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火光之中,原本还处于寂静的夜晚一下子喧闹起来。尖叫声哀求声哭泣声充斥在江君涸的耳边,让他临近崩溃。
这是怎么样的仇怎么样的恨,居然要赶尽杀绝。
“主子!”一个身怀六甲的妇女匍匐在地,朝着江君涸伸手,脸上被泪水鼻涕覆盖,“救……我。”话语刚落,江君涸还未赶过去,房屋倒塌,压在了孕妇身上。顿时,孕妇满头是血,瞳孔瞪大。她的手还护着她的肚子,嘴还张着,企图说一些求救的话。
几乎是当场死亡。
江君涸嘴唇发白,他感觉他甚至能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那样大,那么清脆。
江君涸朝前走了几步,手臂忽然被人拉住,扭头,却是薛。
“别慌。”薛伸手狠狠打在了江君涸的脑袋上,“我会帮你的,你别慌。”
江君涸瞳孔眼神涣散,薛的声音几乎进入不到他的耳膜之中。他张了张嘴,而后咬牙:“薛,救人,快!”
“我知道,你清醒一下。”薛前后摇晃着江君涸,“我去左边,你去右边,能救多少就多少,不要勉强自己。”
“好。”江君涸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了一下,总算是回来了一点意识,“你也小心。”
薛点点头,松了手,御剑往城的左边飞去。
毕在房间里乱翻一通,找了很久才从自己原先的衣物里找到了从缠绿那儿顺摸过来的降雨符。这符是缠绿自个儿画着玩玩的,虽说降不了多大的雨,但是也能小范围地灭掉一些。他顺手可是摸了很多的,细数一下大概有十多张,足够小范围地灭火了。
“来来来。”毕门一开只看到院子里孤孤单单的司命,连忙分了几张符给司命,“这是降雨符,效果不大但还是有点用处,其他人呢?”
司命指着火场:“一个接着一个,不要命地往里面扑。”
“……”毕有些无语,摆摆手。与他无关,那几人厉害得很,一个一个地什么大场面没见过?阴鬼道都跳过,还怕这么点火?毕耸肩,觉着自己和这几人对比起来,根本就是温室里的花朵,大风大浪是没经历过,虽然前不久刚受了点伤,其实也没多大的伤……
司命看着脸色变来变去的毕,觉着这地府的人真不是个靠谱的人,都什么情况了,居然还跟这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归胡思乱想,两个人还是紧跟着进了火场。
倾洹一进火场,扑面而来的灼烧感让他心悸了一下。尖叫呼喊的声音缠绕在他的耳边,目之所及却没有他想见的那个人。
“薛……”他轻轻喊了一声,声音低沉,有点不敢的模样。
很多很多年前,在他还只是个凡人还只是南余安还只是个山野小道士的时候,他的父母死在了大火里。后来的后来,当他和温至殊在一起的时候,一场大火夺走了温至殊的双40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腿甚至毁掉了温至殊引以为傲的脸。
火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病危的温至殊直到说得最后一句话都是关于他的那张脸那双腿,自愧羞愤悲恸,是温至殊最后的感情。
从前的事真的是从前了,但是他放不下,那样的痛那样地无奈,是上天附加的。
倾洹咬住下唇,周身萦绕着浅蓝色的光芒。
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一天一夜,即便是有毕带来的降雨符都没什么作用,魔族的人死伤过半,阴鸷谷彻底陷入了死寂之中。
没有人哭嚎也没有人怨恨,寂静爬满了所有人的脸上。
江君涸本是一身白衣,一天一夜下来,白色的衣服赫然成了黑色,也有几块地方被烧破烧焦,脸上也黑夋夋的,与平时那位风骚的魔族族长相差甚远。
“薛呢?”倾洹总算是看到江君涸了,一上来就问了薛的情况。
“他在左边城,你去看看。”江君涸指了指方向,人又回头去找幸存者了。
倾洹顺着他的方向找了一路,什么人都有就是没有薛。一时之间慌了神,只要找不到人一刻他就担心一刻。原来,他远没有自己想象之中的淡定。有的时候,最外层的城墙一旦剥落,第二层第三层就脆弱不堪。
从前的记忆越发清晰,一点一滴涌入他的脑海里。
温至殊和南余安,他的魔障。
“余安!”七夕佳节,万家灯火,那样漂亮的一个人,手里提着莲花灯笼,就那样站在人群之中冲着他笑。
“余安,你看我的灯笼。”温至殊举着手里的灯笼,笑得比灯笼还要亮眼,“你快看。”
“余安,你可会猜谜?”温至殊站在人群堆里,踮着脚尖要往最前面冲,“头奖好像是梅花糕,我好想吃。”
“余安,你如何如此笨拙?”温至殊见他输了,开怀大笑,眉眼之间流光溢转,万丈光彩尽显其中。
一声又一声的‘余安’最终湮没在了一场大火里,他不过是一个转身,不知是谁跌了灯笼,烧着了那一片,把温至殊包围在了里头。
“至殊!”那个时候,他的撕心裂肺却换来了失去双腿的温至殊。
倾洹整个人表情有一些僵硬,手不停地在颤抖,菁业剑在前方劈开一条路来。
也不怪倾洹找不到薛,此时薛已经不在阴鸷谷了。
薛双手被捆仙绳缚住动弹不得,挣扎了两下,发现越挣扎越手上的束缚感就越强烈,他索性也就没有再挣扎。
“怎么,把我绑来却不出来露个脸?这样有点不厚道了吧?”薛勾着唇,眼睛看着站在山洞口的那个身影。因为是背着光,他看不清来人的脸,隐隐约约只能看到一个暗绿色的衣服。
那人没搭理他,只是站在山洞口,静悄悄地,一句话也不说。
“我来猜猜……”薛也不在意那人是否搭理他,自顾自地开口,“你是,莲愫?哦不……”他摇摇头,“莲愫虽说劲儿大了一些,也不至于是你这个身材。”山洞口的那人身形高挑,肩膀背部宽阔,明显是男子的身形。
虽说当初被绑的第一反应是莲愫,但也只是反应。如今再一瞧,便也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恩……啧,到底谁和我有仇呢?”薛装作一副在思考的模样,但是一双眼睛直直看着那人,“啊呀,你该不会是……帝辛,吧?”
那人立即有了反应,身形顿了一下,右脚还往前踏了一步。
薛不过只是在撞运气,没想到一语成箴,他自己倒也怪惊讶的。消失了几千年的人忽然出现,还把他给绑了,一般是不会有什么好事的……
“你如何猜到?”那人总算是开了口,声音略微沙哑,脚步轻微,往前走了两步,刚巧让薛看到他的脸。
一看到帝辛的脸的时候薛愣了一下,他见过帝止,帝止长什么样他还是有些记得的。但……如今的帝辛和帝止,完全是两个模样,没有一丝相像。
帝辛身着佛教的袈裟,暗灰色的,却没有剃度,一头长发落至腰间,看着倒有佛教的静气。
“胡乱猜的,你可信?”薛只是稍微惊讶了一些,而后收了表情,继续笑,傻笑。
帝辛居高临下地看着盘腿坐在地上的薛,而后挑眉:“脸是出乎意料地好看,只是这张嘴,怪惹人嫌的。”说着,伸手一把捏住薛的下颌,用了狠劲,“不管你是怎么猜出来的,这段时间你就自己在这好好待着,你的小伎俩,我几千年前就用了个遍。”然后左手探到薛的身后,一把抽出薛捏在手里的传声符,烧掉了。
“那……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时代在进步?”薛虽说被捏住了下颌,唇角却还是不断上扬。
帝辛愣了一下,而后忽然反应过来:“你在传声符上做了手脚?!”
“稍微改变了一下用途。”薛挑眉,虽说处在劣势,却一副好似自己掌握了全局的模样,看得帝辛恨不得把这人千刀万剐。
传声符本是用来传声的,只需要撕碎就能传声。薛动了手脚,把传声符的使用方式给改了一下。帝辛一把火烧了,倒正巧帮了薛这个忙。
“倾洹!”薛对着还未完全燃烧殆尽的传声符大喊了一声。
只一声,立刻传到了阴鸷谷的倾洹的耳朵里。
传声符是从前温至殊最常用的一种符,那是南余安专门为他画得,以便不时之需。而薛,也一直用到现在。
一声呼喊,菁业剑剑锋立转,指向远处,倾洹眸光忽然锐利。
第一百四十章 :帷幕幽微,笔墨明媚(4)
不知道是谁同薛说过这样一句话:撞上南墙也不过两指宽红斑。
其实他也不大清楚自己怎么会胡思乱想到这些,只是当他看到山洞口站着的倾洹的时候,忽然一切都有些明朗了。
从前的挣扎,从前觉得天大的事儿,从前觉得不可原谅的事情,其实也就是那样,明白了通晓了,也就豁然开朗了。
薛唇角扬起,眉眼明媚,冲着洞口的身影开口:“我还在想,是不是要拖延时间,你来得可真是太快了。”
“……蠢。”倾洹憋了半天却憋出这样一句话。看到薛安全地蹲坐在地上,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继而,菁业剑指帝辛,他眉眼紧促,“你是谁?”
帝辛转身,看着杀气四溢的菁业剑,手指轻点剑尖:“你们找了我这么久,不知道我是谁?”
“我谁也没找。”倾洹沉着脸看着帝辛,“还我,他。”剑尖微动,指向了薛。
薛挑眉,眼珠子动来动去的:“刀剑无眼喂。”
“闭嘴你。”倾洹眉头直抽抽,真不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就算是人命关天了还能这么雷打不动地开玩笑,“好好等着。”
帝辛扯了个笑,十分之尴尬:“你们,和我开玩笑呢!”说着,右手直接袭向薛的脖子,用力掐住,“他死还是你死,选一个。”
“你让他选什么?帝辛。”倾洹还没开口,一只脚垫在了他的肩膀上面,十分白嫩的脚。
薛仰头:“孟婆?”
孟婆的尖下巴扬起,一副高傲的模样:“嗯哼。”
“换了个装态度都不一样了。”薛勾着唇,却也算是很乐意在这里看到孟婆的。
帝辛显然没想到孟婆会来这里,也愣住了:“你……怎么来了?”
“换了张脸,帝辛,这些年你就研究换脸了?”孟婆从倾洹的肩膀上跳了下来,脚尖点地随即旋转一圈,整个人瞬间来到了帝辛的面前,“怎么,为了来见你我可是特意换回了原先的模样,你都不给点表示?”
帝辛抿唇,伸手碰了碰孟婆那张素雅的脸,眉间一点朱砂,嘴唇正下方的小黑痣还是从前的大小,穿得衣服还是从前最爱穿的赤红色,显白。
“许久不见。”帝辛笑,一双眼睛里多了很多温柔。
孟婆愣了一下,眉头微微抽动了一下,而后挥开帝辛的手:“很好,叙旧结束,下面进入正题。”
“正题?”
“关于我想知道的所有……”孟婆指尖轻微挑起,放在自己的下唇上,习惯性的动作。
天庭最近很是繁忙,特别是天帝身边的人,行色匆匆的。
南衍最近表示自己闲得发慌,偶尔出门走走碰到人还没上两句话那人就连连告退了,南衍表情都没有摆好,觉得很是受挫。和他一样很闲的只有汶靖帝君了,整日里也不出去晃荡了,只敢在自己的府邸,从这边走到那边那边,再从这边走到这边,整个人都很浮躁。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浮躁的汶靖帝君出了门,一出门就碰上了正在四处找自己领路小童的南衍。
汶靖捂脸,怎么就这么巧!
“你,又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汶靖看着南衍,虽说这人依旧面无表情,但是他却能清晰的看到那人面无表情下的慌张紧张,“需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南衍很痛快地拒绝了,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我有领路的人,只是……”
“与他走散了?”汶靖抽了一下嘴角,幅度太大,连带着半张脸都在抽动,表情十分之诡异。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南衍,你害怕我?”
南衍摇摇头,怎么可能。即便是帝止来了,他的眼皮子都不带跳一下,怎么就会怕这样一个人?
“那你,是为了凡间的那一世躲我?”汶靖总算是开了窍,也明白了一些其中道理,“那时,我也不是故意的。有些事情吧,很无可奈何。”
“……什么事?”汶靖说的话让南衍觉得很费解,凡间的事情有什么好无可奈何的?
汶靖愣了一下,他不过是为了找一个说辞,自己也没仔细想过有什么无可奈何的事情。于是,他决定接着胡编乱造:“就是,情劫,你与我的。”这世间的谎言,总归需要下一个来圆,一个接着一个,除非说明真相,不然永远不能停止。
此刻,他深刻体会到了这种绝望。
“那不过是个情劫,我……咳,本帝君也无需你的负责。”南衍想得很明显与汶靖背道而驰了,他却没发现,还自个儿说自个儿的,“当年你同我,有缘无分,上天注定,无需多想。”
“?”汶靖愣了很久,反应过来后脸颊猛地红了起来,一直红到了耳根子后面,“不,不是……你同我……情劫难道是你与我的?”于是,一直想不明白的汶靖帝君明白了,原来他历了情劫,只是自个儿没察觉而已。
南衍轻轻瞥了一眼慌张的汶靖,也明白了这到底是个怎么回事,不免也觉得羞燥得很,心里头更是有一股无名火:“没什么。”说着,甩袖就要走人。
汶靖见南衍要走,有点慌,一慌张就唤错了名字:“溯沿!”
南衍身子一僵,抿唇:“帝君喊错了,这里没有周溯沿。”
“不是,南衍……帝君,我就是想问问你。”汶靖咽了一口口水,有些紧张,本就不白的脸红起来怪奇怪的,“当年,你是否……我的意思是,周溯沿是不是……”
“喜欢。”南衍不等汶靖问完就抢先回答,“周溯沿守在越秦陵身边二十几年,你觉得呢?一个读书人不考功名甘愿待在另一个人身边是为了什么?越秦陵不过给了周溯沿一口饭吃,再如何感恩戴德,那也是有底线的。”
南衍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但这是他一直想告诉汶靖的,那些年周溯沿吃的苦头,周溯沿那样伟大的爱情,却不能够撼动这位铁血将军一分一毫,至死都不曾得到不敢说出口。
周溯沿的一生是悲惨的,南衍心疼周溯沿,却也觉得幸运,幸好自己就是周溯沿。
“那你为何不同我说?”汶靖也有一些失控,上前扣住南衍的肩膀,“当年你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看着我娶妻?你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听着我对你诉说我对宋洵的倾慕?”
“你一见钟情,我无可奈何。”南衍觉着自己有些走回到周溯沿的情绪里去了,“高高在上的将军,卑微低沉的军师,天要折磨。”
汶靖咬牙,从前周溯沿所说是个温和的性子,但是说话也是如此,文绉绉,凉薄得很。
“周溯沿能忍,没想到南衍帝君也是个能忍的性子。也是,不是一个性子如何能是一个人?”汶靖松开手,大笑,觉着自己对南衍一点都不了解。许多年前,越秦陵也不理解周溯沿。
他忽而想起,周溯沿刚到他身边的时候也不大爱说话,整天闷声闷气的,说话从来不超过三句。后来,兄弟几个熟悉了,特别是和他混熟了,周溯沿总算也会说一些话了,只是文绉绉,他听不大懂。再后来,周溯沿有的时候会无缘无故生气,他一个粗人当时总以为是文人特有的脾气,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一开始还会哄哄后来也就随意了。
现如今想来,那人大多是在吃闷醋,却一声不吭,什么也不说。什么都不说的喜欢,总归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的。
周溯沿死的时候,越秦陵有多难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每天吃饭照旧睡觉照旧练武照旧练兵照旧,却总是会无缘无故对着身边说话,反应过来后又自嘲。
不是这个人不重要,只是即便这个人走了,他总也还以为这人还在,还能听他说话。
“以上的话,当是你对本帝君的称赞。”南衍快速离开,脚步匆匆,形色也匆匆。
汶靖先是一愣,而后给了自己一大嘴巴子,很后悔。
如今仔细想一想,当年的周溯沿该是很喜欢很喜欢越秦陵的了。汶靖想不懂,越秦陵一个大糙汉子,如何就讨得周溯沿那样一个身子骨傲得很的人的欢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