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看了看展张贺,又看了看宫女,显然也不能分辨到底哪一方说的是事实,但他是个秉公执法的人,于是严厉地对张贺说:“你可有进入永巷的令牌?”
张贺摇了摇头,他平时跟着太子到处跑,但永巷是宫女们居住的地方,他根本不可能受到诏命往这边跑。
“和宫女的事情姑且不论,你阑入永巷确有此事。”侍卫喝道,“将他关起来,再听从永巷令发落。”
张贺被临时关押在永巷狱一个幽暗的小房间里,房间里没有任何照明工具,只能靠着外面巷子墙根上一个摇晃不停的灯笼的昏黄灯光看清楚周围的环境。和所有的古装片里的监狱一样,四面都是冰冷的石壁,地上铺着一些稻草供犯人休憩。
张贺敲门要求传送消息给太子宫,都被严厉地驳回了。他沮丧地坐在地上,思索着能将自己从这里解救出来的法子,掖庭令属于皇后管辖之下,也许明天见到对方的时候可以恳求他让自己带话给太子?
昏昏沉沉间,有人打开房门,揪着张贺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张贺连忙护住自己的头发,一面试图抬头去看进来的是什么人。
他头略微抬起就被人扯着头发狠狠地往下按去,张贺只来得及看到来人皆是黑衣蒙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带走。”为首一人小声吩咐。
张贺还没来得及挣扎,就感觉到一闷棍敲在后脑勺上,剧烈的疼痛袭过之后,他很快失去了意识。
夜晚的长平侯府流光溢彩,虽然卫青这次跟随今上去了汾水,但卫家的三个小子都留在家里,十二岁的卫伉为了照顾两个弟弟,特地在庭院里给他们演起了卫将军大破河朔的皮影戏——这皮影的技术是早先问张贺学来的,至于这剧本则找了大将军长史任安润色,虽然不敢拿出去演,不过让两个小弟弟多熏陶一下阿翁的作战英姿总是不错——一直非常以卫青为荣的卫伉如此想道。
那皮影正演到奇兵天降,从背后包抄匈奴人的精彩部分,突然侯府大门传来了急切的敲门声。
长安城晚上宵禁,一般这个点几乎没人在街上行走了,因此侯府大门紧闭之后守卫也撤回了府内。是什么人这么晚了还如此焦急?
卫伉在田仁的陪同下走到门边,将门打开后,看见门后站立着的一老一小,老的正是张府忠心的老奴王福,而那站在他前面的九岁小童,长得俨然一个小号的张贺,平时一贯严谨的神情此时也换成了焦急。
“卫伉哥哥。”张安世之前跟随张贺拜访过长平侯府多次,知道张贺平素关系最好的除了皇宫里的太子就是卫伉,而皇宫他是没办法进去的,只能跑来找卫伉,“家兄今晚一直没有回府,家君人又在外,家母很是忧心,我前来问一问。”
“张贺不在我这儿啊?”卫伉一头雾水得回答,“虽然今天是休沐日,但可能太子有什么事留他下来了吧。”
“不可能。”张安世一脸坚定地摇了摇头,“以往家兄如若不归,肯定会派人给家母传信的,从未有过今日这般情况。”
卫伉猛然回过味来,脸色也为之一变:“你是说张贺可能出事了?”
张安世点点头:“能否帮我求见太子?”
“当然可以,田仁你帮我准备一下,我要进宫。”
“可是小侯爷,这不传不宣贸然夜闯未央宫不好吧?”田仁谨慎地提醒着。
“我去见我表哥总行了吧?”卫伉毫不在意地说,“我们现在就出发,我倒要看看哪个敢拦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剧情其实很久之前就构思好了,前几天状态不好剧情跑得慢才一直拖着没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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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父,借我中宫侍卫一用。”刘据转向陈掌,恳切地说道。
陈掌带了侍卫出来本也有以防万一的用意,再说现在这种情形,怎么感觉很久之前也曾发生过一遭,只不过那会更加凶险……
这边陈掌陷入了回忆之中,少年们早已经带着侍卫重新朝若卢诏狱的大门口走去。
若卢诏狱令看着去而复返的刘据等人,语气开始有些不善:“臣方才应该已经把情况说清楚了,太子还是请回吧。”
刘据将手一挥,两列侍卫鱼贯而入,拔出刀剑,将其他人都拦住了。
“请狱令不要见怪,我只需进去带走张贺,马上就会离开,不再叨扰。”刘据朝狱令拱手行礼,迈开步子就往里面走去。
那狱令拦住刘据,嘴里说道:“按照法令,已经入狱的需要天子诏令才能出狱,您虽然贵为天子,但也不可逾越法令而行事。”
“狱令迂腐。”刘据急道,“眼看有小人潜伏在侧,难道要因为墨守法令,而让一条生命在你这诏狱活活被人谋害不成?”
“下官所属官吏皆是忠诚之人,不可能有如太子所说的奸恶之徒。”狱令犹自据理力争。
刘据也算是被对方的迂腐服气了,他只好苦笑着说:“属官也许无碍,但这进出诏狱的侍卫、兵士,你敢保证各个都没有问题?张贺已经向我求救,我不能见死不救,还请狱令行个方便。”
他嘴上说得还算客气,但行动却毫不含糊,两个侍卫已经上前准备拉开狱令。
那狱令被拉开后嘴里说道:“那进到牢房的钥匙在我和守卫手里,太子就算强闯也是进不去的,还请太子回去。”
眼看场面一度陷入僵局,卫伉从刘据身后快走几步来到狱令面前,只见他朗声说道:“在下宜春侯,已经带来陛下的诏令,张贺罪名未明,速速放出诏狱,待查明后再做打算。还请狱令按照诏令行事。”
刘据连忙望了一眼卫伉,微微摇了摇头,眼神里传来的劝诫意思很明显,卫伉你这是矫诏,最好还是不要这么做。
卫伉笑着点了点头,无声地将自己的决断传达给太子。
那狱令看着两人,明显怀疑大于相信。于是卫伉将腰中佩剑举了起来:“这是陛下的天子剑,见剑如见陛下。汾阴虽远,有马日行千里,往返也不算难事。”
那把剑是刘彻以前赐给卫青的,被卫伉偷偷从家里拿了出来,没想到却发挥了用处。
狱令看到天子剑这才转变了态度,对几人说:“你们且等我唤那看门老宦过来。”
外面这番动静早已惊动了诏狱最里层的人,那名蒙面年轻人又重新推门进来,对着张贺脸上露出古怪的笑意:“你的太子殿下倒是对你情深义重,那佞幸之罪不会是被我误打误撞猜中了吧?”
“呸!”张贺怒斥道,“我和太子行的端坐的直,不怕你等无赖小人血口喷人。”
“外面那几个人为了救你出来,连天子诏令都敢伪造,也是很拼命了。”年轻人说完从腰间拔出了长剑,一步步朝张贺紧逼过来,“看来我也是留你不得,免得以后长大更加祸害。”
张贺警惕地朝后退去,伸手在腰间摸索,摸到了刘彻赐给他的那把削铁如泥的短剑,用手握在剑柄,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年轻人从腰间拿出钥匙,插入监狱木门的锁孔,往里轻轻旋动,只见“咯噔”一声,门锁落地,那扇门竟然被他推开了一点。
张贺连忙用身体死命地将门堵了回去,废话,如果让那个人进来,那自己就成了翁中被捉的老鳖,等不到太子赶到就一命呜呼了,必须争取那宝贵的时间,尽量和他拖延。
年轻人见推门被阻,挥剑就往木栅栏砍去,只见木屑横飞,那木栅栏竟然被齐齐削了一道深深的凹槽。
那人劈砍之后,将剑掉转了一个方向,从木栅栏的空隙里朝张贺抵住门的身体刺来。
张贺心里暗暗骂遍了对方的祖宗十八代,手上动作飞快,却是拔出那边短剑格挡在对方的剑刃上。果然是把宝剑,竟然真的将对方的剑砍了一个口子。
但是张贺毕竟年龄偏小,在力气上处于劣势,经过几个回合之后,他的力气渐渐消耗,而压住门的身体力量也渐渐变弱,那年轻人抓住一个空档,竟然将门强行推开,自己挤了进来。
电光火石间,张贺连忙放开铁门转头往监狱另外一个角落跑去,而对方却如同午夜索命的恶鬼一样,紧跟着张贺就是连刺数剑。
若不是张贺在游侠师父的训练之后,应急反应还算灵敏,此时身上恐怕早已被扎了好几个窟窿。不过尽管如此,他那身披在外面的略微宽大的纱袍就显得有些凄惨了,被划开了一道又一道口子。
刘据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他看到张贺这般狼狈,眼睛里几乎要燃烧起怒火来,从旁边侍卫手里抢过一把刀就径直朝行凶之人的背后投掷过去。
那刀带着风声而来,还好蒙面人及时闪避才没有被扎个透心凉。不过对方也很快判断清楚了形势,只见他一个转身,将张贺挟持在怀里,用剑架着张贺的脖子说:“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保证马上要了他的命。”
刘据怒视对方:“你想要做什么?”
那人说道:“先让我带着他从这里出去。”
“好,你们给他让出一条通道。”刘据吩咐左右,同时密切注视着对方的动向。
他还不想死,要给自己留退路,张贺心想,如此一来我还有不少机会可以逃脱。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非常非常忙,每天从早忙到深夜的节奏,最近几章更新的剧情又刚好是不拿手的部分,感觉有些地方不太理想,等跑完这部分剧情,回头看看能不能将剧情弄得更合理一些吧,反正这个我构思出来折磨自己的环节明天还有一更就要结束了,只是想要个契机让两位主角成长我为什么要搞那么复杂的设定啊,结果还不是很多没用上otz
PS:因为最近忙,所以评论攒着周末空下来好好回复哦
第59章 断章
作者有话要说: 为正文剧情进展犯愁,前面的改不改?后面的怎么写?刚好这两天状态不好,今天就不码新剧情了,先缓一天喘口气
因为被卡文痛苦折磨,所以忍不住想要报社,这是之前评论里有读者说的宦官和牌位的故事,我写了片段用来宣泄一下哈哈哈(顶锅盖)
张贺是被从下半身蔓延上来的疼痛给疼醒的, 漆黑、逼仄又不通风的牢房里充满着腐败的味道,没有什么神灵的庇佑,尽管他曾经无数次朝上天祈祷, 但他知道在他目不能及的地方, 无数他的同僚的人头在地上滚动。
长安城满是血染的红, 太子兵败逃离了长安城, 但杀戮仍未停止。张贺被抓捕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本应该也是那堆人头里的一员,但是他的弟弟张安世拼死向皇帝上书,给他求得了以宫刑替代死罪的机会。
当时的风气,宁可死也不愿意受辱于刀笔之吏, 更何况这对男人奇耻大辱的罪罚。张贺也想过一死了之, 但张安世偷偷进诏狱见了他一面。
“大兄,太子逃匿在外尚且生死不明,你怎么放心就这么死去了呢?”
于是张贺选择了以这种屈辱的方式活下来,在蚕室的那些时日里,他每天疼得昏迷过去又挣扎着醒来,好几次高烧不退生死一线, 全凭着坚强的意志撑了下来。
太子还在外面, 我们还有机会。张贺这般想着,如果太子想要东山再起, 哪怕皇储的位置给了他的其他弟弟,我也会拼此残身,再为太子出谋划策。
巫蛊之祸, 太子诸位门客各种规划,却无法挣脱冥冥中命运早为太子和卫氏布下的一张弥天大网,皇帝、太子,均成了个中棋子,父子相戮,人伦惨剧。
张贺觉得自己像在黑暗中蛰伏的蚕,经过了漫长的等待,终于将要破茧而出,当他距离光明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从狱卒口中听到了巨大的噩耗,太子在湖县被人围捕,两个皇孙皆遇害,太子自度不得脱,回屋关门自尽。
张贺一口血吐出来,彻底沉入了无意识的昏芒中。他隐约听到有人在耳畔低声哭泣,轻唤着自己的名字,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并非躺在仅仅铺了一层干草的冰冷石板上,而是躺在柔软华丽的床铺上,自己的弟弟张安世跪坐在榻边,双眼通红。
原来自己已经被接回张府了吗?
“大兄你总算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张安世低语道,“父亲去世后,你我兄弟相依为命,你怎么能先行离我而去?”
“卫伉去了,当年在太子府一起相依相伴的友人们都折在了巫蛊之祸,如今太子也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张贺摸了一把冰冷的脸,却发现自己声音嘶哑,连眼泪也早已哭干了。
张安世压低声音对张贺说:“太子尚有一遗孙,小名病已,就藏匿在穷治巫蛊的诏狱之中,由狱令丙吉照看。”
张贺的眼睛里重又复苏出光,刘病已,他记得这个名字,太子第一个孙子,当足月的时候他还和太子一起去看视过,长得白白胖胖,当时都说他有福相。
“我要去看看他。”张贺握住了张安世的手。
“大兄你现在身体虚弱,还需要将养几日。”张安世劝道,“太子自杀,天子震怒,正在追究幕后制造巫蛊之人,那些没有帮太子的人也一并被迁怒,连任安都被腰斩。你现在身份特殊,我想今上一时不会乐意见到你的,大兄还是暂且避开风头吧。”
张贺点了点头,他已经学会了习惯等待,反正自从太子死后,他每天活着要面对的就是漫长的等待,也许将太子唯一留在世上的这一点骨血照看好,以后才能安心于地下和太子相见。
张贺第一次见到刘病已的时候是一个寒冷的冬夜,孩子安稳地睡在襁褓之中,由丙吉安排的一位女囚乳母抱在怀里。
“我能抱抱他吗?”张贺无声地凝视了那张肉嘟嘟的婴儿脸庞一会,向女囚征询。
女囚将婴儿递交到了张贺手中,张贺小心地抱着他,然而刘病已在梦中还不老实,踢踢小胖腿,又将藕节般的小手臂露出来。
张贺看到刘病已手臂上绑着一个崭新的五色丝绦,应该是他的祖母史良娣所编,而上面连着的确实一件他非常熟悉的旧物——元狩年间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之后,他分派到遥远各国的使者从身毒国带来的只有七铢钱大小的铜镜——这枚铜镜辗转多人之手,先是从刘据手中赠给张贺,又被张贺送还给刘据,最后又在皇曾孙出生之后由史良娣转赠给其父刘进。
张贺努力压抑住涌上胸口那无数汹涌的情感,往事如未央宫里曾经上映的皮影戏一般,一幕幕在他眼前闪现,最后成为疼彻心扉不敢追忆的所有。
张贺将婴儿交还给女囚,朝她弯腰行礼:“贺此时人言轻微,还请夫人帮忙多加照顾病已。”
女囚脸上露出了淡然的笑容:“妾已是卑贱之人,岂敢再被妄称夫人。”
张贺离开诏狱的时候才想起那张脸在哪里见过,原来是太子博望苑里一名剑客的妻子,那名剑客死在了长安城流血五日的战乱中,所以他的妻子反倒因此没有连坐而族,只是作为重犯被关押在了监狱之中,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随着太子的死亡,年迈的皇帝也肉眼可见地一天加剧一天地衰老,并且整日闷闷不乐。在湖县和长安城都建起了仿佛可以通贯天地的高台,只是那冤死的魂灵,再也不曾归来。
张贺再次见到老皇帝的时候已经是后元二年,当时张贺在宫中当差,地位低微。也不知道刘彻是怎么从他打扫落叶的身影认出了他来,唤他前来。
“张贺,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皇帝感叹道,“朕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跟在张汤的身后,害羞得像个小姑娘。”
张贺还能记起当时的情景,高大威严的皇帝,身边跟着一位仙童般粉雕玉琢的小皇子。刘据好奇地跑了过来,高兴地拉着张贺的手:“你叫张贺是吗?我们来做个朋友吧?”
当时宫中只有刘据一位皇子,深宫寂寞,难得有年龄相当的小朋友,刘据表现得相当友善和活泼。从那天起,到现在已经是数十年岁月蹉跎。
刘彻还在不停回忆过去的情景,对于年迈得行将就木的老皇帝来说,那些属于他青春岁月的人早已消失在了岁月的长河里,如今身边竟然没有几个可以谈起当年往事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