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苑躺在床上,只觉得右手手腕处滚烫的,灼烧得他恨不得跳起来斩断自己的右手。但无法,他此刻动弹不得。
他知道这次暴动不是因为他自己,但是他不明白江君涸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苑……”耳边传来江君涸的声音,“这次对不起了。但是,我得不到的,倾洹也别想得到。”
“……”沈苑想蠕动嘴唇问一问原因,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倾洹他用尽手段,得来的终究不是他的。”江君涸的声音低沉,“你看看,他都是如何对待宋洵的……”说着他把手放在了沈苑的额头上,沈苑只觉得一股热流从额头到脚底,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冒了出来。
“沈苑走了,你可满意?”顾止袁半倚在榻上,唇色泛白,一脸病态的模样。
宋楠楚跪在地上,一双桃花眼里头也没有什么精神:“自然,陛下能做到这个地步,真是不错。”说着他话题一转,“连氏皇后自杀了,陛下都不伤心一下吗?”
“……朕自然是伤心的。”顾止袁一怔,目光垂下,“宋少傅想看看朕如何伤心?”
“呵。”宋楠楚冷笑,“可臣却十分开心。”
郑公公在一旁添茶倒水,听着这段对话只觉得浑身冒冷汗。
这两人,怕是真要来一个你死我活了。
第七十18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六章 :山河永寂,春秋大梦(3)
夏末秋初的季节里头,最是折腾人,穿厚实了热穿薄了又凉飕飕的,着实让人苦恼。
武雍刚从藏书阁里头出来,手里头拿了一本史册。近来他喜欢上了看各代史册,从古至今不论是正经史记还是民间传说,所有的都看了个遍。
“好巧。”他一出门就对上了守在门外头的杜晟,对方朝着他挥了挥手,笑得极为开心。
武雍抽了一下嘴角,扭头换了一个方向,脚步匆忙。
“武大人走得如此匆忙?”杜晟快步追了上去,脸上带着笑意,“为何不愿同下官说说话?”
“杜大人言重了。”武雍猛地停下脚步,扭头直视着杜晟,“下官不过是个内阁学士,杜大人乃大理寺卿,官位高下官一阶,下官哪里敢不愿意?”
他这话里头满满的都是讽刺,一般人大都听懂了尴尬了,偏就杜晟装傻。听不懂,不尴尬,依旧纠缠。
“那就同本官说说话。”杜晟伸手想去碰武雍的肩膀,不曾想被躲了开来。
武雍敛去脸上最后一丝表情,垂头:“杜大人如今刚升职自然是政务繁忙,何来时间同下官闲聊?若有此闲暇不如去查查那左大人,查一查……国家大事。”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只怕杜晟再装傻,那他实在是没法子了。
他被顾止袁断了一切退路,顾止袁不让他调查那几个人的事情,他便从此无从下手调查。整日里四处闲逛,喝喝茶整理整理书籍资料,偶尔看一看,自当是惬意得很。
当然,这样的生活就和步入老年状态没有什么区别了。但他又有什么办法?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试图让自己活得潇洒一些了。
“武大人说得极是……”杜晟忽然眯起眼睛,“那武大人可知道,下官的官职为何一直上升而武大人却一直停留在原地?本官提醒一句,陛下当年……没有换血。”说完,装作一脸高深的模样离开了。
武雍愣住了,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按道理来说,他是顾止袁一手提拔起来,为什么却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甚至比不上一个世袭而来官职的杜晟,更加比不上一个前朝遗留的祸害……
‘陛下当年没有换血’这是他得到的最新的消息,整合一番下来,依旧十分糊涂。好像有什么就要破土而出,但是他抓不到那个即将破土而出的新芽,于是依旧迷迷糊糊的。
“继承人……”武雍单自呢喃着,恍惚间抓住了。
杜晟其实知道的并不多,但是照现在的情况来说,他恐怕是知道的最多的人了。
他没有去调查过宋楠楚,但是看武雍的态度和顾止袁前后态度的变化却也明白了宋楠楚的身份并不简单。这是一。
其二,看顾止袁起初的想法,恐怕继承人的人选顾止袁早就想好了,只是一直处于斟酌状态。但,最近怕是急速转变了自个儿的想法。是什么让顾止袁转变了想法,他想或许这事儿和宋楠楚有关。
其三……继承人他猜得没错的话,恐怕就是那个人没得逃了。
他扳着自个儿的手指,越想越觉得脑壳儿疼。其实他并不擅长朝政之事,他会当官完全是因为自家老父亲临死前把他从外头喊了回来让他跪着发誓要把自家的官职袭承,这才没办法弄了一身官家味儿。日后若是想洗掉都很难。
难啊,做人难,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官更难。想得到得不到的,难上加难!
如此一想,杜晟觉得有些心酸。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没好事落到他的头上,光顾着怎么活下去了,这日子还怎么过活?
他的日子不好过,旁的人的日子怕也不是很好过。
宋楠楚这些日子得了风寒,前日和几个官员去游船,穿得少了回来的又晚受了凉,第二日就爬不起来了。
躺在床上的他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没有纠纷,累了就睡饿了就吃醒了就看看书,这可不是他一直想要的日子?没想到忙碌了这么久,却要在生病的时候才能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当真有些郁闷。
“大人,宫里头来人了。”管家毕恭毕敬地跪在了地上,说话小心翼翼。
宋楠楚琢磨着估计是个大人物,不然自家管家怎么就跪了?
这么一想,他骨碌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只穿了一件里衣就噗通跪倒在地,整个人匍匐着,双手前伸:“跪迎陛下!”
这是他这辈子行过的最大的礼,也是旁人见过的最大的礼,一时之间都有些慌张不知所措。特别是管家,他就这么跪着好像不大好,但是匍匐在地这个动作吧,怎么看怎么……不合礼数。
“免礼。”顾止袁挥挥手,看着这样鬼马精灵的宋楠楚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唇角上扬了几分却又很快耷拉下来。
宋楠楚缓缓起身,垂着脑袋站在顾止袁的下首,一脸听话的模样。
顾止袁瞧着宋楠楚光裸的脚背以及那十根动来动去的脚趾头,眸子动了动:“宋少傅今儿个可是行了个大礼,大到连鞋子都忘了穿。”
“陛下亲自驾临,臣自然是要行个大礼的,不然可不是失了礼数?”因为生病,宋楠楚的声音有些沙哑,一句话说下来倒要咳嗽两三声,听得人怪难受的。
“不必了。”刚坐下板凳还没有坐热的顾止袁忽然起身,走到宋楠楚身边,打横抱起宋楠楚扔到床榻上,居高临下看着被凌乱的头发遮住面庞的宋楠楚,“宋少傅还是好生休息罢,今儿个来不过是通知一声,好日子该到头了。”
语罢,走人,不带一丝留恋。
白色的里衣很薄,此时门一开风直往屋子里头灌,把宋楠楚吹得瑟瑟发抖,就差没上下牙齿打架了。
他拨开盖在脸上的头发,一双桃花眼里头一丝光亮都没有。
好日子?哪里来的好日子?这么久了,他从来就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全都是折腾人的日子。
“大人?”管家小心翼翼开口,生怕触动了宋楠楚的爆发点。
“无碍。”宋楠楚双手捂住脸,指缝间被浸透,有水珠溢出了指缝,看呆了一旁的管家。
管家垂了头,默默领着人走了,走时顺手关上了门,留宋楠楚一个人在屋子里头。
其实他并没有很想哭,只是想着想着忽然委屈了,泪水就止不住地往外头流,挡也挡不住。
他忽然想到刚刚逃到江北的那段日子。那时候他刚成为一个流浪的人,什么也不懂。饿着肚子,跟在人群里头。他那时什么也不懂,找到了一个破庙便睡了里面,不曾想睡到半夜被人拖起来吊打。
那个时候是真的什么都不懂,被打了还犟着脾气回嘴。恶狠狠地说些什么‘我迟早诛你九族’之类的话,其实说了这些话得到的是更多的毒打。
他那个时候不过才十一二岁,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得起那样一番打。那一顿毒打下来,他去了半条命。多亏了衣蛾富家子弟从旁救了他,可惜那富家子弟也不是什么好人。那富家子弟看上了他的脸,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明白了男子和男子之间的事情。
男子与男子也不是什么隐晦的事儿,富贵人家哪个没养个小倌什么的?官僚之间互相赠送貌美的小倌这样的事都很常见,只是他养在深宫之中并不知晓。等到知晓的时候却是亲身体验了一把。
后来她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从那个富家子弟身边逃走的了,隐约记得起初逃了几次没成功,被抓回去就是各种折磨。身体上的心灵上的,那真不是人过得。但好在那富家子弟尚存良心,不曾真正对他做过什么。
那段时间当真是最悲惨的时光,就是那样的日子里头他都没掉一滴泪,满心都是对顾家的仇恨。
如今倒好,为了一个顾家后世子弟,竟落了泪伤了情。
快到生死关头了,他似乎越发缅怀以前的生活和人了。他之前在那个大宅子里结识了那家小姐,知书达礼的富家小姐。可惜,生得样貌丑陋,因而时常羡慕宋楠楚。仅限于羡慕,没有嫉妒。
那小姐喜欢上了她哥哥的教书先生,那教书先生似乎也不在乎小姐丑陋的样貌。这两人本就可以珠帘合璧,可惜可惜,那富商终归是商人,商人在乎的从来是利益。一家小姐如何与教书先生苟合?
于是,一场辩驳,得来的却是相隔天涯。
“我此生最后悔的只是对着他说一句‘不曾欢喜’。”
这话是那富家小姐和宋楠楚聊天时候说的,那个时候那富家小姐满眼都是泪水,瞧着怪令人心疼的。
彼时的宋楠楚不懂这些所谓的情情爱爱,如今懂了,再想起这句话总算是明白了,后悔的事即便重来依旧会去再做一次。
轮回,不就是如此?
哭够了,缅怀够了,宋楠楚在床上打了个滚卷着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合上眼继续他的春秋大梦。
只有在梦中,他才是宋楠楚,顾止袁才会毫无保留地爱着他,他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和顾止袁在一起。
春秋一梦,即便醒来也算是曾经拥有过。
第七十七章 :山河永寂,春秋大梦(4)
这些记忆零零散散的有些破碎,沈苑看得迷迷糊糊的,但终究算是明白了。当年这俩个人是互相折磨的,谁也不曾退让,直到把对方逼到绝境。他忽然有些不想看这件事最后的结局了,即便知道是两败俱伤,但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了。但是那两人是真真切切亲身体验了一把,可想而知他们心底的苦痛与悲苦。
转念一想,也许那两人根本就是乐在其中。
“江君涸!”门外响起一个女声,沈苑动了动耳朵,分辨出那是莲愫的声音。
莲愫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没什么印象,就好比当年的连清,对他来说那只是一个被摆在后宫里头的皇后,对他没影响自然也就没必要去接触,况且他们两个哪来的机会接触?
“恩?”江君涸坐在沈苑的床头,眯着狐狸眼,笑,“怎么跑出去又跑回来可是想明白了?”
莲愫拧着眉,牙齿咬得嘎嘣响:“你得意什么?”
“自然是看你们四分五裂了。”江君涸耸肩,说的理所当然,“你们不好过了,我自然就开心了。”
“那你可真够……肮脏的。”莲愫想了半天的措辞,结果却憋出了一个不大合理的词。
江君涸的脸皮向来厚,心理建设也不错,对于莲愫的鄙夷根本不放在心上,完全是左耳进右耳出的:“哦?那你呢?你回来,难道就是为了你所谓的干净?”
莲愫眼睛闪烁了一番,头微微撇开:“我……我不过只是想知道,宋洵和倾洹之间,的事。”
“只是想知道?”江君涸反问,挑眉,一脸戏谑。
“……我知道你的心思,江君涸你要的不过是宋洵……”她话说到一半忽然被江君涸打断。
“你可真敢说。”江君涸冷笑,狐狸眼里寒光乍现,“宋洵和我,不过尔尔,倒是你,心思如何还用我点出来?”
莲愫脸憋得通红,手握紧松开又握紧又松开,如此往来好几次。
这两人不过是在互揭伤疤,如此你来我往,互相戳对方的心思,这又何必?
沈苑觉得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委实有些折磨,还不如去看看宋楠楚和顾止袁互相折腾。起码那两人是相爱的,这两个人根本是敌对的。
“宋洵的事你没资格知道,你要想知道倾洹的事,我倒可以同你说一说。”江君涸话题一转,把莲愫的心思放回了原先的话题上。
“你说。”莲愫沉着嗓子询问。
江君涸下意识想甩手开扇子,不曾想自己的扇子已经四分五裂锁着沈苑呢!
“咳,倾洹当年是昆仑虚出来的。昆仑虚你知道的,那儿是多少凡人修仙的地方。”江君涸手甩了甩,然后搭在床榻上,一脸淡定。
莲愫皱眉:“倾洹……是凡人?”
“你以为呢?”江君涸冷笑,“当年的他不过是个最卑微的凡人,因缘巧合下才得道成仙,后来斩了不周山的凤凰火才获得战神的称号。不过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传着传着,自然就把倾洹传成了天地孕育的神仙。”
这是密辛,莲愫不知道旁的一些小仙更不知道。
“你不知道很正常,那都是一万多年前的事儿了,那个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江君涸见莲愫一脸震惊的模样忍不住开口解释。
“一万年前?”莲愫反问,“那你怎么知道的?”
江君涸耸肩:“我好歹是魔族皇室的人,魔族好歹也是有一些懂文化的的人,自然会有史册。”当年他重建魔族的时候无意间整理出了一批文献,都是关于那些上古神仙的,其中倾洹的历史还特意被列了出来。而也就是那个时候,他知道了宋洵的身份,明白了什么叫有缘无份,更是明白了这天地的绝情。
莲愫听得一愣一愣的,倾洹的身世她的确不知道,只当倾洹是个悠闲散仙,整日里头喝喝茶赏赏花看看书。不曾想,这样一个神仙,曾经只是一个凡人,而这个一脸温和的男子曾经孤身一人斩杀了不周山的凤凰火。
不周山是个什么地方,即便是最底层的小仙都知道,那不是一般神仙可以去的。去了,就别想回来了。那里有上古凶兽,当然也有上古神兽,更有许多许多秘境。
但是,一去不复返。这是不周山在所有仙脑子里的印象。
这样的不周山,倾洹去了一遭还斩杀了凶兽。莫怪他的地位如此高了,也莫怪这天上地狱没有不知道他的。
莲愫摸了摸脸,觉得脸十分的烫:她都喜欢上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当初到底是怎么救下这个战神,又如何让这位战神心甘情愿许她三生情?
这里头的因果怕是只有倾洹一个人知道的了。
“当年,我是在昆仑山山脚救下他的。那个时候他浑身是血,我以为他要死了。”莲愫抿了抿唇,脑子里头印出了当年浑身浴血的倾洹,“其实我并没有想救他,但是我更不想他死在我的眼前。不曾想,只是那么一个举手之劳居然让他放在了心上……这样的一个人……”她是不是该偷笑了?
江君涸笑,笑里头满是嘲讽:“你以为那样一个强大的人为什么会浑身浴血?你以为这样一个经历风霜的人又怎么会看不出你当时的犹豫?你又凭什么以为他的三生三世是为了你?”
三个问话问得莲愫哑口无言。
“你……知道些什么?”莲愫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她太渺小了,和这几个人比起来,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做不到。
“我什么都不知道。”江君涸摇头,“倾洹把这件事做绝了,谁能从里面知道什么?我只是推测而已。”的确,当年的事情倾洹把所有都清理的很干净,几乎什么线索都不留下,到哪里去查?他还算头脑清楚,知道应该从当事人下手,不曾想莲愫也什么都不知道。
到这里,四百年前的那件事怕要成谜了。
不甘心。
江君涸捏紧拳头,他想把所有的事情都挖掘出来,却至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进展,委实难受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