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啊!”大副大吃一惊,显然是惊叹夏明朗这副模样居然还能耳听八方。
“就给俩儿?我们俩人呢!”陆臻盯住大副那一大网袋金黄圆球。
“省着点儿,后面人多着呢。”大副像是生怕他抢,立马溜走了。
陆臻把门锁上继续上床,一手勾住床身铁架,一手牢牢地抱紧了夏明朗。他小心翼翼地把桔皮撕开一个角,掰下一瓣桔肉塞到夏明朗嘴里。夏明朗无意识的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溅,味道清甜爽口,给夏明朗毛糙肿痛的喉咙带来极大的安慰。夏明朗哼哼着宣布我还要,等了半天却不见动静,睁开眼睛一看,发现陆臻正把撕下的那条桔皮按在掌心搓揉挤压。
不一会儿,陆臻捂上夏明朗的口鼻柔声说:“吸气!”
夏明朗依言深呼吸,柑橘类皮质中特有酸而清透的气味直冲入脑,顿时精神一振,胃里翻江倒海的涌动也略平复了些。
“停船是不是会好一点儿?”夏明朗脑子动起来了,思维也就回来了,他满怀期待地瞅着陆臻。
陆臻温柔地笑了笑说:“有我在呢,别怕。”
夏明朗怀疑地盯着他,总觉得那温柔似水的笑容里,饱含着某种白牙森森的狡猾。没多久,“武汉号”下锚停船,夏明朗着实觉得船是不那么颠了,可为什么……他的头更晕了。
值得欣慰的是陆臻也终于有了一些晕船症状,微微皱着眉,把揉碎的桔子皮放在鼻子底下嗅着。
在封闭的船舱里夏明朗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迷迷糊糊的好像是睡着了,又被一阵干呕催醒。睁开眼,抬头便看到陆臻低垂的眉眼,在明灭的灯光中模糊出光晕,随着船身摇晃拉出温暖的光带。夏明朗困惑地眯起眼睛试图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可是一切朦朦胧胧似真似幻的。恍惚间觉得陆臻又看过来,弯起嘴角冲着他笑,低头吻着他的嘴角说,没事儿,睡着就好了。
当天风浪太大,浪高过七米,厨房做不出饭来,全舰军兵都就着干粮过日子。晕船这种事第一靠天分,第二凭经验,但真到了风高浪急的当口,是个人都晕,只是程度问题。有人吐水,有人吐黄胆,最严重的连血都能吐出来。不过呢,也还好,就像刘东方说的,反正晕船也晕不死人,除非就是实在受不了自杀的。
晕船这毛病,身虚体弱睡眠不足时当然情况会严重点,可这归根到底也算一种运动病,有时候身体反应越是机敏的人晕得越厉害。结果夏明朗和方进首当其冲,晕得那个天旋地转,吐得那个七荤八素。倒是陈默与徐知着他们狙击组成员上船之前为了帮海陆搞训练,临时跟着他们补了一大批抗晕眩的前庭训练,结果歪打正着,虽然也吐也晕,到底比其他人好些。
到晚上,风浪小了一些,大副赶着大家出来走动,凑点了啤酒熟食给大家加个餐。刘东方惬意地坐在起伏不定的食堂里给大家说笑话,说早当年他还只是个小水兵,有一次跟着渔政船出海。言及于此他刻意地顿了一顿,夏明朗到底强悍,在这种三魂走了七魄之际还知道接话领子,他直起腰暧昧地笑了笑说:“挺刺激的吧!”
刘东方顿时精神一震,那眼神再看过来时,多少都包含了那么一点:兄弟,你是识货的。
三十一、
虽然吃下去很会吐光,而且晕船太严重舌头麻木根本尝不出什么味道,但无论如何东西还是要吃,能忍则忍能撑则撑,要不然连吐带饿,人很快就会虚脱,恶性循环。
东方船长乐呵呵地说着渔政船上的笑话给大家下食儿,他说起当年一出海就是三个月,船小浪急,顺便来个什么风浪都跟飞似的,厨师一边炒菜一边脚边放个桶来吐。他说那时候船上存不住东西,一开始吃青菜,青菜吃完了吃包菜,很快连包菜都没得吃了,大家吃罐头啃咸鱼,上岸了眼睛都是红的,去火锅店连点50盘菠菜。
他说晕船怕什么,是个人都晕,别说人晕,是个活物都受不了,他们当年为了改善伙食还试图养个鸡鸭,结果一出海,起浪了……猪疯鸡跳海,只有人还挺着。
大家都哈哈笑,是啊,只有人还挺着!
方进稀里糊涂地问:东方不败不是海军的吗?怎么混到渔政船上去了。
夏明朗暗地里踹他:又给人起外号……不该你问的不要问。
方进于是稀里糊涂的又趴了回去。
是啊,无论风浪多大,即使猪都疯了鸡都跳海,是人也得挺着。大家吃完饭,一人领了三枚橄榄,一路撞着走廊回屋。陆臻为表诚意,自告奋勇的帮着大副去屋里绑人,把一只只神兽们都牢牢地绑在床上。回去时夏明朗已经消停了,一声不吭的平躺着,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眼睛紧闭,只有嘴唇是潮湿的,染着一抹不正常的红。
陆臻坐到床边,摸了摸他的嘴角,夏明朗微微睁眼:“都睡了?”
“嗯,我帮你看过了。”
夏明朗缓缓合眼,陆臻弯下腰去吻他的嘴唇,小声轻叹着:“队长啊,有时候我发现……”
夏明朗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你好漂亮”、“你很纤细”之类的惊人之语,连忙一把按住陆臻的后颈直接堵他的嘴。
睡吧……真的!
夏明朗诚恳的……老子再禁不起什么惊吓了。
这一夜自然不会有好睡,夏明朗一时晕眩一时又醒了,头疼的难受,忽然受不了又想吐,整个人徘徊在半梦半醒的边缘,后来终于觉得睡稳了一些,才发现陆臻不知何时已经跟他挤到一张床上,牢牢地抱紧了他。
甭管能不能出门,广播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响着起床号,夏明朗强撑着坐起身,发现陆臻正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夏明朗晕沉沉地说了声:“早。”
陆臻凑过来舔着他的嘴角:“队长……”
夏明朗刚刚睡醒脑子里还不怎么清楚,警惕性就降了不少,有人献吻自然是乐得,他正在享受着那细软滋味,就听到陆臻轻笑着说:“队长啊,我以前看到你特别拽、特嚣张、特帅气,我觉得特别喜欢;可是为什么现在看到你这么娇弱的样子,我还是觉得你好可爱。”
夏明朗只看到九天惊雷滚滚而下,打得他全身都黑了一黑,骨头架子惨白地闪了一闪……
娇……弱……
夏明朗僵硬地看着陆臻,半晌,叹了一口气说:“你觉得我现在应该笑好,还是哭好……”
风浪居然又大了一些,但是雨停了,武汉号拔锚全速开进,今天的科目是高海况状态下的常规战备操作。夏明朗神奇般地感觉到自己的晕船症好了一点,他本以为是自己吐啊吐的就吐习惯了。后来才知道,晕船这种事索性大大地颠起来反倒会好一点,停船远比开船难受得多。这就是为啥有时候晕车的人坐吉普不晕坐宝马晕,都是一个道理。
但夏明朗不管他的理论基础是啥,当他觉得自己好一点儿了,他就开始非常急于摆脱“娇弱”这个头衔了。说真的,太他娘的雷了,他这辈子还没想这两个字能跟他沾上边,他深切地感觉到不行了,这孩子得教育啊,好好教育!!再不然,什么梨花带雨、倾国倾城、美艳绝伦这种狗屁倒糟的词都能往他脑门上贴。
夏明朗一思及此,就觉着胃里又开始了新一轮更强的抽搐。
夏明朗冲着刘东方说麒麟要参与训练,东方船长惊讶地看着他说:“你们行嘛?”
夏明朗扯着嘴角说:“你问个爷们行不行,你什么意思啊。”
东方船长哈哈大笑,没问题,上!
夏明朗本以为陆臻得反对,没想到他听完积极支持,甚至提出了理论基础。据说晕船是因为前庭平衡感受器受到过度的运动刺激,产生过量生物电,影响植物神经系统造成的紊乱反应。然而从生理学上来说,无论是前庭还是植物神经都是次层中枢,会被高级中枢兴奋性反应所抑制。也就是说,就理论而言,如果你专注于一个别的什么事儿,你就能不晕,比如……自己开车的人常常不晕车。
夏明朗听完极度怀疑的上下打量了陆臻几眼,陆小臻马上露出科学工作者的严肃劲儿来。夏明朗嘿嘿笑了笑,得,甭管你是真是假,老子要玩儿的是爷们,吐也要站着吐,吐出血来老子都不能娇弱了!!
夏明朗一声吆喝,麒麟全员集合,一个个牙咬紧了,背挺直喽,愣是在过山车似的走廊上站稳了脚跟。
刘东方原本觉着头回上船能站直了下船都是个胜利,夏明朗这会儿吆喝来去的也就是单纯为了给自己的兵鼓鼓劲儿,没想到夏明朗清点完人数,他玩儿真的。直接要求大家跟着水兵们一起进行紧急召集,即从休息状态紧急进入自己的战斗位置。
麒麟众人的战斗位置只是在第一天熟悉船况的时候简单假设了一下,而军舰却是一个你连下舷梯都得练习好几遍才不会出错的地方。武汉号全长154米,宽16.5米,船身狭长紧凑。舰载各式各样的反舰导弹、舰空导弹、反潜鱼雷和全自动火炮,还有乱七八糟各项雷达、声纳以及电子系统的天线,甲板上各种装备林立,情况复杂,普通人贸然上船光是记地图就得记上好几天……刘东方正觉得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夏明朗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说他们记得的。
于是,一声令下,气笛中拉出刺耳的警报。
冲上甲板才知道什么叫风大,放眼出去那是一望无际的海,海面上看不到一点碧色,阴沉沉,浊浪冲天,堆起千层雪峰,山一样的扑过来,溅得甲板上全是水沫。
狂风把甲板上的水吹成扭曲的线,一层层一叠叠交错盘绕,最后像蛇一样的昂起头,被打散在风中,碎成烟雾。
夏明朗看得啧舌,不自觉回想起前几天他在天琴岛经历的那场暴雨,当时已经觉得很是汹涌,现在看来简直温柔得像他老妈的摇篮。
甲板上浸着海水,极度湿滑,麒麟的队员们在剧烈的晃动中连滚带爬地狂奔,间或有人滑倒,直接跌飞出去,撞上右舷的扶拦。军舰踩浪而行,七八米高的大浪狠狠的撞上来,浪尖越过船舷在半空中甩得粉碎,像暴雨一样砸下来,把人淋得精湿。
夏明朗的战斗位置在船尾的直升机平台,按战术假定他应该跟着直升机升空指挥,但是在这种海况下,直升机根本不可能起飞,卡-28精悍的机身被缆绳和铁链牢牢的束缚在甲板上,在狂风中摇晃着发出钢铁的咆哮。飞行员拽着铁链站在他的位置上,地勤人员还在忙着检查飞机的锁扣是不是锁牢。
夏明朗闭上眼睛深呼吸,腥咸的飞沫扑面而来,他却从心底里爽出来,一直抽搐着强硬的宣告自己存在的胃部好像终于从腹腔里消失了,像其他沉默的器官那样安分守己地工作着。
夏明朗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了一声,前方马上有人应喝,一声声从船尾到船头,连成一片。
麒麟第一次高海况海上战备值班,虽然到位慢了一些,可是无一脱岗跑错,全员在岗。刘东方在船长室里狠狠地被震了一下,这他妈的就是素质啊,高水平的兵,到底不一样。
三十二、
武汉号所有舰上官兵在到达预定阵位之后,开始了既定的战术演练。各项雷达,声纳高密度战备扫描,导弹等各种攻击系统进入模拟发射。这是一次简单的常规训练,除了七米的高海浪让操作员有些困扰之外,一切有条不紊,整个舰艇看起来非常平静,甲板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一切在暗处进行。
这就是高科技时代的战争,一切在电波中由数字体现,悄无声息。
据夏明朗所知,像刘东方他们这些舰船上的军人多半只有手枪防身,而更多的时候,他们连手枪都不用,因为不需要,在现代化的海战中,短兵相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要么你击中对方,要么你被击中,弃船沉海。
夏明朗在船头吆喝了一声:“兄弟们,是回去趴着继续晕船,还是在外头继续玩儿?”
这很明显不是一个选择题,因为没人会选前一项,于是夏明朗很开心。
刘东方很诧异地观察着这群军舰上的生客,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远洋,广袤的大海,渺小的人类,举目望去四海茫茫,人在这天地间不过是一颗芥子而已。寻常人初次见到这种自然的伟力多半会怯懦谨慎,不敢轻举妄动,而他们……
刘东方发现他很难用类似征服海洋、战胜恐惧这一类常规的词语去形容他眼前所看到的,这些人他们看起来很从容,某种闲庭信步的味道,他们并不害怕,于是用不着去征服谁。
武备箱被抬了出来,人们聚集到船尾。刘东方很诧异在这种天气条件下他们怎么给自己放靶标,结果不一会儿,有人从厨房拿了一堆用剩的木条箱出来。就这么随手扯开,一块块从船尾扔出去,瞬间就被卷入巨浪中抛远,然后被一梭子弹打烂。
然后,他们开始比赛,比谁可以坚持更晚开枪击中,输的人或者最后失去目标的家伙们成群结对的在普通人站立都不稳的甲板上做俯卧撑。很快的,板条箱用完了,然而更快的他们找到了替代品,前天晚上喝剩的几个空酒瓶子成了新靶点。这一次他们用起了手枪。
从拔枪到上膛到凌空击碎,他们必须在那一小段低低的抛物运行中完成这一切。瓶子从船的这一边飞到那一边,进入大海——碎开!
刘东方开始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猜测下一轮的哥们是不是能继续完成这种高难度的射击。
忽然,半空中的瓶子提前碎开了,船上刚刚举枪瞄准的战士茫然地摊开了手。刘东方正在诧异,有人敲了敲另一块屏:“这里。”陆臻笑着说。
刘东方马上转头看过去。
陈默站在右舷边,他把自己牢牢固定在一个铁支架上,随着船身起伏。此刻他刚刚放下枪,眼神平静如常。夏明朗扭头看向他,笑了。他大摇大摆地走过去,隔老远就伸直了手。
刘东方蓦然感觉心跳加速,好像小时候看战斗片时那种热血沸腾的9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错觉。他看着陈默退下子弹,双手平握把枪交给了夏明朗,于是又轻声发笑,有点不好意思,他原以为陈默会像电影里演得那样把枪很帅地扔出来,而夏明朗会接枪转身疾射。
方进又扔出了一个酒瓶,墨绿色的玻璃瓶闪着微光划过灰蒙蒙的天际;“武汉号”锐利的船头高高扬起,踩上一重巨浪;船身摇晃,夏明朗的枪口随着抛物线滑动……
刘东方眼睁睁追着那点微光飞出监视器屏居然迟迟不爆,颇有一种武侠片守到最后居然撞上导演玩开放式结局的痛苦。他马上转向另一边,想看看夏明朗这会儿什么表情,终于如愿地看到那双深沉精干的眼睛从瞄准镜上慢慢移开,眼神比平时平静,沉静如水,有淡然自得的笑意。
徐知着在第二层的舷梯上敲响了栏杆,他抬起手,笑容看起来有些羞涩地:“侯爷,麻烦了!下一个给我。”
刘东方发现自己多少开始有些走神,船尾正在发生的那些事儿似乎有点不太符合规则,与他平时看到的正规训练不太一样。可他却觉得不愿阻止。那些人……如果一定要给那种感觉下一个形容,那些人站在一起就像是在进行一场足球赛,那么兴奋、激烈、拼搏着努力……并且快乐!
非常快乐!
那种快乐像一根带着太阳光彩的绳索,它挥洒着汗水与激情,把那些人栓在一起,让他们放声大喊,自成一派。刘东方不自觉有一种失落,因为那快乐太过耀眼也太过狭隘,即使在同一艘船上,即使在咫尺相近的地方,他也明白自己没能参与其中,明白自己无法切身感觉到那种快乐。
“他们……很热闹。”刘东方斟酌着用词。
陆臻笑了:“玩儿呗,纯粹闲的,能不在屋呆着都乐死了。”
刘东方一时哑然,不知道应该继续说什么。他本想说你们训练真刻苦,现在发现似乎对方不一定会领这个情,他看着陆臻轻描淡写地走开,去看雷达兵工作,很显然目前正在发生的这一切,对于他而言是再正常也不过的。刘东方有些困惑,他依稀记得似乎在咱们部队是不能用如此轻佻的态度对待训练的,他由此也记起了,那个永远在军报上被反复强调的“苦练”二字,倒是从来没听夏明朗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