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君律是寄养在王府的,他是琅琊君家的嫡系继承人,他身边的人既有王府本身的,也有老家祖父派来的,昭阳王府一向不插手本家的事务,君律要做什么,自由度比君循君微高多了。
当然,君律所谓的自由也是有限度的,君澜不会任他凡事为所欲为。
昭阳王府是以军功起家的,不过桓侯之后,君家的历代侯爷、王爷,并没有以军功见长的。
一方面,天才不是随时都有的,除开自身特别能打的成祖皇帝不算,大衍皇朝最会打仗的那群人基本上是被太丨祖皇帝和兴祖皇帝给瓜分了。
另一方面,成祖皇帝在位时期大衍的国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盛,四海臣服万邦来朝,四邻再没有可以威胁大衍皇朝的存在,武将们也就没有发挥实力的空间和舞台。
君氏三兄弟从小都是文武兼修,不过君律看得出来,他们对兵书阵法的兴趣不算大。倒是他这个最该正正经经读书才能不坠家风的人,对读书的兴趣淡得很,反而更喜欢舞刀弄枪。
如今回忆起自己的少年时光,君律最大的感概就是他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读书读书不专心,距离先人的成就差得太远;习武倒是用了心,却又早早成了亲,大半辈子被困在后宫,所学毫无用处,最后还连累了整个家族。
现在的君律想清楚了,不擅长的事他就不去挑战了,先从顺手的入手。
君律首先给和风细雨进行了分工,他的这两个小厮可不是普通人,他们是他十岁那年祖父特地从琅琊老家送来供他使唤的。
君律的祖父年纪已经很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他千里迢迢给君律送来两个人,肯定是从小精心调丨教的,以后能帮他更好地接管君家。
君律想起自己真把和风细雨当了三年普通小厮,都不知该说以前的自己什么了。
难怪卫盈要对他下手,换成是他自己,也会挑中这样单纯好骗的目标。
君律不敢一步迈得太开,君澜之前还经常找他单独说话,意思就是他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整天只想着玩,然后他突然就开窍了,变得无所不通,那也太夸张了点。
君律让和风去整理自己的朋友关系,就是他和君微经常约着玩的那些小伙伴,他们到底都是怎么认识的。当然,除了小伙伴本人,他们的家庭出身父兄职位之类的,也要顺便给查清楚。
那日在乾陵,君律怀疑上了安楠,可他仔细想想,愣是想不起两人什么时候认识的。
渝京的世家大族多是联络有亲,直接理不出亲戚关系的,拐几个弯总能连得上。小少年们交朋友也是这样,你的朋友是他的亲戚,你的亲戚又是我的朋友,不知不觉就一群人玩到一处了。
可除了真正的世交和从小就认识的发小,要理清其他人是什么时候认识,怎么熟悉起来的,还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搞清楚的。君律为求稳妥,打算直接整理一份资料出来,查起来也方便。
只查君律的小伙伴不算多复杂的事,可连他们的家人和交往密切的人也要查,那事情就不小了。等和风全部查清楚,君律估计能把渝京大部分人家的人物关系都给理顺出来。
至于细雨,君律让他给自己招募人手去了,君家在渝京有产业,以君律现在的年龄,完全可以学着过问这些事了,他适当给各处增添点人手,没人会有意见的。
君律不是漫无目的让细雨去招人的,他很详细地列出了诸多要求,看得细雨目瞪口呆,自家少主这么挑剔,他是在挑人呢,还是闲得无聊了,想要给他找点事情做做。
君律一点都不无聊,他不过是仗着预知未来的优势,想要占个先手罢了。
君律要招募的有两种人,一种是可以被自己所用的,另一种是他用不了别人也用不了的。
君澜对君律的所作所为略有所知,可他并没有多过问。这是他和君焕早就商量好了的,从小给君律足够的自由,让他自己尝试着去做出决定,并对自己的决定负责。
君律是君家未来的掌舵人,他们不能从小就什么都告诉他要怎么做,他得自己想好了再去做。
在君律还小的时候,就算他做错了什么,有他在,有君家在朝上的几位重臣在,总不至于无法收场。
可要是他们越俎代庖了,等到君律长大了当家做主,才是真的要出问题的。
君律不知道君澜在暗中观察他的表现,他看着和风递上来的消息和细雨报上来的进度,只觉得自己过去太浪费他们的才能了,竟然要到进了宫,才想起开始重用他们。
还有就是,原来在他感觉司空见惯的背后,还有那么多被忽略了的重点。
卫盈是此间的高手,他对各种细节的运用简直是炉火纯青到了极点。君律都是重回一世的人了,才不过是刚刚摸到点门道,可卫盈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能想到这些,君律越想越觉得可怕。
不过卫盈再可怕也没关系,君律已经想到自己眼下最该做的事是什么了。
前世,卫盈成功地破坏了二皇子卫盛和虢国公孙家的婚事,砍掉了卫盛很重要的一股支持力量。
这一回,君律打算帮卫盛一把,不是说对手的对手就是盟友吗,他顺便也能看看,卫家还有救没。
在君律正式作出反击之前,他和姜源约好的日子到了,他们要去上林苑狩猎。
10.第010章 运气
君律对狩猎这个事颇有兴趣,上林苑又是他百去不厌的地方,所以姜源一邀请,他马上就答应了。
不想临要出门的时候,姬宁派人来说他家中有事,今日便不去了。君微听说姬宁不去,也说不想去了,还说狩猎还是人多才热闹,要不他们干脆改期,等姬宁有空了再说。
君律被君微的话说得一愣一愣的,什么叫姬宁不去他也不去,他们有那么熟吗。尽管君律清楚,前世的君微和姬宁之间有点什么,可那都是几年以后的事情,他们这个进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还是说君微单纯是嫌姜源太烦了,尤其是没有姬宁在,就更不想和他打交道了。
姜源是最早知道姬宁今天没法出门的人,可他还是如约来了君家。听说君微也不去了,姜源也不意外,他笑着对君律道:“小朋友,我们上林苑是去不成了,就在城里逛一逛如何?”
君律无所谓地点点头:“我没关系,你决定就好。”不去上林苑也好,就在城里逛逛,他还能顺便看看自己的产业,细雨那边刚起步,他说不定能给他帮点小忙。
“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就去清凉寺好了,那里的斋饭味道不错,白玉佛手鲜嫩可口,糖醋苦瓜口味地道,我小时候最不喜欢陪我娘吃斋念佛,就是清凉寺的斋饭好吃,我娘才把我硬给哄了去,结果就吃上瘾了,一个月不去吃上两回,心里就跟缺了点什么似的。小朋友,你以前去过清凉寺没有,我记得谢王妃不爱礼佛,估计也没有怎么带你们去。我告诉你,你只要去了清凉寺一次,就会迷上他们家的斋饭了,保证你去了还想去,吃了还想吃。哦,对了,我忘了你不吃醋,糖醋苦瓜你看来是无缘了,不过他家招牌菜不少,你去了慢慢再挑好了……”
君律明明是吃了早饭才出门的,可听姜源说得眉飞色舞,硬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在姜源的口中,清凉寺哪里像个寺庙,倒像是家美味的食肆,不知道和尚们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料姜源介绍完了清凉寺的美食,突然话锋一转,居然说起正事来了:“清凉寺的住持圆慧大师有个师弟名叫圆通,算命解厄颇为灵验,我最近几日实在是太倒霉了,得找他化解化解。”
听到姜源说起圆通大师,君律的神情猛然一僵,他知道圆通大师,可不是因为他精通佛法擅长教化,而是卫盈将君家满门抄斩的时候,是他出面给君家全家收了尸,又进行了超度。
当时,卫盈对圆通大师的做法很不满,还要将他抓起来问罪。
结果被圆通大师痛骂一顿,说他倒行逆施不尊法统,还说大衍皇朝气数已尽。
卫盈盛怒至极,用火刑活活将圆通大师烧死了。但在圆通大师死后,他说过的话全部都应验了。
君律略微走了走神,回过头发现姜源正盯着自己看,不想被他看出什么异端,就忙问道:“你怎么倒霉了?”一个去庙里就是为了吃斋饭的家伙要请圆通大师解厄,他得是倒霉到什么程度了。
就某些方面来说,君律也算是摸准了姜源的脉门,你只要给他起个头,他就能滔滔不绝说下去,转眼就把之前说的话给忘了,省却了不少想借口的工夫。
姜源大约也是很想找人倾诉自己的不幸经历了,君律刚只问了一句,他就深深叹了口气,无奈道:“昨日我陪我娘去暖房赏花,放了好几年都稳稳当当的一盆兰花突然就从高处摔了下来,直接摔在我的面前,那时我是停住了转身在和我娘说话,不然那盆花就得砸我头顶了;前日我帮祖母抄经,正抄地好好的,眼看就要写完了,我娘养的波斯猫突然跑进来捣乱,把砚台打翻了,污了好几页抄好的经书,我生气了就打了波斯猫一下,它往桌上一蹿,又把焚香的炉子给掀翻了,要不是伺候的书童反应快,我的书房就要保不住了;还有上前日,我帮我爹刷马,那可是他最心爱的汗血宝马,也是我从小照顾到现在的,好端端地洗到一半,马莫名其妙惊了,抬腿就给了我一下,幸亏我反应灵敏跑得快,不然就被它给踢到眼睛了……”
姜源还在回顾自己的“悲惨往事”,君律已经是听得目瞪口呆了。
之前姜源说他倒霉需要到庙里拜拜,他还觉得他是在开玩笑,其实就是想去吃斋饭,不过是安个名目而已。谁知姜源真有那么倒霉,和拜菩萨比起来,吃斋饭都不算什么事了。
“你有没有查过,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人在捣鬼?”永安王府素来人丁单薄,姜源是安康长公主生的嫡长子,文武兼修品貌俱佳,全家人把他当成宝还来不及,不太可能有人要去害他的。
姜源摆摆手:“哪里用得着我去查,我爹我娘我祖母就差没把王府和公主府给翻个底朝天了。可世事就有那么蹊跷,放兰花盆子的架子不过是年月久了,自行腐朽了,可它面上看着完好无损,一点腐坏的痕迹都没有,故而暖房的花匠们一直没能发现,直到我经过的时候,它就撑不住了突然断成两截,还把花盆摔了个粉粹。波斯猫捣乱和汗血宝马受惊就更没法解释了,可以确定的是它们都没有乱吃东西,更不可能被人指使,因为猫和马都是我亲手养大的,它们最听的就是我的话,被人挑唆着来害我,难度非同小可,可惜它们不会说话,不然也能问问为什么了……”
君律无言以对,只得道:“既然不是人为的,那就只能请教圆通大师了,看看他有何高见。”君律原是不信神佛的,可重生这种事都能发生,可见鬼神怪力并不是纯粹的无稽之谈。
清凉寺位于渝京的西南方向,距离外城约有二十里,原本是名不见经传的,可就像姜源说的那样,他家主持圆慧大师擅长给人看相,主持的师弟圆通大师据说算命很准,然后清凉寺的斋饭还很好吃,安康长公主时不时就会过去拜佛,愣是把清凉寺的知名度给带起来了,不过今天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君律和姜源优哉游哉跑了过去,人不是特别多,更没有需要清场的重量级人物到。
圆慧大师和圆通大师都是很有个性的人,圆慧大师给人看相讲究缘分,只要是他觉得有缘的人,再多他也给看,你不主动找他,他还会主动找你,总之就是一切跟着他的心情走。
圆通大师就不像他的师兄那么随性了,他做事特别讲原则,说了每天只给三个人算命那就只算三个,多了坚决不肯算。而且所谓的三个,是圆通大师自己认定的三个,而不是前三个去了就算。
跨过清凉寺的山门,姜源顿住,问君律道:“小朋友,你看我这么倒霉,会不会圆通大师对我说三个名额已经满了。”他也是刚刚才想到这个问题的,好在饭点快到了,算不成就去吃饭好了。
君律挑挑眉毛,不以为然道:“你哪里倒霉了,我看你运气挺不错的,圆通大师多半还给你留着最后一个名额呢。”君律说完伸出手,拿着两个刚被人塞过来的蜜柚在姜源面前晃了晃。
说实话,要不是前世的所见所闻让君律对姜源的人品相当信任,就他们今日一路从渝京到清凉寺的经历,他肯定会对姜源说自己很倒霉的话打点折扣的,这还叫倒霉那就没有不倒霉的人了。
从君家出来不久,姜源说去清凉寺有点远,路上带点零嘴可以解闷,就去五味斋买桃片。
君律当时还在想,五味斋的生意那么好,单是排队就要等很久的,等姜源买到桃片再出发,他们到了清凉寺搞不好就要错过饭点了。
谁知就有那么巧的事,他们到的时候,五味斋门前刚好没人,说是老板家里有事,昨日贴了告示今天上午不营业,可事情昨晚就解决了,于是他们又开了门,好多人不知道就没有过来。
为了保证质量,五味斋的糕点从不久放,姜源和君律掐对了时间,不仅没有排队,还得了赠送的小份红豆糕和绿豆泥。
虽说送的东西不算多,两个半大少年几口就给解决了,也不值多少钱,可不用排队本身就是惊喜了,然后以往花钱还抢不到的糕点今天不要钱免费送,那种满足感不是银子可以衡量的。
姜源和君律转身走人的时候,闻风而来的人群陆续赶到了,五味斋门前又排起了队。
君律当时就在想,他们今天运气不错,说不定会有很好的收获也说不定。
向西出了城门,两人策马而行,刚跑了不久就远远看到个小姑娘站在路中间哇哇大哭。
小姑娘站的位置不大巧,刚好在个小斜坡的后面,姜源看见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勒马了。
好在姜源反应神速,他勒不住马干脆就不减速了,而是微微偏转马头,擦着小姑娘跑了过去。因为担心伤到大哭不止的小姑娘,姜源顺手拎了一把,把小姑娘拎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片刻过后,姜源缓缓减了速,抱着已经不哭了的小姑娘从马背上跳下来。
不远处,一个挑着柴火的汉子扔下担子,抱着另一个啼哭不止的小娃娃赶了过来。
君律一看大汉的神情就知道他被吓坏了,先是担心女儿被快马伤了,后是担心女儿被人抢走了,没被吓得腿软已经是心理素质不错了。
于是君律做了件好事,把大汉的担子和担子里的柴火给他捎带了过来。
担子只有一边是满的,另一边铺了件旧棉袄,君律回忆了下,小娃娃之前好像就是坐在担子里的。
“爹爹!”小姑娘胡乱抹了抹眼泪,又哭又笑地朝着大汉扑过去。
“大叔,下回要把孩子看好哦!”也就是姜源骑术好反应快,不然小姑娘就惨了。
大汉一手抱着一个娃娃,连声对姜源道谢,他见君律把担子给他带过来了,又把小娃娃放了进去。
小姑娘扯着大汉的袖子哭着说:“爹爹偏心,只担弟弟不担我。”
姜源和君律闻言面面相觑,敢情这就是小姑娘哭闹的原因,真是让人意外。
大汉赶紧给女儿解释,不是他偏心,是小姑娘长大了,箩筐里同时装不下两个人,她会走路,小弟弟不会,可不只能担着弟弟了。
不过大汉也承诺了,卖了柴火回家的路上,他就一边担一个,这才把小姑娘哄好了。
单说这件事本身,看不出姜源的运气是好还是不好,可等君律看清了大汉的长相,表情不由地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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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君律忙道:“这位兄台,我看你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也不方便,我给你一个地址,你挑着柴火直接过去,就说是我介绍你去的。”他说着给了大汉一个小铜牌。
君律眼下正缺人,尤其是能人,正大光明挖人他是没有优势的,捡漏倒是可以捡一点。
“谢谢大哥哥!”小姑娘甜甜一笑,送给君律两个据说很甜的蜜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