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等片刻。”鲤鱼说完之后就消失不见了,接着在黄河水里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鲤鱼,那条鲤鱼逆着洪峰前行,很多岸边加固堤坝的人都看到了,纷纷跑到河边,对着河水充满敬畏地喊着:“黄河里有一条大鲤鱼!”
出了这一番风头之后,鲤鱼重新出现在张贺面前。
“黄河里有一条恶蛟兴风作浪,这也是今年洪水特别厉害的原因。”鲤鱼说道,“想要根治河水,还是要杀死恶蛟。”
“恶蛟?”张贺本来觉得这条鲤鱼河神就足够玄幻了,结果还出现了恶蛟?不过古代确实有不少杀死蛟龙和射蛟的传说和史书记载,可能蛟龙在古代是一种动物吧。
于是张贺对鲤鱼说:“请带我去那条恶蛟出没的水域。”
听说张贺要去斗恶蛟,卫伉急了:“这件事情太危险了,你不能孤身冒险,不然回去表哥会骂死我的。”
张贺当然没有一个人去单打独斗的准备,他等到保护他的石家兄弟回来之后,又出示刘彻密诏问县官借了一点抢险的兵卒,和几个当地官员一起来到了黄河某处岸边。
一到河边,珍珠里就冒出一道白光直接射入河中,不一会儿,一条鲤鱼从河中跃起,消失在半空中,紧接着,浑身黑色披着坚硬的外甲的“蛟龙”从河水里浮了上来。
张贺定睛一看,眼前这一团漆黑的生物非常眼熟,不正是他在动物园里见过的鳄鱼吗?
不管这条鳄鱼是不是引发洪水的主因,既然他将官员等人都领到了河边,就势必要杀死这条鳄鱼,至少也能鼓舞人心。
“拿弓箭来。”张贺下令道,“这里谁射箭本领最高,我需要有人射死江中那条兴风作浪的恶蛟。”
石蒙上前一步:“我对自己的箭法很有信心,请让我来为民除害。”
张贺接过士兵递过来的弓箭,正准备交给石蒙,却听到鲤鱼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你长期住在未央宫,经常和太子和皇帝打交道,身上充满龙气,必须要你亲自射箭才有杀死蛟龙的威力。”
张贺略微犹豫:“湖神示意由我亲自来射杀蛟龙,但是我的箭法非常一般。”
“不用担心,弟弟会帮你瞄准的。”石宁在旁边鼓励道。
张贺就站在了河边一处大石头上,对准江中那条凶悍地横冲直撞的鳄鱼,拉满了弓弦,搭上了特制的箭矢,石蒙走到张贺身后,伸手帮他调整射箭的姿势和拉弓的弧度,然后替他将箭头瞄准鳄鱼的头部。
“射箭的时候要集中注意力,对准对方的脑门,迅速松开弓弦,将箭支以最大的力量和速度送出去。”石蒙低声指导。
“我知道了,谢谢石蒙大哥。”张贺凝神闭气,然后按照石蒙的指点,猛地松开弓弦,只见箭如流星一般迅速地扎入鳄鱼的脑门,那条鳄鱼在巨浪中翻滚。
张贺这下得了射箭的要领,飞快地从背后箭囊里再取出两枝长箭,同时搭在弓上,不用石蒙指导,这次他自己找准了感觉,飞快地将箭射了出去,也同样射中了鳄鱼的身躯。
浑浊的河水里泛起血花,鳄鱼终于被射死了,沿着汹涌的洪水一直向黄河下游漂流而去。
“蛟龙死了,水患马上就要结束了。”河岸边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也许真是河神发挥了作用,铲除了恶蛟,也许是张贺提议的几项治水方案奏效。等到泄洪的沟渠开挖好之后,县官下令推开一小部分河堤,洪水沿着事先挖好的泄洪道一直流到湖泊的低洼地带,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黄水湖。
而利用竹子和空心砖的加固河堤技术也使得河岸再没有出现别的决口,而黄河里的洪峰也渐渐消退,洪水不再增加,河堤加固好之后没有叠加的负担,多余的洪水又被引入泄洪区,水患真的被全面控制住了。
当张贺带着喜讯和卫伉一起,带着石家兄弟连夜赶回长安的时候,县官也再次上书汇报治水情形,并且将天子特使的能力好好地拍了一堆马屁,这就是张贺所不知道的事情了。
因为县官先让人送的简报,那封洋洋洒洒的万字上书要等到文书润色好之后才递交,所以长安城一开始接到的仅仅是黄河水患得到彻底控制的消息。
消息一传出来,栾大就让他手下雇佣的那些人在长安城的百姓中间散布自己求神有多么神通广大,水患得到治理一定是陛下英明善待神使的原因,顺便再给神使和卫长公主的故事添油加醋一笔,栾大在自己的豪宅里喝得飘飘然,把跪坐在下面伺候自己喝酒的妾侍幻想成如花似玉的长公主,俨然一副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晕眩感受。
当刘彻昆明池畔豫章台召见自己的时候,栾大几乎以为时机已经成熟了,直到他在刘彻的旁边看到了一个有几分眼熟的年轻人。张贺笑盈盈地看向栾大,栾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以他人精的能耐,他怎么会不知道眼前那个少年心里正在算计自己?
第88章 对演
“朕昨天收到了上书, 说黄河的水患已经基本控制住了。”刘彻坐在榻上,面带和善的微笑, “想必是先生这些日子登坛作法所致, 只是不知道先生在长安作法,如何影响到千里之外的黄河, 还请先生为朕消除疑惑。”
栾大本着骗子的自我修养,对于这个问题有无数回答模板,他随便挑了一个回道:“那是因为陛下对臣的信赖爱护,让我的祷告上传到天上,臣的师父神人具有无边的法术,可以瞬间缩地而行,定是他来到黄河旁边, 将水患控制。”
“既然先生的师父如此厉害,为什么不肯来见朕一面呢?”
“臣的师父作法消耗了非常多的灵力, 现在不足以支持他再长途跋涉来见陛下, 如果陛下愿意稍待几日,臣将焚香祭酒, 请神人降临。”
“那朕就给你三日期限。”刘彻说道。
栾大心想,三天足够他找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骗子来合伙糊弄皇帝了, 就答应了下来。
“陛下就等着神人降临吧。”
这个时候张贺开口道:“陛下, 既然神人法力无边,那么出场方式肯定是与众不同,长安的宫殿如此凡俗又怎么衬托神人的高雅呢?臣想请陛下在这昆明池的碧波之上搭建一座临时台子,到时候就请栾先生的师父直接降临其上, 岂非更加风姿卓然?”
栾大心里暗骂张贺,这不是为难人吗?但他表面上还是一副高冷无所谓的表情:“陛下,这邀请神人怎么可以指定具体场所?而是应该对神人有所尊重,让神人随心所欲。”
“这怎么不尊重神人了?”张贺摇头说,“先生此言差矣,自古以来设台请神斗士尊重的做法,我还特地命人准备了霸陵原上的湘妃竹,上面有自带的斑点图样,想必您的师父看到陛下给他准备了如此灵秀精巧的台子一定会觉得惊喜的。”
栾大自然是一点都不觉得惊喜,他正想开口继续想办法拒绝这个明显是为难自己的建议,却听到刘彻有些不耐地问道:“怎么朕的侍中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先生也不能答应吗?”
栾大怕刘彻开始怀疑自己,连忙说道:“陛下息怒,臣只是和侍中略微探讨一二,并非不答应陛下所提要见臣的师父的事情。”
刘彻这就摆摆手:“那么接下来三天就要辛苦你的师父特地来与朕相见了,你先退下准备吧。”
“臣告退。”
等栾大退下之后,刘彻才对站在一旁的张贺说:“他真的是在骗朕吗?”
“是不是骗人,臣也不好说。”张贺一边在一旁的案几上替刘彻整理未阅读的上书,一边抬头回答道,“毕竟臣只是一个普通凡人,平生所见过的唯一的灵物也就是一条向陛下报恩的鲤鱼湖神罢了,不知道他们能沟通神仙的人是怎么做事的,但臣只知道一点,骗子才会对陛下您撒谎。”
刘彻何等聪明的人,马上会意过来:“你找一下有没有关于黄河水患的详细上书,朕要先看看。”
“敬诺。”张贺在一堆奏折里翻找,还真被他找出一封,“这里是县官最新的几卷上书,黄河边还没有推广竹纸,这是用竹简写的,看起来有不少字。”
“哦。”刘彻懒洋洋地斜靠在凭几上,“你打开来,从头到尾读给朕听。”
张贺清朗的声音就在安静的大殿里传播了开来。
刘彻晚上的时候就回未央宫去了,张贺留了下来,明天那些湘妃竹就要运到湖边,张贺要监督工匠在距离豫章台一百米的水面上搭建一座临时的台子。
当然张贺留下来还有一大目的就是确保豫章台附近都是自己的眼线,坚决不给栾大留下任何做手脚装神弄鬼的机会。他还问杨仆借了水军几艘小船,日夜在竹台周围巡视,不准任何闲杂人等的船只靠近。
三日时间很快就到了,刘彻在豫章台上再摆了一次小规模的家宴,出席的除了皇后、太子、公主和皇子外,刘彻三位姐姐和子女,卫青和他的三个儿子、霍去病的两个儿子还有霍光都应邀出席。
这些人里面也包括了刘彻如果能成仙最想一起携带的一些人,刘彻心里想着,如果栾大真能见到神仙,那么大家一起开开眼界,有好处一起拿,如果没有反正过来吃个饭也不亏。
栾大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纱衣,在湖风的吹拂下,看起来飘飘欲仙,配合着他高大俊美的外貌,很有风仪。他甚至向卫长公主暗送秋波。
但是卫长公主忙着逗弄怀里的孩儿曹宗,根本没有理睬栾大。
“栾大,可以开始了吧?”刘彻开口问道。
栾大这几天可没少发愁,张贺将豫章台看管得严密,他根本没有机会接近,趁着夜色用小船将事先准备好的“神人”送到湖中竹台上也无法实现,不过好在他准备了全新的说辞,今天这身白色纱衣就是他的演出服装。
“陛下,臣这三日不停不歇地焚香祷告,终于和千里之外的师父说上话了,他听说陛下邀他前往昆明池,本想欣然赴约,但无奈为了治水损耗的灵力还没有复原,只好勉强附在臣这肉体凡胎上与陛下相见。”
这是当时也很流行的请神方法之一,因此刘彻也没有反对:“那你就马上开始吧。”
栾大让两个侍童燃起一种特制的香,只见大量浓郁的烟雾从侍童手托的香炉里冒了出来,将栾大笼罩在烟雾缭绕之中,平添了神秘莫测的氛围。
周围观众都大为称奇,不过张贺倒是见怪不怪了,这不就是现代舞台上的干冰效果嘛,虽然不知道栾大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看来他在胶东国当尚方炼制东西倒是有几分才学。
随着烟雾的升腾,栾大突然在雾中浑身抖动数下,紧接着他脸上的表情焕然一变,尽管穿着和外貌还是原来那个人,但整个人内里的气质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充满了一股无欲无求、祥和安宁的气质。
他淡然地开口,声音也和原本的栾大完全不同了:“我是栾大的师父,特此前来会见汉天子。”
曹宗在卫长公主怀里好奇地大声说:“阿母,这个人怎么看起来和之前不一样了?”
卫长公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对曹宗说:“宗儿乖,看着就好,莫要再大声说话。”
曹宗很是听话地闭嘴了,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还是充满好奇地盯着栾大看。
张贺内心先为栾大点了个赞,这可是影帝级别的演技,不过张贺上辈子在剧组里也是见过不少影帝、老戏骨精分式的惊艳演出的,所以并没有被栾大糊弄过去——因为再精湛的演技,一个人长期习惯形成的微动作不可能全部被掩盖,虽然栾大演得很像那么一回事,但他还是栾大。
张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朗声对刘彻说:“陛下,请允许臣先上前向神人问话。”
“可。”刘彻点头应允。
张贺今天也是特地穿了一件质地轻薄的浅绿色衣服,袖子非常长,一直拖到了地面,所以他看起来也是有几分仙人之姿的。所谓要打脸装逼之人,首先你要比他更会装逼,这也是张贺今天计划好的行事作风。
“这位神人既然是栾先生的师父,那么敢问是哪位神人?可有名号?臣等日后传颂今日之事,也好称呼您对吧?”张贺礼貌地对神人拱手弯腰行礼后问道。
栾大转了转眼睛,现场胡诌了一个:“吾名凌霄君。”
“这位凌霄君,不知仙山在何处?洞府名称又叫做什么?是金丹期还是大乘期?可有飞升过?渡劫过?修的是什么道?可有灵宠灵植?又是哪个宗派?”张贺这些问题都是从修真文里胡诌来的,栾大又没看过修真文,一时半会被那些天花乱坠的名词给镇住了。
栾大当然不会顺着张贺的话说,他对眼前这个不知为何一直针对自己的少年还是很有警惕心的,于是他故作微微发怒回答道:“吾已告诉汝等名号,为何又来追问这许多?道在心中,无需来问。”
张贺拍手道:“好一个道在心中,神人真知灼见,仆很是佩服,这水中竹台正是仆奉陛下旨意为神人所建,不知神人为何不肯登上竹台,可是对我们的招待有所不满?”
坐在最上首的刘彻的眉毛微不可查地皱了皱,被栾大收入眼底,他可不想惹怒皇帝。
于是栾大开口说:“怪我这位徒儿不勤于修炼,身体沉重,无法飞跃湖面,我们在台上会话,岂不更方便点?”
“方便是更方便了,但是……”张贺故意停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然后狡猾地笑了起来,“凌霄君可能在神界的地位不高?因为这里区区一个湖神都能带我飞跃湖面呢。”
第89章 立祠
栾大仗着身材高大, 傲气地俯视着张贺:“你能做到的话就不妨一试?”他可不信眼前这个少年真的能飞了不成。
张贺当然不能飞,但他随身佩戴的珍珠里可是藏着一条货真价实的湖神, 今天一大早他就和鲤鱼做了一笔交易, 鲤鱼帮助张贺在众人面前表演一下神迹,张贺就将珍珠归还给它, 并且说服刘彻在昆明池边给它立祠塑像,让它能够享受到皇家供奉的香火。
张贺也开始表演了,这是他来到西汉之后第一次公开展示精湛的演技,作为一位经过四年专业学习的科班演员,他并没有栾大那样浮夸的动作和肢体语言,只见他略微低头,再度缓缓抬起的时候, 他脸上的神情已经变了。
刘据这么多年和张贺朝夕相处下来,他印象中的张贺是温柔、活泼、可爱的, 脸上经常带着笑容, 让人看到就不自觉跟着微笑了起来。但刚才一个瞬间之后,这些亲和力在张贺脸上荡然无存, 就如结了冰霜的湖面,张贺脸上的表情变得冷漠, 当他的双眼睁开的时候, 清澈的眸子就如同一碧如洗的雨后长空,带着一丝无情的意味。
“凌霄君?”张贺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小神似乎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你是……”栾大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张贺微微歪着脑袋,脸上露出聆听的表情, 片刻之后,他一甩淡绿色的袖子,两条秀气的眉毛略微拧起,开口说道:“我听张贺说,你自称用法术拯救的黄河的水患?”
栾大对着空气做出抚摸胡子的手势,点头道:“没错,正是吾之功劳。”
“那小神就有一事请问,不知道凌霄君能否回答上来?”
本着气势上绝对不能输的精神,栾大兀自冷冷地说:“请问。”
“既然是凌霄君动的手,那么你可知这次黄河水患可是由什么引起?”
“那自然是恶龙兴风作浪。”栾大胡扯了一个最保险的答案,反正自古以来水患的原因多与此有关,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只说龙最不容易出错。
可是张贺却不依不饶:“那么这条恶龙有几只角,凌霄君可曾看清了?”
栾大楞住了,这个问题怎么听怎么像是设了套子请他往里面钻呢。不过他毕竟是行走江湖多年的骗子,很快稳住阵脚,反问道:“湖神这么问,倒像是亲眼见过一般,不妨请湖神先说。”
栾大心想,眼前这位侍中总不至于跑回去黄河边上亲眼目睹吧?他也确实没听过天子身边有什么亲近的侍中最近离开京城的。他来到长安之后早已经派人打听清楚了张贺的底细,张汤的嫡长子,太子伴读,现在在天子身边担任侍中,年少有才智,但不知道为何处处与自己作对。
不过,既然是高官的儿子,这样精贵的小少年,想必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又怎么会千里迢迢特地跑回去危险的水患现场?栾大赌的就是这一点,但不幸的是,他赌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