼底忽然闪过犹豫,迟疑着放下筷子,“我吃了螃蟹就闹肚子……那你答应我的事,怎么办?”
这是他们在监狱的最后一晚。蒋梓瀚早安排好了,今晚要在监狱的审讯室里好好‘审讯’他一番。稍稍联想到男人身穿警服的性感模样,他的家伙就蠢蠢欲动,裤子都感觉到紧绷!大闸蟹以后有的是机会吃;但这监狱,他碧海有生之年不打算再来第二次了。错过今夜的‘审讯’,真不知下次是何时呢……
“傻瓜,干嘛急着出去?”蒋梓瀚低笑,暗黑的眼眸紧锁住碧海,“我已经打好招呼了,咱们可以多呆一天。明天晚上,我再调教你这个小骚蹄子!”
未识阳澄愧对目,不食螃蟹辜负腹!既然得到蒋梓瀚的承诺,鱼与熊掌可兼得,碧海便欣然拿起筷子,享受起至鲜至香的美味来……
……
“怎么?还难受?”蒋梓瀚与碧海挤在一张狭窄的单人床上,大手由右至左轻轻按摩着碧海的腹部,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担忧,“我陪你去厕所……”
“睡你的觉!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上茅房还要人跟着!”碧海很不领情地骂一句,挣扎着爬起来,胡乱套件衣服,随后在男人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低声警告,“别叫你那些保镖跟着……侵犯我的个人隐私!”
蒋梓瀚苦笑,点头答应。他心里明白,碧海是怕吵到那些人睡觉……
“快去吧,自己小心点。” 蒋梓瀚不放心地嘱咐着,突然拽住碧海的一只手,直接将他五根指头含进嘴里,亲昵地啃咬一下,这才放他去跑茅……
……
犯人所住的这幢楼里没有厕所,如果有谁半夜想方便,就不得不跑到楼下的土茅房解决问题……
碧海将应急灯放在茅房角落里,捂住鼻子,在春夜寒冷的空气中,快速脱下裤子,战战兢兢地蹲下来,一边解手,一边大声唱着歌……
在某些方面,他是个胆大包天的人。
但在某些方面,他胆小如鼠;确切地说还不如鼠——他的天敌是老鼠……
总算‘平安’解决完问题,肚子不再较劲,碧海松了口气,提好裤子,出了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