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兰一怔,她没想到沈婉会来握住自己的手。
沈婉的手干燥微凉,简直就像她给人的感觉的延伸。
“好。”景兰答应了,左手就放在那里揉了起来,沈婉覆住景兰的手直到景兰揉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拿开了。
奇怪地是,她的手才拿开,就叫景兰不用揉肩膀了,甚至不用敲腿了,她让景兰脱了鞋上床来陪自己说会儿话,她还往里挪了挪,把那个绿闪缎大迎枕让了一半出来给景兰,叫她倚靠着。
“……”景兰发懵,心想,难道这也是贴身侍婢需要提供的服务吗?只是在这香氛扑鼻的锦帐中,跟对面那么一个颜值超高的美人儿靠在一个枕头上说话,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儿。
有点儿暧昧,也有点儿让她紧张。
“来,靠着枕头,陪我说会儿话。”沈婉好像洞悉了景兰所想一样,拍了拍枕头,微微一笑温声鼓励道。
景兰最怕沈婉对着自己笑,主要是沈婉笑起来太好看,她会着迷,脑子发晕,接下来有一段时间迷迷糊糊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说什么话。
然后……
景兰听话地脱了鞋,上了床,在绿闪缎大迎枕上沈婉拍了一拍的地方躺下去。
其实也不是躺,而是半躺着,沈婉侧身向她,一只手枕在头下,两人之间隔着一尺多宽的距离。
锦帐里面吊着一个鎏金香球,从香球里散发出缕缕的甜香味儿,跟刚进沈家别院那天,在竹筠楼那间小屋里睡觉时帐子里面的香味一样,都是那种甜甜的类似于香梨的香味儿。可这香味儿又和纯粹的香梨味不一样,除了底子是香梨味,上面还浮着一层异香,十分馥郁。
于是两人的谈话就从锦帐中那鎏金香球还有里头散发出来的香味开始了。
景兰看向帐顶悬着的鎏金香球问沈婉:“姑娘,那香球里面烧的是什么香,怪好闻的。”
“你喜欢?”
“嗯,真好闻。”
“这香名叫鹅梨香,据说是李后主宫中传出来的制香法所制,乃是用鹅梨和沉香一起放在火上蒸,让梨汁的甜香浸润香料制成。李后主宠爱花蕊夫人,终夜在床帐中燃这鹅梨香,所以此香又叫帐中香。帐中有温柔美人,又有如此甜腻的鹅梨香,两情缱绻之时,一定异常美妙。”
沈婉的声音带着女子特有的磁性,这么缓慢说着,景兰竟然在那里吞口水。
鹅梨香分明与某种香|艳靡|乱联系在了一起,怪不得是专门在帐子里头用的。
沈婉把景兰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暗笑,认为景兰这个吃货在那里馋鹅梨吃呢,不然她怎么会听了自己说的话,在那里咽口水。
其实,她在说着那鹅梨香时,脑子里的画面就是过两年等景兰长大,跟景兰这个小美人儿一起缠绵缱绻,帐子里燃着鹅梨香……
“这香还有一首诗呢,窗窗户户院相当,总有珠帘玳瑁床。虽道君王不来宿,帐中长是鹅梨香。”
“……姑娘真是好学问啊,而且姑娘还会打算盘,还会算账,还会画画下棋,真是能文能武,还很美。姑娘这样的人,就是天上的神仙姐姐下凡,谁要是娶了你,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景兰本来是有心想要拍一下沈婉的马屁,让她开心的。
没想到,她这拍马屁的话一说出来,原先微微带着笑说着鹅梨香掌故的沈婉却是敛了笑,过了好一会儿才盯着景兰问:“你说的都是心里话么?”
“是,我没觉得夸大其词,姑娘本来就出众,能配得上姑娘的人少,萧家孙少爷想必也是人中龙凤。”景兰继续说着奉承的话,她想天底下的妻子大概都是喜欢别人说丈夫的好话的,沈婉应该也是。她曾经听翠竹说过,沈婉的丈夫萧玉琅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不然沈家和萧家也不会把他们两人凑在一起。
“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沈婉用一种洞悉一切后,漫不经心的语气说,“这世上有的是花团锦簇之后的腌臜和丑恶。”
“……”景兰愕然,她没想到沈婉会这么说她丈夫,这么说来,那些传言是真的了?
沈婉跟她的丈夫感情不好,夫妻关系不睦。
景兰这会儿颇有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感觉,提起沈婉的丈夫,那不是给人家找不痛快么。
她真想抽自己一个大耳巴子,这多嘴多舌的!
“姑娘,说起来,今日去栖霞寺吃的斋菜果然好吃呢,我吃撑了。姑娘让寺里僧人送来的那些菜,不但名儿好听,卖相也好,味道也好,我可饱了口福了。这都要多谢姑娘,要不是姑娘带我去,我一定吃不着那些好吃得不得了的斋菜……”景兰赶忙转换话题,让聊天的气氛轻松些。
沈婉听景兰兴致高昂地说着,唇角翘起,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说:“小孩子家,就知道吃。”
又摸头了!
景兰这一次不躲了,嘟囔道:“姑娘也不大,才比我大五岁,为何老说我小,我到底哪里小了?”
沈婉上下扫她一眼,眼睛停留在她胸口,戏谑道:“哪里都小。”
景兰顺着她的视线,会意过来她在说什么时,竟然吃惊不小,眼前这个真是不苟言笑,整天冰山脸的沈婉吗?她怎么会跟自己开这样的玩笑,实在有点儿匪夷所思。
“等我也十八岁了,不一定比姑娘小喲。”景兰不服气道。
沈婉勾唇一笑:“哦,真能那样,我倒是乐见其成。”
乐见其成?
景兰怀疑沈婉用词不当,自己的胸变大了,她乐见其成……
“其实呢,女子丰胸的法子,我倒是看过一些书,也有一些方子,我可以告知你一二,你听不听呢?”沈婉接着说。
“姑娘,你说,我要听。”景兰立刻道。
她才不愿意当一个平胸的姑娘,拥有傲人的事业线也是穿前的景兰追求的人生目标之一呢。
“好,你听着啊,首先这丰胸可以食补,比如说花生,猪蹄……”沈婉慢慢说着,景兰认真地听着。她绝对想不到,人家沈婉告诉她这些,不过是为了将来她可以带给人家福利。
景兰心情愉悦地听着,她本来还想趁着此时跟沈婉两个人在锦帐中聊天气氛好,再提一提那个留在沈家别院的要求的。可是帐中鹅梨香氤氲,沈婉的声音又那么温柔好听,她倚靠着的绿色闪缎大迎枕又那么柔软,她的瞌睡虫就像是被打落的蜂巢里的蜜蜂一样,倾巢而出,朝着她飞来。
她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沈婉说话的声音也忽远忽近。
景兰心里尽管明白不能就这样睡着,睡在沈婉的床上,可是那困意却排山倒海一般袭来,她完全抵抗不了,只能举手投降。
沈婉看到景兰困倦不已的模样,也没有叫醒她,而是停止了说话,静静地凝望着身边离她一尺多远的景兰。
景兰不一会儿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她今天实在太累了,很快就陷入沉睡之中。
沈婉拉过来自己盖的那床锦被,给她搭在身上,自己也挪过去一些,挨着景兰。
两人同在一个被窝里,手臂挨着手臂,腿挨着腿,枕边人那清新的少女气息不时飘过来,帐中弥漫甜腻的鹅梨香,沈婉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亦真亦幻的旧梦中。
第22章
景兰清晨醒来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她的右手臂被侧身向她的沈婉压着, 沈婉还在沉睡,如兰的气息若有若无地缭绕在她的鼻间。从窗外传进来一两声鸟鸣, 豆绿色的帐幔低垂, 帐子里还有浓郁的鹅梨香未散。
昨晚自己睡在这里了?
景兰快速地去回想昨晚的事情,记起她是在沈婉说那些丰胸的食物和方子的时候睡着的。主要是沈婉这床上的睡眠环境太好,昨天她又太累,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睡着了,她的主子沈婉也没有叫醒她, 还给她盖上了被子, 还跟她一个被窝睡, 一觉到天明。
如果沈婉跟她是朋友, 或者说地位差不多的人,沈婉这样做, 景兰一点儿不会感到吃惊。关键沈婉是她的主子啊, 她是沈婉的奴婢。昨天晚上, 沈婉叫她来值夜的。结果,她在人家沈婉的床上睡了一晚上, 比前天晚上值夜还过分, 不但什么活儿都没干, 还跟沈婉挨得这么近……
景兰不由自主地被还在沉睡的沈婉吸引了,因为沈婉的那张美颜就在她旁边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
沈婉的肌肤白如初雪,眼睫细密纤长, 鼻子挺秀, 唇线清晰, 唇色浅淡。
和这些浅淡纤丽不同,她的长眉如黛,铺散在枕上的发黑得发青,乃是属于最为纯粹的那种黑色。
她睡着的时候,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和疏离就会少得多,这让她的美多了些属于女人的柔软,这种柔软会勾着人去触碰。就像是一个高冷禁欲系的女人在露出软肋的时候,会激发人的**去征服她。
“哎,她真美……”景兰在心里感叹,一看见这个人的脸,她就会变得贪婪起来,总是看不够一样。
她的心里痒痒的,真想用另一只手去抚过眼前人如画的眉眼。
但很快,当她蠢蠢欲动真抬起手时,她就被自己居然想上手去摸沈婉的脸的想法给震住了。
服侍人家沐浴的时候,手底下垫着帕子已经摸过了人家全身,这会儿居然想去摸人家的脸?
这真是得寸进尺,色胆包天!
这样发展下去……
景兰汗了,慌了,不敢再往下想了。
她屏住呼吸,慢慢抽出被沈婉压住的手,再轻轻揭开锦被,光着脚丫下了床。
昨晚睡得太沉,沈婉帮她脱了外面的比甲和衣裙,还有布袜,她都不知道。
下了床,她到处找衣裙,后来才从床的另一头找到,她的衣裙比甲布袜叠放得整整齐齐。
景兰捧着那一叠衣裙,踮起脚尖走到原本该她值夜睡的那张罗汉榻边,把那一叠衣裙放下,然后开始速度极快地穿衣裳。
沈婉其实在景兰抽动手臂时已经被惊醒了,但她并没有睁眼,假装继续睡着。
昨晚挨着景兰睡,因为激动窃喜以及看沉睡中的景兰直到床头小几上的桌灯熄灭,等她睡着的时候早已经过了中夜,这比她平时睡觉的时间晚了太多。
睡太晚的后果就是比平时醒得晚,景兰都醒了,她还睡着。
她被景兰的动作惊醒没有睁眼是怕跟景兰四目相对,会让两人尴尬。尽管她是个七十二岁的女人重生,但面对景兰这个她想念了几十年的丫头,两人不管什么原因同床了,醒来之后看到对方的眼睛,她还是会害羞。
竖着耳朵,沈婉听到了景兰偷偷摸摸下床,听到她的脚步声往罗汉榻那边去,接着传来悉悉索索穿衣裳的声音。
睁眼,她看向豆绿帐幔外,晨曦微光中,景兰模糊的身影在那里忙碌。
沈婉唇角翘起。
昨夜太美好了,她睡得很香甜,似乎前世一辈子加上重生这几天都没有睡得这么好过。
都是因为有了景兰在身边,只要有景兰在她身边,她会无比满足。
锦帐外,景兰匆匆把衣裙穿上后,外面窗下已经响起了安春和安冬的声音,照例是在问沈婉可起来了。
帐内,沈婉出声,叫了一声:“阿兰。”
景兰赶忙答应了,走过去隔着帐子问沈婉是不是要起来了。
沈婉吩咐:“你去开门,让安春和安冬进来伺候,我吩咐人传翠竹来,带你去洗漱吃饭。另外,你吃了饭跟翠竹去竹筠楼,去书房旁边那间屋子候着,有事我会叫人来传你,没事,你就在那里歇一歇罢。”
景兰:“是,姑娘。”
随后,她去开了房门,安春和安冬领了人进来,进来的时候安春原先对景兰十分不屑的表情不见了。原来昨晚,安冬告诉了她景兰得到主子重视的原因,她认为景兰有些真本事,不全是靠运气,也就不敢那么轻视她了。
沈婉叫了人去传翠竹来,再让安冬告诉翠竹她今天的任务,翠竹高兴地接了差事,领着景兰出了蕙香居,去吃早饭了。
景兰跟着翠竹去吃了早饭去竹筠楼书房旁边的小屋候着整整一天,吃了晌午饭和晚饭,直到上灯十分,才有丫鬟来告诉她,说沈婉吩咐了,叫她就歇在这里,让翠竹陪着她。
翠竹听到她可以陪着景兰住在这样好的房间内,笑得合不拢嘴。
这一天,她的工作就是陪景兰侃大山,吃点心,喝茶,无聊了就去里屋的床上歪着,晌午饭和晚饭还有专门的人送来,饭菜也比普通的沈家别院的奴仆们好。
翠竹简直巴不得天天干这样的活儿。
来传话的丫鬟说了,这是主子体谅景兰连续两天值夜,辛苦了,所以让她自己歇一歇。
听到来传话的丫鬟的话,景兰都要脸红,这两天值夜她哪里辛苦了,都是一觉到天明,昨天晚上还跟她的主子同床共枕了。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有没有磨牙流口水说梦话,种种糟糕的样子被她主子看到。
多半是看到了吧,否则不会明知道她这两天晚上值夜一点儿不辛苦,还让她别去了,自己歇着。
这么一想,景兰倒有一点儿失落了,毕竟值夜,像昨天晚上那种值夜,她私心还挺喜欢的。在那种甜腻的鹅梨香弥漫的帐幔中,跟那样一个冰雪美人儿一起相对聊天,真是一种享受啊。
她在心里怅惘时,翠竹则是叽叽喳喳说开了,说沈婉对景兰真好,这一整天她跟着景兰过得别提多舒服,她巴不得以后天天这样。
“天天这样?做丫鬟的不伺候人,主子还要你干嘛,迟早把你打发出去。”景兰给了翠竹额头上一指头,怼她道。
翠竹“啊”一声,接着点头:“姐姐说得也是,咱们都是苦命人,不能闲着,闲着要出事。”
景兰哼笑:“你可说了句名言,得了,睡吧。我们各睡一头,你的脚不能放到我身上来,半夜不要磨牙,不要说梦话……对了,你有我说的那些毛病没?”
翠竹讪讪地说:“没有,大概没有,好了,天晚了,姐姐,咱们睡了罢。”
景兰瞧她那样有些不放心,临睡之前,拿块帕子来给翠竹围在嘴上,这才吹灭了灯睡下。
因为今天无所事事,下午又睡了觉,景兰躺下之后想起自己求沈婉的事情还没着落,不免东想西想,直到半夜她也没睡着。等到好不容易有点儿睡意的时候,床那头的翠竹又开始打鼾磨牙外加说梦话,她蹬了翠竹好几脚,翠竹依然故我,景兰烦躁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睡着了。
睡眠不足的后果就是次日景兰起来,无精打采,老打哈欠不说,眼底下还发青,让她的颜值连跌了两级。
早上吃了早饭,沈婉让人带她去跟前问她话,见她这样十分吃惊,问她昨晚干嘛了。
景兰直接说自己没睡好,择床。
沈婉对此话的理解是,景兰是天生该在自己跟前值夜的,她一到自己屋子里睡,就会睡得香甜。也难怪,她是一辈子要陪自己吃,陪自己睡,陪自己老去的人,有这样的天赋太正常不过。
抿抿唇,她道:“那,从今日起,你就每日在我房中值夜罢,我不体恤你了。”
景兰忙奉承说:“姑娘的不体恤对奴婢来说就是体恤。”
“哦?”沈婉挑起了眉,轻轻一笑。
这笑来得快,去得也快,沈婉很快恢复了正经脸,道:“明日我就会带你回金陵城,今日你不如回家一趟,向你爹娘弟妹道别,毕竟这一去,没有一年半载是不能回来瞧他们了。”
“什么?”景兰大惊,失望不已说,“姑娘,奴婢伺候你伺候得不好么?你才要带奴婢去萧家?”
“你要我不体恤你,换言之,你要到我房内值夜,又岂能留在这里呢?”沈婉将就景兰刚才说的奉承话来堵景兰的嘴。
“……”景兰果然被呛得说不出话来了。
沈婉见状,心里得意,面上她却依然云淡风轻。
拉开抽屉,她从里面拿出两个五两的银锭来,告诉景兰这是十两银子,相当于景兰半年的工钱。她提前预支给景兰,让景兰拿回家去给家里人,有了这十两银子,林家应该能够顺利度过灾年。
景兰穿过来,还没看到银子长什么样呢,但她知道十两银子对普通农家来说是一大笔钱。有了这些钱,她的家人就有钱买米吃饭,不用饿肚子,也算是解决了她的后顾之忧。
沈婉考虑周全,都这样做了,她还能说出什么拒绝的话吗?
第23章
景兰揣着十两银子从沈家别院的后门出来, 往清溪村里的林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