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殿的殿下都头疼不止,安抚了这一批又安抚另一批,整个地府乱了套。
薛手中的白靳迅速挡在了身前,莲愫的攻击太过强势,他连连败退。这不是当年的莲愫,当年的莲愫不过是小小的小仙,与得道成仙不同,她不过是因缘际会。
不过练了几年的蜀山功法哪里是一个地府十殿的对手?
自然这样的念头在莲愫刺伤薛之前是薛盘桓在脑海里的唯一念头,右臂被刺伤的那一刻,薛就知道自己的的确确是处于下风的那一位。
如果不是孟婆,恐怕他受伤的就不仅仅是手臂了。
“你遇到了谁?!”薛厉声,莲愫的功法太过诡异,下手的地方更是处处找死穴下手,不给人留活路。这不该是蜀山的功法,蜀山功法第一项就是心善。心不善之人,不配使用蜀山任何功法,更别提被收入蜀山门下了。
“与你何干?”莲愫冷笑,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手指捏住剑尖把剑给弯了起来,待孟婆的鞭子抽向她的时候,她手一松,剑弹开了孟婆的六节鞭,把鞭子直接弹向了薛。
一切太突然,薛根本来不及反应。幸而毕站在了薛的身后,手一扯,拉了薛,鞭子便直当当落在了毕的手背上,疼得他‘嘶’地一声,差点没有喊叫出声。
“没事吧?”薛拧眉。
“你注意力集中一点。”毕猛地吸气呼气,不疼那是不可能的,疼得他感觉自己手背上的骨头一抽一抽的,好像手已经不是他的了一样。
这厢地府打得热闹,天庭也毫不含糊。
倾洹和缠绿一路冲到原罪牢,身上自然是挂了彩的,但也不过是皮外伤,倒也没什么大碍。有点麻烦的可能是旧伤新愈的缠绿,胸口的伤刚好还没几天,就又要裂开了。
“你不会撑不住了吧?”倾洹看着脚步有些虚浮的缠绿,开口随意问了一句,菁业剑挡在了两人的面前,开路。
缠绿勾唇,绿色的头发已然从脚腕上散了开来,随着他的走动而四处漂浮,看着异常亮眼:“你可想多了,怕是你要撑不住了,拿我当借口。”
“那就……试试看。”倾洹的菁业剑猛地剑气暴涨,挡在前方的人一下子被弹开地更多。
缠绿也不示弱,绿矣剑化身二十多把剑,像雨点一般落在了天兵天将身上。
气势猛涨的两个人很快就来到了原罪牢。
原罪牢里的人并不多,毕竟敢挑战天条天规的人并不多,于是,一眼就看到了司命。
司命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受罪过,更别提如此倒霉了。
每日一道天雷,劈在身上,根本就是抽筋拔骨一样的疼,疼得牙都能给咬碎了。
“司命!”倾洹御着菁业斩向锁链,锁链是寒铁所制,根本就不可能这么简单劈开。
菁业剑被‘叮’地一下弹开,把昏昏沉沉地司命给弄醒了。
司命眯着眼睛,唇角流有暗黑色的血,黏在皮肤上,他的嘴唇一张开,扯得都疼:“倾……洹上仙?”
“你等着。”倾洹扭头,对着身边的缠绿开口,“寒铁难开,把菁业和绿矣一同斩过去,应该可以。”
缠绿抿唇:“好。”其实,根本劈不开,他知道的。这寒铁是他从蛮荒山底挖出来的,有多坚硬他最清楚。但是,事到如今别无他法。
两柄剑气暴涨的剑举起来得那一刻,绿色的光交缠在一起,刺得司命的眼睛又闭了起来。
能得到这么大阵仗的救助,司命觉得其实此生也算是无憾了。他想着,自己何德何能能有这样一天。他恍恍惚惚地想到了薛,仔细想起来,那人似乎也从未得到过这样的待遇。恩,总算有一件事能让他可以在薛的面前炫耀炫耀了。
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司命的耳边回荡着,笑容渐渐从唇边漾开而后又慢慢消失。
绝望一点一点蔓延上他的心尖,其实结果已经知道了,但是当他看到倾洹和缠绿的时候他还是有了一些希望,像是一点光芒落在他无边的黑暗之中。这样的形容太夸张了,司命觉得自己可能和毕呆了一段时间,自己都有点被毕给类化了。说话都这般模样了,好似他也看过那些剧本段子似得。
“其实……”司命沙哑着嗓子开口,“这里也挺好的,没有那些事情,我觉得,很不错。”
“去你娘的。”缠绿咬牙切齿,“当年我虽然看你不不顺眼却也不至于讨厌你,这原罪牢的苦头,即便是我都没能抗下几年,你能扛多久?”当年缠绿小的时候也犯过大错,伏羲也因此真的生气,闭关前把缠绿丢到了原罪牢说是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能放。
自然,缠绿后来还多亏了帝止的求情,不然估摸着得死在原罪牢里头。
原罪牢的苦头,那真不是一般人能抗的了得。
帝止……
缠绿皱了皱眉,一收绿矣,扭头准备往凌霄宝殿赶去,没走几步就看到了款款而来的帝止,赤金色的长袍在这昏暗的地牢里显得熠熠生辉。
“你总算是想起了我。”帝止端着笑容,温和而不缺威严。
“你能救他?”缠绿冷笑,绿矣剑握在手中,微微颤颤,“帝止,你如何变得如此心肠?”
帝止笑:“如何心肠?”
“你明知原罪牢的苦头,当年的我你不是不知道。”缠绿看着越来越近的帝止,一时之间竟觉得这个人虽说与当年长得一模一样连笑容都一样,但是,气度不一样了,“司命再如何,都是你忠心耿耿的狗,不是吗?”
司命觉得,这个时候他真的好希望自己昏死过去。为什么?既然是来救他的,为什么说话居然……娘的,心里好苦。
“我会放了他。”帝止浅笑,“没有任何条件,你可以带走他,只要你不后悔。”
“不后悔。”
后不后悔谁也说不准,司命觉得,其实他挺后悔的。从原罪牢出来的一刹那,他就后悔了。
回到自己住所的时候缠绿率先冲进了房子里头,游羽还在,薛和孟婆却还没有回来。
“啧。”缠绿砸了一下嘴,看着气息微弱的司命又看了看还不能完全动弹的游羽,这个时候他走不开,倾洹也走不开。
谁也不会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有人突然闯进来,生死还悬着。
倾洹望了望渐渐黑去的天,端坐在椅子上也不说什么,只是静静等待着。
他想,如果薛回不来了,那也不过如此,他就还是去做他的上仙,从此真的什么都与他无关。
但,好在,薛回来了,拖着一条受伤的手臂。
“毕。”缠绿率先察觉到三人的气息,一股脑冲了出去,待看到完好无缺的毕的时候恍惚又觉得有些好笑,“不是说不再来了?”
毕挑眉,缠绿身上的伤已然被隐去,他自然一丝一毫都察觉不到:“如果不是这两人的绑架,我是根本不会再踏足的。”几日未见……毕看着缠绿略显苍白的脸色,抿抿唇,而后开口,“伤……还未痊愈?”
“恩?”缠绿愣了一下,而后去解外衣,“不知道诶,你想看看么?”
“……滚。”毕觉得,此人远比自己想象之中的要流氓多了,根本不能和他多说一句话,那简直就是对自己的侮辱。
倾洹慢悠悠挪到门口抬眸看着脸色并不好看的薛,吐出一口气:“回来了?”
“回来了。”薛视线落到倾洹的脸上然后到身上,“完好无缺,战神。”
“你受了伤。”倾洹手一伸,薛自发走到了倾洹的身边,把自己受了伤的右手放到倾洹的手里。
他浅笑,摇头:“我很好,你该告诉我了,你的秘密。”
倾洹手一用力,把薛扯到了怀里,额头贴着薛的额头,声音低沉:“薛,我的秘密……”他的嘴唇一张一合,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到了薛的耳朵里。薛的脸色本就苍白,此刻因为倾洹的话更是越发苍白直至毫无血色。
他瞳孔瞪大看着倾洹,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呢,这一回你又准备骗我?”
“从前的我也许骗了你,今后再也不会了。”倾洹的声音沙哑了很多,手指指腹在薛的脸上滑来滑去,流连忘返。
远处的几人听不到两人的对话,但是脸色不好的薛他们看得很清楚。
孟婆抹着脸上快干涸的血液,觉得这几个人调情真不会挑时候,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想着这些个情情爱爱的……
“虽然觉得这样打断你们不太好……”孟婆沉着脸,说话声音尽量放大,“但是我得告诉你们,你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听到动静慢吞吞挪出来的司命也屏住了呼吸,有些不敢放肆呼吸。
“不想让我们活得,可能是伏羲……”
所以,请做好和这个世上最强大的怪物作战的准备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情至荼蘼,生死苍茫(1)
孟婆的话响彻在所有人的耳边,每个人都是微微愣了一下,而后毕依旧推攮着缠绿、薛依旧脸色苍白与倾洹对峙。这四个人,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些。
扶着门框才能险险站稳的司命觉着很后悔,与其让他后伏羲对着干,倒不如让他死在原罪牢来得快活一些。
“你们……?”孟婆叹了口气,无可奈何。有些事情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却不愿摆在明面上。
是生还是死,且看他们几人的造化了。
帝止手里握着寒铁锁链,半倚在牢门上,目光深邃。他有些羡慕缠绿,从很久很久之前。可是,他又很可怜缠绿,那样的一个人却……好景不长。
谁也不能阻止命运的齿轮推进,谁也不能逃脱这生死的离别。
午夜,对峙了许久的薛和倾洹依旧站在院子里。
“你说,当年的事情如果你同我说了,也许根本不会落得如今这个地步。倾洹,你终究害惨了我们。”薛的脸色十分不好。
“我不后悔,当年我既然敢做就猜到会有这样一天。”倾洹伸手摸了摸薛的右臂,“谁伤的你?”
薛抿唇:“莲愫。她……已经是堕仙了。”
“堕仙?还真有这样的存在?”倾洹笑,瞳孔深邃。这笑根本算不上是笑,只是扯嘴角而已。他忽而想起了许久之前的事,那日宋洵初初来到他的府邸,莲愫追着他问他是否忘了那三世的情缘。
他当时怎么说来着?他已经记不清了。但他知道,他肯定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其实他和莲愫根本没有她口中所说的情缘,哪里来的记得与忘记?从头到尾,他想抓住的只有宋洵,只有薛。
“我觉得她,很可怜。”薛抿了抿唇,伸手指着自己,“自然,我也很可怜,被你蒙在鼓里这么久。你说,你早就知道那是我你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为什么不同我说?为什么让我一个人自己在那里忙活得跟个傻子一样?”
倾洹伸手拉过薛指着自己的手指:“正如你所说的,我既然做了那些事自然是没猜到你会去做那些胡乱的事情的。你也怪胆大,偷了自己的命格簿……”
“别骗我了。”薛头撞了一下倾洹的头,他其实要比倾洹高上一些,这一撞,蹭到了他的眼睛,自己受罪了,“那命格簿……你其实早就换过了吧?”
“不然,你哪能那么容易就拿到?”倾洹揉了揉薛蹭到的眼睛,不过是一本假的,司命和薛都以为是真的,紧张得跟个什么一样,“其实,我当时不过是想骗过司命,哪里想得到一向跟个清心寡欲的和尚的你发了疯?”
薛想了想,而后笑:“那你同我说一说,你是何时欢喜我的?”
“一直。”倾洹也笑,“从你还是温至殊的时候,我就很喜欢你,后来你成了薛成了地府十殿……”我还是很喜欢你,很喜欢,喜欢到不知所措,甚至想逆天改命。
后面的这些话不说也明白。
“你成了仙,我还以为……”薛抽了一下鼻子,“所以当年你是特意许了莲愫那个所谓的三生三世?”
“其实之前我一直在想,该怎么才能让你摆脱地府十殿的身份。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我碰上了莲愫,她于我有恩,那时我才想起这偷梁换柱的办法,却没想到竟是如此顺利,你果真没让我失望。”倾洹当年不过是想着冒险试一试,一不小心就真的创造出了宋洵这个人,也算是可喜可贺了。
薛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我觉得,很奇怪,命格簿向来是伏羲握在手里的,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多出一个人他不知道回不去管。这一点,无法解释。还有……”他眸子低垂,“莲愫本来快被我和孟婆两人制服,却没想到伏羲带走了她。”
“恩?”倾洹也没想到,“怪不得……”他看了看正在屋子里头不知道忙活什么的孟婆,难怪一上来就说了不得。
“怎么说呢……”薛勾唇,“恐怕是大难临头了。”
一场浩劫要落到这几个人身上,连带着九千年前犯了错的孟婆。只是,他们真的做错了吗?
薛想不明白,当年的孟婆做错了什么?如今的他和倾洹又做错了什么?生死不明的江君涸做错了什么?隐居的魔族又做错了什么?章莪山的毕文鸟做错了什么?如今卧病在床的游羽又做错了什么?
是的,也许缠绿做错了,错在不该有一个异于常人的大脑,他不该那般聪慧。是的,毕也错了,他不该掺和这件事。是的,司命是错了,他不该一时心软,纵容他们。
于是,伏羲要制裁他们。
“薛,我曾经在想,即便没有你我也可以好好地活着。”倾洹缓缓开口,“后来,我发现我错了。你与我,我想不到任何其他的关系,即便是殊途,也该是同归。”
“还没死呢,说这些做什么。”薛摇摇头,“我同你说说我的秘密。”
清晨踩着露水回来的他听到了倾洹的陈情的确很震惊,震惊到他甚至忘了自个儿也要说一说自己的秘密。
“我很想你,在我只是地府十殿的时候,我每一日做的事情除了想念你再想不到其他。”薛想到了自己这七千年来的处境,每一天每一天都在等待着,下一次的见面。有的时候他甚至魔怔了,恨不得喝了孟婆汤走上往生桥。
自然,那些他只能想一想。
倾洹伸手,怀抱大张:“薛,我知道宋洵是你,从头至尾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我也知道,薛你有多喜欢我。”
他这一辈子只喜欢过这样的一个人,一双桃花眼把他深深锁在了里面,让他再也不能逃脱。
也许是真的以为死到临头了,所以那些曾经坚守的自尊坚守的难以言说这个时候反而清晰了很多,很多话都能这样自然而然说出来了。
五百年前,倾洹想,他很庆幸。那时,面对着对他若即若离的薛,他恐慌,恐慌到慌不择路去向伏羲摊牌。当这样的情感表露出来,伏羲留给他的只有一道背影以及……二十一道天雷。
滚滚天雷砸在他的身上,他硬气地接了下来。是的,正是这些天雷给他送来了莲愫。
他想,既然地府十殿不能同他在一起,那换一个身份呢?这样的想法一出现,就是倾洹本身也吓了一跳,但是他愿意去尝试一下。
什么许下三生三世的报恩,什么偷换命格簿,什么捏造一个并不存在的人。
这些他足足做了很久,捏造一个并不存在的人自然需要不短的时间。三世为人,三世恨情。他妄图把薛的魂魄锁在宋洵的身体里,让薛再出不来。他知道他做过头了,但他没想到的是,心灰意冷的宋洵竟然想要躲在地府,那他做的这一切都白费了。因而才有了那第四世。
他甚至欺骗了知道实情的渊,他骗他,说是要把薛从这场妄念之中抽离出来,不……怎么可能?他自己都出不来,怎么可能会愿意让薛从这场执念之中抽身?
‘温至殊’三个字就像是一根刺,刺在了南余安的心头。所以,即便南余安成了倾洹,也不能放过成了薛的温至殊。
他抱紧薛,这一段他没有告诉薛,他也不想说出来。他不希望自己的这些恶毒执念牵绊薛,也不希望毁了现在的这一切。
七千年来,这一切都很简单,他不过是要把薛留在身边,能够一起携手夕阳。
毕趴在窗户上,看着那两人觉得意外地凄凉。这两个人做了太多的事情,只是为了那一隅安宁。
“看什么?”缠绿站在他的身后,说话超乎寻常的温柔。
“我在想,地府里头的人真可怜。”毕指了指薛又指了指自己,“他与我,可怜到迫不得已变得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