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断山川坐落在西北方向,距离东陵西镜有着千余里的路程,江独善御剑飞行了一天时间才到。不巧的是那里正经历完一场雪崩,山路都被堵住了,眼下没有丝毫办法能上去,他只好就近找了一家愿意收留几日的民居,耐心的等待着白雪的消融。
收留他的是一位白胡子的老大叔,他是终年都居住在这北断山川脚下的传统居民,虽然言语上不是很通,但是好在江独善平日里的话也不多,用基本的手势也能互相理解。
北断山川横跨西北两端,是另一条直通北方境内的道路,这里的商贾贸易也很多,形成了一条特色的风景线。但因为这一场山川雪崩,令很多商贾措手不及,有些只能带着货物在周边扎寨,有些就和江独善一样,暂时寄居在村民的家中,盼望冰雪能早日消融。
傍晚的时候又进来了一大家子的人,有老有少,行李很多,看样子不太像是过北边运货的,反倒像是拖家带口迁徙的。
这其中有个和江独善同龄的少年,眉目英挺还带着那么一点的野气,不大的年纪拿着的却是一把古剑,颇有种少年老成的姿态。江独善没有感觉到他身上有任何的修仙之气,估摸着他应该只是爱好剑术罢了,就没多放在心上。
没想到第二日这少年就找上门来了,说是想与江独善结交朋友。江独善不予置理,少年却是自言自语,一见到他就会说个不停。
少年名叫邱仲恺,大漠人士,此次出行是跟着家里人一同迁居北方。
“独善,我父亲说再过两日积雪就要化开了,你跟不跟我一同上路去?”
大漠的少年有着一股豪爽率直的脾性,见他不曾有什么恶意,江独善也不会在板着一张脸不说话了,答道::“我不去北方。”
“不去北方怎么还留在这里?我们不就是为了过那座被雪堆积的山才来此借宿的吗?”
“我有别的事要处理。”
邱仲恺见他没往下说也就不再深究,而是用手撑着下巴细细打量着这个来自南方的少年。
江独善喝了杯茶,问道:“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因为你好看呗。”
“……”
“我还在大漠的时候也见过不少南方姑娘,总觉得她们跟你比起来简直差了整个阿卡斯瀑布呢!哦不,两条。”
“……”
要不是这是刚认识的新友,江独善肯定立马甩脸色走人。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说是不是你们南方的少年都长得那么好看?我就嫌自己长得丑,以后在北方会不会娶不到媳妇儿啊?”
江独善淡淡道:“虚有其表并没有多大的作用。”
“那肯定有作用呀,起码人家小姑娘一抬头看过来的时候自己底气也足一些,看脸么,作用大着哩!”
“……”
江独善是修生养性的道士,并不知道这些个人情世故,所以干脆就闭口不答了,邱仲恺说了好半天才把话题转向另外一处。
“据说北断山川有个宝物,就埋在那座山的山底下呢。我从父亲的朋友那里听来的,他还是个收藏家呢。”
江独善不动声色的道:“哪个地方都有传说,不用放在心上。”
“这不是传说,好像有根据的。据说这北断山川的宝贝是个非常灵验的东西,几百年前当地有个居民无意间得到,之后就是一路扬名立万,受得朝廷的加官进爵,十分的风光。”
“那你知不知道那个东西长什么样?”
邱仲恺摊手摇头,说道:“不清楚啊。”
“……”
那你作甚没事要提起这事?
“嘿嘿,不清楚我们可以自己去弄清楚呀!”
还没等江独善琢磨过来,邱仲恺已经拉着他到北断山川脚下了。
看着满山白雪的大山,江独善愣是被逼着问出了一句:“你这是要硬闯?不要命了?!”
他一个四阶弟子都没有胆子与自然对抗,这个野人要干什么?
“强攻是愚人的想法,我要智取。”
说着他就从衣领袋子里拿出一张泛黄带脏的图纸,开始摸索方向。
“这个东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刚才在街上买的,跟一个老太太磨了很久的嘴皮子她才肯便宜点卖给我呢。”
“……你就不怕她是坑你的?”
“不怕,好多人都买了,找不找的到看的是运气,不是地图。”
“……”
听上去极其莫名其妙的歪理。
因为天气的缘故所以很多商贾都被闷在房间里好久了,这会儿得了张寻宝图,天色又不差,自是纷纷的出来找宝去了,邱仲恺还说这都快当地的一种风俗了,每年特意来寻宝的人也不在少数,光是地图就要卖掉好几千张呢!
有些积雪已经融化掉了一部分,所以不少人都开始大胆的攀爬,邱仲恺反倒是沿着山路走了好久,完全没把目光放在山上。
“独善你看,上面的位置是不是指向这里呀?”
“……邱兄,你的地图好像拿反了。”
“没有啊,我就是故意反过来看的。”
“你这……又是什么歪理?”
“哪里歪理?你想,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正着面找宝贝的人都没有一个能找到,说明那样找是没用处的,不然早就被人给拿走了,我们反着找说不定有意外不到的收获呢。”
江独善又突然觉得似乎是有几分道理,于是就帮他看了看地图。
“是这里没错。”
邱仲恺有些兴奋的搓搓手:“我忽然间有种宝物在向我们招手的兴奋感。”
“……”
江独善略无语的看着他。
两人分配了任务,以中间的小径为界,开始从两边搜索。
邱仲恺干劲十足,力气也是非常大,不一半会儿功夫就挖出了一条小道来。
江独善则是暗自催动着心法,看看能不能尽快找出些什么。若真是找到法器宝物,也算意外收获。
寻到一处草木丛生的地儿,上面有块石头被埋在地下,江独善的心法在手心里冒着亮光。他伸手挖开那个石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地下有什么,两只眼睛竟是生生的一痛,几乎要把他的双眼此处一个窟窿来,疼得他就地打了几个滚,低吼了两声,手上青筋暴露,真真难以忍受!
等慢慢平复下来,江独善再睁眼一看,竟是没有半分异样,视线还是一样清楚!
怎么回事?!
他大喘了几口气,细细想来又觉得很奇怪,明明是寒冷的冬天,怎么会有光刺眼呢?而且这块令自己心法有变化的石头底下也根本没有藏住什么反光东西,只是一些蚂蚁蚯蚓罢了。
江独善刚想把石头放回原位,突然间就听见山上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像是什么崩塌掉一样!
糟了!应该是第二次的雪崩!
江独善赶紧去找邱仲恺,两人都平安无事,可是山上不断有白雪团滚落下来,伴随着灰尘,十分的呛人。
本来还在寻找宝物的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撒开蹄子死命的跑,脸色都开始发紫了!
“我们赶紧回村子里面去。”
“好。”
邱仲恺拉着他快速往回跑。
他们没有攀爬大山所以身上只是沾了一些雪团,可是有些商贾却还吊在山壁上,眼看着大雪就要将他们淹没了!
江独善犹豫了一会儿,身体终是像箭一样冲了出去,佩剑出鞘,隐约的闪动着金色的光芒。他只身飞入大雪之中,让邱仲恺一时间看的连下巴都快要掉在地上了。
感情这个少年,还是个仙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说过往之事,嘿嘿,感谢收藏观看的小伙伴~
第40章 俗世浮尘(二)
江独善乘着飞剑立在大雪满天之中,找了好一会儿才看见那三个已经被雪团埋掉大部□□子的人,可是他不能同时带上三个,只好从佩剑上下来,将那三人全部放在剑上,催使着佩剑赶紧离开。
这时大片大片的雪团仍旧是从山顶上滑落,江独善被其中一块给砸中了脑袋,跌落在雪地上,顿时觉得脑子一僵,刺人的寒意从上涌到下,特别的难受。
唤名高骨的飞剑迟迟不肯离去,它还在等着它的主人。
江独善一挥手,示意它立即离开。
于是那些心有余悸的商贾富户瞪着眼睛看着一把剑从山中飞了下来,把已经昏迷过的人放在地下。
邱仲恺没有看见江独善,心下也就了然,他立即跃上了剑身,但高骨却极为的不乐意,在天上乱窜想把这个人弄来。
邱仲恺冷着眼色,蹲下来拍拍它,喃喃的道:“你主人需要我,快带我过去!”
高骨懂人意,便立刻带着邱仲恺原路而返。
雪崩已经有了缓停之势,但是还是有些地方会有一阵轰隆隆的声音。邱中凯跟着高骨的指引,在那片地方搜寻了好久,都没有看见江独善的身影。
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而生,挠的邱仲恺火气直冒,手指骨被掐的泛白,青筋毕露!
高骨开始用自己的剑身挖雪,邱仲恺也不顾及生命危险,徒手扒弄着雪地。
一刻钟之后,他的手冻得通红,将近没有感觉。
半个时辰后,他的手已经破皮,冰渣子把伤口都给冻住了。
一个时辰之后,他终于在一块大石后面的积雪中找到了嘴唇发紫的江独善,幸好他还有呼吸!
江独善被邱仲恺抱回了村民家中,整整在被窝里头暖了三天,他的身体才开始恢复正常的温度。
睁开眼,江独善有一瞬间的失明,随后就清楚起来,看见了撑在床沿睡觉的邱仲恺。
当地的大夫给他把了脉,并且盯着他喝了三幅苦药之后,就确定他基本没事了。
“你可真的是吓死我了,再不醒我就想着把你带回我们大漠,用那里的阳光把你热醒!”
江独善轻咳了两声,道:“现在没事了,不用担心。”
“今日煮了粥,虽然没味道,但是我父亲说你要吃的清淡一点,我就给你盛了一碗,来,快喝。”
邱仲恺的十指因为挖雪严重冻伤,这段日子可苦了他,像是完全感觉不到手的存在,这会儿手上也全是纱布,端碗的样子都有些滑稽。
江独善从自己的包袱重取出一个瓶子,道:“先放下,把手给我看看。”
邱仲恺把手缩后面,有些不自在的说道:“看啥?就破了一点皮,有什么好看的。”
“我有些药能治外伤。”
说着江独善就把他的手拿过来,解开纱布,那上面可真的是触目惊心啊。好多小口子已经开始结痂,大口子还没愈合,在这恶劣的天气里已经开始溃脓,想必碰一下都是十分疼的。
江独善还是稍稍感动了一下,他没有过这样的朋友,心中也知晓它的珍贵。
邱仲恺也不喊疼,只道:“独善,你不扎头发的样子特好看。”
“除了好看你能说我点别的吗?”
“你就是好看嘛!”
江独善微微无奈的摇了摇头。
放晴后的阳光顺着窗口照进来,悄悄地洒在江独善的身上,像是不食烟火的谪仙,光华耀眼。
这样的美好,邱仲恺记了一辈子。
又过了三日,终于迎来了雪后的大晴。冰块融化,山涧溪河的水开始充盈起来,为村民提供了新一轮的储蓄水源。
商贾陆续离开,继续踏上贸易之路。
邱仲恺难过了一个晚上,还因忤逆长辈而被打了个鼻青脸肿,第二天他是包着脸来见江独善的。
江独善难得调侃了他一句:“你这是要去见哪位夫家?”
“胡说什么!”邱仲恺瞪了他一眼,然后极为不舍的说道:“你真的不跟我一起走吗?我们可以去北方,你没地方去我们可以一起住,以后还能一起学剑术。”
“不了,我还是祝你一路顺风。”
江独善拱了拱手。
邱仲恺也算是热血男儿,大漠少年多是以真性情待人,因此他很快就红了眼眶。
“那……你说我要是来这边了要去哪里找你?在大漠的时候我就听说过当今世上有仙一样的人,说的就是你吧!”
邱仲恺没有说的太直白,他那日看见江独善御剑飞行之后就知道他肯定跟这个字有关的。只是他不说,他就不会问。
江独善对这位友人也不想有什么隐瞒,于是就道:“我师承东陵西镜,乃是江派子弟。”
“修仙世家?”
“嗯。”
邱仲恺捂脸。
“……怎么了?”
“没有,感觉我和你之间的差距又大了。。”
走的时候,江独善承若有时间一定去北方,邱仲恺也说等安顿下来之后就一定去东陵西镜找他。
哪知此后无音讯,从此故人是他家。
江独善上了山,顺利拿到了祖师爷留在山上的东西,不是什么珍贵物件,竟只是一个木盒子。
他把东西送到了江麓手中,此事也就此结束。
但他未料到,这也是开始。
江独善自从北断山川回来之后,身体开始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他时常在梦中梦见一股阴霾之气蹿入丹田,心中非常的烦躁,醒来时通常都是满头大汗,手脚几乎不能动弹。
他以为是自己的修炼出了问题,没有灵根的身体已经不能再继续支持他修炼下去了。
在如此不安中过了两天,江独善竟在醒来的时候看到了一本满身黑灵之气的旧书!上面刻着古朴的文字,页上写着大大的《断章》二字。
江独善立马设上结界。
古书有云:《断章》于世,术法者灭之,法术者使之。
这本东西一直只存在于上古图志当中,世人难窥其真容面貌,所以当它出现在自己房间的时候,江独善有那么一瞬间连呼吸都快要禁止了。
他现在修炼的阶段已经严重到连术法都催动不了,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慢慢地下降着。再找不到办法,他将原形毕露。
《断章》无疑成了最大的诱惑。
这本书上记载了许许多多的奇闻秘法禁语,能操控的人会大大增加修为,因为这东西很邪乎,所以一直不容于世,东陵西镜上的古书记载自三百四十年前就再没有人见过此书,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出现!
《断章》收起了自身的黑芒,缓缓落到床上,凑近一看,竟发现它幻化成了实物,跟寻常的书本一模一样。
江独善思酌了许久,从午时到余昏,他终于伸出了手。
自此之后,每天晚上有几个时辰的时间他的房间必定是布上了结界,就在那狭小的空间里,他仅是凭着自己的能力,把禁语全部记了下来,并加以运用到术法当中。
很快,他运用禁语的吸食之术,仙阶在一年内升到了六阶。
此番好景一直延续到四年之后,弊端就全部显现了出来。他的身体开始长出一种黑色的纹路,爬满着整身,每日每夜这些黑色的东西发出暗光之后,江独善像是置身绝境一般,难受的无法用言语表达。
他也通过家里的帮助,得到了前往制药世家的名帖,在那里求了两幅神药,暂时缓住了身体的异样。
这般又过了两年,终于是撑不住了。江独善没有他法,只能唤出《断章》,继而知道了一种禁语,找到了一种稳住灵根变化的法子。
那天,他像寻常一样在自己的房间上布置好结界,准备好了阵法要用的东西。
《断章》中一章有曰:增进灵力,月食而备,以心血蓄之,有异,匪好亦不坏也。
江独善秉着一股子的信念,启动了阵法。
一开始的时候非常的顺利,禁语顺着他的力量游遍着全身,多日以来的郁结像是全部都舒缓了一样,江独善感觉到自己的仙阶又想要往上一阶一样。要知道,来来往往的十二年,他用尽了常人想不到的办法,受尽了常人不会受的痛楚,终于能得偿所愿了!
可终是命运弄人,本来进展的很顺利的阵法,竟早已经是不受布阵者的控制!而是紧紧的包裹着江独善,最后把他裹成了一个大大的黑球,他看不见任何的东西,自己的心法也被打乱!
江独善感到事情的不妙,他立马就想从阵法中突围出来,但是哪容得他轻易逃脱?
不知多久之后,禁语突然聚集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全部攻击进江独善的身体里,顿时江独善只觉得意识全部抽离,身上被火烧一般的疼痛,他大叫了一声!
而后,江独善浑身妖气冲天,额头上硬生生的生出了一个血印子!
《断章》的黑芒渐渐收敛,江独善匍匐在地,吐出一大口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