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得有个什么渠道,宣泄一下负面情绪,平复心情。
而白源的渠道,竟然是熬夜给他写答应好的工作报告。
真是信守承诺、一字千金!卫霖感动地想,同时开始反省自己昨晚的反应是不是过分了点——他怎么能哈哈哈地笑那么大声呢,应该语重心长地拍着白源的肩膀:情侣有啥好的,一言不合就分手,还是当一辈子好哥们比较长久。
回复了一封大致意思如上的感谢信后,卫霖下载了那篇文档,恬不知耻地加上署名后发到麦克刘的邮箱。
搞定所有的公务,他计划着该怎么浪(费)掉今天的时间,忽然又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那颗在“绝对领域”中被他莫名其妙吸收掉的六边形晶体!会不会对身体产生什么破坏性影响啊……一念至此,他赶紧胡乱吃了些东西,下楼开车去医院。
花了好几千块钱,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做了一番体检后,卫霖拿着一摞报告单给相熟的医生看。
医生姓郭,是他的高中同学,当年因为长得瘦弱被班上同学起绰号“郭小鸡、眼镜猴”,卫霖有次路见不平地帮他打了一架,之后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如今他在一家三甲医院的急诊室工作,天天累成狗,故而眼下也只能抽空翻一翻:“数据都正常。你很健康啊,体质也比普通人好,有什么问题?”
卫霖说:“我这不是担心有什么问题,防微杜渐嘛。”
“有这样的忧患意识是对的,但没必要连染色体都查吧。”郭医生关心道,“是不是要结婚了,担心自己不孕不育啊?”
卫霖失笑:“结什么婚,我连女朋友都没有。”
“哦,男朋友呢,要不要也带过来检查一下?”
“……”
“不好意思,开个玩笑。”郭医生尴尬地推了推巴掌脸上硕大的黑框眼镜,觉得自己从读书时代到现在,依然一点进步都没有,总是说着不合时宜的冷笑话,难怪没朋友。
卫霖拍了拍他的肩膀,衷心地说:“如果你说冷笑话时,对方能配合着笑出声,就赶紧跟人结婚,千万别错过了。”
出了医院急诊室,卫霖回到车内,把体检报告单又云里雾里地看了一遍。
既然没检查出任何问题,就说明那枚晶体对他的身体没有影响对吧,也许它就是丢失了而已,并没有被自己吸收。而后来出现的“分解、提炼与附魔”异能,可能是脑域开发试验的产物,只是他的反射弧比别人长,异能潜伏期比较久而已。
他想了想,抬手抓住车内后视镜下方用红绳挂着的一枚寿山石雕。
澄黄通透、温润如玉的雕饰依然在他掌心中,并没有被吸纳到未知空间里去。他闭眼感应良久,那股宇宙星轨般不断运行的能量彻底消失,仿佛从不曾存在过。
卫霖失望地睁开眼——这项异能与白源的“非生物体具现化”和“精神冲击”一样,都不能在现实世界中使用。至于是不是价值更低的一次性、消耗型异能,要到下次执行任务进入“绝对领域”后才能得以证实。
可他记得,白源的三项特殊能力中,有一项是可以在现实世界使用的,只是对方讳莫如深,一直没明确说。因为涉及现实中的个人隐私,在档案资料里也查不到。
这么说来,他还是落了下风。
卫霖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但没过几秒钟就将这股遗憾抛到九霄云外,开始盘算起午餐吃什么了。
叶含露的电话在此时打了过来。
卫霖看到手机屏幕上来电方的名字,愣了一下,想起在“星舰基地”中进行精神力传导时,他曾答应过请对方喝咖啡。人家书都借给他好久了,他的咖啡还没兑现呢。
说实话,对小叶这姑娘他还是挺有好感的,长相清秀、性情温婉,有种大家闺秀的气质,据说她父母一个是文化部门官员、一个是海归博士大学教授,对未来女婿的要求首先是门当户对。虽说小姑娘对他有点欲说还休的意思,但卫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彼此不是一路人,干脆一开始就摆明态度,做个普通朋友就好。叶含露敏感地接收到了这个暗示,很怅然地回家去探听父母口风。得到坚决反对的回复后,身为乖乖女的她柔软地挣扎了几下,也就无奈放弃了。
如今两个人为了避嫌,甚至在单位里连话都不怎么说。对方明知他休假还打电话过来,想必是有什么急事。
“……卫霖?”叶含露怯生生地开了口,语调中透出慌乱与着急。
“怎么了,什么事?”卫霖温和地问。
叶含露:“我这边接收到的一些数据……好像有问题,但我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误读,现在治疗室里只有我一个监测员,阿桐吃午饭去了,我打他电话也没接。怎么办?”
卫霖:“先别急。正在做任务的是哪一组破妄师,‘绝对领域’危险系数评估是多少?”
叶含露:“是颜雨久和吕蜜,系数评估是C级,基本没有生命危险。”
上次程笠新教授的“绝对领域”,危险系数评估是A级,李敏行的“绝对领域”是B级,这么看来,颜雨久和吕哥的这次任务还挺简单,能出什么问题?卫霖问:“什么情况,能说具体些吗?”
“我接收到吕蜜的信息,要求开启引流通道,立刻脱离,但紧接着颜雨久又表示任务尚未完成,不能出来。两个人稀里哗啦地大吵一通,忽然信号就全乱了,两人的脑电图也产生了不正常的波动。我现在不知道该不该开启通道、开在哪儿,怎么办?她们会不会在里面出了什么意外?”叶含露带着哭腔说。
“冷静点。”卫霖说,“打开通道,就开在投放她们进去的地点,同时增强脉冲频率,不间断地发出脱离指令。任务失败,大不了再多花几倍时间精力去补救,可一旦意识陷落在里面,那就麻烦了。”
叶含露点头,依言执行操作,过了片刻后说:“她们的意识都没有出来。”
“仔细看两人的脑电图。”卫霖提醒她。
“好的。”叶含露边观察边答,“吕蜜的只是轻度异常,α节律不太规则……颜雨久的呈现出散在性慢波,还有尖波和棘波……她这是癫痫发作了吗?”
卫霖沉声道:“她要‘陷落’了!快,通知麦克刘!”
第61章 陷落的破妄师
“——‘陷落’!”叶含露惊呼一声, 挂断了手机, 估计是匆匆忙忙给麦克刘打电话去了。
卫霖不禁皱眉,脸色是少有的凝重:吕蜜是他的好友, 颜雨久和他虽然没什么交情, 但毕竟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 万一真的陷落,很有可能成为丧失意识的植物人, 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
最直接的解救办法, 就是由另一组破妄师进入这个“绝对领域”,把她们的意识带出来。
手指划过手机屏幕, 卫霖触碰了一下“白源”的名字, 然而又在半秒之后取消了这个拨号——白源昨晚帮他写报告, 几乎熬了个通宵,这会儿应该还在补觉,他不忍心叫醒对方。
再说,他想救吕蜜和颜雨久是他的事, 白源一贯待人态度冷淡, 也许并不想多管闲事。这个消息如果由麦克刘去告知, 白源可以选择不插手,因为同事互助只是人情而非义务;但如果由他去告知就不一样了,白源可能会碍于搭档情分,而勉强自己介入。
强人所难并非卫霖的做事风格。
于是他收起手机,打火踩油门,朝治疗中心飞驰而去。
一路狂奔进了治疗室, 听见里间有人喊:“醒了,吕蜜醒了!”
卫霖推门冲进去,正好看见吕蜜被几个同事簇拥着,头重脚轻地从电极舱里爬出来。
“吕哥,没事吧!”
“没事,”吕蜜那张堪比健美先生的硬朗脸上气色惨淡,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颜雨久真是疯了……”
卫霖三步并作两步迈过去,看另一台电极舱。舱门已经打开,颜雨久像睡美人似的躺在里面,双目紧闭,呼吸浅到几近消失,唇角却带着一缕甜蜜而满足的笑意。他转身看了看半空中的全息投影脑电图,呈现出杂散的波形,弧度非常平坦,典型的植物人静息电位。
监测员许引桐失望地说:“她已经‘陷落’了……”
叶含露羞愧地低头掉眼泪,旁边一个同事低声安慰她:“这不是你的错,你并没有操作失误啊。”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麦克刘接到报告,从一场行政会议中匆忙赶回来,挪动着体积庞大的身躯进了门,嚷嚷道,“小叶,你怎么搞的,发现数据不对,也不及时开引流通道?还有你,小吕,你可是雨久的搭档!搭档什么意思知道不?就是同甘苦、共进退!你怎么能把她丢在里面,自己一个人回来?”
叶含露捂着脸大哭。
其他监测员忍不住朝天花板翻白眼。
吕蜜的脸黑成了锅底,忿忿不平地辩解:“我怎么不想将她带出来了?我一直向监测员发脱离信号,含露也及时开启了通道,是颜雨久她死活不肯出来!她不肯出来,也硬拽着不许我走,担心我出来以后,会向领导汇报里面的情况,到时会有新的破妄师进去,将她强行带出!”
这下连麦克刘都疑惑了:“她为什么不肯出来?”
吕蜜板着脸说:“因为她爱上了病患,想要一辈子待在他的精神世界里。”
“——什么?!”众人大惊。
这种情况,已经不能用工作失误来形容了,完全触及了这个行业的第二禁忌——顺道提提最大禁忌,是破妄师利用进入病患的脑内世界,来消灭世界主人的意识,导致患者在现实中脑死亡。
吕蜜叹口气,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其实也不能完全怪颜雨久,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怪异的‘绝对领域’。患者得的是钟情妄想症,妄想症里危害并非最大、却是最难消除的一种。只要是他看上眼的女人,就认为人家死心塌地地爱着他。多看他两眼是暗恋、好心帮他捡个东西是搭讪、说话时面带微笑是调情、穿条短裙是勾引;谁要是拒绝他,那可了不得,是因为身份上的顾忌,不得不忍痛向公众隐瞒对他的感情,这是爱得死去活来的表现啊!就算跟他不在一个空间,半点接触也没有的女人,他也坚信对方通过媒体镜头里特殊的眼神、姿势,家居物件的摆设,甚至是心灵感应向他传达爱意!”
卫霖听着听着,总觉得有点耳熟,一想,艾玛这不是加强版的白先森嘛!不过白源是出于自恋与误会,跟妄想症没什么关系,昨晚误会解除后他就醒悟过来了,虽然今后两人相处可能比较尴尬,但过一阵子他应该也就释然了吧。
在众人“卧槽,居然这么奇葩”的惊叹眼神中,吕蜜沮丧地说:“更恐怖的是,他有意无意地对‘绝对领域’施加着身为‘造物主’的影响力,那些女人真的都爱上他了,不论是出于真心还是世界规则的制约,无一例外。你们想想那景象有多可怕,一群莺莺燕燕环绕着他,争宠的、吃醋的、耍心机的、使绊子的、下黑手的,古代皇帝都没这么夸张好吗!”
滕睿忍不住问:“那么你呢?你也算是女人吧。”
吕蜜瞪了他一眼:“颜雨久爱上他,一是受到了世界规则的影响,二是那家伙在‘绝对领域’中将自己的容貌美化了至少一百倍,正正合了她的眼。我吕哥是什么人,能看上那种娘么兮兮的小白脸儿?他想打动我,至少得长一副绿巨人的身板!”
滕睿想象了一下吕哥与绿巨人卿卿我我的画面,不忍目睹地别过脸去。
麦克刘算是听明白了,合着他的娇花助理是心甘情愿、求之不得地沦陷进去的,气得他环绕在脑门上的几缕油腻腻的长发都滑落下来。但又不能真把她丢里面不管,无论出于公家规定还是私人感情,都必须派人员进去营救。
他转头看向在场的一干治疗师,凡女性都胆战心惊地摇起了头:“不行不行,我们可不想陷落在里面,成为病患庞大后宫的一份子!”
于是他只好把威严(阴险)的目光投向男治疗师们,后者一个个露出了既尴尬又滑稽的表情。
吕蜜补充说:“还有一点,患者非常排斥男性意识进入他的精神世界。当初接下这任务的是石头那一组,但他们进去时遇到了很大的阻力,后来才换成我和颜雨久。”
不等麦克刘开口,一名女治疗师忽然哀叫一声:“啊!我肚子好疼……姨妈来了,血崩,我要请个假……”她痛苦地捂着小腹,弱柳扶风出了门。
于是其他女同事不甘落后,纷纷借跑肚拉稀、亲人病危、老公失联等遁法,眨眼跑得一干二净。
烫手山芋,谁都不爱接,更何况颜雨久在单位同事中的人缘,实在称不上一个“好”字。
麦克刘几嗓子吼不回一个女下属,不禁有些傻眼,求助似的望向卫霖。
卫霖耸耸肩:“我又不是女的。”
他只好把目光又转回到吕蜜身上,威胁道:“小吕,你再进去一趟,把雨久带回来。你毕竟是她的搭档,对她执行任务时的人身安全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与义务。如果你拒绝,这份工作就不要干了,去打辞职报告吧!”
“凭什么!”吕蜜火冒三丈,“她自己犯蠢犯贱,为什么要我替她擦屁股!该劝的我也劝了,软硬兼施我也做了,她一个成年人,不能对自己的行为和决定负责,凭什么要我替她负责,我是她爸还是她妈啊!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麦克刘被顶撞得脸面尽失,气不打一处来,伸出短而肥的手指着吕蜜:“好,好,你对待工作、对待领导,就是这种恶劣态度!我们单位容不下你这种玩忽职守、消极怠工的员工,要么你辞职,要么我上报解聘你,自己选一个!”
“辞职就辞职!”吕蜜怒不可遏地撸袖子,要冲上来揍他,“反正我也不想干了,干脆临走前胖揍你一顿!你个老不死,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卫霖看到局面一发不可收拾,担心吕蜜真揍了麦克刘,连忙上来拉架——老胖子肉多,挨几拳头没多大关系,吕哥要是因此丢了这份薪水丰厚的工作就糟糕了,她家尿毒症的妈和车祸失明的爸谁来养活?
几个监测员见势不妙,也纷纷上前来劝架,有的人跟麦克刘有过节,借着人多手杂趁火打劫,狠狠拧了他好几下。麦克刘脂肪层虽厚,却是堆积在真皮层下方的,不妨碍表皮神经传递痛觉,故而一边敌我不分地拍打伸过来的手臂,一边嗷嗷地叫骂。
现场顿时鸡飞狗跳,乱做一团。
“别吵了!”卫霖运足中气,大喝一声,“我替吕哥进去救人还不行吗!”
所有人都顿住了,转头惊讶地看他。
吕蜜当即反对:“我刚才不是说过,患者的精神世界只接纳女性,你一男的,怎么进去?”
卫霖说:“办法想一想,总会有的。”总比你揍了老胖子、丢掉饭碗好。
吕蜜知道卫霖心疼她,顿时眼眶发红,瓮声瓮气道:“谁要你瞎凑热闹!我不进去,不是因为颜雨久,也不是因为麦克刘,是我自己不想干了,我要辞职。”
卫霖皱眉:“胡说八道什么,你刚从‘绝对领域’里出来,思维有些混沌,这是常有的是,算工伤后遗症,麦克不会责怪你的,对吧麦克?”
麦克刘接了这个台阶,顺道也给他面子:“霖霖说得不错,我可以不计较你对我的态度,但雨久陷进去了,总得有人管这事,且不说同事情谊,就算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也不能见死不救是吧。”
吕蜜沉默了。
“所以还是我进去,试试看能不能把人捞出来,如果实在办不到就算了,我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至于你说的,因患者的主观偏好而导致进入阻碍,这个我记得有办法解决……滕睿,你之前是不是碰到过类似的例子?”卫霖问。
滕睿想了想,回答:“的确有。我记得当时用了催眠手法,让破妄师的自我性别认知在‘绝对领域’中产生改变,解决了这个问题。”
“——变性?”吕蜜不自觉地看向卫霖的裤裆,神情既错愕又反对。
“不不,”滕睿忙不迭解释,“只是通过外部催眠,或者破妄师自身强大的心理暗示,进行暂时的性转,对身体一点损害也没有,一旦意识离开‘绝对领域’就会恢复原样。”
“你说得轻巧,万一意识性转之后,转不回来了呢?霖霖岂不变成易性癖患者了?绝对不行,你他妈安的什么心!”吕蜜换了攻击对象,又想扑过来揍滕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