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赵破奴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金城郡令居县。
作为扼守河西走廊东门关口的战略要地,在当年霍去病夺取河西走廊之后,汉军就一直长期在此地驻扎守护。再加上前几天汉天子下令迁徙内地百姓实边,令居由一座军事重镇,变成了军民共同居住的一座边境大城池。
令居县令和守军将领早就接到诏令,派人在城墙上守候,看到远远汉骑兵扬起的灰尘,就命人将城门打开,提前来到官道旁边,迎接汉军的到来。
县令姓王,是从中央委派到此地的文官,而守军将领姓陈,出身六郡良家子。两人拜见赵破奴之后,将他们带到了令居守军的驻扎地。
王县令说道:“将军旅途劳累,我已经为大家安排好了歇息之所,还有您之前来书要求我准备的粮草,也已准备妥当,等到大军开拔就可以随军带上。”
“那就有劳你了。”赵破奴说,“等下我派人去清点一下。”
说完,赵破奴又转头对陈将军说:“你驻扎在边关多年,军队里应该有一些对匈奴地形比较熟悉的士兵,我需要你给我挑几个能打仗能认识路的人,这次随我的骑兵一起出行,帮我们辨认草原地形。”
“这肯定没问题。”陈将军说,“我这边还真不缺少能识水草辨认地形有能打能骑马的勇士,我就去挑人。”
“陈将军等等,就让我随您一起去吧。”张贺此时站起身来说道。
“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啊?”
赵破奴回答:“这是我的军司马张贺,就让他随陈将军一道去挑选向导吧。”
张贺随陈将军走了出去,驻军长期驻扎在令居,因此军营都是固定的建筑,出门右拐不远便是,除了当年跟随霍去病转战河西的将士,还接收了一批边郡勇猛、善于骑射的当地勇士。
因此当陈将军带张贺巡视军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批骁勇善战的年轻人,有些手里拿着刀剑练习格斗,有些骑着马练习跑跳,整个军营热火朝天,干劲十足。陈将军脸上也满是自豪的神情。
“令居守军名不虚传,果然勇武。”张贺也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陈将军听得熨帖,连连点头道:“我已经派人去挑选一批认识匈奴地形的士兵,等下你可以随意挑选。”
“那就提前谢过将军了。”张贺话锋一转,突然开口问道,“我想向将军打听兼讨要一个人,骑士赵充国可在此处?”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写打仗爽啊,历史上赵破奴这趟算是白跑一趟,无功而返
不过既然贺贺和太子都去了,不能再白跑了,接下来某些历史剧情会提前
大家可以猜猜贺贺这次要打哪?
第117章 居延
“赵充国?”陈将军楞了一下, “是有这么一个人, 你找他何用?”
“让他来当我的向导。”张贺微笑道。
陈将军办事很是雷厉风行, 很快就将十几名年轻的士兵叫了过来。
张贺站立在点将台上,扫视过台下一张张年轻的面孔, 这些人看起来和他上辈子穿越前的年纪差不多大小,因此看得他也起了几分亲近之感。
“你们中间哪位是赵充国啊?”张贺朗声问道。
“正是在下。”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台下传来,只见一个穿着小兵服饰的青年上前一步。
张贺循声望去,只见那人身材高大健壮,一双虎目圆睁,虽然只有二十六岁年纪,皮肤却在边关的风吹日晒下显得有些粗糙, 再加上蓄起的大胡子, 看起来倒颇有几分威严稳重。
“我们这次出兵要前往匈奴境内, 主动寻找敌军,作战目标直达匈奴河畔, 你知道那一带的地形吗?”
“我曾经出关数百里进行探查, 对地形颇有了解。”赵充国自信满满地回答道。
陈将军也笑着对张贺说:“这赵充国从小就熟读兵书, 在一群大老粗里面他是脑子最好的,你找他当随军向导, 大可以放心。”
张贺点点头,他又在赵充国之外挑选了七名向导。
赵充国对张贺说:“虽然我和几个兄弟们平时没事都常常外塞外跑,但对匈奴那块到底没有打小在草原上长大的匈奴人了解,我以为张司马还可以从陈将军的归义匈奴营里挑选几名匈奴战士,和我们一起行军, 可保大军无忧。”
“你想得很是周到。”张贺对陈将军说,“就请陈将军帮忙挑几名匈奴战士。”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赵破奴率领的一万骑兵在令居修整了一天,每名骑兵随身都带上了三日份的干粮,又把战马喂得饱饱的,第二天天还未亮,就由王县令命人偷偷打开另一侧的城门,骑兵沿着黄河一路北上。
张贺和赵充国初次见面,充满了新鲜感,赵充国此人果然名不虚传,不光有勇有谋,精通兵法,而且因为从小居住在边郡,非常熟悉匈奴和氐羌的习性,张贺一路和他并驾齐驱,通过聊天掌握了很多他在长安没听说过的边关知识。
黄昏时分,骑兵来到了居延。
居延南接河西走廊,位于一片荒芜的戈壁、沙漠之中,弱水汇入此处形成居延海,沿岸和弱水三角洲一带水草丰美,匈奴有一个叫做驹衍的部落曾经在此游牧,居延就由此谐音而来。
自漠北决战之后,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居延因为其扼守漠北、河西,成为来往商队休憩的一处小型村落。
这里在将来的几年后,将由路博德率人建造起居延城,成为历朝历代西北的军事重镇,但如今当张贺等人到来时,它还只是一座人烟稀少的村落而已。
村子里杂居着汉人和西域各国之人,也很有可能有不愿意离开的匈奴人混居于此。赵破奴不想打草惊蛇,就在距离居延二十里外的弱水河畔安营扎寨,派了十几个人打扮成商队,去居延打探消息,顺便购买一些物资回来。
赵破奴因为曾经跟随霍去病打过河西,恐怕有些匈奴人对他眼熟,所以就不便出马,就由张贺自告奋勇,赵充国带路前往村庄。刘据自然也主动要求一起前往。
因为假扮商队,就不好骑着军马前往,还好只有二十里,大家骑马来到五里开外的时候,就将马藏在隐蔽的地方,徒步进村。
刘据趁大家一脚深一脚浅在沙地里走的时候,伸手拉了拉张贺的袖子。
张贺将兜在头顶的风帽拉了下来,转头低声问道:“怎么了,太子殿下?”
“你一路上只和赵充国说话,都没理睬我。”刘据有些委屈地说。
“那赵充国有丰富的边关经验,我这不是向他求教吗?你也多听听,对接下来的行军会有所帮助。”
“我有在听。”刘据连忙说道,“不过谈论正事之余,你也不能不理我吧。”
“好好,我现在就陪你聊天。”
张贺和刘据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很快就看到茫茫黄沙前面出现了大一片绿洲,还有绿洲中搭建的茅房。
“前面就是居延村了。”赵充国用手指了指,“我以前出塞查探的时候,好几次经过这里,这儿居住的人群混杂,但也是最容易打探到消息的地方。”
“那我们就去问问看吧。”张贺说道。
此时日头西沉,沙漠上的暑气消散了不少,已经有不少人在路边出来,贩卖一些作物和野味。
张贺他们一副明显的外来汉人打扮,一进村子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一位卖水的老大娘起身招揽道:“几位远道而来,一定口渴了吧,买一碗糖水吧,五碗才十钱。”
张贺转头和赵充国对视一眼,赵充国朝他略微颔首,张贺随即会意地走到糖水摊里,将胡椅拉开,对刘据说道:“公子请坐。”
他们这群人里就数刘据穿的衣服最华贵,所以他很理所当然地扮演了商队领队的角色。
刘据坐了下来,从袖子里取出一串铜钱,对老大娘笑道:“大娘,给我们一人一碗糖水。”
“好嘞。”老大娘看到做成了一桩大买卖,喜滋滋地去舀装在缸里的糖水。
因为摊子里位置有限,只有一张简易的木桌,所以就刘据、张贺、赵充国还有另外一名士兵坐了下来,其他人都站着拿碗喝水。
村里条件简陋,刘据拿在手里的碗口还破了两个缺口,他略一迟疑,但看到张贺和赵充国等人已经毫无形象地仰头将糖水灌了下去,他也优雅地端着碗喝了起来。
说来奇怪,平时在宫里蜜水、甘蔗汁等经过精心料理的饮水喝了不少,这次在沙漠里跋涉出一身臭汗之后,一碗普普通通、平淡出奇的糖水,喝到口中也如同琼浆甘露一般可口。
张贺微笑着看向刘据,打趣道:“公子不用省着喝,喝完可以问大娘再买。”
大娘也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出门在外多不容易,这糖水喜欢就多喝几碗。”
“那就有劳大娘给我们这桌再加上四碗糖水。”
等大娘将四碗糖水一起端上来的时候,张贺已经解了渴,也和刘据一样端着碗,慢条斯理地喝着,一边喝一边向大娘搭讪:“我们是第一次出河西经商,听说最近这一带不怎么太平,可有此事?”
“最近确实不怎么好。”大娘回答道,“我光在这儿卖糖水,听说来往商队被抢劫的都有十几起了。”
“都是什么人在抢劫商队?”张贺面露忧虑的表情,“要知道我们公子这次可是把大部分家当都压在这批送往西域的货物上了,要是被劫走,那可真是不知道到哪哭去。”
“什么人都有,匈奴人、姑师人、楼兰人,就这三伙最多,听说大多互相勾结,让来往商队腹背受敌。而且我听说还专门盯着像您这有的汉人商队下手,说汉人都是肥羊。”
“那可怎么是好?”张贺故作焦急地搓手。
赵充国这个时候站起身来,对大娘说道:“俺听说匈奴人前几年已经被卫霍两位将军赶跑了,怎么还会在河西一带劫掠?”
“匈奴人嘛,跑得比草原上的狼群更快,哪里有肥羊,哪里就有他们。”
“那你知道他们平时住在哪里吗?我们赶路的时候,尽量避开那些地方一点,免得引起打劫的注意。”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大娘摇了摇头,“不过我知道村里住着之前打仗被丢在这里的匈奴残兵,和村里姑娘通婚之后也学会了汉话,并不想离开这里。你可以去问他们打听一下,也许会知道。”
“多谢大娘。”赵充国连忙问道,“那你知道那些匈奴残兵住在哪里吗?”
大娘用手比划道:“你沿着村里最大这条路往东走,靠近湖边那株最大的胡杨树旁边,用石头堆起来的小房子里就住了一个,叫做阿苏勒。”
赵充国和张贺商量了一下,让其他人在村里继续找当地人打探消息,他们和刘据三个人直接往湖边走去。
在那里果然有一株非常大的胡杨树,被风吹成了奇怪的形状,昭显着岁月的风霜。湖水碧波粼粼,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少妇正蹲在湖边,娴熟地用小刀刮去一条两手宽大鱼的鳞片。
“冒昧打扰一下。”张贺走了过去,“请问阿苏勒住在此处吗?”
少妇抬起头来,她的面容虽然是汉人的模样,但一双眼睛却是湛蓝色的,看起来是经过了和西域其他国家人的混血。
“你们找我的夫君有什么事?”她略有些警惕地问道。
“不要害怕。”张贺连忙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同时将一串珍珠塞到了少妇的手中,“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来打听一些消息,这是预支的酬劳,现在可以带我们去见他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眼大纲,离完结大概至少还有三个比较复杂的副本:西域副本、匈奴副本和巫蛊变化版副本
第118章 湖谷
少妇接过珍珠, 将刮好鳞的鱼放在木盆里, 端起来对张贺等人说:“你们随我来吧。”
和周围建议的茅屋相比, 她所住的房子是用石头堆成的,看起来主人力气比一般人妖大些。
石屋朝南开了个小窗, 里面灯光比较昏暗,张贺走进去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着明显异族服装的男人坐在靠窗的胡床上,正在将一些白茅打成席子。
张贺注意到他的床边斜放着一把匈奴军刀,说明他曾经是一名匈奴士兵。
“阿苏勒。”少妇进门之后喊,“有人问你打听消息。”
被叫做阿苏勒的匈奴男子接过妻子递过来的珍珠,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随即将目光投向来访的客人:“如果贵重的礼物, 你们想要打听什么?”
赵充国朝他行了一个匈奴人的礼:“我家公子运送一批货物去西域, 听说最近经常有人拦道抢劫来往的客商,听人说你是居延消息最灵通的人, 请问你是否知道那些劫匪的行踪, 我们也好绕道避开他们。”
“我知道的不多, 只知道那些姑师人、楼兰人,仗着自己的国土卡着河西出关后的孔道, 看到有汉使团和商队经过,就给匈奴军队通风报信,但河西地形复杂,不从孔道走遇到的危险更多。”
“那我们走孔道的时候,就没有办法掌握他们行动的时间吗?”刘据询问道。
“这位公子想得倒是简单, 你们只要经过那里,就会被发现,除非可以隐形经过,否则会不会被抢劫完全看你的运气而已。”阿苏勒嗤笑道,“如果他们正好不想抢劫,那还可以侥幸通过,不过我看你们送的珍珠,成色很好,珠体圆润,怕正好是那些人眼里的肥羊。”
“我看你原来应该是一名匈奴战士吧?”张贺目光打量了一下军刀,单刀直入地问,“让我猜猜你为什么消息最为灵通,是因为还和匈奴人保持联络吗?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他们的动向吧?”
阿苏勒在妻子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他对赵充国说:“你也看到了,我是一名逃兵,腿是在逃跑时摔下马瘸的,匈奴军队抛下了我,是阿芸在沙漠里捡到了我,照顾我才能够活下去,之前确实有来居延的匈奴人来过我这里,他们无非和你一样,想要和我交换消息罢了,已经不把我当做他们的伙伴。”
“那些匈奴人,都是从什么方向来,是从涿邪山匈奴河而来吗?”赵充国报了一个地名。
阿苏勒的表情顿时一变,他的目光锐利起来,盯着赵充国:“你们真的是普通的商队吗?”
赵充国正要开口掩饰,张贺却抢先开口:“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对你重要吗?我们只是想要知道匈奴人大概从什么方向来,和你做一笔交易罢了,你又何必追根究底呢?还是那些把你抛弃在沙漠的人,他们并没有把你当做伙伴,但你心里却还舍不下他们?”
阿芸紧张地看向阿苏勒。
看到妻子担忧和害怕的表情,阿苏勒紧绷的脸色又和缓了起来,他用手安抚了几下阿芸的秀发,然后转头对张贺说:“我已经是没有国只有家的人了,活在世上最大的幸福就是给阿芸一个安定的家,你说得对,我现在是一头孤狼,只有靠自己才能活下去,回到狼群只会害了我的阿芸。”
刘据听了他的话,有些动容:“等我们这趟出商回来,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可以把你们捎带回塞内,那里更加富足,你们可以过得更好。”
阿芸摇了摇头,她指了指自己蓝色的眼睛:“我生下来就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人,只知道母亲是汉人,居延虽然人群混杂,但像我这样的人也多,在这里活得更加自在一些。”
“你们想要知道那些匈奴军队从哪里来,他们确实在涿邪山北,虽然位于荒凉的戈壁大漠西侧,但涿邪山、浚稽山和燕然山之间有一处被称湖谷的低洼地带,这里一共有发源于燕然山的六条河流,其中就包括了匈奴河,匈奴人不惯躲在更北方的苦寒之地,南下牧马时就会在此处逗留,作为中转之处。”
告别了阿苏勒,张贺等人和其他在村里打听消息的人会合后,重新趁着夜色偷偷离开了居延。
在弱水河畔,在篝火的照耀下,赵破奴在一块平坦的沙地上铺开牛皮做的舆地图。
“按照你们探得的消息,确实有一批匈奴人在涿邪山和匈奴河之间游荡,我们可以按照陛下原定的计划,从东边绕过涿邪山,进军匈奴河一带。”赵破奴用树枝在地图上比划。
“按照阿苏勒说的,匈奴南下牧马在两条河流之间,其中可能有一些简易的驻军处。”张贺用手指划过地图,“否则他们无法做到迅速接到姑师、楼兰的通信,对经过河西走廊的人进行两面夹攻。我猜想,匈奴逐水草而居,最有可能在河流岸边驻扎,我们应该沿着匈奴河、甘微河一路巡查过去,才能找到他们的驻地,对他们进行精准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