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波咬咬牙,勉强道:“爸,我在山里过得挺好的。”爸,你生意还是很忙吗?会不会担心我在这边过的好不好?
平时还算利索的嘴皮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变得格外笨拙,说完一句话,就再也说不出其他。
他爸没有说话,电话那头只有喧闹的背景声,听起来十分欢乐。
甘波迟疑地又喊了一声,“爸?”
“怎么了?”不耐烦的声音像是才听到一般。
不等甘波说话,那边又传来了声音,“你给我老实点,别给我丢人现眼,把你那些乱八糟的毛病全部给我改了。”
甘波:“我没……”
“你什么都不会,跟个废物一样,连自己都养不活还玩什么摇滚,真是不务正业。”
“我话不跟你多说,你是学生就应该好好学习,别玩那些下三滥,以后要是你们老师再给我打电话,你就给我小心点!”
“那不是下三滥。”甘波死死地握着手机,哑着嗓子道。
电话那头的人却连听也不听:“行了,我这边正忙着,有什么下次再说。”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已经黑了,甘波抬头看了下天,漆黑的一片好像看不到头。
前方,什么都没有。
第16章
写完作业后端方就把灯熄了,节约用电。
虽然汪明说他睡不着,但却是四人之中最早入睡的那个,可能是白天走山路累着了,一到在床上,他就打起了小呼。
甘波和他挤一张床,耳边是汪明的呼噜声,心里是他爸刚才说的那些话。
他睡在床上没挨着墙的这边,仰着头看着低矮的屋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间一点点流逝,端方和程逸也都睡着了,矮窗飘进来一缕冷风,端方缩着脖子将头埋到了旁边的温暖处。
房间的里摄像头记录着屋里的一切,只见,黑夜中甘波悄悄坐了起来,他套好了衣服,穿好鞋,走了自己放箱子的地方摸出了一包东西装进了口袋。
在屋里站了一会儿,就轻轻地打开门出去了。
矮窗的窗页子没关上,冷风一个劲地往屋里蹿,没一会儿外面就下起了雨来。
程逸睁开了眼睛,端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揪着他的衣角取暖。
他半撑起身体想要将窗户关上,结果冷风瞄准了机会,顺着口子直接钻进了被窝里,这下连端方也醒了。
“好冷。”他小声嘀咕,缩着胳膊抱成团,“程逸哥你快点睡下来呀。”
程逸将灯拉开,准备去关窗户,却听到背后一声惊呼。
“怎么了?”程逸转过头问他。
端方惊讶地指着对面的床铺,只见那里只剩下熟睡的汪明一人。
甘波不见了!
是出去上厕所没回来,还是发生别的什么了?
两人连忙将汪明弄醒,端方也急忙敲了下闹钟。
‘小圆,你知道甘波什么时候不见的吗?’
‘我见你们都睡了,就也跟着待机了……’小圆也不知道甘波是什么时候起来的,因为要节约用电,他晚上就进入休眠状态了。
那边汪明被程逸喊醒来正烦躁着,却突然听到对方问他甘波去哪了,不由得心里一跳,低头一看,只见甘波的衣服鞋子全都不见了。
“卧槽,这小子该不会是跑了吧?”
三人对视一眼,连忙去找工作人员。
这时已经过了凌晨一点了,夜空乌云密布,冷风呼啸着,豆大的的雨滴落了下来,砸的窗户噼啪一响。
工作人员连忙调出录像,这才发现,大约半个小时前,甘波突然间醒了过来穿好衣服鞋子之后就离开了。
“他、他根本就是没睡吧,就等着晚上逃跑?”汪明指着录像道。
可是说完自己又否定了,“明明今天白天还好好的呀,怎么想到要跑了?”
节目组都着急了起来,每天晚上都是有安排人值夜的,谁能想到只是一会儿没注意就让人给跑了呢。他们和汪明想的一样,这小孩白天时都好好的,也不见闹腾啥的,结果半夜从床上摸起来跑掉了。
当务之急当时要先找人才行,万一甘波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个节目也就不用做了。
工作人员立刻给住在镇上的同事打了电话,甘波不熟悉大山,如果要逃跑的话绝对会经过镇子,而镇子只有一条路是通往外面的,只要他们的同事守在了路边,就能够将人给抓到。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风穿过树木发出可怖的呼啸声,端方皱着眉头看着外头的天,他有些担心。
一部分工作人员撑着伞出去找人了,只留下一个人看着三人,汪明也想跟着去却被拦了下来。
“你们还是在这里待着吧,万一再丢了一个就更麻烦了。”
“哥哥,我能不能回家里待着?”端方小声道。
那人看了他一眼,点头同意了。这个是当地的小孩,又不会跟着逃跑,回自己家里待着也没事。
倒是程逸看他一眼,让汪明顶着自己找借口悄悄了溜了出去,等到那个工作人员发现时,程逸已经和端方顶着雨跑进了大山之中。
雨下的很大,一部分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旧旧的雨伞上,另一部分将两人的鞋全部弄湿了。
程逸撑着伞,将端方的小身体往伞下里面带了带,不让他的肩膀被雨淋到。
他说:“你出来找人做什么,已经有人去找甘波了。”
端方抱紧了手里的闹钟,缩着脖子打了个喷嚏,“雨下的太大了,山里头这么黑,波波哥不熟悉路容易出事。”
程逸刚才也是一时冲动就跟着跑了出来,他之前看过许多新闻,听说有些山村容易发生山体滑坡,而且大山里头又遇上雨夜,甘波确实容易出事。
最重要的一点,他认为甘波既然会突然跑出去,那么遇到工作人员去找他的话,很有可能会躲起来不露面,由他们这样的同类去找,或许才会有效果。
他想到了这些,却没打算跟端方说。
“你先回去,我去找甘波。”这是他的决定。
“我之前在山里头砍柴比较熟,还是我去吧。”这是端方的回答。
两人都拗不过对方。程逸觉得一个小孩能顶什么用,别到时候被大风刮走了;端方觉的这个大哥哥虽然是个好人,但是有点固执过头。
眼见着雨越下越大,程逸只好妥协,两人一起去找甘波。他不知道的是,端方不是匆忙之下错把闹钟带在了身上,而是因为端方想试一试现在的小圆还能不能帮忙找一下甘波。
或许是电池不能供给足够的能量,又或许是来到地球后小圆的功能损坏了,端方和? 桃萘礁鋈硕急焕浞绱的玖艘裁徽业饺恕?br /> 端方沿着早上去上学的小路一路找了过去,一边让小圆注意周围,一边喊着甘波的名字。
“波波哥,你在哪儿啊?”
风雨声一下子就将他的声音掩盖了下去。
端方扯了下程逸的手,“程哥你也一起喊,人多声音大。”
“喊什么喊,人说不定早就跑掉了。”程逸将手抽回来,故意吓唬他。
端方皱着眉,摇了摇头:“不会的,波波哥说了等他回去后就努力学音乐当歌手的。”
“嘁,他说的你就信啊。”程逸斜了他一眼,“我们这样被送到这里来的人,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傻吗?”
雨水落在他的肩膀上,他的半边袖子已经湿透。程逸呼出一口气,在雨中凝成白雾又瞬间消散。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简单。
端方抬头看他,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里盛满了不赞同,像是在说‘不是这样的’。
这段雨中的插曲一晃而过,两人依旧顶着同一把伞,找着同一个人。
端方小小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喊着。
“波波哥,你在哪儿?你出来和我一起回去吧。”
突然,小圆像是发现了什么。
‘小方,快去左边的那片树林里。’
程逸撑着伞,半个胳膊露在外边被雨淋着,没反应过来就只见端方嗖地一下跑向了左边的树林之中。
“你!”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顾不得打伞,连忙拔腿跟着跑了过去。
“小矮子你慢点!”这里面路都没有,斜坡一样的地形,一个不小心摔倒了的话肯定要出事。
端方听都不听他的话,只顾着埋着头往前冲,只当做风雨声太大没听见。
跑了没一会儿,他就听到声音了。
那是甘波的声音!
“波波哥,你在哪儿?”他又提了嗓子喊着。
前面不远处传来声音,端方顺着声音跑了过去。
等到他跑到一看,只见全面一个陡坡,甘波整个人都快掉下去了,仅仅靠着手边上扒住的一块石头,才勉力支撑没有掉下去。
端方一看不好,连忙转头喊人。
“程哥你快来呀,波波哥要掉下去了!”
第17章
黑夜,雨滴不停歇地落下,一颗一颗砸到甘波的脸上,他的整张脸都湿了。
斜坡全是泥石地,一下雨之后就变得特别滑,他晚上摸黑跑错了路,一不小心就陷入了困境,要不是右手死死抠住了地上的石头,只怕是现在已经滚下去了。
雨越下越大,他抓着那块石头却使不上力,身上的温度在流失,手臂也开始渐渐发酸,有些支撑不住。
风吹得他瑟瑟发抖,有雨水落在他的眼角,顺着眼泪一起滑落,或许是被雨淋昏了头,甘波突然间想,他不如松开手算了。
冰冷的雨水像是落在了他心里,他很冷。
太累了。
他只想闭上眼,松开手任由自己坠落,管他妈的明天是什么,他不干了!
只要闭上眼睛,将手轻轻一松,这些乱七八糟的生活就全都与他无关了。
反正,反正也没有人会在乎他吧……
恍惚间他听到了有人在喊他,有人在焦急地呼喊着他。
是错觉吗?是谁来找他了?
他仰起头,眼角流泪了也没有发现,就这么看着那个矮小的身影急切地跑到他面前。
他看到端方一脸焦急,担心地看向他,声音像是带着温度一般。
“波波哥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甘波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他像是突然惊醒了一般,虽然还是一脸狼狈,但心底却突然升起了一把火苗。
他不想掉下去,有人来救他了。
是端方,他冒着大雨在找他了。
程逸跟着端方找到了人,两人手拉着手,一人抱着树借力,另一人去伸手拉甘波,费了一番力气终于将人拉了上来。
但毕竟是三个未成年人,在将人拉上来时不由得力气一松,结果三人都摔在了地上。
端方头摔进了泥地里,头发和脸蛋全都变得脏兮兮的,甘波和程逸好一点,只是身上的衣服也都脏了。
端方抹了把脸,结果弄了一手的泥,程逸看了都忍不住想笑。但偏偏他好像不知道一样,就顶着一张花猫脸,迈着短腿走了过来将甘波扶了起来。
“波波哥你有没有受伤啊?”他还没到变声期,声音中依然带着种稚嫩和天真。
他好像看不到又或是不在乎对方狼狈的神色,他只是在关心甘波的身体,这让甘波原本的那点异样也消散了。
“我没事。”他咬着发白的嘴唇道,“我没事了。”小小的声音被掩在雨里,之前那种绝望又无力的感觉好像被雨水冲走了。
他看着端方的花猫脸,突然间就笑了。
端方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挠了挠头也跟着笑了。
“波波哥,我们回家吧。”
“好。”
两人像傻子似的淋着雨也不知道躲,净顾着说话和笑,程逸在雨中翻了个白眼,重新打起伞,将一高一矮两个家伙全都罩进了伞里。
“赶紧回去,你们现在穷的连感冒都得不起。”
话音刚落,端方就很不给面子地对着他打了个喷嚏。
程逸凶了他一眼,却对上了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
“我不怕感冒。”端方很有底气,“我从来没有感冒过。”
“嘁。”真是个讨嫌鬼,“只有傻子才不会感冒。”
虽然这样说着,但程逸手中的伞却又偏过去了一点。
“走快点,赶紧回去换衣服。”
……
天依然黑着,雨也一直下着,甘波却觉得像是过了新的一天。
他问:“端方,你为什么每天都这么开心,你不会觉得生活很难吗?”
“可是人活着本来就很难啊。”端方道,“大家都是在这样努力生活着。”他不小心踩进了一个小水坑,笑了笑又继续往前走。
你不会觉得命运不公平吗?不会对这样苦难的生活感到绝望吗?不会想要放弃吗?
甘波有很多想问的话,明明端方比他还小,所过的生活更是比他要糟糕百倍,却坚强的像一个大人一样,好像永远不会畏惧风雨。
“你一个人不会觉得孤独吗?”
“我不知道。”端方仰起头,天色好像变得亮了一点,“我只知道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那我就应该去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
“我相信我自己。”他笑了一下,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以前有人对我说过,不管有多难都不要放弃,生活不美好,那我就去创造美好的生活。”
或许是他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实在是不符合他的年龄,听众里有一个人笑出了声。
“你怎么创造?”程逸问。
“……”端方卡壳了咳了两声又继续道,“虽然我现在还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相信我能做到。”
他还给甘波打气:“波波哥,你也要相信你自己!不管是歌手还是别的,你喜欢的东西没有错,你自己也没有错。”
甘波垂下头,眼神有些不确定:“那要是万一错了呢?”
“错了?”端方转过头,一脸认真看着他道:“就算错了又有什么呢?小孩子犯错不是应该的嘛?”
程逸笑了一声,“你说的有道理。”明明是歪理,他偏偏还配合地赞同了。
小孩子?犯错是应该的?甘波哭笑不得。
三个人里明显端方最小,却没想到他居然老气横秋地叫别人小孩子。
端方:“再说了,每个人都会错,有的人敢错,有的人不敢,很多伟大的发明都是从错误中发现的,你又怎么能肯定你自己错了呢?”
断断续续地聊着,三人挤着同一把伞走在雨中,全都淋成了落汤鸡。等到好不容易回了家,全都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工作人员端了热姜汤一人灌了一碗,同时也连忙通知同事们人已经找到了。
之前在程逸也偷偷溜走时,汪明扛着压力被扣留在了屋里,听着工作人员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大堆话,耳朵都快起茧了,只恨自己怎么不机灵点,跟着程逸溜出去。
可是等看到三人回来时的惨样,不禁笑道还好他没出去。
“哈哈哈,你们这是摔在泥坑了吗?方狗蛋你看快去照照镜子哈哈哈笑死我了。”
他笑了两声,又跑到了甘波旁边坐下。
“波波你没事儿半夜跑出去干啥啊?”害得他半夜被弄醒,一脸懵逼地看着大伙打着伞出去找人。
甘波这会儿缓过神来也有点后悔了,不为别的,就是觉得让这么多人担心,大半夜地跑出去找他,他心里觉得不好意思。
可他也没办法说出自己的原因。
难道让他说,他打电话被他爸给刺激着了,一下子脑子转不过来,心里堵得慌所以跑了?而且还运气不好差点出事,心理脆弱地时候走进了死胡同,不想活了?
这些他都说不出口,他和汪明不一样,有些伤口只能一直埋在阴暗里,不敢揭开,碰一下就会难受。
汪明有些担心,但他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正要继续问,就被端方给拉到了一边。
“小明哥你个子高力气大,可以帮我个忙吗?”
汪明被夸的很开心,低头问他:“行啊,你说。”
“你帮我们把热水提过来好吗?”端方做了个拜托的动作。
让他提热水?汪明看着三个喝着姜汤的落汤鸡,叹了口气,认命地出去提了。
洗了热水澡,端方他们还喝了节目组人员带来的感冒药,甘波被工作人员人叫了出去,屋里三人都乖乖躺回了床上。
“唉。”汪明叹了一口气,“咱们也不用睡了,再过一会儿就该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