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车驾已经进入未央宫的金马门,刘据不服气地说:“那我们打赌,你看父皇肯不肯答应吧。”
“赌什么?”卫伉一脸兴奋。
“如果我赢了,张贺必须答应我一个请求,如果我输了,那就是我答应张贺一个请求。”
张贺看刘据目光流转,很明显在想鬼点子了,于是也毫不客气地“哼”了一声:“信不信要是我赢了,就让你去打扫五日更衣之所?”
刘据摇摇头:“我相信子珩不会对我如此狠心的。”
卫伉看了看刘据,看了看张贺,突然往后面一瘫:“我算看明白了,我和你们坐一辆车,完全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啊。”
正说话间,车驾已经停了下来,三人迅速走到了宣室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刘彻的怒吼声:“两千人的士兵,竟然被吕嘉打得全军覆没,朕看这个南越国相是活腻了!”
张贺跟随刘据踏入殿内,就看到地上跪着一个士兵,他双手托举着一个木匣子,里面装着的是一根白缨的汉使符节。
“启禀陛下。”那名士兵用悲痛的语气,颤巍巍地说道,“韩千秋和樛乐所率的两千人军队先是攻破数邑,在离南越都城番禺四十里的地方,遭吕嘉诱敌深入之计,被奇兵包围,所有将士全部殉死。这是吕嘉命人防止在边塞之上的木匣,说是归回汉使符节,向汉廷谢罪。”
“他这是谢的哪门子的罪?”刘彻怒道,“朕派过去的人都被他杀光了。大将军,给朕派大军,朕要攻下南越。”
作者有话要说: 即将开启南越副本
你们是想太子去呢?还是贺贺单刷呢?
卫伉:不管太子去不去,反正我是要去的^_^
陛下发火萌萌哒:卫青,给我恁死南越!
第102章 火药
卫青站在刘彻身边不远处, 回禀道:“陛下,先前经过对匈奴作战, 军士马匹均已疲敝, 一时间很难征集到征伐南越的士兵。”
刘彻沉默片刻后说:“那就征罪人,让他们将功补过。”
“诺。”卫青转身想要离开,“那臣现在就去处理此事。”
“等等。”刘彻叫住卫青, “仲卿以为此次谁堪当为将?先说好了,你和去病是朕的两张大牌,区区南越就不劳烦你们了。”
“主爵都尉杨仆一直在昆明池训练水军, 这次正好让他将队伍拉出去练一练。不过他先前没有当过主将, 还比较稚嫩, 恐压不住阵, 还得派以为有经验的老将为主帅。”
霍去病此时在一旁开口道:“邳离侯路博德曾经跟我北伐匈奴,立有战功,此人行事沉稳, 可当主帅。”
“那就路博德吧。”刘彻点头道,“把南边疆域舆地图张起来,朕要讨论发兵路线。”
春坨连忙叫人在宣室内那个半透明的纱质屏风前,张挂上了汉南部边疆和南越国的舆地图。
卫青用手指在地图上轻点:“南越国北邻先前的长沙国,在交界处设有一些关口和驻兵,可以遣路博德出桂阳,下湟水;杨仆出豫章,下浈水;以楼船载着汉军,从水路两路会合进攻。”
“再加两路兵力, 一路出零陵,下离水,一路下苍梧,均在番禺汇合。”刘彻再增加了路线,“之前两千人连同汉使被杀已经是奇耻大辱,务必要将南越一次拿下。”
“看来臣要努力多筹到罪人了。”卫青询问道,“四路大军,陛下总人数想要派出多少士兵?”
“十万人,就近从江淮一带征集罪人。”
“陛下,臣观此处相距巴蜀也不算太远,不如将巴蜀罪人也征召起来,再让夜郎一起发兵,这样共计五路人马,何愁南越不灭?”
“只是这其他代表的将领人选……”
“你就将朕的发兵计划告知天下,让那些列侯主动请缨。”刘彻吩咐道。
卫青霍去病离开之后,刘彻又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太子等人:“刚才在这里听了多久了?”
刘据连忙走过去:“孩儿拜见父皇,从您发怒的时候就在听了。”
卫伉和张贺也行礼道:“见过陛下。”
“都起来吧。”刘彻招了招袖子,“张贺过来,帮朕拟一封诏书。”
“敬诺。”张贺连忙熟练地在一旁的几案上摊开天子专用印有专门精美纹路的白色竹纸,蘸满墨水,转头过等待刘彻的口谕,“臣已经准备妥当了。”
“那韩千秋虽然没有功劳,但朕嘉其以身殉国,理当给予抚恤,也是给南越方面传达朕的态度,我说,你写。”刘彻朗声道,“韩千秋虽无功,亦军锋之冠,封其子延年为成安侯;樛乐姊为王太后,首愿属汉,封其子广德为龙亢侯。”
张贺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下诏令,再取出天子玉玺,在上面盖了印,拿出去递给等在廊下的侍卫。
张贺等到诏令已经送出去之后,走到刘彻面前跪下:“臣恳请陛下答应我一个请求。”
“说吧。”
“臣刚才听说陛下要征诏罪人讨伐南越,不知道陛下是否还记得,臣当初被廷尉府罚的三年完为城旦?”
“当然记得,这还是廷尉问的朕的意思。”
“陛下仁慈,允我成年之后在军队锻炼三年以宽恕我的罪过,如今两国交兵,臣觉得正是自己戴罪立功的机会,恳请陛下恩准臣随大军前往征伐南越。”
“朕记得你今年方才十六吧,现在去前线是不是早了点?”
“陛下,臣虽然驽笨,但和杨将军相熟,可以在他帐下做一个跟随小兵。而且臣此番毛遂自荐,也是因为臣可以给汉军提供一个大大增加作战能力的武器。”
“是什么武器?”刘彻问道,“是你上次问我讨要了栾大去炼制的那种吗?”
“正是,那栾大在丹药炼制方面有些才能,经过多次尝试,终于炼制出了火药。”张贺从袖子中掏出一小卷纸,膝行向前,双手高举递交给刘彻,“这上面是用火药制成的武器震天雷的图样和使用方法,还请陛下过目。”
以汉代的生产技术,张贺只能初步捣鼓出黑-火-药,但这也将武器的发展快速提升道了宋朝的水平。黑-火-药由硝石粉末、硫磺粉、木炭粉混合而成,是一种极易燃烧的黑色粉末,如果火药在密闭容器里燃烧就会发生爆炸。
震天雷是北宋时期一种威力巨大的雾气,它的造型有点类似于鼓成圆形的军用水壶,圆形的外壳由生铁包裹,壶口非常小,由一根引线连出外面。
当使用它的时候,将引线点燃,在燃烧时用投石机在船上将其发射到远处,爆炸时铁皮四溅,声如霹雳,据说威力可达半亩之上,均为爆炸引发的火焰点燃。
“在楼船和戈船上配备这种震天雷,在水上就可以朝陆上发动进攻,大军围攻番禺的南越王都城时,也可以在平地上用投石机对城墙进行爆破。”张贺总结道,“这种武器的图样臣刚刚绘制出来,还没赶得上向您汇报,南越那边就起变故,这是上天给我用这种新武器报效朝廷的时机,而其他人不知道如何使用,火药武器的保管也需要注意不然容易自行爆炸,还是要我随军教他们使用才行。”
“你说得有些道理,那朕就命你为杨仆军司马,现今加紧督造一批震天雷,造价就去找大将军吧,相信他看到你捣鼓出来的东西也会很感兴趣的。”
“臣多谢陛下。”
张贺加紧督造震天雷。丁丑晦,日有食之。
刘据在与齐王刘闳的书信往来中提到了刘彻正在筹备攻打南越,但缺兵缺钱的事情,齐王丞相听闻这个消息,就上书说:“臣听说君主受到羞愧大臣应死。群臣应该以死明节,才能低下者也应出财助军,这样才是强国不敢侵犯的保证。臣愿与儿子及临淄擅长使弩与博昌擅长使船之士请战,从军以尽臣节。”
刘彻接到上书非常高兴,随即下诏表彰说:“朕听说用恩德来回报恩德,用正直来回报怨恨。今天下不幸多事,郡县诸侯没有奋激而起、以直报怨的直道之人。卜式行为高雅,亲自耕种,牲畜繁殖多了,就分给兄弟,另创家业而不被利益迷惑。不久前北部边境调军出击匈奴,卜式上书出钱助官。往年西河灾荒,卜式又率齐人送粮到西河。今又首先奋起报名从军,虽然没有交战,但可以说充分表现了他内在的节操。应赐卜式关内侯,黄金四十斤,田十顷,布告天下,使天下人都清楚他的事迹。”
刘彻用意原本是想要竖立正面典型,让那些列侯们踊跃从军或者提供资助,但是那些活在安逸富贵生活里久了的列侯们,沉醉于紫醉金迷,诏令发出去之后,竟然没有一个人回应。
刘彻对于这个结果很失望,偷偷对卫青说:“朕早晚想办法收拾这帮人。”
眼看大军马上就要开拔,不能没有将领,正好有归义越侯严、甲、遗三人,熟悉南越风土人情和地貌水系,又擅长水性,卫青便将此三人推荐给了刘彻。
刘彻很快确定了最终的作战分布,遣伏波将军路博德出桂阳,下湟水;楼船将军杨仆出豫章,下浈水;归义越侯严为戈船将军,出零陵,下离水;甲为下濑将军,下苍梧;皆将罪人,江、淮以财楼船十万人。越驰义侯遗别将巴、蜀罪人,发夜郎兵,下牂柯江,咸会番禺。
之前在昆明池训练的水军,和待罪参军的囚徒、罪人们并为一路,乘坐着楼船沿着长安的水系准备一路南下。
在这支浩浩荡荡的船队里,一名小小的少年低调地登上了杨仆所在的楼船,随着他上船的还有无数被封藏在木箱里的震天雷,被分别放在了好几艘船的船舱里。
安置好这一切之后,张贺信步走上甲板,在高耸的船头,杨仆一身戎装,站在那里,手里按着长剑,身后的黑色披风在快速流动的湖风中猎猎作响。
张贺也穿上了一身属于汉军的红袍黑甲,和杨仆并肩站着,等待着船缓缓离开岸边。
“张侍中,还记得当初你在石渠阁缠着我问兵书疑问的事情吗?”杨仆转过头问道。
张贺微笑道:“属下当时还想,杨将军可别被我问烦了才好。”
“没想到今天第一次出征,却是你与我并肩。”杨仆也笑了起来,“实战不比纸上谈兵,张侍中可要小心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张贺点头道,“属下觉得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张贺从船头往下望去,只见刘据的马车停在不远处的湖畔小树林里,因为张贺此次是秘密参军,所以刘据也不方便直接出面送行,于是只能找了一处僻静的岸边,单独目送张贺远行。
张贺抬起头朝刘据挥了挥手,刘据也朝他使劲地挥手,船顺水行舟,很快就离湖岸还有岸上送行的人越来越远。
空气中弥漫着水雾和树林里清新的树叶香气,上林苑中不知名宫观楼台的一角在树荫里时隐时现,张贺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在心里默念着,暂别了,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对南越作战安排,引用了一些史书记载的原文
第103章 大庾岭
张贺跟随着杨仆的楼船沿着赣江一路南下, 终于来到了大庾岭。这座巨大的山岭呈东西走向,越过这道山岭, 对面就是南越国境。岭下有一座石城。
杨仆远远看到石城, 就命船只靠岸。待到楼船均已停泊安稳后,杨仆命其余各船上的士兵原地待命,自己带着几十精兵沿着木板走下了船舷。
一位长得高大, 皮肤黝黑的将军正带着一列士兵在江边石滩上等候,看到杨仆等人下船,便上前抱拳行礼道:“末将庾胜, 见过楼船将军。”
“庾将军, 令你久侯了。”杨仆说道, “沿途水流湍急, 又要辗转好几条江河水道,因此到达此地花了数十天。”
“楼船将军来的已经算是快了。”庾胜笑着说,“我的手下以前去京城复命, 往返需要两个月。我已经准备好吃食,今夜就让你的士兵下船在岸上驻扎营寨,暂且歇息一宿,养足精神再好去打仗。”
“说得极是,那就有劳将军这边招待了。”杨仆转头对张贺说,“子珩,你去通知各船,每艘船仅留两人看守即可。”
“敬诺。”张贺回头就往船只走去。
花了一点时间安排大家在远离水边的地上搭建营帐,此时夜幕已经降临, 在石滩上燃起了熊熊的篝火。
庾胜的手下扛来了几大铁锅的粥,还有两大缸青菜和十只烤得香喷喷的野兔。
张贺让大家分别盛粥,按照人头数分配青菜和肉。
这些人一小部分是昆明池里一直接受训练的皇家正规水军,还有大部分是他们半途接上传的来自江淮一带的罪人,因此军队良莠不齐。再加上张贺是队伍里最年轻的,看着面嫩,很多士兵都不服他管理。
所以张贺想了一个办法,既能拉近和这些人的关系,又能将一团散沙的队伍团结起来,那就是他大学军训时经历过的部队提升团队凝聚力的方法,拉歌。
张贺以前虽然是个演员,但这年头会唱歌的演员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所以他唱歌其实很好听,在船上的航行日子非常无聊,张贺带头唱歌很快帮助大家打发了沉闷的日日夜夜。
张贺将每艘船分成一个歌队,两艘船并肩航行的时候,船上的士兵分别对个歌比个赛,在竞争中一整艘船上的团队感渐渐就培养出来了。
此时张贺也没让大家闲着,他大声说道:“这些天吃住都在船上,摇摇晃晃都要晕了,现在难得来到地上,大家高兴吗?”
“高兴!”很多士兵扯着嗓子吼道。
“高兴我们就来继续对歌吧。”张贺一提议,马上遭到了热烈的赞同,很快石滩上就响起了一阵又一阵嘹亮的军歌。
张贺听了一阵子,看到大部分人都拿到食物了,正准备过去给自己也盛上一碗,就看到杨仆一名亲卫跑了过来:“张司马,将军喊你进城去见他。”
庾胜一直奉命军戍守位在此,随时关注着南越的动向,他在岭下筑的是一座规模不大的石城,背依着高耸的悬崖,前面是一个小小的瓮城,用来预防敌人进攻。
张贺跟随亲卫一路来到石城最内部的将军府,说是将军府其实只是一座用木头搭建而成的简易的平房而已,可见守卫在此处的生活其实比较困苦。
杨仆和庾胜正围绕在一个石台吃饭,杨仆见到张贺就招呼他:“子珩,过来一起吃。”
张贺也不客气,坐下来吃了起来。将军吃的比普通士兵吃的还是精细一点的,连菜也多了几个花样,不过还是以当地野菜为主。
庾胜对张贺似乎颇感兴趣,询问杨仆道:“我看这位小兄弟看起来年纪不大,不知道如何称呼?”
“他是我的军司马,叫张贺,字子珩。”杨仆于是介绍道,“是我的一位旧友,雁门太守张汤家的大公子,你别看他人小,鬼点子可不少,在当今天子面前当侍中,也算是说得上话的红人了。”
“杨将军过誉了。”张贺不好意思地说。
“今晚我给楼船将军安排了客房,张司马也住在他隔壁吧,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张贺吃完之后,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遂开口问道:“我刚才从城外一路走来,并没有看到此地的百姓,来到城中,又见都是军事建筑,不像住有百姓的情况,请问这里的百姓都住在哪里?难道边疆竟然不住人吗?”
“你真是观察入微。”庾胜夸赞道,“并不是边疆无人,而是我驻扎这里地势偏低,每逢夏天都要洪涝,不好住人,所以我在岭上修建了村寨,让当地百姓居住。山上还有一座关口,几位要不要随我一观?”
“不知道此地能否眺望到南越地形,我正好一观。”杨仆回答。
庾胜带着他们来到城中悬崖一侧,原来这里有一条隐蔽的小道,一直通往山上。
“这是一条古道,以前岭上就有住人,只是道路有些险峻,几位跟我来还要注意脚下。”
古道一路比较陡峭,但张贺还尚能应付,只不过等到爬上岭头的时候,张贺就有些气喘吁吁了。
清凉的山风从高处刮来,张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叹道:“让我坐下歇息一会。”
庾胜指着前方隐约的灯火和月色下黑漆漆一片看不真切的高低层叠的房子,对张贺等人说道:“这就是大庾岭上的村寨,这里住了大约五百多口农户,多以打猎和开辟梯田种植为生。”
“还是挺热闹的。”张贺感叹道。
庾胜又指着不远处一个小山包上黑色的建筑说道:“这就是我建在此处的关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