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燃也正常的吃吃喝喝。
酒喝了二三两,封北满嘴酒气,“村长,你女儿呢?我几次来都没见过,在外地定居了?”
赵村长倒酒的动作一滞,转瞬即逝。
高燃的余光一直锁定村长,那一瞬间的变化被他捕捉到了,他拿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不易察觉。
赵村长坐下来长叹一声,“是啊,在外地呢,孩子大了,主意多,她想怎么着都随她,儿孙自有儿孙福。”
“说的也是。”
封北笑问,“成家了没有?”
赵村长也笑,眼角堆满皱纹,“还没有,封队长,别光顾着说话,菜都要凉了。”
封北说这个天菜凉了没事,“村长,我查案的时候调动过村里人的档案,发现你女儿长得像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赵村长笑笑,肌肉拉的很不自然。
封北之前没提过村长的女儿,这次有意继续这个话题,甚至不做丝毫遮掩,以此来刺激他,等着看他的反应。
如果赵村长没问题,别人提自己的女儿,不会有什么异常表现,反而会骄傲。
女儿离开穷乡僻壤的村子去了外地,在大城市有立足之地,多好的事,很值得炫耀。
赵村长酒喝的凶,一口菜都没吃。
高燃敏感的察觉到了,自打封北提起村长的女儿,桌上的气氛就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变化。
之后虽然封北说什么,赵村长都有回应,但高燃发现他不对劲。
离开村长家,高燃才想起来那种不对劲是什么,他在紧张。
案子破了,刑警队的人又出现在村里,还上自家吃饭,心里有鬼的人铁定会坐立难安。
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神不知鬼不觉,如果突然发生变故,恐怕会措手不及。
高燃看着封北。
封北也在看他,“你说。”
高燃说,“村长几个屋子的门都是建房子的时候做的,用的同一种木头,不过他那屋的门跟其他屋不一样。”
封北嗯道,“哪里不一样?”
高燃从男人看过来的眼神里得到一个信息,他也发现了,只是在考验自己,又是考验,没完了还。
“里面那边的门上挂了日历,我把手伸进去摸了摸,怀疑村长用刨子刨掉了一层。”虽然搞的跟旧的一样,但细看还是有区别。
高燃能推断出村长的心理,临时换门会引起别人怀疑,况且也找不到合适的同一批门来替换。
再说了,反正有李疯子那个替死鬼在,村长不担心警方会查到自己身上,他跟刘文英的儿子刘成龙没有过多的来往。
封北揉了揉少年的头发,赞赏的叹息。
高燃说,“现在怎么办?”
封北说,“回家。”
高燃一愣,“不查了吗?”
“查啊。”
封北往村子外面走,“后面的事我会调查,你别再过来了。”
“你的那些猜测还只是猜测,别到处说。”
“我知道,我就跟你说了,没跟其他人说,连我爸妈都没。”
听到少年那么回应,封北的身形一顿,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忘了。
一天后,村里来了个女人,一头黑色长发披肩,穿着端庄,只是气色不怎么好,瘦的不健康,像个药罐子。
大家伙都没认出来是哪个。
直到女人进了村长家,他们才回神,原来是村长的女儿啊。
这都多少年没回来了啊,真认不出来了。
赵村长家的大门紧闭,没人晓得里面是什么情形。
街坊四邻想上门唠嗑唠嗑,就听见里面传来砸瓷缸子的声音,他们都很奇怪。
女儿多年没回来,今天可算是进家门了,不是该高高兴兴的吗?怎么还砸东西?
一整天,赵村长家的门都没打开过。
当天夜里,齐老三鬼鬼祟祟出门,一路走一路回头,生怕有人看见。
他去了小树林里,“那个姓封的白天审问过我了。”
赵村长说,“不会有什么事的。”
齐老三胆儿小,他很慌,案子不是破了吗?怎么又查起来了?而且还查了他。
那是不是说,警方已经发现了?
齐老三越想越慌,“说的轻巧,要是被姓封的查出来我……”
赵村长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一变,“别说了,快回去,不要再来找我。”
齐老三把人拦住,“老赵,你什么意思?你想再找个人做替死鬼是吗?”
他的言词激烈,“我告诉你,我可不是李疯子,上回死猪的事你没忘吧,真把我逼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赵村长听到了一串脚步声,一张脸灰白,“孬子。”
齐老三也听见了,他寻声看去,吓的跌坐在地。
.
赵村长第二次进局里,这次跟上次不同,他没有走出去。
唯一相同的是,坐在他对面的人还是封北。
赵村长很平静,“封队长,能让我抽根烟吗?”
封北把一根烟朝他丟过去。
赵村夹着放在嘴边,由着封北给他点着,他吸一口,“刑警队长给我点烟,我这面子大了。”
封北自己也点了根,他不着急,耐心就属今晚最多。
为了不引起村里人的注意,让齐老三放松警惕,封北没人底下人进村,他亲自来的,天黑后走的一条最隐蔽的小路。
封北跟踪齐老三,蹲点,被蚊虫咬了很多个包,抓得流血,还好他有收获。
赵村长问道,“封队长,我想知道案子既然已经破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查?”
封北说,“一,疑点多,二,那些疑点都跟你有关。”
赵村长叹气,“看来这是我的命。”
审讯室里静下来,烟味无声无息占据每个角落。
赵村长用了恳求的语气,“别再找我女儿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封北答应了。
一根烟抽完,赵村长缓缓说起陈年旧事。
十年前的炎夏,村里人都在自家的田里割稻子,忙的汗流浃背,腰都直不起来。
赵村长回来拿水瓶,发现女儿躺在屋里的竹床上昏迷不醒,被人强暴了。
她当时被蒙住了眼睛,不知道是谁干的。
女孩子的名声重要,事不能张扬。
赵村长告诉女儿,要将这件事吞进肚子里,对谁都不能说。
村里没人知道。
但赵村长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在暗中留意,他要弄死那个人。
女儿一天天消瘦,赵村长的那种念头一天比一天强烈。
一天夜里,赵村长的女儿企图割腕自杀,好在及时发现了。
赵村长没有办法,只好将女儿送出村子,希望她能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他女儿这些年没回来过。
村里人起初几年还会经常问问,一年年过去,他们就不怎么问了,想起来才提一下,也只是事不关己的唏嘘。
赵村长跟他老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生活。
而他们的女儿过的并不好。
每次他们去,都会发现女儿的手腕上有新添加的伤痕。
这么多年过去,赵村长没有一天不想杀死害了她女儿一生的那个人。
但他怎么都查不出来。
直到赵村长无意间听到王伟跟刘成龙起争执,他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就是刘成龙。
14号那晚赵村长去了刘文英家,为的是有个外派的工作想介绍给她儿子,包吃住,就是要离家一两年。
虽然刘成龙害得李疯子的孩子淹死,但他那时候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孩,不懂事,真计较起来也没个用。
况且这些年刘成龙老实本分,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
刘文英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又挺不容易。
赵村长就想着刘成龙结婚了要用钱的地方会有很多,不如帮衬一下。
当时门是掩着的,赵村长喊了声没有应答,他推门进去,听见了王伟跟刘成龙的对话内容。
那一瞬间,赵村长心里的杀念就窜了出来,他没有多待就离开了,躲在墙角老泪纵横。
刘文英活埋王伟,要他永远闭嘴不是为了掩盖她儿子该死李疯子的孩子这件事。
而是她儿子年少时因为一时冲动犯过的大错,她不想儿子被人骂强奸犯。
刘成龙慌张逃跑,赵村长早就在路上等着他了。
赵村长把刘成龙拉住,用外派的工作把他骗到屋里,趁其不备对准他的后脑勺敲了一棍子,在等到夜深人静以后背去大水塘。
在准备动作之前,赵村长就已经想好了对策,人杀了,警方早晚都会调查。
他干脆就让警方发现尸体。
因为有个现成替死鬼,就是李疯子。
李疯子家破人亡,活的很艰难,赵村长做过思想斗争,可他一想到苦命的女儿,就不再动摇。
赵村长又一想,李疯子精神有问题,就算他杀了人也不会判刑。
他在精神病院比在村里好。
所以赵村长就利用李疯子孩子的死做文章,让警方以为是对方报仇雪恨。
尸体必须死在水塘里面,还得是惨死,尽可能的做出是李疯子泄愤的景象。
赵村长的计划里出了两个意外,一是他去大水塘的路上被齐老三撞见了。
好在是能用钱财打发的齐老三,不是其他人。
齐老三要挟赵村长,并且成功得到了好处。
第二个意外是李疯子。
赵村长在水塘这边上岸,李疯子在另一边下水,看到了被绑在水底的刘成龙。
可惜李疯子就是个疯子,无论他怎么喊叫,从凌晨喊到第二天天亮,村里都没人当真。
猪眼睛是齐老三挖的,他在警告赵村长,同时也在告诉对方,自己不是软柿子。
警察成天在村里转悠,齐老三怕村长为了明哲保身就杀人灭口。
毕竟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
齐老三实在是被刘成龙的尸体给吓到了,他可不想自己也变成一大块泡烂的猪肉。
赵村长答应把村里最好的那块地分给齐老三,说服他将猪的事引到李疯子头上。
因为第一个嫌疑人王伟已死,该是时把李疯子拎出来了。
当前是第: 12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直硎钦源宄し沤罘枳有∥堇锏模泄乩罘枳咏疟涣醭闪说囊パ砸彩撬⒊鋈サ摹?br /> 李疯子有杀人动机,也具备作案时间。
但赵村长没有,他很安全。
赵村长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做最后一件事,直到封北审问他。
机会来了。
赵村长终于以一种被逼到无路可退的姿态说出那段往事。
一切也都按照他期望的发展了。
李疯子不能承认,也没法否认,他是最合适的替死鬼,简直就是老天爷给赵村长准备的。
只要全推给他,案子就能了结,不会有人怀疑到自己身上。
赵村长都想好了,明年就跟老伴去找女儿,再也不会回村子里。
如果高燃没有开天眼的能力,又戏剧性的在那天回家,赵村长会安稳过后半生。
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那些不为认识,悄然腐烂发臭的东西被翻出来,案子真相大白。
村长的女儿被人强奸,他苦苦调查多年,积压在心里的仇恨早已变质,在他知道实情之后就趁机杀人,对自己善待过的人干出栽赃嫁祸的行为。
大姨呢?她活埋尸体是为了儿子的名声,宁死不说。
在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身份。
说到底,做人还是不能干坏事,这样报应也就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高燃听封北说了,李疯子以后还是住在精神病院,他回了脏乱发臭的小屋,吃了这顿没下顿,生个病没人管,死了都没人知道。
但是在那里有专业人员照顾。
李疯子的主治医师是封北的朋友,他会得到最好的治疗。
封北说他让人把小孩子的衣物都洗了给李疯子送过去了,似乎是让高燃放心。
高燃听完是放心了。
生活照常继续,高二也即将来临。
贾帅来找高燃,进屋第一句话就是,“我听说了你表哥一家的案子。”
高燃手撑着头转笔,“别提这个。”
家里现在都没人提了,他也不想再去回忆,昨天前天大前天……再往前,那些事都过去了。
只要一想,高燃就很迷茫。
人活着,得要防多少人啊?猜这猜那的,太累。
贾帅拍拍他的肩膀,“最复杂的就是人心。”
“是啊。”
高燃停下转笔的动作转头,“帅帅,你说怎么样算好人,怎么样算坏人?”
贾帅明白他的意思,沉静着脸说道,“这个问题太复杂了,我暂时没搞懂,等我搞懂了再告诉你。”
高燃换了个问题问他,“那你将来要做好人,还是坏人?”
贾帅蹙蹙眉心,思索道,“不委屈自己,不为难别人。”
高燃啊了声,似懂非懂。
贾帅把带的梨子罐头拿到他面前,“别人送的,我妈让我给你带两瓶。”
高燃撬开瓶盖喝了口梨子水,甜丝丝的,“对了,早上我出门买馒头的时候看到张绒了,她有黑眼圈,没什么精神。”
贾帅淡定的说,“学习没有不苦不累的。”
他看了眼好友,难得幽默一回,“倒是你,作业都没做完,下巴都瘦尖了,不会是在夜里私会了小倩吧?”
当初他俩跟几个哥们一块儿看录像带,心里都飘进来了一个小倩。
高燃又去喝梨子水,“还小倩呢,我哪儿有那艳福。”
高燃叹口气,为了案子的事儿,每天死掉的脑细胞不晓得有多少,快死光光了。
贾帅陪高燃聊了会儿天,问他有哪些题不会做,一一讲给他听,解题思路重复的讲,直到他听懂为止。
高燃握住他的手哽咽,“帅帅,你要是女孩子,我铁定追你。”
贾帅清俊的脸黑了黑。
高燃想起来个事,“中秋就要到了,你想不想把张绒约出来?”
贾帅整理着草稿纸,把卷起来的边边角角都抚平整,“快开学了,在学校里能见到。”
高燃的胳膊肘撞撞他,暧||昧的笑,“我就问你想不想。”
贾帅抿唇,细长的手指按在草稿纸一角,他半响承认,“想。”
高燃眨眨眼睛,“就冲你到我家来给我讲题,还带梨子罐头,这事儿我怎么也得给你办妥。”
“行了别整理了,一会儿就乱了。”
高燃拽住勤劳的小蜜蜂贾帅同学,“我们上张绒家去。”
贾帅挣脱开,“这次不去了。”
高燃纳闷,“为什么?你不想见她?”
贾帅说,“我脸上长了两个痘。”
高燃嗯嗯,“我知道啊,还挺大的,不能挤,不然得发炎……卧槽!你不去就是因为这两个痘痘?”
贾帅面不改色,“女为悦己者容,男的也一样。”
高燃又不笨,“拉倒吧,我记得是男为悦己者穷。”
贾帅见骗不过他就说,“反正我不去。”
高燃翻白眼,“服了你了。”
他一脸仗义,“我会在她面前多提提你,说点儿你的好话。”
贾帅提醒他,“别太刻意。”
高燃,“……”
目送贾帅的自行车消失在巷子口,高燃去了张绒家。
封北回来的时候,看到少年跟个女生凑在一起,他不知道在说什么,惹得女生一个劲的捂嘴笑。
青春年少的气息弥漫在整条巷子里,纯真而又青涩,勾出无限美好的画面。
封北这个没到三十岁的人不禁感慨,老了。
高燃瞥见了男人,“小北哥。”
张绒的视线也挪过去,她似乎不太喜欢比自己年长一些的异性,只是匆匆跟高燃打了招呼就进屋。
天蓝色的裙摆扫过门槛,少女曼妙的身影被关在门内。
高燃这才发现张绒穿了裙子。
封北一手拎着水杯,一手拎着几瓶啤酒,“邻居家的小姑娘长得不错,听说学习也很优秀。”
高燃说,“张绒是帅帅的那根肋骨。”
封北哦了声,好奇的问,“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高燃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跟我有共同爱好,喜欢看漫画,玩游戏,打乒乓球,走街串巷找好吃的,还喜欢陪我在巷子里练拐弯。”
封北的面部肌肉一抽,“你是找女朋友,不是找哥们。”
高燃耸耸肩,“我希望两者能兼容,玩不到一块儿去,就没有可聊的话题,那有什么意思。”
封北说,“理想很饱满。”