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无法,只好遣李世荣给尹府送去滋补药材,再联络其他朋友出去玩耍。
但别家少爷一听,这还未到荷花季节,端王就急着要去静莲茶屋吃茶,便觉得十分好笑。而端王对这些纨绔子弟们寻常爱去的酒屋妓馆又无甚兴趣,没了尹煦牵线搭桥,他和这些陈宛公子哥们实在玩不到一起去。
于是,李衍只得闷在王府里数日子。百无聊赖之际,他忽然想起道观中的母亲,便玩心大起,兴冲冲地跑去王府内的清心观骚扰陈宛太后。
陈宛太后被儿子缠得烦不胜烦,当即唤王府管事取来府内总账交给李衍。
李衍看这记载得密密麻麻的账簿,深感疑惑。李崔氏交代,李衍身为王爷必须懂得经营之道。她知李衍不精算数,便要他从最简单的厘算账目学起。眼前这本总账簿就交由李衍察验核对。
光是对账还不算完,五日之后,李衍必须想出几条开源节流的好法子,写在纸上与总账一起交还于她。
李衍本意是找母亲玩耍,却没想到领了这么个无聊差事。
屋漏偏逢连夜雨,陈宛太后不但把总账丢给了李衍,还命令王府主事、账房先生等人一律不许给端王帮忙。
李衍只得抱着账簿委委屈屈地回了听泉阁,清心观终于获得了片刻安宁。
端王是孤立无援苦不堪言,李世荣等忠仆看他翻阅如此繁琐的账簿实在辛苦,便委婉提点殿下:太后娘娘只说不许王府主事和账房先生出手相助,可没说洗竹苑那位幸原公子不能给殿下帮忙呀。
其实,李世荣等人这番话正合了李崔氏的良苦用心。
都说知子莫若母,李崔氏很清楚自家儿子有几斤几两。她故意为难李衍,并不是真的要他学习经营或者开源节流。不过是看李衍这几日只顾自己玩耍,冷落了崔渚,故而心中着急,才随便塞给李衍一些繁琐事务,这是要逼得儿子没有办法,只能找侄子联络商议。如此一来,两个年轻人也好多亲近一些。
李衍却不知母亲的婉转心思,只当李世荣他们找到了太后话里的漏洞,当即喜出望外,抓着他们询问崔渚的病究竟好了没有,能不能起来给本王干活。
一听端王问起崔公子的病情,听泉阁的仆人侍女们皆开口答话:有的说崔渚的病已经好利索了,王府的大夫大前天给他换了一副温润滋补的药方;有的说前日去后厨正巧遇到了崔家书童,崔伯星请厨娘做些略带油水的食物,好给公子补身子;有的则说昨天经过洗竹苑时,听到苑墙里传来崔公子的声音,他正在嘱咐书童开箱晒书,想来应该是好的差不多了。
侍女们七嘴八舌吵吵闹闹,李衍听得头晕脑胀,又机敏地抓住其中话头,问道:“等等,你们几个明明是在听泉阁侍候的,没事儿怎么会经过洗竹苑?你们跑那么远的地方去干什么?”
侍女们互相看看,皆捂嘴窃笑。
李衍反应过来,气恼道:“不就是个幸原公子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哪里值得你们走那么远的路去洗竹苑偷看?”
李世荣解释道:“大家从小到大就听娘娘夸赞崔公子多么聪慧过人,我们本来就好奇幸原公子的风采。若是第一天接风宴上见到了还好说,但公子偏偏生了病不能见人,他愈是不让人看,我们就愈是想看呐。”
侍女们都点头应和,还说她们跟李衍一样听闻幸原公子名声已久,好想看看大名鼎鼎的崔雁洲究竟长什么模样。如今崔渚进了王府这么多天,却只有李衍一人见过他的模样还跟他说过话,这不公平。
李衍冷笑一声,道:“李世荣,姑娘们好奇去围观崔渚就算了,你是本王的贴身侍卫,你居然也背着本王去洗竹苑偷窥一个大男人?”
李世荣讪笑道:“殿下这几日跟尹公子出门玩耍,都不带上我们。我们是殿下的贴身侍卫,若是不能贴着王爷的身子,我们就没事儿干了呀。”
李衍听得浑身恶寒,道:“罢了罢了。但我听说古时有个美男子,一出门就被妇女围观。他心里实在憋闷,结果年纪轻轻就驾鹤西去了。所以你们都小心一点儿,千万别把崔渚给看死了。哼,我瞧这厮一病就病这么多天,白长了那么高的个头,其实娇弱得很呢。”
众人一听,皆受到不小震动。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原来这世上除了老死病死饿死冷死的,还有人被活活看死的。于是,侍人们纷纷应允,再不敢看了,再不敢看了。
李衍这才满意,又想起母亲交代的要紧事儿,便指挥李世荣带上账簿,一起去洗竹苑找他的“左膀右臂”寻求帮助。
也是李世荣多嘴,出门时多问了句:“殿下今天不男扮女装了么?”
李衍这才想起来还有这茬!于是心思更加活络,赶紧唤侍女们从侧厢房取来女装首饰。
事出紧急,李衍今日也来不及精心梳妆,只穿了件浅绿丝裙外罩碧色纱衣,长发如瀑垂在身后,再戴一支素银珠钗和一对玉手镯,便如一只小玉兔般快活地奔向了洗竹苑。
进到洗竹苑一看,崔渚果然是病好了,竟坐在院子里面晒太阳,也不怕小风一吹再受风寒。
好在今日无风,日光和煦。那崔伯星在洒扫竹苑,手脚勤快极了,而崔渚从屋里搬了张竹塌,正坐在廊下翻阅一册古卷。
幸原公子依旧穿着一身旧衣,不过与上次的村口老嬷寝衣不同,今天他穿着件湖蓝交襟长衫,头上还戴着淡蓝色的头巾。
李衍瞧表哥那湖蓝色的高挑身影悠闲地倚在碧绿竹榻上,如玉面孔映着温柔日光,潇洒文雅又英挺清俊,不正是李衍梦寐以求的既有姿色又有男子气概的美男子形象么?
崔渚凝神着翻阅古书,偶尔咳嗽一两声,眼神都不离开书本,看起来是无大碍了。
李衍心中尤喜,便领着李世荣走到廊下。崔渚这才注意到院里进了两位不速之客,抬眼一看,又是那闹人的小表妹宜安。
宜安表妹今日倒不像之前那样披头散发形容癫疯。她穿着件碧绿纱衣,头上戴着素银钗子,一头乌发在日光中漆黑生辉,衬着面色粉糯可爱,好似娇俏白桃花。
她还弯腰凑到竹塌前,一对含笑眼波盈?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乜醋糯掬荆斐鏊衷谒矍盎瘟嘶巍U庖幌伦尤缤」饴佑鞍拙怨叮掬局敝钡厍萍吮砻玫穆绦涔芾锩俺鲆唤囟咨氖直郏笥沂滞蟮那嘤袷诛砘ハ嗯隽艘幌拢_艘簧宕嘣枚?br /> 李衍在崔渚眼前挥了挥手,奇怪地问:“雁洲哥哥,怎么眼神呆呆的呀?崔伯星,你家幸原公子的病是不是还没好利索?”
崔伯星一见“宜安姐姐”就脸红了,握着笤帚结巴半天答不上话。
崔渚回过神来,忙道:“是宜安妹妹。抱歉,我看书看久了,猛一抬头,眼神有些犯花。对了,妹妹今日怎么有空来洗竹苑?可是端王殿下那边有什么吩咐?”
李衍听这位“左膀右臂”如此机灵上道,心中更是喜悦,也总算理解母亲为何非要给他安排个幕僚了。
他接过崔渚手里的古卷,娇声道:“瞧哥哥这话说的,当初不是你叫我吃了闭门羹么?现在又说得像是我不愿意来看你似的。罢了罢了,我大人大量,不同你计较这些。你看,你来端王府也好几天了,我们府里可是不养闲人的。你既然病好了,就开始干活罢。”
崔渚以为宜安表妹是给端王传话的,便从善如流地说:“崔某全凭殿下差遣。”
于是李衍挥挥手,李世荣就把王府总账送到崔渚面前。李衍又将母亲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给了崔渚听,只是把话语里下达命令的人从陈宛太后换成了端王。只道端王殿下要考校你的才干,所以让你看看账簿。你好好检阅,再想几条开源节流的法子出来。
崔渚接过账簿,信手翻开匆匆一看,其中记载的皆是王府内外两院吃穿用度的琐碎事情,不由心想,这哪里像是王爷在考校幕僚,分明像是婆婆在考验新嫁儿媳。
崔渚心生怀疑,又去看宜安表妹的神情。
李衍就地坐在崔渚腿边的脚凳边上,双手托腮撑着竹榻,仰着张清丽小脸,直勾勾地盯着崔渚,星眸闪烁樱唇带笑,活像只狡猾的小猫儿。
崔渚暗自猜测,这账簿怕是太后或者端王交给宜安姑娘做的活儿。宜安姑娘要么是嫌麻烦,要么就是干脆不会看账簿,所以把这苦差事转手推给了他。
要说这幸原公子,也真不愧是年少成名的才子。虽受了李衍的哄骗,但真遇到正经事,他又能把个中原委猜测个八九不离十,可称是心思剔透,胸中有颗七窍玲珑心了。
李衍等得着急,便趴在崔渚的膝头急切地问:“怎么?你堂堂幸原公子,原来也不会看账簿么?”
这一个“也”字,可就彻底坐实了崔渚的猜想。
崔渚心知宜安姑娘受端王宠爱,就算到头来交不了差,也未必会受到有什么责罚。但表妹既然求到他这里来了,就一定是想在王爷面前表现一番。崔渚性子和缓,不愿使这可爱表妹黯然而归,便道:“辛苦妹妹送账簿来,雁洲定会完成端王的吩咐。”
李衍高兴极了,说:“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写好开源节流的方子,我就可以直接带走。”
崔渚问:“殿下要得这么急么?”
太后那边给了李衍五天时间,但李衍心想,幸原公子三岁识字五岁作诗,处理一本账簿哪里需要那么久的时间,便道:“怎么?难道你今天做不完么?”
表妹又在痴缠“幸原公子”这个名头了,崔渚真不知她为何如此执着于这个虚名,便道:“那我试试看罢,妹妹不如进屋来等。”
李衍道:“不必,我就在这竹榻上等。”
崔渚点点头,捧着账簿起身走入内室,崔伯星也跟进去侍候左右。
转眼间,院内只剩下李衍与李世荣主仆二人。
看表哥走了,李衍立即捡起他刚刚在看的古卷,爬上竹榻,学着崔渚刚刚的模样,摆了个魏晋狂士的悠闲姿势,得意洋洋地说:“李世荣,你看我这样有没有几分幸原公子的风采?”
“这……”
李世荣刚刚瞧幸原公子用这癫放姿势看书颇显潇洒飘逸,但是自家王爷照猫画虎,倒像个不正经的小疯子。
见李世荣犹犹豫豫不答话,李衍那对被侍女悉心描画过的柳眉登时一竖,道:“李世荣,本王问你话呢!你说,我这样像不像幸原公子?”
李世荣忙道:“殿下穿着女装,属下眼拙,实在是不……不太好分辨。”
“真笨!”
李衍在自家侍卫那儿讨了个没趣,便气呼呼地在竹榻躺下,翘起二郎腿开始翻阅古卷。翻了两页,又想起什么,坐起身来问:“李世荣,那你刚刚看见幸原公子站起来走路的模样了么?”
李世荣点点头,李衍道:“你估摸着幸原公子身长有几许,我跟他又差了多少?”
李世荣道:“幸原公子自是长身潇洒,殿下你……你还年幼,不必着急的。”
“这跟年岁有关系么?”李衍狐疑地反问,“李世荣,你不是和本王同岁么?本王看你倒是比幸原公子个头还高阿。”
李世荣忙在竹榻前跪下,无奈地说:“属下一介武夫,哪能跟王孙公子们相比?”
李衍邪邪一笑,拎着李世荣的耳朵说:“好阿,原来你也学会花言巧语哄骗于我了!”
李世荣自掘坟墓叫苦不迭,正待低头认罪,却见崔渚捧着账簿走出内室。
李衍来不及收手,就叫崔渚撞见了“宜安表妹”面目狰狞折腾下人的情状。
院内三人登时一惊,却是心思各异,其中又属崔渚最为惊骇。
他早知道宜安表妹十分受宠,他也认得李世荣是端王身边的皇家侍卫,而这宜安表妹居然敢如此折磨端王的亲信。崔渚暗叹端王对宜安表妹的娇纵之深,远远超乎他的设想。
那一边,李衍忙松开爪子绕过了李世荣。李世荣立即退至一边,李衍强自镇定,娇喝道:“雁洲哥哥,你这么快就看完账簿了么?”
崔渚想起了正经事,捧着账簿说:“我刚刚粗粗浏览了一遍。王府记账细致入微有条有理,上到太后王爷,下到杂役帮佣,每一日每一项流水开销都记录在案。我虽没走出过洗竹苑,但是看过这一本总账后,整个王府的人员脉络日常生活,我都已了然于胸。”
李衍道:“这么说,你只要看过这本总账,就能想出节约经营的法子了?”
“确实如此。”崔渚顿了顿,又迟疑地说,“正如我刚刚所说的那样,这本总账记录了王府上下每人每天的开销流水,但我翻遍账簿,却发现账房唯独漏掉了一个人。”
李衍眨了眨眼,呆呆地问:“谁阿?”
崔渚道:“你。”
第5章 第五回
李衍先是一愣,接着暗道不妙!
本王机关算计,却唯独忘记了这本总账详细记录王府人员生活,定然不会记载莫须有的“宜安表妹”的开支明细。怪我一时不察,竟叫这崔家表哥抓住了狐狸尾巴!
端王殿下平日虽是懒散悠哉小孩脾气,但到底是出身皇家的金枝玉叶,一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机关头,当下心思急转,立时就有了对应良策。
李衍先是转向李世荣,好声好气地请这位皇家侍卫离开,留他与雁洲哥哥单独说话。李世荣认定自家王爷已经穿帮,听了殿下命令,便如临大赦般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待李世荣逃也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李衍便气沉丹田一声清喝,接着,就如倦鸟归林般猛地飞扑入崔渚怀中!
崔渚忙举起双手抬高账簿,李衍顺势结结实实地环抱住表哥的腰背,一张清丽小脸也紧紧地贴在表哥的胸口之上。
崔渚哪敢与端王情人如此狎昵?当即大骇就要推开宜安表妹,却又惊觉此女纤细身段正在不住颤抖,耳畔还传来了一阵细碎哭声。
崔渚心思一震,却是无法再推开这嘤嘤哭泣的少女了。
李衍一边假哭,一边忧愁地说:“雁洲哥哥,其实、其实我骗了你呀!”
崔渚劝道:“妹妹别哭了,好好说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这王府账簿里唯独没有你的名字,竟好像根本没有你这个人似的?”
李衍伏在崔渚那散发着木香的温热怀中,一对水盈盈的眼珠狡黠地转转,幽幽地说:“雁洲哥哥,我先前说我备受太后和端王的宠爱,这话一半是真的,一半却是假的。”
崔渚略作思索,道:“可是太后娘娘并不喜欢你?”
“正是如此。”李衍抱紧了表哥的腰背,委屈可怜地说,“我与端王自幼两情相悦,但娘娘嫌我身份低微,配不上端王。所以当初端王要来陈宛建府时,太后就随便将我许了个皇都人家。但端王殿下太喜爱我了,他不愿意与我两地分离,更不愿意我嫁作他人妇。所以,所以……”
崔渚接过了话头:“所以,端王殿下就违背太后懿旨,将你带来了陈宛。这下子,太后恐怕更是嫌恶你了。”
李衍摇摇头,道:“太后并不知道我来了陈宛。”
崔渚愣住了,李衍这瞎话则是越编越流利:“雁洲哥哥有所不知,端王是瞒着太后偷偷将我藏在听泉阁的。所以,太后娘娘并不知道我来了陈宛,如今全府上下都合力瞒着太后。端王还买通了我的夫家,所以他们也没有揭发于我。我平日里就住在听泉阁,用度开销都直接从端王私库取现银。因此,这王府总账上才没有我的名字,太后还以为我在皇都呢!”
崔渚听完此番话却是脸色一沉。
大周朝民风开放,贵族富豪偷养情人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宜安表妹好歹是陈宛太后娘娘的干妹妹的大姐夫的二叔叔的大侄子的小女儿,端王殿下居然协助她逃婚,还将她没名没分地藏在王府里,说是爱之深情之切也罢了,但如此草率之举未尝不是断送了宜安妹妹的一生?
可笑崔渚先前还羡慕端王王孙真性情,敢于把握住身边的佳人,现在看来,端王不过是个被情爱冲昏了头脑的年轻人,以至于只顾着短暂厮守,而不替表妹的前途名声做长远打算。
李衍悄悄打量崔渚神色,只见崔渚垂首默默地望着他,清朗眼神中流露出十足的怜惜不忍,便知自己这番已经把表哥给糊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