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此处你是绝对出不去的。”
说话的声音来自对面的牢房,漆黑看不见人,顾凡双眉头紧锁,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底缓缓升腾,他身子向后退出于本能他在保护自己,忽然他的肚子咕噜叫了起来。
“不知道顾公子现在想吃什么呢?这牢房里有水老鼠、水蟑螂还有水蛇。”
顾凡双心中一动微微一笑,“想不到你为了保证我的安全既然跟到这来了。”
说话的人缓缓起身,迎着月光站在铁锁栅栏的面前,一袭灰青色的锦褂,腰间系着一条绣着四爪金蟒的腰带,他轻轻摆弄着衣袖对着黑暗中不肯露头的顾凡双微微一笑。
“我知你会被抓到此处,特意寻了来看你一眼。”萧锦瑜轻声道。
“瑜王神算,在下佩服不已,你这个意思不是明白说你同那韩王勾结,否则这吴定山怎么知道拿我来要挟宇文翊呢?”
“此事与我无关,我一个大梁的皇子不好掺和到东秦的内斗之中,只是有人早就想除去这河盗,不过是借了宇文翊的手,而且他们觉得以你的聪明才一定可以救自己出去。”
话到这顾凡双气的站了起来,探出脑袋瞧着他:“如今你看到了,我是出不去的,此处与沿河道相连,他们这群河盗怕人挖坑逃跑,特意将设了这么一个水牢,我若是想从这挖出去,除非我是觉得自己活的太久了!”
“那我就陪着你。”
萧锦瑜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地面映出的顾凡双的影子,又瘦又长,“翼遥,和我走吧!”
“去哪儿?”
“回大梁,只要我在……天下早晚是我们的。”
很怕忽然的安静,牢房中窸窣之声,盛夏之际憋闷的让人无法呼吸,外面一直打着雷,却不见一滴的雨水恩泽大地,“天下?我如今只想和宇文翊在一起。”
“那人未必值得你托付,你可知东秦一直觊觎大梁,若是东秦他日要一统天下第一个要剿灭的就是梁国,你能眼看着自己的母国灭亡不成?”
顾凡双不在乎的洒然一笑,说道:“如今的我已经不是当初的翼遥了,只是一个卑微活着的顾凡双,唯一想的是与宇文翊生能同寝,死能同穴。”
“你如今只是不记得当初如何被逼的跳了崖,但是你要想起,你与他之间怕是不但没了这份情,还会惹出他杀你之心,那宇文翊终究是东秦的皇子,他的心怎么能同你一起,你不要太天真。”
顾凡双眉梢一扬,仍旧是那句话:“我不会离开他的,未来的事儿谁又说的准呢?”
萧锦瑜的眼睛突然有些发酸,他望着张翼遥下巴,他真的是长大了,一夜间竟长了些许胡茬,那个在大梁殿前出言献策逼的他人哑口无言的少年如今已经彻底变了。
“萧锦瑜你说你认识我,可是如今你敢打赌,你真的认得我?”
顾凡双的一句反问到时让萧锦瑜不知该如何回答,也许他从未认识眼前的这个人,当初那个两军阵前取上将之头,可以起兵谋反诛杀梁皇的佞臣贼子,如今却可安心留在那宇文翊的身边,他不信,因为野心这个东西可以隐藏但是绝不会消失。
忽的外面一声巨响,牢房里原本相安无事的二人,吓了一跳。顾凡双眉梢一挑,惊道:“这宇文翊不会这么糊涂,若是他有心收复这吴定山,便不会强攻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萧锦瑜,“你出现的如此奇怪,莫不是此事与你有关?”
“我答应韩王要助他一臂之力,自然不能留下这些恶人!”萧锦瑜的话已至此,那顾凡双还能不明白,他们是打算彻底剿灭了这伙人。
“你们想炸掉河道,可知这河道两侧的闸口若是被毁,这夜半十分这沿城的百姓都会被活活淹死,无一人可生还。”顾凡双的面容变的青白无色,眼神犀利骇人,他竟不知这群人如此丧心病狂。
萧锦瑜自然明白顾凡双的话,可是他假意却说:“此事我还真没想到,如此这般实在是太过残忍,你随我出去,先将他们拦下如何?”
顾凡双心道,“此番若是我出去,吴定山定然以为我是被宇文翊所救,他们势必会同东秦水军来场你死我活的争斗,决不可安心留下谈判,那自己岂不是白来了吗?”
“你还想什么?你当真不同我出去?”萧锦瑜不停的催促着。
“我与你出去,先救百姓要紧!”
萧锦瑜见计策得逞,心中自是坦然,漆黑的军炮在夜色中尤其显得显眼,河道两侧是急促的马蹄声如同滚滚闷雷一般,人声号角声浪此起彼伏,河水不停的颤抖着,仿佛巨大的灾难,正要冲破地表,龙跃而出。
“抱紧了!”萧锦瑜握紧马缰,突然厉喝一声,战马瞬间扬踢飞跃,嘶声长鸣,势如疾风,冷风在耳边如同锋利的刀子,瞬间掠过。
“萧锦瑜,你要带我去何处?”
“我要带你走,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话音刚落,萧锦瑜的的马却被人用马绳套住了马头,整个马匹被硬拉出去,马失前蹄,萧锦瑜和顾凡双飞了出去,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天而至双手紧紧的把顾凡双拦在怀中,月夜下他墨黑色的头发软软的搭在前额,乌发束着白色锦带,外罩软烟罗轻纱。眉长入鬓,一双魅惑骇人的双眸,高挺的鼻梁与轻薄的嘴唇,完完全全的上天赐予人间最美的物件。
“看来我不在山上时,这牢里竟然跑了犯人都没人知道。”
萧锦瑜看着那男子一眼,先是一惊,一副不敢置信的摸样,忽然转身便施展轻功飞身而去,逃的无影无踪,适才的信誓旦旦却如今将顾凡双丢下,这里面怕是有什么文章?
“看来你的同伴溜得挺快的,竟将你丢下实在好没义气!”
他轻轻将顾凡双放下了,四周响起了巨大的炮轰声,长风激荡,却没有见他有半点畏惧。
“我没有时间同你闲扯,如今要尽快阻止他们,否则沿城的百姓就要大难临头了!”
顾凡双急忙忙的拉着马匹,可是这刚起上马,他脚下一蹬,那马儿被轰隆的炮声吓的四处乱蹦,顾凡双一时间失察整个人轰然从马上跌落下来,倒在了厚重的草丛里。
男子见状便笑道:“你急什么,他们把我这河道真看成一群乌合之众了,就凭韩子婿那几台烂家伙就想轰掉这精心设计的闸口?简直是痴人说梦。”
顾凡双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男子,轻声道,“敢问公子是何人,在下顾凡双奉大殿下之命特意前来说和的。”
“哦……”那男子没有回应,只是轻轻哦了一声,他仔细看着这个和事佬,不过是个瘦弱摸样的书生,只是样子比往常派来的都俊俏许多。
“你要如何说和,如今这炮都打到我们头上了,你觉得我们会坐以待毙吗?”
顾凡双赶忙起身眼睛一转,“此番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一定是韩子婿从中作梗,他生怕我们同大当家的联合在一起对他不利,他才出此下作的手段,我逃出来就是为了查清此事的。”
“凭你?”那男子忍不住哈哈一笑,“即便是他韩子婿做的,那宇文翊也是帮凶,这几声炮他一来是想要我那傻哥哥的性命,二来就是把沿城彻底变成他的兵工厂,他们是早有预谋。”
“公子说的是,可是若是吴当家领着众人抵抗,那才真是中了他们的计,他们这才有借口将你们一举歼灭,大殿下是个惜才爱才之人,他知道吴大当家善领水军,是当世豪杰,这几年若不是他在此处周旋,想必这沿城河道早就是韩王的天下,怎么会轮到大殿下出面。”
“那宇文翊为何要出兵来犯?你这话不通?”
顾凡双连忙解释,“是北魏有一批救济沿城百姓的粮食要运来,可是这吴大当家同韩王的恩怨,不肯放行……这才有了这误会,恳请先生以沿城百姓的安稳为重,劝劝吴大当家!”
“你怎么知道我能劝他,我可没说我能坐得了他的主。”
顾凡双满脸堆笑道,“先生,言谈气度都不是这山上之人,先生既然能看出韩王的野心也绝非江湖草莽,再我看来先生一定是这吴大当家军师谋臣!”
那男子听罢哈哈大笑,“我叫穆之恒,你若真是代表大殿下前来说和的,我到是愿意帮你这个忙!”
顾凡双一听,穆之恒!
“在下顾凡双,拜见穆先生……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得见实在三生有幸。”
顾凡双附身一拜,此人是当世儒生大家,学富五车,乃是当世俊杰。此人编撰了大量治国方略,堪称当奇才,他周游四国,四国国主都想将他留住,可是他偏偏与南楚的濮阳毅交情最好。
“听你口音是大梁人?你可知大梁有位青年才俊叫顾晏如今葬在何处?”
第189章 辨天下
听穆之恒提及顾晏却问的是他葬身在何处?这顾凡双眼睛瞪着他,“穆先生,你口中的顾晏可是顾忠良之子?”
“正是,这么说你是听过顾晏?想起以前我同他在南楚的太学坐而论道,只是一面便觉得投缘,怎奈何这乱世下,他竟然死在那场乱战之下。”说着穆之恒叹了一口气。
顾凡双嘴角一动,“先生说的可是真的?”
“这件事儿全天下都知道,你跟着宇文翊难道没有听说吗?”
顾凡双摇了摇头,他脑子里此时想起了萧锦瑜曾经说过的话,心里是一团的乱。
“我只是知道大梁和东秦的那场仗,东秦死了十万兵将,其他一概不知了。先生可否愿意告诉我。”
顾凡双现如今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抛到脑后,在一点点的想要从穆之恒的口中挖出过去的事儿。
“那场仗却也是惨的很,可是却是一场能进入典籍的旷世之战,只可惜我不能一睹那麒麟之主的风采,同时也失去了一位至交好友。”穆之恒叹了口气,心中难免会有一丝遗憾。
“我如今依旧不能相信顾晏已经死了,倘若有机会我一定会查个清楚。”
穆之恒见他有些失魂落魄,嘴角竟然露出一丝没有察觉的笑意。
“你这么关心顾晏难不成你们认识?”
“我只知道我的弟弟叫顾晏,如今下落不明,只是不知道是否与穆先生说的是同一个人。”
穆之恒先是一惊,又道:“那顾晏是独子,没有兄长……我猜你的弟弟未必是那战死的顾晏。虽然身逢乱世你弟弟一定会平安的。还有你若愿意又不嫌弃可唤我一声之恒,不必先生前先生后的。”
“多谢之恒兄。”他双手交叠施礼,转身便牵起把吓的逃到一旁的马儿,月夜之下洒下一片清辉,他顿了一下,飞身上马。
“你这是打算逃了吗?”穆之恒轻声问道。
“原本我们跑出来便是阻止他们炸毁河道,免得连累沿城无辜的百姓惨死,现如今听先生的话,自然知道百姓无忧,我这就回到牢里。”
夜晚空气里那般安静,只有顾凡双的话让穆之恒一惊,他们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脏乱的瘦弱男子突然竟感觉到些许温暖。穆之恒仰起脸,似乎看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他不是旁人传闻的那样,如今亲眼见了心里更是生了无比的钦慕。
“我送你回去。有我在你可以少受一些苦。”
穆之恒牵着马走在前面,顾凡双学生之姿紧紧跟在其后,他知道眼前的人是冠绝天下的士家大儒,是可以靠喉舌左右国策的良才。
“你是为了宇文翊留下来的?”穆之恒轻声道。
“也不全然是,我也是为了我自己。”他看着穆之恒拱手道。
“哦!”穆之恒看顾凡双的摸样心里顿时觉得眼前人并非他见到的这般简单,“你说你为了自己,你难不成想在这东秦之地挣一番天下?”
顾凡双正色道,“良禽择木而栖,这如今天下四国以东秦最劲,这东秦之中应以大殿下为首,大殿下军功卓越自然值得我等去效忠。敢问若是先生是我,您该如何选择?”
穆之恒没有答话,只是知道他的话在问自己,他嘴角一笑,“我这个人四处闲散惯了,真没有心去侍奉谁。”
“先生如何看待这天下?可否指点凡双!”
穆之恒见他诚心求教,心中颇有些欣慰,便点点头道,“如今天下四分,东秦最为强大,大梁虽然千疮百孔,可是那萧兼默在苍越王的辅佐下到是也能创出一番新局面,令人期待,南楚虽一直与大梁交好,这也使得大梁能够依旧可以同东秦抗衡,只是那北魏……实在令人恶心。”
“先生看到的这一切当真如说的一般?”
穆之恒歪着脑袋看着他,冷声斥责道:“你是在质疑我?”
顾凡双见状,赶忙下马道:“在下……不是质疑之恒兄!只是我觉得东秦虽然强大,可是却也是内忧不断,京畿重地富足民生,偏远之地却食不果腹。这几日我在沿城看到的大抵上也是如此,这东秦的强只能止步与此?”
“那宇文老儿的帝王之位得的是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只能被人卡住咽喉。”
此事顾凡双也是听宇文翊说过,东秦如今的皇帝当年是杀了太子称帝的人,那些曾经帮他谋反叛乱的人,他都动不得,久了自然成疾。
这样顾凡双心中有了主意,他要留在东秦……无论事情的真相如何他都要查个清楚。
“我想此番君上派了宇文翊来就是想让他同韩王斗上一斗。”顾凡双似乎看出了什么,只是现如今还不清楚。
“那老狐狸已是天命之年,是时候该立下储位了。”
顾凡双一听,眼中露出惊异之色,“之恒兄说的话,真的让在下茅塞顿开!”
“你明白什么?你以为东秦的天下会是谁的?是他宇文翊的!”穆之恒冷声笑道,他大抵也是同旁人一样,都在意那个高位,却不知道高处不胜寒。
顾凡双摇了摇头,“这东秦的天下无论谁来坐,最后都是属于百姓的!当权者不过是那高位上的过客,若是旁人不懂,之恒兄还不明白吗?”
“说的好,这么多年我从未附首于任何一位君王,我宁可游历山水间也不屑于同那些醉心权利之人为伍,如今见到你当真是让我觉得东秦有望!。”
他们正言语投机聊的十分热络,忽然黑夜之中射出一只冷箭,穆之恒瞬间便察觉到,一伸手便将顾凡双拉倒身边,不一会冷箭如雨般而至。
那射出来的箭顾凡双匆忙捡起一只,仔细端详,“是韩王的人!”
“想不到你还真是得罪了韩王,他想剿灭吴定山我不奇怪,可是他居然想连你也一起处理?”穆之恒喃喃说道,面色沉静,凝眉思索了起来。
顾凡双暗中观察,回过头去,“想要我命应该不会是韩子婿,他没这个胆子……若是我没猜错,此番是韩王府的官事儿苏宇哲干的好事吧!”
穆之恒一愣,只见他明明应该是个读书知天下的文弱书生,可是神色语气间,却全是如领军将才一般郑重沉着的神色,那穆之恒不由得有些出神,他们躲在一处轻声道:“顾凡双,我对你很好奇,我想在我没有好好彻底认识你之前,我可不想你被这群人乱箭射死。”
顾凡双眉毛一挑,冷静的说道:“他们想抓到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只是无奈你无辜受了牵连。”
“有你这句话,足够了……”说着他便从怀里取出一只响箭飞射而出,大半个天空都被照亮了,就在顾凡双和穆之恒的周围集结了大量吴定山的人马,那冷箭硬是被吴定山他们挡了下来。
“二弟你怎么来了,这点小事儿为兄能处理的好!”吴定山大言不惭的说道。
“二弟自然相信大哥能处理好这种小事儿,只是事关三弟,我不能不来!”说着他扶着顾凡双走到吴定山的面前。
吴定山一开始还是一脸的笑可是就在目光停留在顾凡双的脸上时,随后淡淡一笑,吐出三个字:“杀了他!”
“大哥?”穆之恒眉梢一挑,声音不自觉的也上升了一个音调。
在他身后的顾凡双眉头紧锁,不由得身子一动。
“大哥,你可知道……若是他死了,我们便是和宇文翊为敌,事情还查清楚此人杀不得。”
“二当家你是不知道,我们的闸口被轰了个稀巴烂,都是宇文翊干的,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个人是死是活,杀了他然后我们出去杀他个措手不及。”赵毅一旁大声道。
顾凡双清楚此时,他若是想活下来唯一能依靠就是穆之恒,他绝对不能软弱,他要穆之恒看到他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