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就带张贺出去,在沧池边的空地上,让那些黄门都站在一起。张贺请刘彻走上台子,自己也走了上去。
张贺将对刘彻说的又非常鼓动性地向那些人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代表大汉前去的使者是非常光荣的,谁愿意主动前往?”
人群一阵躁动,有些人举起了手,张贺粗略看了一眼,基本都是他印象中在宫里不怎么得宠的黄门,想要借此发展事业第二春呢。
俯瞰那些人的时候,张贺从里面看到了躲闪在人群后面的苏文,他很明显不想去。
张贺嘴角上扬,心想,今天这个局就是我为你设的,你不想去?没门。
第162章 太阴
“所有举手要去的人, 我就不要了, 剩下不想去的人里面, 我来选几个。”张贺说道。
此言一出,台下一片惊讶之声,刘彻也问道:“难道不是应该选那些自愿参加的人?”
张贺笑道:“那些自愿参加的人。无非是想通过这个任务获取功名, 这样的人做事情的时候, 一旦出宫就如同鸟儿出笼, 做事情可能不太妥当,我还是选那些并不想去的, 他们归心似箭, 在那边帮我把事情办得快。”
“那好, 你就从那些不想去的人里面选择。只是如果大家都这样想的话, 又有谁来监督他们?”
“这个陛下您就放心吧。”张贺说道,“我自然会在上林苑信得过的人里面,选几个与他们同行。”
“那你要选哪些呢?”
张贺用手随便指了指:“这位, 这位, 还有那位。”他最后指向苏文。
“我觉得这几位看起来颇为面善, 想必是能够顺利完成任务,这次去收集橡胶的任务就交给他们了。”
刘彻点头道:“那这几位黄门回去收拾好行李,接下来就听张贺差遣,等顺利完成任务回来后,朕这边自有赏赐。”
“谢陛下恩典。”
张贺看着苏文随着其他黄门默默离去的身影,心想,交趾那么远, 这一次你去那边好几年,就算你真的是历史上的苏文,也暂时要有很久才能回到长安这个权利中心了。
解决了这件事之后,张贺向刘彻告辞,出了未央宫后,坐车径直朝长平侯府而去。
长平侯这个炙手可热的万户侯如今由卫伉继任,他的两个弟弟都已成年,分府出去娶亲居住了。
在池边的水阁里,卫伉已经设好了家宴。他和霍光、张安世等人坐在席间,边喝边聊。
看到张贺走过来,张安世抢先站起身来说道:“大兄,你来了。”
“嗯,我来了,太子还没有来吗?”张贺问道。
霍光回答:“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侯府大门口传来通禀声:“太子殿下驾到。”
众人便起身迎接。
刘据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深衣,看起来整个人有些庄重。
他看到张贺,便问道:“你去父皇那里,究竟做了什么事?”
张贺笑道:“就是调了几个看起来有些危险的人去交趾办事。”
“交趾?”霍光说道,“这几个人可是得罪你狠了?那地方太远了,过去一年都打不了一个来回。”
“我可不正是想要那样吗。”张贺在卫伉府上向来自在,自己就坐了下来,对霍光说,“那个望气者,后来有何动静?”
“你还记得这事啊。”霍光回答,“我在陛下回京的一路上有帮你留意着,那个望气者自从说过河间有奇女子后,并没有别的动向。”
“对了大兄。”张安世也说道,“那新封的赵婕妤一路上只是陪伴陛下,我看她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娇女子,没觉得有什么危险呀?”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张贺随口开着玩笑,“等你日后娶了妻子,就知道这山下女人猛如虎,色字头上一把刀,枕头风是男人最难抵挡的诱惑。”
“子珩又胡说八道了。”刘据拍了一下张贺的手背,“你这摇头晃脑的模样,倒有几分东方先生的样子。”
“我逗弟弟玩呢,就你正经。”张贺用筷子给太子夹了一块牛肉,“少说我,多吃菜。”
刘据不客气地将那块牛肉细嚼慢咽地吃完了,再喝了一口酒,接着说道:“子珩去了一趟河间,居然差遣你们两位帮他盯人。”
“那是,张贺魅力可大了,表哥你日后可要看紧点。”卫伉玩笑道,“他要是托付给我,我也得答应,不是吗?”
“你现在可是万户侯啦,我怎么敢劳烦君侯?”
“你少来,这要不是我那会儿人在外面打仗,否则啊,这能用到我的时候,你可不会放过我。”
“伉表弟不愧是跟咱们一起长大的。”刘据一边喝酒一边看戏,“就知道子珩不会放过你。”
“好了,好了,今天我请大家来,主要是来用个家宴的,这些正事聊过了,我们就先放在一边吧。”卫伉起身招呼他们,“好酒,好菜,良辰美景莫要辜负,大伙跟我多吃点。”
“卫伉说的是。”张贺点头道,“今日我们就忘却烦忧,跟以往一样,不醉不休,不过那个望气者,等明日酒醒,我还是得会上一会。”
这一顿喝的昏天暗地,张贺到最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动回去的,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太子北宫的卧榻之上。
“你醒了?”昏暗的灯光下,刘据那俊朗的脸庞近在咫尺。虽然随着年岁的增长,他的面容由少年的清俊,变成了青年的帅气,这其中多了不少成熟男人的味道,使他变得更加有气质了。如果说以前的刘俊是个小鲜肉,那现在刘据的样子,则接近张贺刚穿越过来时见到他的样子,像一把随时等待开锋的宝剑,美得具有侵略性。
张贺伸出手,搂住了刘据的脖子,用脑袋在他微微敞开的胸膛上蹭了几下。
“你今天是怎么了?我已经许久未见你如此这般撒娇了。”
张贺用酒后略微沙哑的嗓音慵懒地说道:“是殿下长得太好看了,我忍不住就要扑入美人的怀抱。”
“子珩的容貌才是倾国倾城,要论真美人,又何必舍近求远?”刘据用手勾住张贺的下巴,轻轻亲了上去。
一夜被翻红浪,蝶戏花丛。张贺到了第二天晌午才起身。
“我要去建章宫。”张贺收拾妥当之后就乘坐太子的车驾出门了。
这建章宫是柏梁台遭遇火宅焚毁之后,刘彻在原本建章营的旧址上建造的瑰丽宫殿,号为千门万户,比未央宫更加精致。自从建章宫建成之后,刘彻就经常在居住在这里,也时常在此朝会理政。
建章宫北有太液池,碧波万顷,后世的《西京赋》中描述此池:“神山峨峨,列瀛洲与方丈,夹蓬莱而骈罗”,说的就是刘彻命人在池中堆出三座假山,象征着东海中的瀛洲、蓬莱、方丈三座神山。
太液池边,蒹葭苍苍,湖面上经常有成群结队的水鸟盘旋飞翔。
在湖中有一座高台,高约二十多丈,仿造未央宫沧池中的渐台而建,顶上平台摆放着落下闳发明的浑天仪,经常有人来此夜观星象,那个望气者王劭就经常来到这里,观看长安城云气的变化。
所谓望气术,是根据云气的形状、颜色来判断上天给予的预兆,有时候也会观察雷电和虹霓,基本上就是一个根据天象来占卜算卦的神棍工作。
张贺上辈子虽然是个孤儿,但爷爷奶奶还没去世的时候,他也曾在乡下待过一段时间,听田头的老农说一些关于天象的谚语。
什么“天上鱼鳞云,地下雨淋淋”,如果月亮旁边有月晕,那么第二天就会刮风下雨,如果夏天黄昏出现了漫天红霞和火烧云,就说明接下来可能要发大水。
张贺一边思考着自己这些天象知识能否也去作为望气术忽悠一下对方,一边沿着渐台的楼梯往上爬。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站在浑天仪前,正抬头看着天上的云彩。
“请问,是王劭先生吗?”张贺出生询问。
那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他长着一张颇具欺骗性的仙风道骨的脸,嘴角微微上翘,似笑非笑,看起来如同蒙娜丽莎一般神秘,可能这就是他在忽悠人的时候保持逼格的一种外表优势。
张贺在心里默默吐槽着,因为此人事实上引荐了赵婕妤,所以张贺对他并无好感,此番前来也是来探个底的。
“正是在下。”王劭看向张贺,“请问你是……?”
“鄙人太中大夫张贺。”
“原来是贰师将军啊。”王劭行礼道。张贺的嘴角略微抽了抽,他还是很不习惯这个将军名号,这种杂号将军不打仗的时候就会撤销,所以张贺还是习惯以文职称呼自己。
“在先生返京之前,我曾在东北方向见到二重彩虹,不知道是何征兆?”张贺将先前想好的说辞摆了出来。
王劭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张贺,开口说道:“并非每个天象都有寓意,将军看到的可能只是普通的彩虹。”
眼前这人波澜不兴,看来不是张贺之前对付过的那种喜欢侃侃而谈的普通神棍。
张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继续用话试探道:“如果只是普通的彩虹也就罢了,但当天双虹贯穿过月亮,古人都说白虹贯日是天下要起大变,这月是太阴,是否又有别的说法?”
太阴在古代一般指代后宫,张贺这是意有所指。
王劭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仍旧似笑非笑地看向张贺:“白虹贯日是指的太阳旁边出现一圈白虹,和彩虹并不是一回事,将军怕是过虑了。”
“原来是我想多了。”张贺微笑着摇了摇头,“我还担忧月主后宫,难道要有女变?既然先生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情一直非常好奇,今天难得遇见先生,希望先生不要怪我鲁莽提问。”
“你想要问什么就说吧,凡是我知道的可以回答的,一定会尽数奉告。”
“那我就不客气了,其实我好奇的是,先生在长安,是如何看到河间有奇女子的,当时长安的天空也有特殊的云气预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拉了个灯
第163章 昌邑王
“将军是在怀疑我的望气术吗?”王劭说道。
“当然不是了, 我只是在向先生请教。”张贺一脸诚挚地说。
“如此, 那我就与你说吧, 当时我是看到东北方向有一道云气在落日光辉中呈现出瑰丽的玫红色,我按照浑天仪的方向推测方位,再用占卜之术, 方才得出的这么一个预兆。后来陛下巡幸到河间, 确实在那里收获了一位美人, 说明我卜算得不错。”
“这位赵婕妤,据说双手握钩, 陛下这些年宠幸的美人, 哪怕是那倾国倾城的李夫人, 也没有她出场传奇。”张贺微笑道, “陛下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求神,那么先生可否知道赵婕妤能否帮助陛下得偿所愿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陛下的事情, 其实你我可以议论的?不过陛下既然安排婕妤住在离宫, 也是有观望她身上是否还有神奇之事的意思吧。”
是, 她还要来一出怀胎十四月的奇迹,张贺在心中吐槽道,就是这十四个月生下来肯定是死胎了,不知道她是怎么操作的。
“今天还要多谢先生解惑,以后有这方面的疑虑,我还会来请教先生的。”
两个人打完这番机锋,便彼此分开了。
张贺觉得这个望气者, 看起来颇有些老奸巨猾的模样,一时半会,还不能从他身上探出更有用的消息。
不过,他所说的黄昏时期的玫红色云气,不就是造型比较独特的火烧云。
因为这件事,张贺心里觉得,这左右还是一个要靠胡诌来糊弄人的神棍,收拾这些神棍,他还是颇有些经验的。这么想着,张贺就去制造坊找了栾大。
张贺见到栾大的时候,对方正在忙个不停,一见张贺就抱怨道:“你总算来了,你要我组建一个去南方的取橡胶小队,这两天我可是抽了不少时间在做这个事。”
“准备的差不多了吗?”张贺问道,“可否选了可靠的人作为领队?”
栾大点了点头,回答道:“已经差不多做好了,选了我平素看着干活比较老实的人,你大可以放心。”
“这些年来你做事怎么样我还不清楚?我肯定是放心的。”张贺少不得表扬栾大一番,因为他又要给对方派任务了:“等你忙完这件事,过两天你就把手头的事放一放,交给田甲,我会把你再次推荐给陛下。”
“去陛下那里做什么?”栾大问道,“未央宫、建章宫内造东西都不方便啊。”
张贺神秘地一笑:“请你来帮我盯梢某个神棍。”
像栾大这种有过做神棍黑历史的人,一旦王劭背后玩什么猫腻,他也能比其他人更为敏锐地发现,这也是张贺派他去监视对方的一个原因。
栾大重抄旧业,表情却有些哭笑不得:“我已经改邪归正,不再做这些坑蒙拐骗的事情了,如今你又要让我去,我可能不如当年那么熟练了。”
“你呀,就别谦虚了。”张贺说道,“而且我让你去陛下那边,这会儿又不是让你继续做神棍,那边熟知天文历法的不是有落下闳等人吗?你去那边多学习学习也是好的,这就是所谓的进修锻炼、学习深造吧。”
“什么叫做进修锻炼,学习深造?”栾大好奇地问道。
“这两个词是我新编的,你记住了,就是让你从那边学来新的技术,回来可以更好地应用出来的意思。”
栾大俨然已经把制造新产品当成了毕生的奋斗目标,所以就非常高兴地答应了。
至于赵婕妤,张贺一个外臣不好插手皇帝后宫事情,反正皇后卫子夫将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如果将其他一些危险隐患都排除之后,赵婕妤一个人待在宫中,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就是当陛下多了一个美人,没有什么不好。
日子一天天也就平静的过去了。直到有一天,张贺正在北宫处理一些杂务,看到刘据从外面走进来,对江贺说:“父皇要封五皇弟为昌邑王。”
昌邑王?张贺这才记起宫中还有一位皇子,是李夫人所出,因为李夫人早逝,所以,刘彻怜惜皇子年幼失母,并没有过早地将他赶去封地,而是等到他稍微壮大了一些,才分封为王。
和齐王刘闳等人和刘据年纪相近不同,昌邑王和刘进年纪相仿,虽然是弟弟,但看起来却像小了一辈,和刘据这个大哥并没有多少共同语言。
而且,刘据平时一般都住在北宫,和养在深宫之中的年幼皇子,平时相处的机会不多。张贺更是难得见到这位昌邑王,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偶尔在宴席上打过照面。
这位皇子的存在感可谓非常稀薄了,稀薄到张贺忙着对付巫蛊嫌疑人群的时候,都差点忘记这位可也是李广利和刘屈氂想要取太子而代之的人选了。
张贺还没有反应过来:“这皇子要封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史良娣对此明显更有经验,她走过来说:“既然太子的弟弟被封为王,那么作为大哥总是要送一份礼物的。”
“原来要准备礼物啊。”张贺摆手道,“这个我是,真不知道。”
“没事,就交给我吧。”史良娣说,“我已经派人去采买了一些上好的玉饰,可以送给他。”
由刘据和史良娣出面,带着装有琳琅美玉的箱子。来到了未央宫中。
昌邑王刘髆今年已经有十岁了,他的脸上带有一些他的母亲美貌的基因,不过由于刚出生没多久就失去了母亲,李家又失宠,因此神情中带着一丝阴郁。
张贺看着史良娣将礼物交到刘髆的下人手里,刘据和刘髆坐在一起,兄弟两个在聊一些家常,这里应该没有他什么事了,就回转身往外走去。
回想年幼当太子伴读的时候,因为年纪小,所以和刘据、卫伉他们经常在后宫无拘无束地玩耍,看那些造型各异的后妃的园子,看里面的一些美人们争奇斗艳。
而后来随着年岁增长,为了避嫌,张贺就再也没有涉足深宫了。
因此,李夫人居住的翔飞宫,对他来说是完全新奇的,反正闲着无聊,就在宫殿外漫步欣赏庭院里的翠竹幽深。
长廊下挖了一条小河,河水清澈,可见排列出花纹的鹅卵石,红色的锦鲤成群结队,从河水中游过。
“前面可是贰师将军?”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背后叫他。
张贺转过头去,只见一个身穿武官服饰的年轻人,正在不远处朝他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